雖然過去七年裡，凱芙和特勤局的人打過不少交道。但是第一次踏入這個歐洲情報網心臟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陣壓抑，胸口悶得難受。不管是誰設計出的特勤局辦公大樓，那個人在生活中一定是個相當無趣而乏味的書呆子。從特勤局大門朝電梯間這一段路程，除了大門廣場那一尊青銅騎士雕像之外，凱芙眼睛裡的顏色只有黑色，白色，以及介於黑白之間的灰色，就像為跟在她身邊的這個人量身定做的一樣。
“尼摩，我現在都有點懷疑，”凱芙四處張望著，“局裡的設計圖紙，是不是你提出來的……真是難以想象，怎麼會有人在這樣的地方工作。我要是待在你們局裡一段時間，沒準我也要得PTSD了。”
在凱芙身邊，三三兩兩的探員不時走過。他們和這裡的環境一樣，也都是灰白的配色。很多人一看到凱芙，馬上低下了頭，或者裝作沒看見一樣把視線轉移開來。讓凱芙感到難堪的是，一路上總有人偷偷地對她指指點點，小聲地交談什麼——她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把她當作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異類，一個不該出現在特勤局裡的人。
“我在考慮，”凱芙扯了扯尼摩的衣袖，“要不要我也換一身衣服得了。我這身打扮是不是看上去太顯眼了點……他們好像不太喜歡。”
尼摩掏出特工證，在大門前刷了刷。
“只有人適應環境，沒有環境適應人，不是嗎？”他拉開了大門，做了個手勢讓凱芙先進，“放輕鬆，放輕鬆……至少你不需要在局裡呆上太長時間。”
凱芙的餘光突然被一個東西吸引了——紅色，是紅色的，不屬於特勤局的顏色，而且還一閃一閃的……很容易勾起人的注意。
“芬妮，不用緊張，”尼摩平靜地說道，“但是最好快點……十分鐘，妝補好以後，你那個資料庫還沒處理完呢。”
一陣慌慌張張的悉索聲，凱芙看見一個女探員手忙腳亂地收拾起唇膏，還有一小塊梳妝鏡。
“你總得給大家一個調整的空閒，”尼摩輕微地嘆了口氣，凱芙搞不清他是在對她說話，還是自言自語，“長時間重複同一項工作，人的思維會變得越來越遲鈍的。”
一張蒼白，憔悴，滿是黑眼圈的臉孔在凱芙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我想……我開始有點理解奧嘉了。“
尼摩回過頭來，凱芙看見他的嘴角稍稍揚起，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有時候，你得允許這樣的人存在，對吧，”他走到桌前，順手接了一杯濃黑的咖啡，“局裡半年前破獲的最大案件——來源不明的漫畫走私窩點——可費了我們老大一番功夫。格林塔探員簡直是頂風作案……漫畫給她撕成一頁一頁的，夾在檔案裡面，幾乎傳遍了特勤局的每一個樓層。直到有一天，亞諾局長在一份三星級檔案中翻出了《俠盜獵人》的封面……“
噗嗤——
一個念頭就像風中搖曳的火苗，剛剛燃起就熄滅了。
凱芙捂住嘴，想強迫自己笑出聲來。但是最後也沒成功。
“原來你知道啊。”她喃喃地說道。
“格林塔探員是局裡最出色的分析員之一，”尼摩咂了一口咖啡，“對於這種天才，你得放手，讓她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她真的開足馬力工作起來，能幫你省下至少一個三人小組的工作量……瞧，她的辦公桌，”他朝附近瞥了一眼。一臺亂七八糟，堆著各種檔案的桌子映入凱芙的視線，“她的寶貝漫畫都鎖在裡面……我保證，我們可是一樣都沒有碰。”
桌子上，一副放歪的相片。奧嘉擠著眼睛，朝鏡頭吐著舌頭。她的眼睛在陽光下眯成了一條線。那時她還沒有黑眼圈。
凱芙扭過頭去。
“我就是個傻瓜，”她小聲嘟噥道，“總給自己找不自在……我壓根就不該提起她……”
尼摩停下了腳步。
“別想這事兒了，好嗎？”他伸出手來，似乎想拍拍凱芙的肩膀。但是他的胳膊還是停在了半空中，“那不是你的錯，別責怪自己了……你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
電梯門開了。一名帶著口罩，身穿白色外套的高個子男子走了出來。
“早上好，維登海姆探員，”他朝兩人點點頭，操著一口濃重的法國口音。
“你好，蘭斯博士，“尼摩說道，“你們又撬開了哪個倒黴鬼的腦殼？“
男子沒有回答。他盯著凱芙，深陷眼窩的眼球一動不動。
“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沒等尼摩開口，他唐突地說道。
“等一下……”突然的詰問讓凱芙有點緊張，“你……認識我？”
“局裡哪個不認得你，”蘭斯博士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露娜·斯太爾……對吧？你那其他26個假名字，我可沒耐性一個一個去記。”
凱芙的臉唰地一下紅了。
“說起來，‘露娜’這個名字，應該算是在局裡最能接受的一個了，“尼摩笑了，”我記得這個名字，還是你給她起的呢。“
“因為我嫌麻煩，”蘭斯博士的語氣讓凱芙尷尬地低下了頭，“瞧這丫頭片子，給自己起得都是些什麼名字……又拗口又難聽。還有你們也是，”他的目光轉向了尼摩，“‘那個帶著月牙掛墜的姑娘’，‘那個到處闖禍的姑娘’……你們就不能用一個又方便又好記，而且整齊劃一的叫法嗎？我的頭都要炸開了……比我手下那些犯人的腦袋炸得還要開……她不是喜歡月牙嗎？乾脆就叫她露娜得了。“
“關於這個，我們以後再說，”尼摩看了凱芙一眼，“嗯，我相信露娜自己也接受了這個名字……不過話說回來，怎麼這麼晚了才出來？我記得那個冒牌貨早就交到你們手上了。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博士搖了搖頭。
“我得承認，這個傢伙還真是嘴硬。特勤局使出了渾身解數，威逼利誘都沒法讓他開口。不過這些倒也完全合情合理，不然我們醫療小組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怎麼，你們……又對他下手了？”
“什麼叫‘又’，”博士不高興了，“我們本來就是派來做這件事的啊。”
“不好意思，請繼續。”
“我當時就老老實實告訴他：‘我不管你開不開口，因為那不是你說了算……我們一定會得到我們想知道的東西“。沒錯，老辦法，藥劑一針打下去，再給他腦門上插兩個電極，他就是蘭博也得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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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猜他現在的狀況一定很不好……”
“豈止是不好！我早就警告過你們，SP-171這種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因為它對情報的蒐集完全是一次性的。電極一通上電，犯人的腦子就像給微波爐炸過一樣……有很大的可能，你們啥也不能從他嘴裡問出來，因為那時候他已經變成一個植物人了，“博士掏出一份檔案，”給。整整一晚上，他就說了這些，然後就昏過去了。我估摸著他醒來以後，連他叫啥都不知道……“
尼摩接過材料。
“謝了，博士。”
“最好別抱太大期望，”博士搖著頭，“大部分都是毫無意義的胡謅，還有零星的自言自語。我都開始懷疑他的腦子是不是之前就燒壞了，因為他被送來的時候滿臉燙的都是傷疤……不過有些關鍵詞我很在意。你可以看看，上面被我標了圈的那個地方……”
他翻開尼摩手中的檔案，伸手指著一個單詞。
“Kevelt，”他唸叨著，“這他媽的是什麼意思？不像是英語，也不像是我知道的任何一門語言……”
凱芙一愣神。
“什麼？”她沒忍住，插了一句。
“不關你事兒，丫頭，”博士厲聲訓斥道，“別打岔！”
“謝謝你了，博士，”尼摩馬上站到兩人中間，打著圓場，“謝謝你提供的情報……我們回頭研究一下這個詞兒。說不定是個人名呢。”
凱芙焦急地看著尼摩。等博士消失在電梯走廊，她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怎麼回事？他們是從哪裡聽到這個詞的？”
尼摩按下了電梯按鈕，一腳踏了進去。
“進來吧，”他小聲說道，“露娜·斯太爾……或許我該叫你，宋凱芙？那才是你的真名吧。”
凱芙吃驚地瞪著雙眼，在尼摩的再三催促下才邁開腳步。
“你知道？”直到電梯門關上，她才停止了左顧右盼，“為什麼你會知道……我以前透露過我的名字嗎？”
“你可別以為特勤局就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露娜，”尼摩伸出食指貼在凱芙唇邊，“如果那個假冒GSG-9的傢伙聽說過’宋凱芙‘，那麼可以肯定，你的名字肯定已經在道上傳開了。他們絕不是毫無目的地抓人的。”
好像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捂住了凱芙的口鼻，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我……我該怎麼辦？”她雙眼無神地靠在電梯門口，“我已經暴露了，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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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電梯門突然開啟，凱芙猝不及防，身子朝後仰去。尼摩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你臉色很蒼白，滿頭都是汗，”尼摩的聲音嚴肅了起來，“你今天晚上受的夠了……來吧，你需要躺一下。”他扶著凱芙來到一處光線很暗的角落，“休息室……不會有人打擾你的。放心睡一覺吧，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凱芙的身子剛剛挨到沙發，下意識的反應讓她又直直地坐了起來。
“我不……”她空靈的說道，“他們知道我是誰……他們就要來殺我了……我必須查出來……”
“你給我乖乖地躺下，不許胡思亂想，”尼摩命令道，“在局裡你是絕對安全的，別自己嚇唬自己。你必須休息，休息就是武器。不然你現在這個樣子，碰上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才不，”凱芙抗議道，一把撐著沙發站了起來，“我可一點都不困……”
“這可由不得你，”尼摩堅決地打斷了凱芙，不由分說把她按了回去，“今天下午之前，你至少得給我睡夠六個小時。現在聽我的話，把眼睛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