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時間早上10點30分,最後一架從伏爾加格勒飛往柏林勃蘭登堡機場的航班緩緩滑行在跑道。機場內,按捺不住的各大媒體記者團早已搬出長槍短炮,他們爭先恐後地湧向候機廳,準備搶奪難得的一手新聞————
請問————伏爾加格勒事件的最新進展如何?
請問————歐洲聯邦在第一時間派遣軍隊,是否意味著政府是知情的?
米夏武裝一週前策劃了柏林塔恐怖襲擊,請問————您如何看待他們此時捲入與車臣的戰爭?
請問————
請問————
……
……
“夠了,都夠了,”懷絲徒勞地擋在輪椅前,將凱芙護在身後,“請不要打擾她……她需要休息。”
望著漫天雪白的閃光燈,凱芙一下子慌了神。她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心臟似乎就要跳出胸口。她很少見到這種陣仗————一千只眼睛,聚焦在她一個人身上,她覺得自己好像全身赤裸,被這些目光一點點地解剖————
“我說了,請你們讓開,”懷絲努力蓋過記者們的聲音,“聽我說,聽我說……她現在不能————”
角落裡突然竄出一個人影,徑直跑到凱芙身邊————
“您是柏林塔的那個女孩嗎?”那個記者絲毫不理會懷絲,話筒簡直遞到了凱芙鼻子底下,“小姐,柏林塔襲擊後,您為什麼會去伏爾加格勒?您和米夏組織有什麼關係?”
凱芙驚恐地低著頭,捂住臉頰。但是記者仍然連珠炮一樣問個不停。
“嘿,嘿!”懷絲生氣了,“你這樣做太沒禮貌了!”
突然,一個人闖過人群,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記者的肩膀,幾乎將他拖出一米遠,摔在地上。在一片譁然中,男子慢慢靠近凱芙,一隻手扶著輪椅。
“可以了,這邊交給我,”他對懷絲說道,“你可以走了,瓦倫汀小姐。”
“你……”懷絲結結巴巴地問,“你是誰?”
“塞巴斯蒂安·柯尼希,”男子舉起特工證,“聯邦特勤局。”他轉向凱芙,“抱歉,這些記者嚇到你了。”
凱芙愣愣地盯著眼前的男子。他穿著考究的西裝,梳著整潔的背頭,嘴唇上留著一抹鬍鬚,衣品和打扮簡直倒退回上個世紀……雖然年紀應該只有三十歲左右。
那個跌倒的記者一聽是特勤局的人,先前的沮喪一掃而空。
“您是特勤局的?請問你們對情報系統的漏洞有什麼看法————”
塞巴斯蒂安慢悠悠地轉過頭。記者的話問了一半,瞬間縮了回去。他躲躲閃閃地退回人群。
凱芙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想————那一定很可怕。
“局長在外面等你,”塞巴斯蒂安說,他的英國口音總有一種拿腔拿調的黏糊勁,“走吧。”
他回頭看了看懷絲,右邊的眉毛挑了一下。
“說了,這沒你的事兒。瓦倫汀小姐,還要我重複一遍嗎?”
“你別這麼對她說話。”凱芙不高興了。但懷絲搖搖頭,拉了拉凱芙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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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我正好也要回報社……,”她低聲湊到凱芙耳邊,溫熱的呼吸撲上她的面頰,“凱芙,別給自己找麻煩。我會經常來看你的。你多保重。”
凱芙瞪了塞巴斯蒂安一眼,不再堅持。
“你才是……”她注視著那個背影在人群中漸漸消散,不由閃過一個念頭,“要小心啊。”
塞巴斯蒂安冷眼旁觀。凱芙覺得,她肯定聽見他鼻子裡“哼”了一聲,似乎帶著不屑和嘲諷。之前出手相助的一絲好感立馬跌到谷底。
“耽誤太多時間了,露娜小姐,”
他不由分說,推著輪椅離開。面對前方媒體組成的人牆,凱芙下意識地捂住眼睛。但並沒有記者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人們紛紛朝後退去,為她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
這個人……凱芙不禁在心裡嘀咕,這麼嚇人的嗎?
機場大門外,亞諾局長的專車正在等她。
“局長,”將凱芙的輪椅一推,塞巴斯蒂安開啟車門,“人到了。”
愣了會兒神,凱芙才反應過來————他不準備扶她,而是在等她自己起來呢。
“這個傢伙……”好不容易坐上車子,凱芙氣鼓鼓地關上車門。一道窗戶快速升起,將塞巴斯蒂安的臉隔在外面。
亞諾稍微挪動著身體,他清了清嗓子。
“露娜,”他露出一個形式化的笑容,“你安全回來了。”
凱芙抱著胸,生著悶氣,沒有搭理他。
“塞巴就是這樣的人,你別太在意,”亞諾招呼司機開車,“你們以後會有很長時間相處。”
“啊?”凱芙叫了一聲,“為什麼?”
“按照慣例,我應該提早通知你,”亞諾說,“只不過,尼摩出事以後,柏林總部一時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可以說是剛剛商定吧。”
“等一下……你是說,那個人?”凱芙回過頭,塞巴斯蒂安正在指揮手下的特工,“那個傢伙?”
“你的守護者,新任月衛一組長。”
“我不要他啊!!!”凱芙喊叫起來,“換個人行嗎?”
亞諾皺起眉頭,一臉的莫名其妙。
“塞巴是搞外勤的,之前是澳新分部的行動科科長,能力,態度和背景都無可挑剔。況且,他剛剛結束輪換才不久,正在休假期,一聽到任命,毫不猶豫地接手了你的事情。”他舉起雪茄,“你大可放心好了……”
“他讓我很不爽,就這樣,”凱芙堅決地說,“你把煙滅了。我還在車上呢。”
菸嘴剛剛湊到嘴邊,亞諾尷尬地放下。
“我記得……七年前,你對維登海姆特工也說過同樣的話吧,”他撓了撓後腦勺,“事實證明,你們相處得很好————”
嘆了口氣,亞諾打住了話頭。
“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他搖著頭,“維登海姆特工,居然會是……”
“我不想聽,”凱芙倔強地說,“他的事情,我壓根就不關心。”
沉默了片刻,亞諾望著窗外的風景。
“但是,你有必要知道,”他說,“之前那個一天的四級許可權,你還沒用過吧?沒關係,你想什麼時候用都行。你……一定要瞭解,那個人的動機,還有他的陰謀。尼摩失敗了,但他的勢力並沒有————那些人,將是你主要的敵人。瞭解這些情報,對你的安全至關重要。”
“我只知道,他在利用那些人,”凱芙短促地說,“海倫,還有奧嘉……他騙取了她們的信任,像背叛我一樣背叛了她們。”
亞諾轉過身,思索了一會兒。
“對,也不對,”他謹慎地說,“我們瞭解的情況是,奧嘉……應該是自願地,參與到了尼摩的行動中。”
“你說什麼?”
“沒有證據表明,尼摩使用了任何脅迫手段,”亞諾小心地避免刺激凱芙,“相反,從三年前奧嘉第一次入職,她就一直為尼摩提供情報。關於你的,關於海倫的,關於回聲計劃————我一直在想,瓦倫汀小姐是怎麼知道回聲計劃的。甚至,包括一個絕密等級的檔案————除了少數高層,絕不應該知曉的檔案,都被格林塔特工洩露給了尼摩。”
“不可能!”
這是凱芙下意識的第一句話,
“你們搞錯了吧————”
“露娜,格林塔特工參與過特勤局安全系統和防火牆的建設,對於其中的漏洞,她再清楚不過了,”亞諾說,“當然,她堅稱自己毫不知情,一口咬定,她根本不知道尼摩拿這些情報做什麼,還把帽子扣在我們頭上————以為都是特勤局的命令。”
“她絕對不會背叛!!!”凱芙激動起來,“奧嘉,她,絕對,不可能————”
“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你還要替她辯護嗎?”
“別逗了!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
“你真的清楚嗎?”亞諾反問道,“即使是我們,也才發現,奧嘉之前入職的簡歷都是假的。露娜,奧嘉是一個塞爾維亞人,她的本名甚至都不是現在的寫法。”
他嚥下一口唾液。
“Olga Klugnova。克魯格諾娃,聽起來很有斯拉夫的感覺,對不對?根本不是德語的Auga Grinta。不僅如此,她九歲之前的經歷,完全是一個謎,找不到任何記錄。即使這樣,你也仍然覺得自己認識她嗎?”
我知道她叫克魯格諾娃,但是……還有更多的,她沒有告訴我……
凱芙感覺渾身都癱了下去,好像深深陷入了座椅之中……
“我要見見她,”她將雙臂抱得更緊了,抵抗一陣陣突如其來的惡寒,“我……不能接受————”
“露娜,你別感情用事————”
“你們不是懷疑她嗎?”凱芙大聲說,“不是……缺少證據嗎?我幫你們去問清楚,我知道她……她不會對我撒謊的……”
*
隔著審訊室的單向玻璃,凱芙幾乎認不出來,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會是奧嘉————她披頭散髮,身上的襯衣破破爛爛,有些地方還沾著血跡。當她抬起頭,驚慌地四下環視,凱芙可以很清晰地發現,奧嘉的眼睛深深凹陷下去,黑眼圈似乎擴大了許多,她原本就有些稜角的臉,簡直已經瘦成了一具骷髏。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一股怒火在凱芙心底蔓延。更令她不可容忍的一幕出現了:審訊的特工揪住奧嘉的頭髮,將強光檯燈貼在她的眼睛上。
“別跟我耍花招!”特工凶神惡煞地吼道,“回答我!除了尼摩,你還在和誰聯絡?你們提到的‘教授’是誰!回答我的問題!”
“夠了!”
凱芙一拳砸在玻璃上。裡面的特工暫停了動作,茫然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局長有什麼命令。
“呃……”亞諾開啟無線電,猶豫地看了看凱芙,“暫停審訊,你們先出來吧。”
“你們對她用刑了,是不是?”凱芙氣得又捶了一遍玻璃,“你們怎麼能————”
“露娜,他們那個樣子是做出來的,”塞巴斯蒂安平靜地說,“真要動刑,你就不會在這兒見到她了。”
“我們想解除她的心理防備,”亞諾解釋道,“很顯然,她心裡藏著許多秘密,不使出點手段,她是不會乖乖就範的。我們的特工對她連番轟炸了三天三夜————放心,放心,”看到凱芙憤怒的眼神,他連忙補充一句,“只是疲勞轟炸,讓她放鬆警惕,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就像你們對海倫那樣?”凱芙脫口而出,“就像你們為了自己的目的,隨意摧殘她的身體和精神那樣?當時你們也是這套說辭?”
塞巴斯蒂安轉向亞諾。
“她在說什麼?”
亞諾一口氣留在喉嚨,半晌說不出話。凱芙沒再理他們,她接過柺杖,推開剛剛出來的特工。門前,金屬警報器響個不停,但沒人敢上前攔住她。
“局長,”塞巴斯蒂安仍然沒放棄,“福克斯她……”
“做好你的工作,塞巴,”亞諾打斷了他,“不要牽扯進來。”
塞巴斯蒂安點點頭。
“那是當然。”
他退回亞諾身邊,注視著玻璃那頭,凱芙拄著柺杖,慢慢踱步來到奧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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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的目光相遇了。
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
這張無比熟悉的面孔,此刻變得有些陌生了。奧嘉半張著嘴,朦朧的睡眼因為強烈的光線刺激,水汪汪地紅腫起來。她失神地盯著凱芙,嘴裡嚅動著一股含混不清的喉音。
“凱芙,你……”
發覺到奧嘉的目光落在頸部的傷口上,凱芙別過身去,靠著桌子邊緣坐下。
“我活著。”
兩人不再說話,凱芙也找不到什麼可以說的了。
能問什麼?問她是不是和尼摩串通一夥,三年前就打下了殺死自己的主意?問她是否提前知道尼摩的背景,為什麼卻隱瞞不報?
何必要問?你的心裡……已經接受了一個答案,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說辭。她沒有證據,她也不想去尋找————這不是她的工作,她不想面對那樣的可能性。
“我活著,奧嘉,”凱芙又重複一遍,“我沒事。”
奧嘉咳嗽一聲,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尼摩,他……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根本沒想過————”
“我不想聽你解釋這個,”凱芙斬釘截鐵地說,“不想。”
沉默。審訊室裡安靜地沒有一絲氣流。
“對不起。”
奧嘉膽怯地低下頭,脖子幾乎縮回衣領。她不經意地舉起手,擦拭了一遍眼角————
“你的手。”
“哎?”奧嘉一驚,趕緊把手放回桌下,“不,我沒有————”
凱芙抓住奧嘉的胳膊,抬到檯燈下。一道明顯的勒痕出現在奧嘉的手腕,皮肉已經嵌入了手銬,傷口的鮮血還在一滴滴地順著手銬滴落。凱芙的視線轉向地面,奧嘉的椅子下,佈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閉上眼睛,凱芙深呼吸一大口,竭力平復內心的怒氣。她掏出一把鑰匙,沒等奧嘉反應過來,凱芙就抓過她的手,幹淨利落地解除了手銬。
奧嘉驚訝地望著凱芙,她臉部的肌肉緊緊揪起,內心似乎湧動著十分復雜而激烈的暗流————
“凱芙!”她一下子喊出哭腔,“我————”
凱芙搖搖頭,那個意思是奧嘉不用說下去。
“你不需要這個玩意兒,”她舉起血跡斑斑的手銬,甩手丟進牆角的塑料桶,“永遠,不會需要。”
PS:未來的男主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