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木鬼爺爺他在這棵國槐中？”重陽驚問一句，隨即又補充道，“其實也在情理之中，他們本就不是平常的人!”
我點點頭，道：“爺爺精通奇門遁甲、機關佈陣，他一定很早就做過佈置了！要進一棵樹裡，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從小到大，我從未違拗過爺爺，現在不管他在什麼地方，都是他老人家想要的結局！
我們就不要再管這些了！他老人家吩咐的事情，無論如何，我都要完成…呃，你……不知你接下來做什麼打算？”
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和重陽說話。
“你問我做什麼打算？剛才木鬼爺爺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是他叫我和你一起去找金鬼爺爺啊！你這麼問話是什麼意思？我有點懵！他們這些老人家一生都是神秘的，就連大去，也是那麼相似!
火鬼爺爺在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沒了蹤影，或許是化成灰了；水鬼爺爺臨終投水而去，被我看見，我立即跟著跳下水去，然而他卻立時沒了蹤影，像是直接一下子溶化在水裡了！端陽，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的來意，還是我身份的真假？？我們的爺爺年輕時候，可都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我們不是外人！”
重陽說著說著，有點生氣了，音量提高了一點！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從小到大，我以為爺爺說的那些事情，不過是天方夜譚，是一些荒誕不經的事情。
誰知道爺爺臨走卻一句，這些事情都是他親自做過的!就這樣，突然之間金木水火土五鬼都成了我的爺爺!
那傳說中的五鬼，那神奇離譜的往事，一下子活生生掛鉤到了我的真實生活!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現在活生生一個叫做重陽的大姑娘，就站在我面前，說她是火鬼和水鬼養的孫女，是我的自己人!
可是她之於我，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陌生人啊!
今日之前，爺爺甚至連提都沒提過有她這樣一個自己人!
我是一個長期與世隔絕的人，活了二十歲，也沒見過幾個外人啊，更別說是與人交流了！
我現在完全不知道怎麼與陌生人相處，所以面對她微微的慍怒，面對她幽怨的眼神，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好。
“呃……你……那啥，你那兩位爺爺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爺爺有我這樣一個孫子？
金鬼爺爺、土鬼爺爺那邊是不是還有我們這樣的孫子孫女？
你知道你父母的下落嗎？
我沒有……
我們的這些爺爺經歷那麼多事為誰工作？
鬼谷道人又是誰？
他們做那些事情都是為什麼?
嗯，還有，還有就是你走路為什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心緒極其亂，心裡的疑問直往出冒，也不經過大腦，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
“停！”重陽抱著腦袋大喝一聲，止住了我發狂似一樣的疑問。
“你這人怎麼這樣？你對我兇什麼兇？
要是你真的那麼懷疑我，我們大家一拍兩散好了，我又沒有要你什麼，沒有傷害到你，你憑什麼對我大喊大叫？”
重陽很剋制地閉了嘴巴，平靜一下，接著說道：“好了，停止這些無謂的爭吵吧！
我們兩個都一樣，前面的路眼前一抹黑，就搭伴一起走吧！
走著走著，所有的事情應該會明晰起來的！
怎麼給你說呢！？水鬼爺爺臨終只告訴我，叫我來這裡找木鬼爺爺，說這裡有一個小孩，叫端陽，現在長大了，以後會照顧我……
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麼？
呃……不說這個了!
我知道事就這麼多，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火鬼和水鬼爺爺大去之後，我想了很多，越想越亂，很多事情需要我們自己去弄清楚，現在不是懷疑、發神經的時候……”
“對不起！我只是心緒亂了！
今天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太猛烈，我只是一時間無法適應。
其實我沒什麼惡意，只不過從小與世隔絕，我沒有學會如何與人相處，你擔待一點吧！”
我心緒漸漸平穩下來，開始小心翼翼說話，試探著問一句“你小時候出過門麼？”
“我其實就是在路上長大的！”重陽嘴角微微向上，弧度看上去很美，末端是兩個小小的酒窩，“我那兩位爺爺在家裡連續呆不過一星期！
我被他們長時間丟在各地的酒店賓館中，從小到大的過程就是從一間酒店搬到另一間酒店，而兩位老人家每到一地，就匆匆不見了蹤影，至今我都不明白他們這麼些年來一直在忙什麼！”
“以前的事情，他們也不給你講起麼？”
“沒怎麼提過，不過偶有閒暇的時候，他們兩個就一直在家裡的實驗室，兩位老人家有許多神奇的藥水和藥粉，這些東西各種組合，就能發光發電爆炸什麼的，很好玩！
我也喜歡鼓搗這些東西……”
重陽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原來她的童年和我一樣無趣，只不過無趣的事情，作為珍貴的回憶說起來，也就有趣了！
重陽正在說話，我敏銳地感覺到，我們腳下的土地有輕微的顫動！
“什麼大東西開過來了？”重陽問道。
“不知道！難道是要拆遷了？
我們先回到樓上去！上面視野好，看看是什麼東西！”
我想起爺爺的交代，說是茂地叔叔一會兒要來，要我把保險櫃裡的一個朱漆盒子交個他，轉告他無論如何要保全這個院子，所以我下意識的認為，是不是拆遷隊之類的現在開著大型機械過來了，然而並沒有轟鳴聲……
“好！”重陽跟著我，我們向著我家的小磚樓走去。
前面的青石板路彎彎曲曲的通向兩隻巨大的白瓷盆中間，盆中的荷花早已經開敗了，葉子還綠著。
我知道青石板路會在那兩盆荷花中間拐一個大彎，轉向相反的方向，地面上開滿了高大的繡球菊，走完之後，不理岔路，只管直走，會遇到另一盆荷花，繞過那盆，然後穿過一片密密的高大的劍麻林，小磚樓就在眼前……
然而這麼走過去，穿過了劍麻林，出現在我們眼前的竟然不是我家的小磚樓，而是兩隻巨大的白瓷盆，同樣的荷花已經開敗，葉子蔥蔥蘢蘢的綠著！
“咦？這是怎麼回事？”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莫名其妙。
“怎麼了？”
“這天下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我在我家院子裡迷路了！”從小到大，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以前的時候我閉著眼睛，都能上樓的！
雖然我知道這個院子有古怪，應該是爺爺精心設計的，但是我一向跟自己的直覺走，頭都不用抬，想走哪裡就能走到哪裡，總是不會錯，現在是怎麼回事呢？
我只好抬頭仰望四周，想看看我家的磚樓在哪裡，首先得把目標找到吧！
然而一眼就能看到，磚樓靜靜地呈現在蔥蘢的樹木後面，看上去不過就是幾十米的距離！
“真是奇怪！”我微微一笑，道：“我低頭看路，重陽你盯著樓，我們不管亂七八糟的障礙，直線向那樓走過去，我就不信能自家院子裡迷了路，回不到屋中！”
畢竟是個小院子，就算是有什麼精妙的設計，撐死也不過是幾百個平米的小格局，這點格局還難不倒我!我就不信能看得見目標還能走不到……
我們兩人分工，我負責看路，她負責盯目標，筆直地接近目標，現在光線很好，這麼近的距離，不到一分鐘我們就能走到！
然而，我們一直在走，穿過一片長著銀杏的三葉草地，繞過一副石桌石凳，經過一片桃樹林，我們卻又回到了劍麻叢……
“重陽，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前面木鬼爺爺還在的時候，我就在院子裡轉悠了幾個小時，要不是你下來，我跟你上樓，指不定到現在還迷在院子裡呢！
你明明能看見那個磚樓，也能看見那個高大的大門，無論怎樣，你都無法接近，只能在這些花木間轉悠……呃，就像是沙漠中看見的海市蜃樓，無論如何你都進不了那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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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倒顯得一點兒都不著急，好像滿院子轉悠這事兒跟她沒有半毛錢關係一樣！
“可我不是你，我在這個院子裡長大，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我一個主人在自家院子裡轉悠半天進不了屋，這本來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以前是以前，以前你走的輕鬆，但是今天情況改變了，木鬼爺爺大去了！”
“爺爺大去，這個院子還是以前那個院子啊！”
“不，這個院子從來就不是以前那個院子！”
“為什麼？”
“因為時間，木鬼爺爺說過，我們生活在時間流動的世界，每一秒的世界都是全新的世界，每一秒的人都是全新的人！”重陽突然笑了，她看上去耐心要比我好，這個時候倒是一點兒也不著急。
“這個時候不是講哲學大道理的時候，我們要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長這麼大，情緒從來沒怎麼波動過，想不到今天一個下午，天還沒黑，我就嚐遍了各種滋味！現在很著急，而且有些微微的慍怒。
“我有一個辦法！”重陽道，“我們就地挖兩個深坑，能避火的那種。
然後，我們在院子裡放火，火燒起來我們就跳進深坑避火，大火燒燬一切遮擋視線的花花草草，這個院子有什麼貓膩，就一清二楚了，到時候我們……”
“別開玩笑！院子裡的一切都是我爺爺的心血，再說了他老人家現在在那棵國槐中呢，我知道他畢生的願望就是像樹一樣簡單活著，現在他老人家大去，終於和樹化為一體了，我們怎麼能燒了這裡？燒了那棵槐樹？
而且大火燒起來不能控制，磚樓裡的一切也不能倖免，爺爺要我把那個朱漆盒子交給茂地叔叔，要保住這個院子……
對呀，無論如何都是要保住這個院子的，自然就是要保住這個院子裡的一切，怎麼能燒燬！趕緊打消這個主意吧！”
其實我知道我說的這些都是廢話，於事無補，半點作用也沒有。
可我知道，我那孤單的童年沒人陪說廢話，老是一個人邊做事情邊說廢話，把所有閃現的念頭不加過濾說出來。
而我的腦子裡思考著的完全是另一回事，這是輕度的人格分裂!然而這已經是我一個根深蒂固的習慣了。
“木鬼爺爺說，今天茂地叔叔會來，叫你把那個朱漆盒子交給他……”
“對呀，爺爺說今天茂地叔叔會來，那他就一定會來！不如我們等他來了再做定奪！”我只好沮喪地回身，走近副石桌石凳，坐了下來。
“那麼誰是茂地叔叔？”
“他是這裡除了爺爺，我唯一的熟人，我家一應生活用品，全是他供應的，和外界聯絡的事情，除了那群鴿子，就是茂地叔叔了！爺爺和我從不和這裡的任何人說話！”
我想起那個茂地叔叔，他是一個圓滾滾的男人，短手短腿大肚子，脖子很短，腦袋老是縮著，走起路來不像是走，倒像是一個肉球滾動。
自我記事起他就是那個樣子，十幾年沒任何變化。
說起變化，我這個人對細微的變化都很敏感，但是這十幾年來，唯一讓我感覺不到變化的就是那兩隻小狗和茂地叔叔，永遠是那個樣子，這些年每一次見他甚至連衣服髮型都一模一樣，那張油光光的臉，十幾年來連一條皺紋都沒有增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