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5分鐘內完成化神, 變成了魚一般怪物,短暫失去神智,經歷了一遍羿泊經歷過痛苦……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理智迴歸, 身所有痛苦消失, 周謙即將迎來最後考驗——在羿泊攻擊之中存活。
但周謙意識似乎仍是渙散。
他陷在了某個久遠, 讓他至今無法釋懷夢魘中。
以至於在被擁有強大殺意神明捏住下頜時,他緊緊盯著面前眼睛, 竟是沉聲發出控訴般言語——
“宙, 你是一個懦夫!”
“我會恨你。我恨你一輩子!”
最後讓周謙真正清醒過來, 是幾行系統提示。
【警告!警告!系統感受到極端強大殺意!】
【敵方過於強大,系統檢測不到具攻擊數值!!】
【玩家周謙完全無法抵抗其襲擊!】
【玩家周謙, 系統會你準備普通墓, 你安心去吧。果花費300金幣,可升級高階墓, 你餘額不足,系統你提供臨終關懷服務,現在可以開啟葬禮募捐功能——】
迅速明自己處境後,透過汗溼碎髮,周謙看向近在咫尺羿泊眼睛。
那是一雙清澈乾淨眼睛,無比美麗,讓他想到了藍色星星一般鱗片。
但與此同時, 那雙眼十分冰冷,透著毫不留情殺意。
周謙在他那雙漂亮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倒影,以及自己那極端不妙處境。
強大神明,殺意已醞釀到了極致。
千鈞一髮之際,周謙手指從行囊裡探了出來, 裡面竟赫然是一枚黑色藥丸。
朝羿泊輕輕一笑,周謙略偏過頭,將唇放在了他耳畔,繼而輕言細語說出一句:“大郎,該吃藥了。”
羿泊:“…………”
片刻後。羿泊大神乖乖從周謙手裡接過黑色藥丸吃下。
隨即他整個就呆住不動了。
轟然一聲巨響。
一個時時限來臨。
蘋果樂園大門總算開來。
周謙喘著從上爬起來,遙遙看向開那扇門,對旁邊目瞪口呆三個隊友道:“這藥能他定住三分鐘。趁現在,我趕緊離開!”
樂園之內,巨大蘋果樹上結滿了紅彤彤、極其誘蘋果。蘋果樹下,則是一雪落花。
宮殿內起了風,吹動樹影婆娑,吹起落花雪般飄飄灑灑,可巨樹前面那片湛藍色湖面連一絲波瀾都沒有起,彷彿整個湖面都是水晶造而成。
湖面此平靜,一羿泊那雙眼睛。
美得讓忍不住驚歎羿泊大神,在枝葉纏繞下、在藥物作用下懸停在半空之中。
他那鏡湖一般眼睛正注視著一行玩家離開。
他眼睜睜看著,看著他踩過雪色般落花、踏過水晶橋,再奔一片碧色蘋果林,最終衝向那扇剛剛開啟大門,再也不回頭……
四玩家朝著宮殿大門方向奪命般狂奔。
周謙最先力不支,最後幾乎是被齊留行和高山架起來跑。
距離大門還有30米時候,三分鐘時限結束,周謙能感到身後似乎傳來了一股勁風——也不知是羿泊大神試圖施法將他瞬移過去,亦或是大神出現在了他身後。
周謙根顧不上回頭看。
“三二一跳!”
他大聲指揮一句,三隊友拖著他一躍而起,再齊齊摔出了宮殿!
【玩家順利通關《蘋果樂園》,獲得寶箱一個,開啟後可獲得隨機道具】
【玩家達成隱藏成就,將獲得特殊獎勵,請等待片尾動畫】
【玩家周謙成功“化神”,達成終極隱藏成就】
……
伴隨著一行又一行提示,四玩家身前各出現一個寶箱。
他暫時都將寶箱收了起來,並沒有立刻開啟。
因還有片尾動畫尚未播放完畢。
回過頭,他一起朝宮殿大門看去,發現整座樂園正在發生巨大變化——殿門、石柱、再到無數蘋果樹都在扭曲、向面傾斜,最終都倒泥土裡,變成了枝條一部分,繼而蛇般向樂園正中央爬去……
至於先前始終平靜湛藍色湖水,則驟然起了巨大風浪,波濤洶湧間,藍色湖水竟變做了殷紅色。血色洪流匯聚成巨浪沖天而起,再倒灌巨樹根莖底部。
巨樹好似會呼吸,不過頃刻之間,已湖水吞噬得乾乾淨淨。
大概這湖水根原是巨樹莖葉裡流動血液。
看來樂園中所有一切,全都是巨樹、或者說羿泊一部分。
現在幻象消失,它全都迴歸。
巨樹變得更大了,無數枝條在其間抖動,遠遠看過去,它像是有著無數觸手怪物。
而這怪物中央位置,是羿泊大神。
長髮與綠色枝葉纏繞住他光潔修長軀。
他凌於半空之中,以神明姿態俯身看世。
現在跪在他身前,是那兩穿著裙神女。
她不再笑得天真浪漫,神色間充滿著畏懼,渾身都在發抖。
此時此刻,由於玩家已經通關,當然能近距離觀看一切。
所以他又往原樂園中央位置走了過去。
遙遙看向神女下跪那一幕,雲想容不由道:“神女撒謊了。她絕對不是吃蘋果化作神。否則就跟信徒一樣,她早就被殺了。她只是在哄騙、引誘信徒!對了——”
高山接過她道:“我記起來了!亞當和夏娃被上帝告誡,不能吃禁果。但受到魔鬼蛇引誘,他最終吃了禁果,被逐出了伊甸園。而那魔鬼蛇其實是……是……”
“是撒旦化身。”
周謙接過這句同時,那兩個神女已倒在上痛苦扭動。
之后羿泊輕輕嘆息一聲,她便化作了飛灰。
上帝創造了天使,天使卻妄圖篡奪他位置,墮落魔鬼撒旦。
對應到這個副故中,羿泊大神創造了神女,神女卻生出了邪性。
她引誘類吃蘋果、化神明。下一步呢?她是不是會將化神信徒聯合起來,共同對付羿泊大神?
將種種意象寓意與傳說故一一對應同時,周謙發現半空之中羿泊轉過頭,望向了四玩家所在方向。
抬起手,羿泊輕輕一揮,四玩家面前便各自飄浮著一個火柴盒一樣東西。
待周謙接過它開一看,發現那確實是個火柴盒,裡面居然真有數根火柴。
抬起頭,周謙看著羿泊問:“這是我完成隱藏任務獎勵?”
被枝葉包裹羿泊,表情藏在紙條投下陰影裡,因此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他看向周謙,只是說出一句:“神說要有光,於是這世界上就有了光。現在,神賜予你——‘火種’。”
【玩家獲得道具:火種】
【作用說明:?】
【等級:?】
四玩家系統面板同時傳來這樣提示。
由於完全搞不清楚【火種】作用,玩家無比懵逼同時,心裡想都是一件——周謙獲得了終極隱藏成就,他特別獎勵會是什麼?
所有通通望向了半空中羿泊大神。
半空中羿泊微微側頭,俯看著群中周謙。
他抬起了右手,五指修長,卻又格外有力量。
前不久他這隻手放在了周謙脖頸上,算取他性命。現在他這隻手再度用力,卻竟是直接穿透自己胸口,入了身內部。
鮮血淋漓,順著他蒼手和身往下流。
可他眼神依舊淡漠,就好像根感覺不到疼痛。
最後他活生生掰下來一根肋骨,取了出來。
巨樹與羿泊一起原消失,再瞬移到周謙面前。
俯下身,羿泊將那根血淋淋肋骨遞到周謙能伸手碰到方。
“拿去。”
這兩個字響在周謙耳邊,卻又好似自天邊傳來。
眼瞼向上抬,周謙一眼看佈滿鮮紅血液手掌,以及那根裹挾著濃稠血液肋骨。
“這禮物挺特別啊。”周謙笑道,然後竟是說,“你等我一會兒。”
羿泊沒吭聲。
其餘所有:???
卻周謙從行囊裡拿出一張紙巾,裹住了手掌,這才勉強肯那根肋骨接過來。
所有:“……”
——你這潔癖實在有點過分了啊?!
接過這樣血腥奇怪獎勵,周謙一邊用紙巾擦著血,一邊問羿泊:“神肋骨……它該不會變成一個姑娘吧,就像夏娃那樣?我不要老婆,我要武器。它能當武器使嗎?”
系統面板替了羿泊回答。
【玩家周謙等級:f→d】
【生命值:300→2000】
【技能值:300→2000】
【初始技能點:100】
【建議開發技能:身法類、控制類】
【獲得武器:神之肋骨】
【武器作用:d級玩家僅可解鎖一項功能——減緩時間流速;範圍:10㎡;其餘功能待解鎖】
山野間,暮色已沉。
擦乾淨肋骨,周謙抬起頭,看向似乎即將轉身離去羿泊。
“你只是資料,還是真呢?”周謙再度這樣問道。
羿泊側過頭,毫無感情眼睛對上週謙視線,好似依然不明他在說什麼。
周謙舉起右手,食指上纏繞,正是羿泊一縷頭髮。
“我還能再到你嗎?羿泊。”
羿泊依然沒有回答他。
於是周謙又問:“所以在這故最後……你結局是什麼?永遠離開嗎?”
“對,我會永遠離開。”
神路過一片土,發現這裡住著類,他落後、貧窮、沒有任何特異技能。
神願意施加恩惠,滿足類心願,只要願意相信他,成他信徒。
世以神一定不會無私,他施加恩惠背後一定有所圖謀。
可世錯了,神並無圖謀。
力量對他來說太過渺,渺到不足以讓他利用。
神對類施加了最純粹善意,也獲得了最虔誠信奉。
但因得來太過容易,信徒神恩惠當成了理所當然。
於是,當有朝一日,神力量減退,不能再滿足信徒心願時,他開始被信徒很記恨。
了讓信徒發洩恨意,神願意讓他傷害自己。
可神恩惠也到此止了。
當信徒得寸尺想要成神,想要擁有他力量,甚至與他並肩時候……
神有了殺心。
“所以你恨類,恨我嗎?”周謙再問。
周謙問這個問題,意當然不是真好奇羿泊想法。
他意甚至不在於嘗試看看是否還能挖掘更深層次劇情、或者觸發其他隱藏支線。
他最主要目,是想找到這個遊戲真正背景。
遊戲關卡設計,能現遊戲背後設計者性格。
那麼遊戲裡副劇情,是不是也能現出設計者私心?
能構建出這麼龐大遊戲世界,這種力量一定超出了力能理解範圍。
那麼,會這故裡羿泊一樣,遊戲設計者也是神嗎?
果他真是神,他設計遊戲目何在?
他會羿泊一樣,恨類嗎?
會epoh這個字暗示那樣,他將剝奪類希望嗎?
自半空中俯視著周謙,羿泊淡淡開口:“類不值得神記恨,他只是失望了。他對類,對這片土失望。所以他選擇了離開。神拋棄了類與這片土。”
有時候,希望反義不是絕望,只是失望而已。
周謙抬起頭,眼眸深處閃著細碎光點,那是倒映在他眼裡漫天星火。
用這雙眼睛注視著羿泊,周謙道:“我還有問題想問你。
“你剛才說……神在無私向類施加善意。我不這麼認。你滿足了李大富心願,可是害了一個男孩,男孩何錯之有?”
羿泊淡漠回答道:“神只在意他信徒。”
“哦,因那男孩沒有信奉你,所以他死活對於你來說,無所謂?李大富非作歹,這樣惡當你信徒,你也無所謂?”
周謙狹長眼眶眯起來,目光顯得非常有壓迫感。
“其實類死與活,善與惡,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羿泊看著周謙,臉上沒有一絲憐憫。“你會在乎一隻螞蟻善與惡嗎?”
語畢,漫天觸角般抖動枝條四合,將羿泊身徹底包裹。
隨即那棵巨樹騰空而起,頃刻間就抵達天際,像是一顆逆行、從大迴歸天空流星,最終徹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大蒼茫一片。華麗宮殿消失不,就好似從未存在過。
這片土,從此被神明遺棄。
四野陷入一片沉寂,所有背景都在慢慢變淡。
這意味著片尾動畫將要消失,玩家即將回到現實。
目光還注視著宮殿原來存在位置,周謙聽雲想容問自己:“你什麼要問他那個問題?我總覺得你並不像……”
周謙注意到高山也朝自己望了過來。
好似他都覺得,自己根不像是會在意一個男孩npc生死。
“大概是因——”周謙語平靜道,“我差點淪落到跟他一樣境吧。”
聽到這三顯然有些震驚,不由面面相覷。
周謙抬頭望了一眼幾乎已經淡成了透明黑色蒼穹。
“羿泊回答讓我很滿意,其實就應該是這樣。陷入困境時候,沒會來救你。更不要妄想乞求所謂神明。沒有在意你善與惡,或者生與死,除了你自己。”
玩家登出遊戲期間,所有景象都徹底消失了。
身處在一片漆黑環境中,周謙發現自己身上竟傳來了些許光亮。
低頭一看,他後知後覺——他現在還是“化神”之後模樣,是個似非怪物。
至於那光亮源頭,則在於他身上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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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爍著深海星光一般鱗片,難免又讓他想起了那個瀕死夜晚,以及穿透迷障朝自己而來那只龍。
怔忡之間,周謙注意到手上蹼慢慢消失,大部分鱗片光彩也漸漸散去。
隨著登出遊戲環節即將完成,他正在慢慢恢復遊戲以外正常類模樣。
最後隨著“叮”得一聲響,有三片鱗片落在上。
周謙將它撿起來,黑暗徹底消失,他回到了病房。
【玩家周謙獲得道具:神鱗片】
【作用說明:亮閃閃鱗片,來自系統沒有過怪物,什麼樣類出於何種執念,會長出這種會發光鱗片呢?鱗片,大大作用,它可以變成完全被玩家操控龍,百分之百聽主,用來惡作劇捉弄,或者作賣萌觀賞物,都是很不錯選擇!】
【注意項1:鱗片化作龍誕生於活生生玩家,因而在表象上,具有跟玩家類似生命徵,想要讓它悄悄接近某實施暗算?系統建議你消這個主意,因它是很容易被發現!它不具備攻擊力,也不具備任何技能】
【注意項2:鱗片消耗品,每個鱗片幻化出龍只能存在24個時;請珍惜與龍相處時間】
春山精神病院,一號病區,302號病房。
周謙離開遊戲,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拿起床頭櫃上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居然才晚上8點10分。
他離開時是晚上8點,在遊戲裡待了好幾個時,回到現實,僅僅過了10分鐘。
身上傷痛在離開遊戲後,已然全部消失。
但精神力損耗是巨大。
周謙覺得非常疲累,去洗了個澡後,重新躺下了。
可他居然睡不著。
一旦閉上眼,他眼前就是那個五光十色幻夢,還有那揮之不去鱗片與龍。再不然,就是少年離去那條梧桐道。
少年揮揮手,像普通放學告別那樣,跟他說了一句“再”,可是從此再也不……
翻身起來,周謙拉開床頭櫃,找出先前歷學海給他開安眠藥吃了一片,這才總算睡著了。
周謙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起床洗漱完畢,他去了一號病區食堂。
非常嫌棄看了一眼食堂午餐,他什麼也沒拿,離開了。
回到病房,開系統面板,發現通關《蘋果樂園》金幣獎勵已經到賬,有600枚。
按系統說法,一枚金幣,可以兌換一萬元。
周謙試著兌換了三萬元,成功之後,迅速拿起手機撥了以前常去星級酒店。
接電是與周謙熟悉經理。
聽出這邊是周謙後,他頗有些難:“可是你已經破產,那個……”
周謙直接錢砸了過去。“看看你微信。”
“誒!馬上給您送!”
“菜品,你看著給我安排吧,還記得我習慣?”
“記得!”經理非常專業答道,“您不吃蔥姜蒜,不吃香菜、芹菜、茴香、八角,不吃帶刺魚和帶殼蝦。對吧?”
“對。”
一個時後。周謙在病房內吃起了豪華午餐。
歷學海來查房時候,正撞他在喝咖啡。
推門走來,歷學海一眼看到滿病房杯盤狼藉。
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歷學海勉強維持著老幹部嚴肅表情:“咖啡這種東西,你要少喝。這種會刺激神經興奮——”
周謙笑著看向他,倒是好奇問:“歷醫生,果我同時服用咖啡和安眠藥會怎麼樣?”
歷學海:“……”
板著臉走到周謙跟前,歷學海拿出隨身攜帶記,例行詢問起幾個問題,例他晚上睡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在什麼時間覺得情緒不對、感到暴躁等等。
周謙裝乖,老老實實回答了所有問題,等歷學海記錄完畢之後,卻是突然眯起眼睛問他:“對了……醫生你今天怎麼下午才來查房?”
歷學海皺眉道:“出了點兒。院領導緊急召集我開了個會。你這種情況輕微病,我就沒顧上。”
周謙又問他:“出什麼兒了?”
歷學海將記有查房記錄子放在床腳,眉頭深鎖走到窗邊,雙手撐在窗框上嘆了口。“昨天b區有好兩個病死了。一個跳樓自盡,一個猝死。”
歷學海身後,周謙表情也嚴肅了一些。“那兩個……分別叫什麼字呢?”
“王璐,董翔。”歷學海說完,回過頭看向周謙,似乎敏感捕捉到什麼,“你不是一貫對旁不感興趣嗎?突然聽這個做什麼?”
周謙回答道:“不,看來你對我不夠瞭解,其實我挺感興趣。”
歷學海:“……”
周謙又問:“最近醫院死多嗎?”
“除了昨晚突然兩個……其餘時候還算正常吧。一號病區還好,二號病區和x區病病情一個比一個嚴重,有用盡全力想自殺,有時候再嚴控管理也難免有疏漏——”歷學海皺了眉,“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周謙了個呵欠,繼續喝咖啡。
他和董翔都是春山精神病院,且都出現在了遊戲中,這件絕對不是偶然;而他在遊戲中旁敲側擊,對齊留行提到他都是精神病患者時,竟沒有引來反駁,這表示他猜對了。
目前看來,這個遊戲似乎在從精神病院裡篩選玩家。
暫時來講,春山精神病院詭異死亡案件沒有大面積發生,這表示遊戲才剛開始侵染這家醫院沒多久,目前這裡被牽連病也並不多。
心裡想了很多,面上周謙只是在跟歷學海東拉西扯些有沒。
在歷學海還想說什麼時候,周謙一句“咦你褲子怎麼穿和昨天一樣,這個牌子褲子你是不是買不起很多條”,總算成功他走。
而後周謙目光就放在了床腳那冊子上。
——歷學海他查房記錄落下了。
在好奇心驅使下,周謙走上前拿起了那記錄手冊。
某種敏銳直覺像一根針扎了他大腦,讓他太陽穴突突狂跳起來。
一手按住疼痛不已額角,周謙另一手在略作停頓後,將手冊翻了開來。
手冊是居然是按病區來分類。其中竟包括了最危險x區。
——歷學海也要負責x區病嗎?
周謙微微蹙眉,將手冊翻到了x區相關記錄。
x區部分第一頁,是一張單,記錄著哪個病睡哪間房。
目光一點點往下,周謙目光從好奇轉凝重、震驚,百思不得其解。
而後他瞳孔幾乎縮成一線,肩頸、手臂、乃至腰腹全都繃緊了。
他看到了單上某一行記錄。
——“03x87號,宙”。
周謙眼前再度出現了那條昏黃梧桐道。
時光水,在微風吹拂下著波浪往前流淌,那條道隨之搖搖晃晃,去到了某個更早之前午後。
周謙成了旁觀第三,看著年幼自己在和同樣年幼宙一起寫作業。
或者更準確說,是宙在寫作業,他算抄。
那個時候兩個才剛上初一。
窗外,風吹著梧桐葉簌簌往下墜。
樹葉落下聲音跟宙寫字聲音很類似。
“沙沙”、“沙沙”、“沙沙”……
過了不知多久,宙作業合起來,周謙作勢要去搶,被他避開了。
周謙用胳膊肘戳了宙一下。“給我。”
“自己做。”宙語不容置疑。
“我不會。”
“我可以教你。”
周謙百無聊賴翻開作業某一頁。“這道題不會。”
宙拿出一張演算紙,一邊寫計算過程,一邊認認真真給周謙講解。
宙在寫東西,所以頭是低著。
周謙坐得直,側著望過去,就能看宙低垂著眼睫毛。
半晌後,宙問他:“聽懂了嗎?”
周謙心不在焉,伸手要去揪宙睫毛。“沒有。聽不懂。”
宙避開周謙手,脾很好:“那我再給你講一遍。”
周謙不聽,沒能揪到眼睫毛,於是算抓頭髮。
宙不得不一按住他手腕,再盯住他眼睛。
年紀宙,目光已有足夠震懾力。“周謙,老實坐好。”
是,一道簡單題,宙非常耐心對周謙講了三遍。
三遍之後,宙問他:“懂了嗎?”
周謙繼續搖頭,然後眼帶笑意看著宙。
——他還有什麼招呢?
宙淡淡看他一眼,然後自己演算紙遞過去。“那這樣吧。你我計算過程先抄寫10遍。10遍之後還不懂,就抄寫100遍。量變會產生質變。多抄兩遍你就懂了。從現在開始抄。多晚我都陪著你。”
周謙託腮嘆。“你什麼非要管我?”
——因我從學一年級開始就是同學?
卻聽宙道:“因一對一輔導提升計劃裡,我被分到了一組。我答應了老師會對你負責。”
也不知道什麼,周謙一聽到這就生起了。
他脾性格從來不好,年紀很時候更不懂得調節情緒。
伸手一奪過宙寫得整整齊齊作業,周謙直接將它撕成了碎片。
碎紙片雪花般飛揚起來,再在並肩坐著兩對視目光中片片滑落。
之後周謙開口說出飽含惡意與嘲諷。“別仗著自己是班長,是年紀第一,就想要管我。其實作業寫得再好,考試考得再好,又有什麼用?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奮鬥一輩子,也買不起我家在市中心別墅。不,你甚至買不起我家一個廁所。”
口不擇言� ��洩完憤怒,周謙盯著宙心想——比起自己,宙家境實在太過一般普通,我這句該實實在在戳到他痛處了吧?他會生、對我發火、不可能會再管我了吧?
其實也是在很久之後,周謙才想明自己那天說這句動機。
他在以一種近乎病態方式,試探宙,以及他對待自己底線。
——怎麼可能有你這樣老好呢?溫柔表象下,你會不會也藏著不知另一面?
——我壞到什麼步時候,你就會離開我,徹底放手不管呢?
周謙不是故意。他只是不相信,連爹孃都不管自己,宙卻願意管。
曾經還很幼稚他很堅定認,宙應該早一點遠離自己。因他和自己就不是同一個世界。
宙儘管家境普通,但在周謙看來,他該有都有,有著最平凡,但也有著正常、溫馨家庭生活,是充滿著吵鬧煙火那種。
可自己不同。周家只是外表光鮮,內裡早就爛透了。
那天宙並沒有對周謙生。
哪怕周謙說非常過分,哪怕周謙撕碎了他辛苦完成作業。
起身去陽臺拿了掃帚,宙一絲不苟碎紙片清理乾淨,再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來,拿起筆做題。
“我從頭開始寫作業,你正好跟我一起。”
許久之後某一日。
周謙對宙道歉了。
梧桐葉依舊枯黃,秋風與陽光一既往和煦。
同樣教室,同樣窗邊。
周謙瞬也不瞬看著眼前宙。
微風拂過,吹起額前頭髮,露出宙那好看眉眼——他眼梢有一點紅,是剛才周謙跟他鬧時,有意無意用紅筆畫上。
“宙哥——”周謙輕聲開口,尾音有著明顯上揚。
“嗯?”抬起頭,宙看向周謙,“怎麼了?”
周謙問他:“什麼你永遠都那麼溫柔?”
宙只是伸手拍了拍他頭。“寫作業。”
周謙盯著他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忽然說:“其實我上次不是那個意思。”
宙問他:“哪次?”
“說你買不起我家別墅那次。”周謙又眨了一下眼睛,頗認真說道,“也不知道什麼,那天我就是想惹你生。我不能當真。你果願意,以後一定能掙很多錢。你能買一千個,不,能買一萬個我家別墅。”
宙有些失笑:“總讓我買你家別墅幹嘛?”
周謙沒答這,只是想求個確認般問他:“我脾是不是特別不好?我媽經常喊我瘋子。你會當我是瘋子嗎?”
“不會。”宙認真回答。
“宙,你對誰都這麼溫柔友好嗎?”
“宙,你真對這世界一點埋怨都沒有?”
“你可曾也心生怨懟、有過不滿?”
“你會不會在某個時刻,也會覺得老天對你不公?”
“這世上什麼會有你這麼完美?”
“你完美到了不真實步。”
……
周謙問過宙很多。
宙答案,他也還都記著。
而大概正是由於宙太過完美緣故,上天才會早早奪走了他生命。
剛者易折,過智早夭,大概都是同樣道理。
意識從回憶裡抽離,周謙重新看向眼前單上字。
怎麼回?是同同姓嗎?
三日後。
周謙病房裡多了個病友,正是齊留行。
齊留行原住在隔壁市第二民醫院,那也是一家精神病院。
這回他從遊戲裡出來後,病房裡了新病,不方便他透過手機登入系統以及出遊戲。
他透過系統面板聯絡了一下周謙,得知周謙病房裡只住著他一個,也就乾脆辦理了轉院手續。
兩現在一起住在春山精神病院302號病房。
齊留行搬過來之後,來想和周謙好好討論一下,下一次去哪個副。
但他沒想到,他首先被周謙安排了一項任務——幫他放風。
每天下午2點到6點,一號病區部分病可以在戶外規定區域內活動。
於是這日下午5點,藉著散步活動時間,齊留行被周謙叫到了園區邊緣一棵樹下。
他眼看著周謙爬到了樹上,拿出一個高倍望遠鏡朝一個方向觀望。
至於他任務,則是站在樹下幫周謙放風,免得被發現。
對於周謙作,齊留行實在太費解,朝周圍望一眼後,他聲問道:“這什麼情況?”
周謙反問:“春山精神病院構成,聽說過嗎?”
“分一區、二區和x區?除了一區,另外兩個區都有監獄性質了吧?”齊留行順著周謙望方向看了一眼,“你看是x區?”
周謙確實看是x區。
那手冊上,宙編號是03x87。
以自己有個朋友在x區,自己想去探望藉口,周謙特意找相熟護士探過相關情況。
護士回答是:“你朋友編號多少?果是01、02號頭,還有希望被探望……這03是徹底不行了。03頭,關在西華樓,對著一號門。一號門常年封鎖,有著最嚴密警衛。因西華樓非常危險。尤其是……
“我聽說裡面有個編號03x87,是最危險。應該是犯過特別嚴重罪。你可千萬別想著去。”
03x87。恰是宙編號。
他怎麼就成了最危險、最不可接近?
周謙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探探x區情況。
春山精神病院建在山上。
一號病區和二號病區在北面,x區在南面。
一條河楚河漢界般隔絕了x區與其他病區,河上石橋前有警衛,不準任何閒雜等入,河邊則建著金屬防護欄,護欄上面還拉著電網。
但幸好西華樓靠近一號門,正對著一號病區這片活動園區。
周謙得以用望遠鏡觀望西華樓狀況。
此時此刻,坐在頗粗壯樹幹上,周謙舉著高倍望遠鏡往河對岸大樓望去,按他聽到規律來看,03x87號病住在8樓第7個房間。
周謙舉著高倍望遠鏡一間一間數過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叫宙所在房間。
今日天偏陰,夕陽被厚重雲層遮住大半,以至於周謙登高望遠時候,視線並不是特別清晰,好像所有景象都被蒙上了一層橙灰色濾鏡。
在這層灰色之下,周謙看了那間單病房內情形。
床上確實睡著一個,他穿著約束衣,整個被綁在病床上,半步都挪動不得。
因角度問題,周謙看不清他臉,但能看他一截鼻尖,和瘦削、帶著一點病態蒼下巴。
齊留行聲音從樹下傳來:“你到底在找什麼啊?”
“我在找一個。”周謙道,“他叫宙。”
“宙?他有什麼特別嗎?”齊留行問。
周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沒什麼特別。我從到大……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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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周謙倒是自己逗笑了。
所謂宿敵,從來都是他單方面玩笑。
宙並沒應和這個玩笑,甚至從不對自己生,大概是因他從沒自己放在眼裡。
“你宿敵被關在了x區?”齊留行好奇問。
“可能只是同同姓,因……”周謙聲音忽然有些啞。
周謙上眼瞼走線偏平,眼眶狹長,他垂著眼時候,很容易顯得神情陰鬱。
聽他聲音不對勁起來,齊留行抬頭一看,正好看這樣他。
察覺到他異樣,齊留行不由問:“什麼?”
“因他死了。”周謙道。
“他、他怎麼死?”
“我不知道。”
周謙確實不知道。
他握著望遠鏡緊緊盯著遙遠病房看,自言自語般講起了往:“他那個,表面溫柔,但似乎一直在暗裡跟我較勁,什麼都要壓我一頭。是不是因他過於高傲?”
周謙能一般,跟著父親練了一手賭技,手上功夫和技巧就挺了得。
這不僅現在賭牌上,還現在乒乓球上。
有一段時間,他對乒乓球很感興趣,經常參加校內比賽。
在某次決賽上,喜聞樂,周謙對上了宙。
聽到這裡,齊留行好奇問:“那誰贏了?”
周謙眯起眼睛,目光顯得怔忡起來:“我贏了。他輸了。之後他就轉學了。你說他是不是輸不起?”
這齊留行答不出來,也就沒有回答。
遙遙望著那從約束衣裡露出半個下巴,周謙緩緩道:“轉學之後,他音訊全無。我跟他賭了一年,之後再去他家……他媽說我去得不巧,他剛死不久。他媽談到他時候,像在談論一個陌生。”
“什麼?”齊留行詫異極了,“通常來講……不會這樣吧?”
周謙道:“我去他家時候,看他媽抱著一個大胖子。他可能更喜歡第二個孩子吧。”
齊留行又問:“那有沒有可能……其實宙根沒有死。他媽只是他關了精神病院,然後隨便給你找了個說辭。”
“不。”周謙搖頭,“他媽他墓址給我了。我去看過。那墓碑上有他照片。他永遠停在了17歲年紀——還沒有成年呢。”
“何況,就算他沒死……”
周謙瞳孔一縮。“他什麼會在x病區?裡面很多都是犯過重罪。”
天空即將轉入暮色。
風吹動樹葉搖晃,將青草與碧樹混合著清香吹入周謙口鼻。
這讓他不由想起了高一那次乒乓球決賽結束時候。
校園西門外道上,兩邊梧桐樹幾乎遮天蔽日,將夕陽提前染成了暮色。路燈已經亮了,無數微塵在光束中沉沉浮浮。
宙就站在昏黃路燈旁。
望著光束中他,周謙眼神帶著少年特有凌厲,嘴角笑容則隱隱有些不屑。
他頗有些咬牙切齒問:“什麼故意輸給我?瞧不起誰呢?”
相較之下,宙看向周謙目光顯得平靜極了。“我沒有故意輸。你是憑贏。”
“屁。”周謙惡狠狠上前揪住他衣襟,“倒數第二個球,你明明能接住。你手抖什麼?太刻意了吧!
“至於最後發球失誤就更可笑了。誰不知道你發球厲害?
“宙,我特別想贏過你,但不是以這種方式!我不需要你讓我!”
“今天確實是我失誤。下次我一定好好跟你。”
“下次是什麼時候?”
“這樣機會應該還有很多。我答應你。”
“你……”
周謙所有憤怒、惡意、臭脾,就像是在棉花上拳頭,通通都被宙雲淡風輕眼睛化作了無形。
力放出去了,卻什麼回饋都沒收到,周謙望向宙目光更兇狠了,那個時候他已經不是宙故意輸比賽,而是他什麼這麼平靜。大概類似“我想和他一架但他就是不和我”幼稚心理。
心裡得極,目光瞪得狠。
但不知不覺,周謙抓住宙手卻松了。
他聽宙對自己說了聲“周謙,再”,然後轉身離去。
深秋梧桐葉片片零落,在一排路燈映照下,記憶裡那個放學傍晚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昏黃色調。
少年就在那種色調下揹著書包漸行漸遠。
那是周謙此生最後一次到宙。
此時此刻,幾片翠綠樹葉掉下來,齊留行一邊玩,一邊問了周謙幾個問題。
周謙沒有回答,他坐在樹上,彷彿跟著樹幹一起靜止了,久久沒有動,像是陷入了某個深遠回憶中。
齊留行也沒再擾他,隨坐下起了盹兒。
睡了大概有一刻鍾,齊留行被搖醒了——正是周謙。
“幹嘛?”齊留行問。
周謙道:“我看你很無聊樣子。要不陪我去挖墳?”
“……?”齊留行睡眼迷離,且有點懵,“啥?”
周謙漆黑瞳仁隨著夜色一起變深變沉。“我要去挖宙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