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東邊的作坊。”
辭別那些村官之後，李曄跳上了路邊的一輛馬車。
這一句剛說完，人就已經睡著了。
幾天幾夜沒有閤眼的李曄，已經練出一項絕技，隨時都能睡著。
看著他疲乏的樣子，黃靖小聲對車伕說道：“慢一點，讓大家多睡一會兒。”
皇帝出巡應該要全副儀仗，但在李曄的堅持下，就簡化成一輛馬車和一個騎手。
“噓！”
騎手跳下馬背後，快速的向前奔跑著，一旦看到有人勞作就做出禁聲動作。
周圍一下子靜下來，農人們在馬車經過的時候，紛紛躬下身體。
沒有人逼迫他們這樣做，所有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
趕車的車伕是新來的，哪見過這陣仗，連路都快不會走了。
黃靖看馬車走得越來越偏，陰森森的對車伕說道：“好好趕車，不然咱家把你送進東廠。”
東廠就是皇莊上空的一朵烏雲，只要他們出現，那必定是要死人的。
但讓車伕驚訝的是，百姓居然不怕這些穿黑衣服的傢伙，一旦發現異常還跑去報告。
有功勞的人，家門口立刻會掛上一個牌子，上面寫著“群防群治先進家庭”。
憑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木牌，就能減免地租三成。
“黃公公，作坊到了。”
再怎麼走得慢，該到的地方還是要到，車伕看著遠處村落，小聲的報告道。
看了一眼太陽的高度，黃靖滿意的點著頭，走了將近兩時辰，皇帝也該睡足了。
“大家，已經到作坊門口了。”
聽到這聲彙報，李曄伸了個懶腰，看了一樣頭上太陽，他皺著眉說道：“下次不許再壓慢速度。哎，說也白說。”
李曄一臉不爽的跳下馬車，快步的走向作坊。
門口的衛兵雖然知道是皇帝到來，但還是認真的驗看了身份牌，才將那緊閉的大門推開。
沒有任何人來迎接，因為所有的人都在忙碌。
“聖人來了？”吳小六已經沒有了那種惶恐，看到李曄時只是隨意的拱了拱手。
李曄並不以為忤，反而笑道：“螺旋造得怎麼樣了？”
一流工廠抓產品，二流工廠抓管理，三流工廠抓廣告。
如果吳小六禮數周全，那就是出現問題了。
吳小六說動：“聖人，臣等已經造了兩個出來，現在正在實驗第三個。抽水效率兩倍於前者，但成本也長了兩倍。因為螺旋的層數增多，故障率也漲了4成，生產工時增加倍以上。”
李曄聽了說道：“折中一下，將抽水效率增加一倍就行。朕的田地如今都荒著，時間不等人啊！”
如果在後世，無縫鋼管、薄鋼板就能焊成螺旋，如果人手足夠，幾個小時就能完成一具。
但在眼下就沒那麼簡單了，傳動軸非得用碗口粗的硬木。
在刻出深淺合適的槽線，才能將木板插到裡面，把它們固定好以後，還要用桐油石灰補縫。
然後就是一遍遍的刷桐油，爭取讓木頭腐化的速度慢一些。
這個時候，造價已經達到三緡。
而這還不能用，螺旋是要裝在一個圓形的木管當中，越封閉抽的水就越多，那個木桶的造價也是三緡。
製造動力的水車和傳動的青銅齒輪要貴一些，造價達到了五緡。
再加上其它的消耗，每一個螺旋泵的造價已經高達十五緡。
吳小六有些為難的說道：“聖人，抽水效率翻一倍的話，螺旋泵的造價將高達三十緡，平時維護的費用約在緡。就算一日一夜能灌溉一百二十畝地，種出來的糧食也不夠投入啊！”
李曄搖頭說道：“你就是個不會做生意的。一臺螺旋泵一百二十畝，兩臺聯用就在三百畝以上。如果十臺同時抽水，那就是萬畝良田，甚至還要更多。如今每人可以承包五畝土地，萬畝就能養活兩千人。而且它還養活了你們和那些青銅匠人。你說這樣的生意，朕會虧本嗎？”
吳小六暗暗算了一下，很快額頭就沁出細密的汗珠。
萬畝良田，一年的地租約為三千石，也就是三萬鬥。
如今長安城每鬥糧食已經漲到三百文，這就是一萬緡的出息。
取得這樣的成果，不過是花了三百緡而已。
想到這些，吳小六覺得自己就是一頭驢。
“聖人，那為何不再增加螺旋泵的數量，如果達到百臺，豈不是能將所有的看天田都變成水澆地？”
李曄又說道：“我聽說一句話，步子大了就會扯著蛋。水渠只能滿足十臺螺旋泵用水量，如果達到百臺就需要水庫來積水。這麼一來水流速度就會變緩，螺旋泵的抽水效率也隨之下降。到那時候，投入和產出就不成比例。而且，還要考慮一個維護問題，你們木匠署的人就是全部累死，也不可能保證一百臺螺旋水泵全數運轉。”
還有一點李曄沒說，如果把螺旋泵透露出去，就會成為敵人手裡的利器，反而對自己不利了。
如果不是地盤的核心區域，恰好有一條水渠透過，他甚至都不準備將螺旋泵投產。
吳小六聽了，一臉佩服的說道：“確實是臣孟浪了，以後再做這些事，臣一定會小心謹慎！”
李曄說道：“小六，你們造農具，不要盯著朕的指示。朕雖然也承包了五畝地，但不是一個好的農夫。木工署要多往村子裡面走，只有摸清百姓需求的是什麼，才能造出他們需要東西。躲在家裡閉門造車，只會搞出四不像來。”
吳小六鄭重的回答道：“臣在十日之內會造好十部螺旋泵，然後在它們的基礎上逐步改進，一定會造出即好用又便宜的產品。同時會派人到田間地頭，聽取百姓們的意見，以改進現有的農具，爭取提高生產效率。”
李曄笑著說道：“只要還有人類存在，就不會忘記那些為他們謀福祉的人。努力，千百年以後，朕絕對會被人遺忘，但是你的名字將永被銘記！”
吳小六激動的說道：“臣謹遵教誨！”
李曄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東側的冶煉署。
這兒才是工坊的秘密所在，所以黃成還專門派了人馬看守。
“大家，請進！”
士兵將那道小門推開後，立刻轉過自己的身體，根本不敢往裡面看一眼。
“不錯。”李曄暗暗的點了一下頭。
這個地方就連黃靖都不能進入，所以他老老實實的坐在門外喝著涼水。
“聖人，小老兒終於煉成了。”才看到李曄，那天賜坐的老匠人就激動的吼叫起來。
“什麼？”李曄的雙眉一揚。
燒琉璃的事情他也不懂，只是按照後世的經驗造了一個小型坩堝爐，別的都是估摸著來，誰知道短短的兩天居然成功了。
“聖人請看。”
老匠人從屋子裡捧出一個盤子，揭開蒙著的紅綢布後，露出了一塊深綠色的琉璃。
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棵花椰菜！
李曄看了一眼，不滿意的說道：“為什麼不用砒霜？”
老匠人嚅囁道：“聖人，砒霜劇毒，如果加入琉璃當中，會不會損傷這有德之物？”
琉璃一般都是在熔鍊佛像、銅鐘時候燒出來，這如果不是天降祥瑞，又是什麼？
如果摻入砒霜……！
老匠人終歸是佛教徒，心裡就有些不安了。
李曄正色說道：“老漢，我聽高僧說，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佛魔本就是相生相剋。琉璃之所以渾濁，皆因為不潔之物侵入。只要用砒霜以毒攻毒，琉璃就會變得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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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匠人聽了依舊是將信將疑，但出於對李曄的信任，他讓人開啟了坩堝爐。
“所有人都退後！”
老匠人將一柄鐵勺綁在長竹竿上，裝了滿滿一勺砒霜後，將它快速的倒入燒溶的琉璃液中。
“呼！”一股煙霧騰然而起，嚇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過了好一陣子，人們才小心翼翼的靠近爐口，發現裡面的溶液並沒有什麼異常。
老匠人暗暗的松了口氣，他剛才還以為，這丹爐會劇烈爆炸呢！
“加點赤鐵粉進去，此為鐵精，最適合驅邪。”李曄一臉神秘的說道。
老匠人將滿滿的一勺赤鐵粉倒入坩堝爐中，然後用鐵棒不停的攪拌，看溶液上浮了很多殘渣，又將它們清理乾淨。
此時，他也按耐不住好奇心，將一勺琉璃液倒入手邊的石膏模子裡。
等溫度下降以後，老匠人拿起木錘輕輕一敲。
“啪！”
石膏應手而碎，一塊通透如水晶的琉璃出現在人們眼前。
陽光下，琉璃黃中帶紅，稍微轉動角度又映出七彩，實在是明豔不可方物。
“我佛慈悲！”
工匠們再也按耐不住了，他們紛紛跪倒在地上，“砰砰”的磕著響頭。
忽然間，老匠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轉身對著李曄下拜，嘴裡還嘟囔著：“活佛！”
李曄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他真的很想說一句。
“我不是濟公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