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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南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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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交州大港外,隨船許多放下滿載人頭的小划子,而如迴游的魚群般的向著最外圍的天然沙堤和棧橋末端匯聚而去

只穿著一身布背短胯的王健赫然也在其中,在充滿鹹腥味的海潮與溼氣當中,隨著船頭老卒吆喝的口號機械划動著手中的槳板;直到撞上明顯的阻礙而觸底靠岸的那一刻,他們這些不怎麼習水性而最多隻下河洗過澡的內陸士卒們,這才將提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徹底落了下去;

因為在這次並不算合適時機的潮水當中,他們可是親眼見過那些沒保持好力度和平衡不小心傾覆過去,或是撞上逆湧的浪頭給掀翻的同袍,掙扎翻沉在海浪當中情形。因此,為了減重兼帶方便落水時的救援,他們都只穿著最簡單的布背和短胯,另外就是人手一面充作浮板兼防箭擋牌的木盾。

然後,隨著船頭最先跳下的老卒,將一隻固定船身的尖樁給狠狠捶打著釘在泥灘裡。他們也相繼從各做落座的船邊翻身跳入齊膝的海水中,步履蹣跚的感受著海潮湧動的裹挾拖曳,而努力保持平衡的向前跋涉而去。

直到王健的手摸到了最近一處棧橋潮溼而滿是粗糙附生物的木板,這才大大歇了一口氣;只覺得口鼻裡臉面上已經全部是浪花激濺有乾透後的鹽漬火辣辣了;然後他解開胸口的防水油紙包裹,將一面四尺見方的青色旗幟拖展開來,穿在別人遞過來的矛杆上,再慢慢挺舉道頭頂上去,頓時就在吹得獵獵作響的海風中,構成一處鮮明的方向指引和聚攏處。

而隨著這麼一面又一面的青色旗幟,在棧橋和沙地上相繼抖擻開來,那些斜落下部分風帆而開始靠著划槳調整方向的大海舶,也緩緩的進港靠上了那些還是空檔的棧橋。隨著放下的搭板魚貫登陸的,則是那些揹著沉重包裹和裝具的長蛇佇列,等到第七條大海舶也靠上了空位之後,再放下來的就是一些被牽挽的牲畜和小推車、平板大車了。

而最先上岸的王健,也終於得以晾乾溼漉漉的褲腿,而領到一份在船上先做好熱乎乎夾著油煎臊子的蒸餅和甜得發苦的薑茶;三五下口吃個精光,再將下一步划子上帶過來的鑲皮甲子穿戴起來,挎刀拄矛揹著面小牌開始向著港區深處列隊行去。

而在那個方向上,稍後一步下船的先兵和探哨,已經開始與不知名的敵人遭遇和接戰起來了。而在這時,港市當中停泊的其他船隻連同岸上的部分區域,則是一片這才慢慢反應過來,徹底被驚動起來而雞飛狗跳奔走亂竄的情景了。

如果以盤旋在天上海鳥的視角而俯瞰望下去的話,就會見到在許多面青色旗幟的引領下,源自海船上的灰褐色袍甲與刀兵閃爍,所構成的不同粗細長短湧流,輕易的淹過了港區延伸出海面的外圍,又向著港市深處堅決而沉穩的推進而去。

進而將沿途所遇到的那些雜色人群的暗流和街頭間的阻礙,給掀翻、衝散和掩蓋過去,最終將所過之處暈染變成統一的色調和風格。

。。。。。。

當周淮安踩著嘎吱作響的搭板,在旗手和親兵的簇擁下,前呼後擁的踏上碼頭的時候,港區和海市之內的局面已經是塵埃落定了;而攻入港市後方坊曲的義軍,也正在逐一撲滅那些四起的火頭,和鎮壓、平復街頭的騷亂暴動;因此時不時又衣衫襤褸或是垂頭喪氣的人等,給陸續押解到海市當中劃定的臨時監管區內來。

然後他就見到了義軍派駐在當地的負責人,在輜重大隊裡掛著計吏頭銜的林深河;這是個被交州的物候曬得黝黑發紅的卻依舊有幾分清秀眉眼的青年人;只是包紮在他一瘸一拐後股上的一大團累贅,讓他多有幾分滑稽可笑的意味來。

他原本是攻讀不成轉而行商的殷實人家出身,只是亂世裡靠辛苦吃飯的行腳商人生意也不好做,很快就因為幾次三番的遇劫破產而負債累累父母相繼病亡,如今家裡只剩一個妹妹相依為命勉強維持餬口。結果在他出門收賬的時候,他家的債主之一曾經頗為信任和慈祥的叔伯輩,突然帶人上門想要他妹妹綁走衝債;

然後正逢怒風營打破他家所在的縣城,不但對這些普通小戶百姓秋毫無犯,還審判和懲治了那個不懷好意的叔伯長輩在內的城中大戶豪強,也變相解救了他妹妹的危機,所以就乾脆應募投了義軍來報答;如今的他也是周淮安掌握當地情況的第一手資料,重要的參照來源之一。

而與此同時港區後的坊曲裡,亦是另外一番反應。

“這是高令公的人馬殺回來了麼。。”

“一定是高令公的麾下,才有這種森嚴怔然的氣象和陣容啊。。”

“北望王師多少年了啊。。”

許多人驚疑不定的窺探著這些迅速控制了諸多坊曲,而不斷將藏匿其間的亂匪和暴徒、流民,給搜拿出來的褐袍青旗之師,而紛紛喃喃自語的感嘆道。甚至是還有人引章據典的念出了詩句。

“真是遺民淚盡南蠻裡了。。”

“還不快快準備香花神案、清水和淨道沙,令季老牽牛擔酒以犒天兵不。。”

“對對,怎麼能讓官軍久候呢。。”

只是不久之後,這些倉促聚集起來的迎接人群,就像是被兜頭潑了一場冷水一般的,露出各種錯愕和驚疑的表情,看著街頭迎面列隊這些人馬的旗號而面面相覷,然後竊竊私語的再度議論紛紛起來。

“三江巡防軍?。。這是經略軍還是清海軍的配下麼”

“怒風營。。這又是什麼路數的人馬”

“廣州留守司,朝廷有這個配屬麼。。”

然後縱慾有人如夢初醒一般的驟然想起來人驚呼道:

“這留守司,不就是那些佔據了廣府的草賊所設名目麼。。”

“什麼!。。。不是官軍。。”

“嶺東都淪陷了有數月了,又能指望哪來的官軍啊。。”

“怕是府中那些官人們,都早早投了賊去了。。”

“難道,這是有人把草賊給引來了。。”

於是就當場驚起了一片頓足捶胸的反應和哀嘆聲來。

“這下糟了啊。。”

“這可如何是好啊。。”

“我們豈不是主動迎賊了。。”

“這可是從賊的大逆之罪啊。。”

“怕要讓祖宗蒙羞,而不幸禍及子孫了啊。。”

雖然那些不明裡就的吹鼓手依舊在賣力地演奏著,而始終壓過這些驚咋不斷的反應和叫喊聲;但在人群後端隨著訊息傳開,已經開始有人見勢不妙偷偷的轉身離去;

然後就發現坊曲間的街道上和巷子裡,已經被巡哨和站崗的士卒給逐一堵上和站滿了,而不得不由重新退回到了人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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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經過林深河那裡的一番鋪墊和瞭解之後,周淮安也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這一刻他心知肚明此輩顯然誤會了什麼,而當場鬧出這麼個大烏龍來;但在心中轉念數閃之後,卻是故作渾然不知的帶隊迎上前去,大聲的欣然呼喊道:

“難得地方父老如此深明大義,而主動恭迎我義軍。。”

“我自當也要也代表義軍好生感謝諸位的盛情拳拳。。”

然後他對著身後擺手道。

“來人,給我一一記下這些熱情父老的名諱和家門,日後還要有所回報呢。。”

“不過眼下先在港市立下榜文好了,為各位逐一的勒名題記好了。。”

聽到這話,那些原本就笑的比哭還要難看的“地方父老”代表們,就更加是言不由衷的呼叫連天起來;

“將軍且慢。。”

“貴人。。。不可。。”

“無需如此。。。”

“實在不必了。。。”

“這怎麼可以,”

周淮安卻是更加義正言辭的勃然作色道。

“我輩豈又是那不知好歹之人,萬萬不可以推拒的。。”

“不然就是要陷我廣大義軍將士於不義了,問我身後萬千兄弟們可曾答應否。。”

“自當是不能答應了。。”

扛著大纛的張歸霸和舉著旗頭的沙悟淨,頓然當先領頭吼叫了出來。

“多謝父老盛情,萬萬不可推卻。。”

於是這一陣鋪天蓋地的聲潮幾度響徹之後,對面人群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給摧退了好幾步,而手忙腳亂的連捧著的東西都東倒西歪差點兒灑落在地上,至於臉色更是一片一片仿若死人一般的各種發白泛青暗灰,而領頭的前排人等表情更是苦的幾乎要掉下眼淚來了;

但顯然騎虎難下而個個腿軟腳軟幾乎要癱坐在地上的他們,還得在周旁刀槍林立之下強顏歡笑式的,繼續說上一些感懷和致謝的慣例言語,來完成這個奉壺引漿犒食義軍的儀式和過場了。

這時候,作為當地陷入混亂與騷然的主要罪魁禍首之一,本地港市和坊曲當中公然當街火併的,最後一點稅丁和團結兵的殘餘,也差不多被從各自的住所和藏身之地給蒐羅出來了;那些上街乘火打劫的盲流潑皮,流民乞兒也都被橫掃一空。

而根據義軍在港區的市關和坊曲的衙所裡抄到的文書,當地登冊在籍的常住戶口居然兩三萬之多,簡直就是一座小有規模的縣城了;這還是那些有固定居所的民戶,也不包括家庭當中女人和未成年子女,以及他們所驅使的奴婢之屬;至於那些在大港當中謀生的外來人口和居住在棚戶、草寮當中的,更是無法計算的存在。

當地主要出產的大宗物產,就是來自紅河三角洲的稻米和自上游山區放流而下的橫排大木,還有一些牛皮角筋之類的特產;因此在港口中透過查封官倉和市關的一番徵收之後,就差不多籌到到了全部人馬足食三個多月的糧秣了。

然後,又用港區內貯存的現成木材,開始加固和增築陸地一面的外圍,算是將這處港區給佔據了下來。隨即周淮安就得到了新的警訊,在後方的內陸外圍發現一支身份不明的武裝,正在飛速趕赴當中靠近而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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