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 只要離開封魔印,就不受間禁制影響,”心魔睛裡陡然爆出精光, 像是對無渡海外的什麼垂涎三尺, 那張每個角度都讓奚平親切的臉因為饞樣,露出了一點非人相, “你放心,我一出去,就會讓天下的人都道的。”
奚平一皺眉, 心魔立刻又變臉如翻書。把皮一垂, 他貪婪的神色蕩然無存, 又人似的了。心魔長袖一卷,帶著奚平從大樹翩然而下。
不敢靠太近的魔們不甘心地綴著,瘮人地罵罵咧咧, 咒那吃獨食的不得好死。
許是眾魔咒得情真意切, 沒等落地, 心魔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生硬地剎住腳步, 把奚平往旁邊一拐, 隨抓了一隻魔擋在自己身前。那被他抓頂缸的魔不等表意見,就猛地被什麼定住了,垂死似的掙扎了兩下, 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奚平前。
被心魔甩出去的奚平腿一軟,要不是心魔拽著,差點就地跪下——意識到他方才跟無渡海說不出字的大魔擦肩而過。
前所未有的恐懼差點壓碎他的肝膽,那恐懼得無緣無故,所以無法理智克服, 奚平後背瞬間就被冷汗浸透了……周家是養了個什麼?
他們真的相信自己能控制住東西?真信玩意能給他們討回公道?
“好險。”半男不女的心魔拍著胸口,笑嘻嘻地說道,“差點被‘他’抓住了。”
奚平難以理解地看了他一:“一天到晚被困在種地方,你怎麼一直麼歡喜,還笑得出?”
心魔笑道:“不歡喜哪有資格做魔?悲喜無常者凡俗也,長太息者神佛。我們魔,生一無所有,過一天有一天的快活,見你們生老病死悲喜怨,如見琉璃生七彩,為不歡喜?”
“你不怕死?”
“人不死絕,魔就永生。”心魔“哈”了一聲,“大不了變成魔種沉寂個幾百千年,總會有妄人澆灌的。你猜無渡海裡的群魔,究竟是古遺蹟呢,還是周氏的怨憎所化?”
說著,他挾著奚平落在轉生木林深處,一陣腥風掃過,地面浮起了個一尺見方的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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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兄長看看,是不是個銘,”心魔轉過身,舔了舔嘴唇,對奚平說道,“我不會騙你的,畢竟我跟別的魔不一樣,不忍心見生靈塗炭……”
奚平正要將探入芥子,就聽心魔壓低了聲音:“……和阿楹受苦。他雖然對不起我,畢竟也算我看著長大的。”
奚平的陡然一頓,揹著莊王,他飛快地心魔道:“受什麼苦?你什麼意思?”
“無渡海的大魔就快要復甦了,必會禍亂蒼生,罪孽,所有供養大魔的周家人一個也逃不掉。其他的靈骨人早就身死魂消,不就剩下他了?他要是幸運呢,能在大魔復甦之前走,受點罪……”
奚平奓了毛:“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祭壇那些白骨,小的不過七八歲,有幸長大的也只不過二十出頭。人沒了靈骨,本就是活不長的……你肯定也感覺到了,不然不會一時衝動,在御劍都御不了的地方搶走他的靈骨。他啊,哎呀,我估摸著,也就是一兩年光景了。”心魔嘆了口氣,豎起一根指,“噓——別說是我說的。他要道我告訴你真相,一定恨死我了。”
奚平一把握住芥子中莊王的腕骨,還不等他開口,莊王便道:“心魔以玩弄人心為樂,不管他跟你說什麼,你一個字都不要信。”
心魔站在奚平面前,點了點奚平掛在脖子的芥子,無聲地搖了搖指,口型道:沒話。
奚平:“……”
莊王怒道:“千丈魔窟下,你信個心魔不信我?”
心魔反正聽不見他倆私下的對話,只是感慨著什麼似的,揹著搖頭嘆息。
奚平簡直快讓倆玩意折騰瘋了,都欺負他初入玄,沒常識又好騙!
莊王直接圖窮匕見道:“按我說的做。我在人間無親朋無故舊,除了討債半分牽掛也沒有,你要敢讓他碰你靈臺,我即刻自絕於。”
奚平失聲道:“三哥別……”
心魔饒有興致的目光投過,奚平即刻閉了嘴。
他像是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哆哆嗦嗦地將莊王那截指骨取出。指骨一脫離芥子,地面立刻閃過一層地毯似的銘,附近的魔瞬間躁動,有一隻昏了頭,竟不顧心魔在場,悍然撲了過。
心魔看也沒看,回一彈指,那魔頓時身首分離,隨即消失不見,被無渡海“吞”了。
“是裡吧,”心魔道,“你以畫符了。”
奚平從芥子中撈出一整瓶清心丹,狼狽地吞了半瓶,只覺玩意還不如濃茶提神。他將自己靈臺裡裡外外檢查了個遍,確定心魔沒偷偷在他身做腳。才沉心凝神,以神識在靈臺畫伏魔咒——是他第一次在符紙以外的地方畫陌生符咒,大概形勢所迫時,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奚平避塵咒都能畫廢半打的半吊子竟一次成功。
無法催動的伏魔咒轟然落在他靈臺,肅穆而陰森,隨即隱形。
莊王絲毫不給他喘息的餘地:“練熟了,就指尖血在我靈骨畫下伏魔咒。”
奚平在抖。
心魔好整以暇地道:“好了嗎?”
莊王: “快點,別讓我催第二遍。”
奚平咬咬牙,點破指,在莊王的靈骨落下符咒——無論如,先穩住三哥。
他想:我一定把裡靈骨帶出去。
那一刻,城府不夠的青年心裡想什麼掛在了臉,與同時,許是因為走神,符咒中途就亂了筆畫。
莊王的靈感立刻感覺到了:“錯了,重畫!”
重壓之下,奚平終於崩潰,猛地將流血不止的指縮了回去,他一把抱住頭跪在了那絕望的銘邊。
守在一邊的心魔卻像個忠誠又靠的戰友,在群魔環伺中將他保護得密不透風,善解人意地說道:“伏魔咒是周家的不傳之秘,你又沒有周家血脈,很難一次成功,多試幾次,我等你。”
奚平沒理會,將剩下的丹藥吃了。
過量的丹藥堪堪定住了他的魂,奚平睜開佈滿血絲的睛,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等等,他三哥那種一點罅隙就能撬開百年魔窟的人,真會自盡嗎?
就算他真在靈骨畫好伏魔咒,決定要不要將靈骨推出去,還不是一念之差的事?三哥遠在大陸,根本控制不了他。他路都走不利索的時候就會陽奉陰違,三哥能不道他的尿性?
奚平脫離靈骨,揹著莊王,他飛快地心魔道:“他讓我在他靈骨畫伏魔咒,伏魔咒會對他靈骨有損嗎?”
心魔先是一怔,隨後難以自抑地笑了起。
奚平急道:“你笑什麼?”
心魔撫掌道:“我笑他周楹,生在暗無天日之處,長在無渡海,六親不和,薄情寡義,比我們些真魔還幾分人性,當個禍世的熒惑星君不有多痛快,偏偏多個你……你把他拉回人間。”
做人非但不快活,還得死。
心魔狡黠地眯起,隨即面色一正,說道:“他是不是還說,他靈骨的靈氣能激伏魔咒,效果有限,只能給你擋一瞬?”
奚平不說話,臉什麼都寫了。
心魔道:“他靈骨的靈氣確能激伏魔咒,只是些年,他一直掛在供奉群魔的祭壇,靈石靈氣穿過他的靈骨才能變成群魔的養料,你說滋養魔的‘靈氣’碰到伏魔咒會怎樣?只要你在靈骨將伏魔咒畫成,他那靈骨立刻會直接炸穿你的芥子,引爆群魔。”
奚平目眥欲裂:他就道,三哥從一開始就在給他下套!
他再不去聽莊王的鬼話,猛地站起,直接將那截指骨戳在了出口的銘,期盼已久的心魔化作一片飄渺的煙,鑽進了奚平眉心,直入他靈臺。
“阿楹,你小兄弟不好騙啊,”落進奚平靈臺的心魔縱聲大笑,翻臉毀約,一拂袖,他就要將那靈臺的伏魔咒抹去,“我贏了!你……”
然而他話沒能說完,就在心魔碰到奚平靈臺時,隱形的符咒陡然露了出,心魔看清了那符咒,笑聲戛然而止。
那壓根就不是什麼“伏魔咒”!
奚平根本不道伏魔咒長什麼樣,莊王教他畫在靈臺的是一個啟動法陣的引子,勾連的是封魔印。心魔一掌揮去,相當於膽大包天地拍在了他千方百計想逃離的封魔印!
周、楹!
無渡海中,十方封魔印立刻察覺到有魔企圖逃脫,瞬間與奚平靈臺的引子連在了一起。
心魔就像一把沙子,聲都沒吭一聲就被封魔印卷走了。
奚平只覺腦子裡“嗡”一下,暴虐的氣息衝過他靈臺,將他整個人穿透了,卻並沒有傷人分毫,一時沒弄清生了什麼事。與同時,沒有了心魔壓制,周圍悍不畏死的魔立刻要朝他撲過。
“三、三哥?”
“還不快走!”莊王回氣急敗壞不是裝的了,“我就道,你要能聽話你就不姓奚。你給我等著奚士庸,出我就打劈了你!”
奚平佈滿血絲的睛都被出口的銘照亮了,他縱身跳下去:“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後悔!”
“哦?”就在時,一個低而輕柔的聲音在奚平毫無防備的時候響起,方才分明已經被封魔印卷走的心魔竟重新出現在他靈臺,“小寶,我要是你,就不會把話說麼早。”
奚平瞳孔驟然一縮——心魔怎會道他乳?!
難道他方才一直“聽”得見……
“阿楹,你將自己的靈骨扔在我裡九年啊,”心魔一伸,將一顆枯萎的種子收進心——方才封魔印打散的竟只是一顆心魔種,“我因為太思念你,忍不住在你靈骨放了一點小小的神識。兄弟情深,真是感人啊。”
時奚平靈臺已經再無任防禦,被心魔輕而易舉地登堂入室,奚平整個人頓時成了心魔裡的牽線木偶。
心魔縱聲大笑,操控著奚平的,一把抓住芥子中莊王的靈骨:“阿楹,你嫌棄自己幅骨頭很久了是不是?既然你麼想玉石俱焚,不如我幫你……”
無渡海洞開,大海的鹹腥味灌了進。
心魔欣喜若狂,他已經聞到了升靈的氣息。
奚平和莊王私下裡的交流他“聽”得清清楚楚——時無渡海外,有一位無無覺的升靈,是兩百年前“補天劍”的人。
些十幾二十歲的小崽子不過開個胃,生死在他們看已經算是大事,口感缺層次。
百年打磨的升靈道心才是心魔的珍饈……
然而就在心魔要借奚平的捏碎莊王靈骨的一剎,心魔忽然一僵。
他卡在無渡海出口,睜大了睛,生了鏽的機器似的緩緩低下頭,看向奚平的——奚平的皮肉在一寸寸皸裂,耳畔響起“隆隆”聲,靈臺震動了起。
“你……剛才……”
做了什麼?
靈臺是人神識之基,奚平自從被他侵染了靈臺,就沒了聲音,因沒有回答——他的芥子裡,吉祥一樣擺在那的築基丹已經空了,混在大量的清心丹裡,直接穿透了他的經脈與靈骨!
奚平已經有靈骨,無渡海底因為周氏百年積累,靈氣豐沛如飛瓊峰,正好合了築基的條件,只要服下築基丹,他立刻會強行築基。
整個無渡海山谷掀起了一場浩瀚的靈風,衝進了奚平的靈骨與靈臺中。
他沒有道心,道心才是築基的關鍵!
世怎會有沒有道心就敢築基的妄人!
沒有足夠堅韌的道心鎮著,哪怕靈骨成得不能再成,萬事俱備,靈臺也會在強行築基的剎那被震個粉碎,他不活了嗎?周楹的靈骨不要了嗎?
然而那自以為大獲勝的心魔再也不會道答案了,半仙築基時勾的足以讓天地變色的靈風死死堵住了心魔逃逸的路,沒有道心的靈臺破碎,躋身在靈臺中的心魔聲都沒吭一聲,跟著灰飛煙滅。
遠在沽州的莊王神色驟變,整個人竟沒站穩——
莊王從一開始就道自己和奚平“私下”的對話心魔能聽見:他與靈骨之間的聯絡斷了九年,心魔要是不做點腳,它也不配叫心魔了。
莊王一聽見奚平反覆說“師父就在無渡海外”,就道奚平打的什麼膽大包天的意。
越是高,遭遇心魔就越危險。假如支將軍極下凡的人,真的因為一道劍氣就親自到亂成一鍋粥的東海裡找人,那麼依奚平的脾氣,他是寧自己碎在無渡海裡,也不肯把師父拉下的。
莊王本以為他有什麼克魔的法寶,才配合那小子演,誰他竟神不鬼不覺地當眾吃了築基丹!
是什麼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