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姜白自然拉開副駕駛, 坐進去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問：“什麼時候來的？”
顧徐回：“你堆禮物時候。”
“那你不進來幫忙？”姜白吐槽。
顧徐眼底有淡淡的光流過，到底還是沒說出，他從姜白離開宿舍，就一路跟著他。
他並沒有刻意隱藏, 姜白卻始終沒發現他, 姜白只是很專注地, 為那些沒有家人的小朋友準備著禮物, 像最後一次一樣。
這樣的姜白, 顧徐見過一次。
那次是姜白第一次喝醉, 也是他唯一一次哭得很狼狽。
顧徐長睫在眼瞼下方落下兩方陰影, 他嗓音又低又輕：“有點事離開了。”
“哦。”姜白彎了彎唇角，然後舉起手機晃晃，眨眨眼，“這是你的聖誕禮物。”
螢幕上，是兩張往返川西的機票, 姜白剛訂好的, 25號去，30號回來。
姜白說：“上次去川西你提前回來了, 沒好好帶你逛, 這次聖誕禮物就送你川西五日遊。”
顧徐餘光略過姜白微笑的眉眼，“嗯”了聲，啟動車回宿舍。
路上姜白第一次很健談，他像不知疲倦一樣，一路神采飛揚說著他以前的事蹟。
學電腦，學游泳, 學廚, 學攝影……最後說到種樹, 他問顧徐：“你猜我為什麼輟學種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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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徐搖頭：“猜不到。”
姜白勾唇，也不賣關子：“有一次我去吃麵，沒有一次性筷子，有客人問店家為什麼老闆為什麼不準備一次性筷子，其他筷子不衛生，老闆回答說他是塞罕壩人。”
青年溫暖的聲線娓娓說著：“曾經塞罕壩黃天遮天日，飛鳥無棲樹，是一群人，幾代人將荒原變成林海，所以來自塞罕壩的老闆不使用一次性筷子。”
“我當時回去搜尋了一次性筷子的相關資料，結果發現我們國家不僅是一次性筷子出口大國，而且每年還要消耗450億雙一次性筷子，也就是每年‘吃掉’2500萬棵樹木，200萬平方米的森林，但其實我們國家森林覆蓋率僅有16%左右。”
這個觸目驚心的對比，震撼了姜白，加上他當時因為不斷重生的事心浮氣躁，所以他當晚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放棄現在的學業，回老家種樹。
姜白眸色逐漸暗下去：“我想將所有荒漠和荒山變成綠色。假如我有……”
假如他有足夠多時間，他會去更多地方，種下更多樹。
顧徐沒有漏掉姜白一閃而過的失望，他不自覺出聲：“假如你有什麼？”
姜白回神，他又重新恢復笑臉：“沒什麼。我是在想以後不當明星了，我還會回去種樹。”
說完姜白又把話題拉遠，這次他說的是他小時候的事，他能想起來的，記憶模糊的，他事無巨細說出來。
不是自言自語，是特別認真和顧徐說。
他很迫切、很迫切地，希望至少在最後幾天，有一個人，有顧徐，記住曾有個叫姜白的人，在地球，在他所熱愛這片土地上，很努力，很認真地奮鬥過。
而顧徐一直安靜聽著，沒有打斷他，餘光也靜靜望著他。
此時青年回顧著他的過去，神色和平日截然不同，他的眼睛裡，閃著光，比任何時候都更要璀璨，光芒萬丈。
第二天，姜白嗓子啞了，聲音沙沙的，顧徐就讓他少說話，過完安檢，顧徐去給他買熱牛奶。
姜白在候機室等著，也沒閒著，他先給河濱公園打了個電話，藉口他要拍戲，花重金包下了河濱公園12月31日全天，不讓閒雜人等進去，然後登陸微信，直接新增蘇戈微信。
他使用了手段，好友直接透過，他給蘇戈留言：“你好，我是姜白，你現在國內嗎？”
蘇戈沒有回覆，姜白也不急，關掉手機放回口袋，很快顧徐回來，他遞牛奶給姜白，姜白說了謝謝，接過拉下口罩，象徵性吹了一次，直接仰頭大口大口灌。
顧徐看見，並未出聲阻止他。
從昨晚到現在的姜白，都太過奇怪，像是不斷往裡充氣的氫氣球，每一分每一秒，都瀕臨爆、炸的邊緣。
他要先找到姜白如此奇怪的原因。
姜白喝完牛奶，這時廣播提示登機，他很認真將喝完的紙杯摺疊，然後丟到可回收垃圾桶，這才衝顧徐笑笑：“走，帶你去看國寶。”
也許是想傾述的話昨晚全說完了，又或許是怕吵到其他乘客，航程中姜白特別安靜，他微微側頭，睡得很熟。
顧徐拉下遮光板，不讓光刺到姜白眼睛，光線昏暗不少，儘管如此，還是能清楚看到姜白眼下兩個淡淡的黑眼圈。
顧徐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心疼，他抬手，輕輕撫平青年睡夢中依舊皺著的眉心。
三小時後，飛機落地。
姜白一下機，就收到了蘇戈的回覆。
“姜白？oxygen姜白？神奇，你怎麼會在我通訊錄？”
“唔，問過季天，是你沒錯。找我有事？我在海南曬太陽。”
“嗨嘍，在嗎？”
“人呢？”
“呃，怎麼老顧也關機，你們在一起嗎？”
……
一連好幾條。
姜白一條全部回覆：“我和顧徐剛在飛機上。麻煩你再幫最後一次忙，這個月31號到上次的公園，再跳一次湖，這次會幫你準備潛水服。”
這次蘇戈回覆很快，他回覆了一串省略號：“……”持續輸入中，“朋友，我能認真問一個問題嗎？你確定不是在拍整人綜藝？”
姜白：“不是。”
蘇戈：“你等我幾分鐘思考。”
姜白：“好。”
與此同時，顧徐手機震了一下，蘇戈發來一條微信：“老顧，你們確定不是在拍整人綜藝嗎！你朋友又要我跳水qaq”
顧徐眼皮都沒跳一下：“你答應他了？”
“當然沒有！”蘇戈發了很多感嘆號，“那可是冬天的湖水！！！”
顧徐：“你答應他。”
“！！”蘇戈不可置信，“老顧你還是不是人！”
“是。”
蘇戈沒回了，然後姜白那邊收到回覆：“31號幾點？”
“12點。”
“成。”蘇戈隨後又發了三圍過來，“我喜歡花哨的，潛水服訂個有圖案的哈。”
姜白答應了。
關掉手機，姜白回頭和顧徐眨眨眼：“先在錦城玩幾天，走吧。”
顧徐點頭，跟上姜白。
兩人只帶手機和身份證，沒帶行李，出機場姜白直接帶著顧徐去大熊貓基地。
看完熊貓快傍晚，兩人又打車回市區，姜白帶著顧徐去買換洗衣服，還去逛街買了十幾樣禮物。
買完姜白帶顧徐回他在錦城的家。
是一棟三層大別墅，姜朝文在家，蔣芸芬在隔壁和鄰居打麻將。
姜朝文見姜白回來，又是驚訝又是驚喜：“兒子，怎麼突然回來了？”
“休假，回來逛逛。”姜白言簡意賅，他把幾大袋禮物放到桌上，“今天聖誕，這是給你和老媽買的聖誕禮物。”
“喲，你不是不喜歡過洋節嘛，怎麼突然買什麼聖誕禮物了。”蔣芸芬聲音在玄關響起，她接到姜白電話，火速從隔壁趕回來。
“小顧也來了啊。”蔣芸芬笑眯眯拍拍顧徐的肩，“真好，阿姨昨天買了一箱帝王蟹，和你叔叔正吃不完呢。”
顧徐點點頭，餘光沒離開過姜白。
姜白笑得很開心，從袋子裡往外拿他給父母買的禮物：“以前沒過，這次過一次。”
蔣芸芬和姜朝文什麼都不缺，但兒子送的東西，他們都樂得合不攏嘴，晚飯吃得滿屋子都是歡聲笑語。
吃完飯，姜白接到陸季天電話：“哥，我今天還的練臺詞，回不去帶你過聖誕了。”
“沒事。”姜白笑，“我回老家了。”
“啊？”陸季天很驚訝，正要問他回去幹嘛，突然老師在旁邊催他。
姜白聽見，主動說：“你先忙。”
陸季天嘿嘿笑了幾聲：“嗯，那我掛了！”
結束通話電話，姜白不讓任何人動手，自己一個人收拾餐桌，洗碗也是，明明有洗碗機，他還是自己手洗，認真地洗著每一個碗，每一根筷子。
接下來幾天，姜白都是如此，直到29號，他要回川西一趟，讓顧徐待家裡等他。
只是天氣不好，大雨從早上一直下，到下午都沒停，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蔣芸芬擔心路上出意外，不讓姜白去：“你非要今天去川西幹嘛啊？明天再去不行嗎？”
姜白拿著車鑰匙：“明天去來不及回首都。”
“那你推後一天回首都啊，你不是放假……”蔣芸芬沒說完，姜白已經拿著鑰匙往前走。
知道兒子脾氣，蔣芸芬沒辦法，只好追上去叮囑他路上開慢點，姜白笑笑應了聲。
姜白要去的地方，在川西一座深山裡，就是他微信頭像的那座小院。
那座小院是他親手一塊磚一片瓦自己建的，是他的秘密基地，藏著他最喜歡的東西，和所有的秘密。
他要最後看它們一次，過了12月31，他也許再不能回來了。
雨越來越大，瘋狂拍打著車窗，姜白穩穩開著車，在雨中前行，天色逐漸暗下來，到達山腳，已然是一片黑暗。
上山只能步行，沒有路，姜白拿出雨衣雨鞋穿好，提起戶外手電筒，下車熟門熟路朝山裡走。
雨聲特別大，砸在林間尤為清晰，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雨聲。
然而走了幾步，姜白出其不意回頭，果然抓住了沒來得及躲的男人。
暴雨中，顧徐就撐著一把被風吹翻的雨傘，除了那張臉，其他地方都溼透了。
姜白：“……”
他退回去，顧徐神色淡淡的，完全沒有跟人被抓住的窘迫和尷尬：“我不可能不跟來。”
姜白安靜幾秒，把手電筒遞給顧徐，然後把翻掉的傘掰回來。
“跟上。”
轉身就走。
顧徐快步跟上姜白。
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在暴雨裡前行，山裡並不好走，姜白走習慣了無所謂，顧徐卻走得非常艱難。
姜白開始心無旁騖沒注意，後來注意到，他乾脆拉過顧徐一起走。
時間緊迫，進山要三個小時山路，他既不能放滿腳步等顧徐，也不能丟下他自己走。
唯一辦法，只有牽他。
雨打在身上涼得像是冰，從骨頭裡冒著寒氣，兩人握著的手，卻熱得像火爐。
快半夜，兩人終於到了山的深處。
一棟小院在黑夜裡靜靜佇立著，姜白拉著顧徐快步跑到屋簷下，擋住傾盆大雨，姜白擦掉手上的水珠，啪，按亮小院的燈。
瞬間院內燈火通明，終於看見全貌，石板鋪就的院子裡，幾棵梅花開得正好，姜白離開前種的花，也恣意在雨中盛放，屋簷下掛著一排風乾好的臘肉和香腸，聞著就香氣撲鼻。
不等顧徐一一看完，姜白推開門，喊他說：“別看了，你都溼透了，先去洗個澡。”
顧徐收回視線，跟著姜白進去。
姜白的衣服都收在櫃子裡，半年過去有點潮，他隨便用吹風機吹了一下，讓顧徐湊合著穿。
深山有電已經讓顧徐訝異，等進去浴室，他更發現花灑和水龍頭也不是市面的商品，是用竹子手工做的。
而浴室像有地暖一樣，完全沒有川西冬天的溼冷。
開啟花灑，也不見熱水器，水竟然就是舒適的溫度。
顧徐頗感訝異，他快速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換上姜白的衣服，對於他而言有點小了，褲子穿成九分褲，上衣也有點緊。
顧徐擦著頭髮出去，外面特別安靜，不見姜白，顧徐原地不動，靜靜聽了會兒，才聽到隔壁有細微的動靜傳來。
顧徐走出去，隔壁的門虛掩著，透出一絲橘色的光亮，顧徐過去，輕輕一推，門就開啟了。
看清屋內的場景。
顧徐呼吸一滯，瞬間驚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