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鄧布利多死後的第二天早上。雖然一些人——包括某些教授們——堅持應該繼續開放霍格沃茨,讓學生們繼續學習;但另外一些人也堅持著應該立刻停課,讓霍格沃茨特快馬上就來,送走那些驚恐而茫然、忐忑不安的學生們,讓他們暫時回到那些和他們一樣驚恐而茫然、忐忑不安的父母親身邊去。
不過,在魔法部正式下定論之前,哈利、赫敏和羅恩第二天早上還是按時走進了他們應當上的那堂課——麻瓜研究課——的教室。
教室裡有大約一半的座位都空著。哈利知道當天早上,佩蒂爾姐妹沒吃早餐就走了;而扎卡賴斯·史密斯則是被他那個看上去很傲慢的父親從城堡護送回去的。不過,西莫·斐尼甘直截了當地拒絕了陪他媽媽回家;他們在門廳裡賽著大喊大叫,最後他媽媽終於同意了他留在這裡參加葬禮。現在,西莫也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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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覺得他並沒有什麼上課的心情。但是,這堂課的教授莉莉·伊萬斯從學生時代就是格蘭芬多的優秀學生,一直以來都深得鄧布利多的信任和倚重,曾經是魔法部的傲羅,而且還是鳳凰社的中堅;昨天,同樣是她,把哈利從那位卑劣的小人——殺害了鄧布利多的兇手——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手裡救了下來。所以,哈利覺得自己應該來到這裡——應該儘量呆在一位像伊萬斯教授這樣能夠承繼鄧布利多意志和決心的人身旁,好像這麼做他的內心裡就能夠稍微好受一點兒似的。
他默默無言地掃視了教室一週,然後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坐好。赫敏和羅恩已經坐在那裡了,還有西莫;然後,又有幾個人進了門,一言不發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哈利注意到,這間教室裡一個斯萊特林都沒有。
然後,莉莉·伊萬斯教授一如既往地準時出現在教室的門口。她手裡除了一根魔杖之外什麼也沒拿。她徑直走進來,對教室裡那些空著的座位視若無睹;哈利注意到她看上去面色雖然有點蒼白、眼下也出現了深深的陰影,但整個人並不顯得多麼憔悴,那雙綠眼睛裡燃燒著如同火焰一般明亮耀眼的光芒。
她走到教室正中,環視四周的小巫師們。那些小巫師們有些深深地垂下了頭,面容上籠罩著懼怕和茫然的陰影;有些則一臉悲傷和不安地仰著臉望著她,彷彿在祈求著她在這種黑暗而艱難的時刻,能夠為他們指引出最光明、最安心、最值得前行的方向來似的。
然後,哈利聽到伊萬斯教授開口了。她的聲音仍然清朗而平靜,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昨晚,一件可怕的悲劇降臨在了霍格沃茨。”她說。
“當世最偉大的白巫師——不,”她忽然停了下來,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苦笑。
“鄧布利多教授可能更希望我們用別的字眼來形容他。”她自我解釋道,然後重新開始了她的致辭。
“霍格沃茨令人尊敬和欽佩的校長,我們總以為我們可以永遠信賴、依靠和追隨的導師——”
她再度停頓了一下,彷彿在尋找著一些字眼來更準確地定義那位已經過世了的睿智的老巫師。最後,她又短促地笑了一聲,好像很簡單地就放棄了那徒勞的努力。
“當我們以為他總會在那裡,永遠做我們的指路明燈,指引著我們在黑暗裡往正確的道路上前進的時候,鄧布利多教授就那麼離開了我們。”她說。
這句話說得十分平淡,然而當她的話音落下時,教室裡開始傳開一陣低聲的啜泣。
“我和你們一樣悲痛——不,我可能比你們還要悲痛。”哈利聽到伊萬斯教授這麼說道。
“因為從今往後,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了。——外邊的世界裡,那些惡徒還在得意地大笑和遊蕩,以為鄧布利多教授不在了,他們的好日子就會來了……”
“可是,他們永遠都不會贏。即使鄧布利多教授離開了我們。”伊萬斯教授以一種無比平靜的、確信的口吻靜靜地說道。
“因為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深重的。可是經歷過最深的黑暗之後,曙光就會降臨,新的一天就會到來。”
伊萬斯教授說完就停了下來。
輕輕的啜泣聲在教室裡迴盪著。但是哈利注意到,伊萬斯教授並沒有哭。
哈利記起他曾經聽說過,伊萬斯教授多年以來幾乎都以霍格沃茨為家,因為她的父母在多年前的一次食死徒的襲擊中喪生,唯一的姐姐意識喪失、昏迷不醒,長期住在麻瓜的醫院裡;伊萬斯教授幾乎把自己的錢都花在那家設施優良、收費昂貴的康復醫院裡了。
所以,鄧布利多對於伊萬斯教授來說,可能不僅僅只是一個校長、一個上司、一個老師那麼簡單。哈利想。
家人、長輩、友人、領袖、導師……甚至是父親一樣的角色,對於伊萬斯教授來說,鄧布利多就是那樣一個人吧。
而她曾經的未婚夫,曾經的好友,曾經的同窗,曾經的鄰居,曾經的同事——西弗勒斯·斯內普,粗暴地終結了這樣一個人的生命,奪走了她最後可以得到的指引、愛護、親切的關心。
哈利想,為什麼伊萬斯教授沒有哭呢?
明明她要承受的悲痛,是雙倍的吧。
鄧布利多的犧牲,以及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背叛和隨之而來的決裂——
可是,莉莉·伊萬斯教授就站在他面前,清瘦的背脊挺得筆直,臉色似乎有點蒼白,下頜也繃得緊緊的,眼下有著缺乏休息而泛出的黑暈;但是她看上去並沒有被擊垮,更沒有一絲懼怕,就彷彿那樣刻骨銘心的痛苦刮切著她的五臟六腑的同時,也在磨礪著她的意志,使得她更加堅不可摧一樣。
並且,她還在鎮靜地對他們繼續說著話——說著能夠鼓舞他們精神的、堅韌不拔的言語。
“如果你們真心地敬愛他,並且打算從此以後也一直沿著他曾經給我們指出過的正確道路前進的話,那麼你們要做的事情很清楚。”她說。
然後,她環視教室一週。
“那些惡棍們想要讓我們驚慌失措,失去方向……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讓他們如願以償。”
她的聲音清亮而有力地迴盪在教室中。
“所以,今天我們要做的事,就是繼續上課。”
“在魔法部的正式決定出爐之前,我們不僅僅要繼續上課,而且還不能單純地陷溺於哭泣之中。”
哈利看見伊萬斯教授抬起手來,揮動魔杖。她的姿態十分優美,一如既往。
隨即,一首歌——一首很顯然是麻瓜的歌曲,在教室中迴盪開來。
那首歌的旋律低迴憂傷,但卻不讓人感到悲傷失望——聽上去更像是一種對往事的緬懷,以及隱約表達自己堅定的決心。
“theywereclosernowfernando
everyhoureveryuteseedtosteternally
iwassoafraid,fernando
wewereyoungandfulloflife
andnoneofpreparedtodie
andianotashadtosay
theroarofgunsandonsalostadecry”
他們如今迫近了,fernando
每時每分似乎都要持續到永恆
我多麼害怕啊,fernando
我們年輕而活力四射
從未想過要死去
我這麼說,也不感到羞愧——
槍炮的怒吼幾乎要令我哭出來
當聽清楚了歌詞之後——那並不多麼費力,唱著這首歌的麻瓜樂隊的歌手吐字相當清晰——哈利愣住了。
那一瞬間他就好像懂得了伊萬斯教授選擇這首歌的用意。
是為了警示他們前方將會遇到怎樣的艱難困苦,也是為了——
“therewassothgtheairthatnight
thestarswerebright,fernando
theywereshgthereforyouand
forliberty,fernando
thoughweneverthoughtthatweuldlose
thereisnoregret
ifihadtodothesaaga
iwould,yfriend,fernando”
空氣中浮蕩著的音符裡,哈利聽到麻瓜女歌手帶著一點憂傷、也帶著更多的希冀,這樣地唱道。
……後來當哈利無數次地回想起這堂課的時候,他忍不住要想,也許在那個時候,伊萬斯教授就已經預見到了後來的一年裡他們所要歷經的無數艱難困苦,以及她被黑魔王恨之入骨、下令通緝而不得不暫時離開霍格沃茨隱藏起來的命運?
據說,黑魔王那麼憎恨她,甚至下令給所有的食死徒,必須把她抓住帶回馬爾福莊園,他要對她“親自審問和進行處刑”,不僅僅是因為她身為鄧布利多的高徒、身為鳳凰社的中堅、身為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課教授,也是因為這最後的一堂課上,她所說過的話、讓他們聽過的歌吧?
黑魔王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鼓舞著他們。也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挑戰自己的威勢。凡是膽敢這樣做的,他都打算無情冷酷地剷除,以永絕後患。
可是,哈利想,伊萬斯教授不怕他。伊萬斯教授不害怕黑魔王,她有著格蘭芬多式的決絕、倔強、熱忱與勇敢。即使要暫時隱藏在黑暗裡,生命受到威脅,她也不害怕。她有著自己獨特的方式與之戰鬥。
當他和他的好朋友們離開霍格沃茨,走在深夜的原野上,為了尋找魂器而長途跋涉的時候,或者當他們不得不在野外露營,半夜他睡不著而鑽出帳篷的時候,他總是會仰望夜空,然後,腦中不由自主地會回想起這一天伊萬斯教授為他們播放的那首麻瓜歌曲。
那一夜空氣裡浮蕩著什麼東西
星光如此明亮,fernando
它們為了你我,也為了自由而閃耀,fernando
儘管我們從未想過我們會失敗
但是也不會後悔
如果我不得不再做一遍同樣的事情
我也會去做的,吾友fernando
置身於那樣黑暗的森林和原野之中,望著天際閃爍的星子,哈利依然能夠記起那一堂課——那堂伊萬斯教授最後為他們教授的麻瓜研究課——上,伊萬斯教授的結語。
“有一首麻瓜的大詩人寫成的小詩,我覺得很好,值得在此時此刻跟大家分享。”她從容地說道。
大家屏聲靜氣地等待著她會念出一首怎樣的詩,然後聽到她清亮的聲音在教室裡迴盪。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她說。
然後,她最後一次環視整間教室,臉上帶著柔和、溫暖、從容而自信的笑意。
她用一種既輕快、又充滿信心的口吻說道
“那就那麼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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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試閱
2019629更新
★說明因為系統出錯,這一章正文裡突然冒出來很多半形符號,並且統計字數有誤;所以編編通知我正文部分必須新增一部分番外試閱,才能修改成功。
因此我在這裡添了一部分番外試閱,這個番外的背景是在霍格沃茨決戰之前,妹子和教授在一條無人經過的走廊上道別的場景。
請注意!!這個番外和正文裡的相關場景不一樣!!是新的劇情!!
[以下是番外部分]
……
她在他背後,終於允許自己的表情裡流露出一絲悲傷。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再回頭,就如同以前無數次離別的時候那樣。他總是黑袍翻滾,大步走開,永不停頓,絕不回顧,將一切的人或事都拋在腦後。
她慢慢地蠕動嘴唇,從齒間吐出如同氣音一般輕似無聲的低語。
“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焰……”
眼淚終於滾落臉頰。
她想,沒關係,就哭吧,軟弱這最後的一次,然後就再也不會因為這個而軟弱哭泣了。
“懷疑太陽會移動……”
他永不會知道她在說什麼。他永不會去研究什麼麻瓜的詩歌。因為他討厭麻瓜的一切。而不幸的是,她其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麻瓜。她也是他所討厭的那一切中的一部分。
這樣也好。他不必知道這一切。因為就如同他在十七年前所說過的那樣,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是一切。
everythg。
“懷疑真理……是謊言……”
每說一個字,她的喉間都梗塞得厲害。咽喉裡彷彿墜著沉重的石塊,她每發出一個音節都上下滾動一次,令喉間的柔軟血肉都發脹發痛。她的語速愈來愈慢,但他離去的腳步卻一如既往的迅疾。他的背影如同她記憶裡一般氣勢十足,她明白不久之後或許連這樣望著這個背影離去的資格她都將要失去。
“但絕對……不要懷疑——”
柳泉終於哽住。最後的那三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洶湧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緩緩低下頭去,將淚溼的臉埋入自己的雙手掌心,咽回即將衝口而出的哀泣。
在終於勝利了的現在,他們之間的情形還和從前幾乎一模一樣。每一次見面都懷著似乎刻骨銘心的仇恨與忿怨,每一次別離也許都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他的背影轉過了那個轉角,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她的聲音非常輕,即使沒有用靜音咒,他也不可能聽得見。
她咽回了最後的那三個字。
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了。
他活下來,她離開,任務勝利完成,這個遊戲結束。
即使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這一切於她而言仍然是毫不真實的。即使他有著和真正的人們一樣溫熱的軀體,也和真正的人們一樣會老,會傷,會死……於她而言,他仍然是一本本書裡的一行行鉛字,一卷卷膠片上的一個個畫面。即使活著,即使3d,他於她而言仍然是平面的,虛幻的。即使停在她面前,他仍然可以像她合起一本書一樣隨之消逝。
現在,她只要用雙手合上這本書,她人生中似真似幻、最重要的一頁就會這樣翻過去了。從此,再也找不回來,再也無跡可尋。
柳泉閉上了眼睛。帶著一絲涼意的風穿過霍格沃茨長廊兩側大敞的窗,一瞬間彷彿吹透了她這具並不屬於她自己的軀體。
tobentiun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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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3日
這一章最後引用的詩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來自於泰戈爾的《飛鳥集》,原文是theworldhaskissedysoulwithitspa,askgforitsreturnsongs
另外我也覺得這首小詩特別好!完可以總結這一卷的內容!所以就加在這裡了喂
本章當然還有配樂,提到的這首歌是abba的“fernando”。我加在網易雲的歌單裡了,大家有空可以聽一下。特別好聽!
如果大家對原作有印象的話,死亡聖器一開場的時候,伏地魔就把麻瓜研究課的教授抓到馬爾福莊園折磨死了。
嗯,我覺得為了把黑魔王的仇恨值拉得高點,所以就加了這一章。這也算是壓倒黑魔王的最後一根稻草吧啊哈哈哈哈
下次更新明天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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