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的一瞬驚訝過後, 柳泉默然頷首。
“果然……你也這麼想嗎。”她輕似無聲地喃喃道, 然後驀地抬起頭。
“去一趟四國屋那邊, 三日月君。”她的表情變得毅然起來, 剛剛因為三日月宗近突如其來的出現而產生的那種心虛和擔憂的神色全部都不見了。
“看看一期君和長曾彌君那邊出了什麼問題……然後——”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遠方的天空之中爆發出咚的一聲響。
她的語聲中斷了, 愕然仰起頭來望著那發出聲響的方向。
隔著一段距離,天空中爆出美麗的煙火。
三日月宗近嘆了一口氣。
“到現在才有機會發出信號嗎……這可有點棘手呢,哈哈哈。”
柳泉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 必須現在就趕去。”她當機立斷下了決定,然後,回過頭去望著池田屋那敞開著的、黑洞洞的門口。
她的視線在那裡短暫地停留了兩秒鐘,然後毅然決然地轉過頭去。
“我們走。”她冷聲說,“去四國屋!”
然而柳泉剛剛打算自庭院的入口處直接衝上池田屋外的街道, 甫一探頭又立即縮了回去,然後開始——脫衣服!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主殿。”
柳泉一邊脫下自己最外側穿著的那件淺蔥色羽織——這件事當然是躲在角落的陰影和三日月宗近身影的掩護之下進行的——一邊急匆匆地說道:“外面已經來了人!大概是京都所司代或者會津藩的人,我這麼闖出去的話會被當作新選組隊士加以詢問, 無法脫身。我們走另外一邊!”
之後,他們順利在無人發覺的情形下熘出了池田屋。然後憑藉著自己對京都地形的深刻認識, 柳泉帶著三日月宗近在小巷間穿行。
一路上, 出乎意料地,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再對她說什麼“就這麼把您從前珍視的同伴丟下也沒關係嗎”或者“您從前曾經那麼仰慕的人近在咫尺, 您竟然能夠丟下他去別的地方嗎”之類綿裡帶刺的話。
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後奔跑著。雖然身為太刀, 按理說在夜間的機動值實在不能指望,但他居然也沒被她落下多少。
此時的京都也並不算是多麼大的一座城鎮,柳泉在小巷中左一轉、右一轉,不多時就看到了四國屋遙遙在望。
然而此刻他們兩人卻已經意識到,不必真正闖進四國屋才能完成任務了——因為四國屋附近的街道上已經是一片慘嚎之聲。
柳泉在剛剛衝出池田屋之前的時候,已經趁著沒人看到的機會脫下了自己那件淺蔥色羽織,還細心地從懷中抻出一塊布將其包了起來,打成一個小小的包袱斜背在後背上——這是為了防止擅自丟棄羽織之後,萬一被新選組成員發現而產生疑心,也是為了防止自己身著淺蔥色羽織再度出現在四國屋而被人發現、造成混亂或誤解。
現在她就活像是個剛剛浪蕩到繁華的京的外來浪士一樣,一眼看到正在街道上肆虐的不祥黑影,就迅速拔刀衝了上去!
和池田屋那邊的情況截然不同,四國屋這裡出現的時間溯行軍,正在進行無差別攻擊。
不僅僅是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這樣的刀劍付喪神被他們絆住,就連正走在街上的、這些歷史中的普通町人和百姓們都遭了殃。
大概是想違反歷史、在本應無事發生的四國屋附近製造一場聲勢更大的混亂,把這裡反而變成舞臺的中心吧——啊,假如順便再把理應維持京都治安的新選組,或者理應在池田屋那邊清理善後的會津藩兵和京都所司代的人馬吸引而來,那就更好了。
這種明晃晃的險惡用心簡直不用多想就可以明白。柳泉瞬間衝入敵群。
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的身手都極為優秀,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十倍於他們的敵人。
看起來在這裡作亂的時間溯行軍足有一二十人。在柳泉和三日月宗近到達之前,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已經解決了一多半,只是在他們一時間無法立刻控制的地方,時間溯行軍仍然正在肆意地砍殺著無辜的路人——不過現在驟然出現兩位生力軍作為支援,情勢瞬間逆轉。
也許是因為沒了在池田屋的時候冒充(霧!)歷史上的那位姓“清原”的新選組隊士的壓力和緊張感,現在的女審神者在戰鬥中顯得更加——遊刃有餘。
“喝呀!”
她發出一聲叫喊,借勢勐地躍起,雙手持刀、刀尖很穩地朝向前方,唰地一聲貫穿了對面渾身冒著黑氣的一柄大太刀的胸膛。
三日月宗近在激戰中似乎也被她的這一聲元氣滿滿的大喝所驚動,趁著剛剛斬殺一名對手的空檔,飛快地向她那邊瞥了一眼。
……卻看到她的雙眼閃閃發亮,跳躍時蕩起的長馬尾的辮梢猶在她的身後飄動,那張他已經很熟悉的臉上彷佛都綻放著一種已經沉澱了過久、如今才剛剛重新又迴歸到她臉上的光芒,像是要將阻擋她前路的一切敵人都掃蕩淨盡,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要將自己的目的貫徹到底一樣。
那種光芒,他在他們第一次重逢時的世界裡——那個新選組已經消失了數年的世界裡,在他們出陣阿津賀志山的時候——鎌倉與平泉最後之爭的時代裡,甚至是在本丸的時候,他都不曾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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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在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年代,在她穿著淺蔥色羽織、握緊手中那柄樣式很奇特的刀劍,穿梭於京都街頭的時候,他才看到過那樣的光芒,將她那本來已經很美的外形,映照成一種幾乎令人屏住呼吸的眩目姿態。
他握住自己本體刀刀柄的五指忍不住緊了一緊,口中不知不覺地低聲吐出了一個名字。
“土方歲三……”
啊啊,雖然感覺有些奇異且複雜,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承認,就是那個男人,將她改造成了這種姿態。
換言之,正是因為那個男人對信念的堅定追求,那種姿態吸引了她,又讓她在追隨他的過程中,生長成了這種令人佩服且心折的、光芒四射的模樣。
然而——
三日月宗近勾起唇角。
他想起了她衝著那個名叫土方歲三的男人——那個被她一直以“副長”和“土方先生”尊稱著的男人,有著“鬼之副長”這種可怕頭銜的男人——大吼大叫,爆發出無限魄力時的情景。
她因為追隨那個男人而生長成了這樣出色的姿態。然後,就連那個引導她變成如今這樣閃閃發光的男人,也無法再簡單地控制她,支配她,讓她單純地聽從了;是嗎。
這麼一想,三日月宗近就又覺得有點微妙的趣味——因為不管是他也好,那個男人也好,最後到了她的面前,即使自己再強大、再完美、再不可戰勝、再令人仰慕……也全部都要被她那種獨自努力著閃現光芒的英勇姿態所折服,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
“這可……不太妙啊——”
自語一樣的話音未落,他驀地一轉身,閃電般地出劍,寬大的衣袖飄飛起來。
一柄敵太刀應聲倒下,身軀在一陣慘嚎之中化為黑煙消散。
三日月宗近毫不動容,唰地一抖手腕,將自己的本體刀還歸入鞘,按住刀鞘的左手大拇指輕輕地在刀鍔上頓住。
是什麼促使現在的她重新又煥發出那種一往無前的光彩的呢。是什麼讓她長久以來那種孤立著拼命努力、在面對未知前路之時懷著茫然假裝強大的虛張聲勢消失的呢。是什麼讓她像現在這樣重新以一種充滿了自信、不畏懼失敗、也不害怕犧牲的姿態去戰鬥的呢。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吧?!
“……土方、歲三。”
佇立在敵人全部已被肅清的戰場上,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注視著女審神者走到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的面前,一邊檢視他們可有受傷、一邊詳細詢問著事發的整個過程,眉心時而蹙起、時而又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勾唇角。
“……哈哈哈,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啊。”他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