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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那場比賽的最後,和你前幾天對陣川崎君的比賽一樣,都是被對手在持久戰中調動得狼狽地不停到處跑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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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泉一愣。
“所以那天,看到你的比賽的時候,我想:還真是丟臉啊?沒想到你竟然也會遭遇這種局面,真是諷刺啊……想必當時在場外旁觀我那場比賽的人們,也都是這麼想的吧?”
柳泉微微一愕,隨即輕輕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嘛,我覺得遇上強敵的時候,即使狼狽一點也無所謂啊?畢竟,再怎麼狼狽的勝利,也是勝利啊?”
跡部有點不可思議似的側過頭來盯著她看,似乎想要在她臉上看出這句話只是敷衍的證據來;然而她的笑容再真摯不過,他最後好像放棄似的,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搖了搖頭,一臉“啊啊這傢伙已經放棄治療了啊”的表情,又把臉轉了回去。
“喂……你,當時在比賽中被逼迫到最後關頭的時候,”他面朝前方黑暗的水面,聲音有絲低沉。“在每一次狼狽地追著想要救球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
柳泉吃驚地抬起頭望向跡部,卻只看到他在夜色下被他們身後的路燈昏黃的光芒所勾勒出來的美好側顏的線條。
她認真地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道:“……想要獲勝。”
“那個時候,除了‘獲勝’兩個字之外,什麼都想不到……只想到自己並不是為了失敗才努力訓練、踏上賽場的,想到自己被大家這樣溫暖地支援著,假如不能拿下勝利的話會不會又被大家討厭呢……”
跡部終於動了一下已經坐得有點僵直的身軀,疑問地重複了一遍。“……大家?!”
柳泉有絲赧然,嗯了一聲,想了想才又解釋道:“就是‘大家’這兩個字而已,要說腦海裡到底浮現出誰的名字或者臉的話其實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啊……坦率地說,當時已經到了累得思維完全空白的時候,大腦裡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怎樣才能找到機會使用絕技來獲取勝利……因為自己很清楚,體力值已經只剩下可以勉強支援一次大招的程度了所以一定要確保這一次萬無一失……最後,終於被我找到了那次機會……真是,太好了。”
她囉囉嗦嗦地解釋完當時的心路歷程之後,跡部沉默了片刻,才哼了一聲,當作自己聽到了的證明。
不知為何,柳泉突然記起他在那次U-17集訓中對壘入江奏多的比賽最後,大聲吼出手冢名字的情景,不由得抿起嘴唇,輕聲笑了。
“當然不像你那樣,比分都到了187比187,還記得要完成和手冢君之間的約定啊?”她微帶一絲促狹似的補充了一句。
跡部猛然轉過臉來瞪著她。
然而柳泉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臉都是正氣凜然的“啊啊多麼感人的青春和友誼啊!”的表情,讓跡部大爺先前那點不知從何而來的惱怒感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停頓了片刻,他雙手撐在身後,微微仰起頭,長長吐出一口氣。
“……原來如此。”那種美妙迷人的磁性嗓音又恢復了那種如同詠嘆調一般的語氣,只用這短短的四個音節就足以讓人的心臟跳漏一拍。
“……當時,入江君在對戰中曾經說過一句話——”他彷彿在回顧著那場足以讓天地變色日月無光的經典大戰,然後突如其來地說道。
“他說,‘充滿破綻的是你才對哦,跡部君’。”
柳泉一怔。“誒?!”
雖然聽上去跡部僅僅在複述對手的話而已,但是他所用的那種微妙的語氣,不知為何卻有點讓人心跳加速的感覺。
……假如不是因為馬上就要永遠分別的話,她大概會問一下“你的破綻到底是什麼”吧。
可是現在也都不必再追問了。
夜色下,跡部的唇角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所以,當時沒能完全取勝呢。”
他用一種平靜中帶著釋然的語氣說道,彷彿是下了某種決意。
“但是,現在不會了。……本大爺會堂堂正正地取得每一個勝利的——如同你所說,即使是狼狽的勝利。”
柳泉驚異地盯著他的側臉,許久之後,慢慢微笑了起來。
“是啊……因為,勝者是冰帝!”她舉起右拳,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活像是位冰帝的應援團成員一樣輕聲喊道。
然後她停頓了一下,把下面的一句口號也一起喊了出來,右拳繼續揮舞了兩下,然後用力在空中一頓。
“勝者是跡部!!”
跡部大爺瞠目結舌,一瞬間臉上突然又變得五顏六色起來,滿臉都是“難得感性一分鐘就這麼被你這個蛇精病給攪了到底還能不能好了!?”的不可思議感。
柳泉笑嘻嘻地偏頭望著他。
“現在感覺……不那麼鬱悶了吧,跡部SAMA?”
跡部一窒,憋氣了一秒鐘,才微帶一點惱怒地說道:“哈?!”
柳泉微微仰首向著開始浮現出星子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不知道算不算是壞消息呢。”
跡部一怔。“壞消息……?!”
柳泉的臉半隱沒在夜色的陰暗之下,無聲地扯起唇角笑了一笑。
“對不起。……我今天其實是想說,我已經決定要去國外尋求治好傷勢的方法了。”
跡部大爺一瞬間大概是因為突然被這種訊息轟炸了一下,居然沉默了。
柳泉趁機一鼓作氣地把自己想好的臺詞說了出來。
“我,不想就這麼輕易地放棄好不容易才找回的……那些才能、那些機會……我果然還是想去試一試看看,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沒有醫生能夠幫助我實現自己的願望……但是,假如這次仍然不能治療好我的傷勢的話,那麼……我也就不會回來了。”
她低著頭說完這句話,隔了幾秒鐘,才聽見那把很好聽的聲線重新響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啊嗯?!”
跡部的聲調聽上去似乎還是很平靜,但是已經幾乎要刷滿了【對跡部SAMA的熟悉度】這個隱藏選項的柳泉,卻下意識覺得他那種平靜的聲調顯得有點過分危險。
可是她還能作怎樣的反應呢。事實就是這麼的簡單殘酷。
或許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躲在家裡,讓後來的那個屬於這個世界的新·信雅醬來接手,就不用面對這麼難堪而傷感的場面了。
但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ENDING。
即使是友情ENDING,也要由自己來善始善終——
不能忍受,那個與這些奮鬥、這些汗水、這些周折、這些苦與樂,這些期待與心悸,這些傷痛與甜美全然無關的人,毫無滯礙地來接收這一切;而她就這麼靜悄悄地消失了,卻無人得知——
“你……好像很吃驚?”她勉強笑了一笑,問道。
跡部大爺眉頭一皺,好像馬上就要認真地發作了似的。
“突然聽見這種事……不可能一點都不吃驚的吧!突然說什麼……要去國外,你對日本有什麼不滿?!”
哦呀,那把迷人的聲線提高了八度,聽上去更華麗了呢。
“就算要去治傷……也不必說什麼治不好就永遠不回來這種話吧!你……這是打算和家裡斷絕關系嗎?!以令尊那種性格,不可能放任你一輩子都呆在國外的吧……”
柳泉苦笑了一下。
“啊,所以我已經打算從東大休學了。這樣的話我最後的一點利用價值大概也就會消失了吧。”
“從東大……休學?!”跡部大爺的聲音一瞬間又高了八度。
大概這個決定太驚世駭俗了一些吧,他那張臉上的表情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柳泉繼續苦笑,用一種自我調侃的語氣說道:“啊。……所以說我確實還是傳說中的那個【偏執狂+蛇精部啊,是不是?能夠為了賭那麼一丁點重回網壇的可能性而拋棄一切,還是一個……足夠瘋狂的決定吧?”
這麼自嘲地說著,她的語調裡漸漸染上了一抹苦澀。
“所以,到了最後,我還是……一個合格的蛇精病,是吧?”
跡部的臉色沉了下去,像是即將被狂風驟雨席捲之前的天空。
“……你想出國,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他沉聲問道。
柳泉一愣,搖了搖頭。
“不……只告訴了你而已。當然,家人也是會告知的,不過不是現在……”
跡部沉默了。
夜色之下,他那已經成長至青年的剪影顯得似乎比所有從前的照片和錄影中更加線條俊朗、神情堅毅。他左腿平伸、屈起右腿,左手撐在地上,右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微微低垂著頭,彷彿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柳泉不敢看他,坐在那裡,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十指痙攣似的扭絞成一團,指尖冰冷,心臟緊縮。
道別確實比預想中的還要艱難和痛苦。但即使這樣,她也不後悔自己這樣做了。
“……為什麼?”
沉默良久之後,跡部終於出聲了。
夜晚水畔幽靜的氛圍下,草坪中似乎有野外的蟲鳴聲遠遠地傳過來,這本應該是一個靜謐美妙的晚上。然而在問出那短短的問題之後,他們兩人之間重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彼此略嫌沉重的呼吸聲輕輕迴盪著,顯示著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其實內心都頗不平靜。
在回答之前,柳泉停頓了片刻。
“因為……唯有愛與網球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