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提了一盒核桃酥到孟家的時候幾乎嚇了一跳，原本高牆林立的孟家大院兒，這會兒竟變成了籬笆院牆，幾塊木板釘在一起的簡陋木門護院兒的小院子，從前那些空院子，也都沒了蹤影。
奶奶只往院子裡頭一瞧，就瞧見了一個頭髮花白，膚色幹黃，背也有些駝了的老婦人正從屋子裡出來，往外倒水。
奶奶心裡一驚，便踮起腳來透過門縫問道：“大娘，請問——原來住在這裡的人，都去哪兒了？”
老婦人一抬頭瞧見奶奶，就愣了好一陣子。
“春華？”
奶奶聽了聲音一驚，仔細瞧過了，才發現這位老婦人不是別人，就是孟太太。
“太太？你——怎麼？”
孟太太把奶奶請進了屋子，有些尷尬地說道：“你坐，我去給你泡杯茶。”
奶奶瞧著孟太太乾瘦又飽經滄桑的手，心上立時升起許多酸楚，之後又掃了一眼屋子裡的擺設，走之前的東西幾乎全都不見了蹤影，如今剩下的甚至還不如原先孟家馬廄裡的東西體面。
“怎麼會這樣？原先的那些院子呢？”
孟太太把茶葉罐子裡的碎茶沫子都倒在了碗裡，也才鋪滿了一個碗底，聽著奶奶這樣問，一邊往碗裡倒水一邊說道：“地主家多餘的財產和生產資料都要充公，他們說咱家那些屋子佔著地方也是浪費資源，不如空出地面來幹些別的，便都給拆了，把磚瓦拉走蓋了公社，我屋子裡這些用不著的東西，自然也都被拉走了。”
孟太太說著，便把泡好的茶遞到了奶奶面前。
“味道肯定不如從前好，你多擔待。”
奶奶雙手握了一下那裝茶的碗，搖了搖頭道：“您知道我從不計較這些的，那——少爺呢？”
奶奶說著，又抬起頭來朝外面尋了幾眼。
“死了。”
孟太太的聲音蒼老又無力。
“死——了？”
奶奶整個人都驚呆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可孟太太卻稍稍湊過來一些，小聲說道：“和外頭的人，我都是這樣說的，但其實旭兒是被喬老闆帶走了，他們說他這樣的人才，留在這裡實在可惜，他們有門路可以去香島，還說旭兒到了那裡，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奶奶聽了這話，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你可別對別人說，像我們這樣的人，這種時候去那邊，是會被說成是叛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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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忙搖了搖頭道：“不會的，我還是知道輕重的。可——可您怎麼沒跟著一道去？你就放心少爺一個人在外頭？”
孟太太苦笑了一番道：“兩個人一起出去，目標太大了。再說我在這裡待了一輩子了。不走了，走不動了。至於旭兒，喬老闆待他很好，旭兒是他的搖錢樹，他恨不得像供祖宗一樣供著他。而且你走了以後，旭兒也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他現在一個人在外頭，我還是放心的。”
孟太太嘆了口氣，很快又笑著朝奶奶看過來問道：“對了，這麼些年沒見了，你怎麼樣？家裡頭一切都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