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於，你說說，你看這事弄的，我這臉往哪兒擱啊？”某間辦公室內，正有個腦袋大脖子粗，看著絕對不是伙伕是大老闆的人，正苦口婆心的說道。“這順序排成這樣，我真是……”
話說半截欲言又止，可是臉上的那股子悲痛沉痛，真是不言而喻。
“老劉你那還是好的，你看看我們這排名，第一天都沒輪著啊！”一個中年婦女痛心疾首的地說著，那傷心勁兒，真是讓人看了不免心酸。
“唉……”一聲長嘆，旁邊一個老頭這一聲嘆足足嘆了七八秒。“四十年的企業啊！每年為省裡創造了多少雞滴皮，沒想到落的這個下場，當真是讓人……唉！”
“什麼時候私營的都跑到國字頭的前面去了，於大哥，你可得想想清楚，這麼安排，合適嗎？我們這隨便一個企業都是上千號人，心裡不服啊！”又一個中年人發話了。“別說我們這些下邊的人，連我們郭總，這都氣得醫院打吊瓶了。”
於廳長看著辦公室這一幫人，慢腦門子的都是黑線。
這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抱著那老觀念。自己不想想改變現狀，只知道抱怨，講究論資排輩。被一家民企趕超了就算了，偏偏還固守著老大的資格，你們再這麼下去，下次恐怕想給你們排個號，都排不上了啊！
看看外邊大院裡的有些車，老於覺得，要是看面子，這些人中的個別人，根本就沒資格站自己辦公室裡來。
可惜這話他只能在自己腦子裡想想，還真沒法說。因為這屋子裡的人，別看此刻個個各種悲痛義憤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是走出這個辦公室，那就是一方大佬，雖說都不是一把手，可拿個手底下沒有個千把號人。
院子裡其他辦公室裡的人也都在議論紛紛，看著於廳長辦公室，有些年輕人都露不屑——這不屑很顯然，都是針對那些說話的人。
這些人來的原因，真的簡單的很，簡單的說出去，別人都覺得簡直摸不著頭腦：他們都是為了明天大會作報告的排序來的。
一次環保大檢查，很多以前都被人忽視的問題就出來了。有些企業也就是和人一樣，明面上光鮮的很，看著開好車一身名牌正氣凜然，實則背地裡男盜女娼什麼事兒都幹的出來。
總之到了排會議順序的時候，在於廳長的堅持下，讓這次檢查中表現最好最典型的企業，當第一個上臺做報告講話的人。
意料之中，這一下子就和捅了馬蜂窩似的，滿窩的馬蜂都待不住窩了。有的人立刻對這個排位表示強烈不滿：憑啥讓一個私營企業，在這種場合下，排名居然在我們前面？整個活動從頭到尾風頭都給了一個私企，你這讓省裡面這麼多的鐵飯碗企業，面子往哪擱兒啊？
如果辦公室裡可以隨意發言的話，那個正小心假裝收拾桌子上材料的秘書絕對有話說：那個說臉往哪兒擱的，但凡你要點臉，也不會在排序落後之後不思整改，反而跑這裡鬧騰！
那個第一天都沒輪上的更年期老女人，你們那企業內部什麼情況你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嗎？不是給你們點臉，總結大會就算開半年，也沒你們上臺的份兒……
還有那個說企業已經四十年的傢伙，四十年前企業什麼樣，現在什麼樣？你還有臉提，四十年的老企業，在你們手裡混到如今的地步，你們沒幾個羞愧跳樓的，我已經很詫異你們的心理素質好了！
嗯，那個一把手住院的，你確定他是真因為這個排名，而不是因為太能喝喝進去的？說話的時候，咱能不能要點碧蓮？
……
可是小秘書和他的領導一樣，這話一樣只能腹誹，不能說出來。不然就得罪的人太多了，這些人每個人可都代表一群人呢！
小秘書還可以腹誹不說話，但是於廳長不行，只能苦口婆心的講道理：“這不是剛開過農村工作會議，剛好萬城市這個牽牛花企業，各方面都符合大會的主旨。人家這也是運氣好，咱們這也算是配合上頭的會議主題，抓個典型出來。各位的企業裡榮譽不計其數……”
聽著領導的話，小秘書繼續腹誹：領導你太給他們面子了，那不計其數的榮譽，是他們這幫人掙來的嗎？現在他們自己拿到的榮譽，還不都是靠著吃老本，混面子硬要來的？真是不要臉……
“啪！”一個巴掌拍在了小秘書的肩膀上。
“幹個活也沒個眼色，趕緊去倒茶啊！”於廳長怒視著小秘書。“秘書科的人都是怎麼幹活的，這種生瓜蛋子也讓他來辦公室。倒個茶都不會，趕緊去，沒看見這麼多人呢！”
小秘書渾身一個哆嗦，一彎腰抓起一個水壺低著頭就走，逃也似的離開了辦公室——腹誹這種事兒，其實也挺危險的。
這傢伙剛才只顧著腹誹，最後三個字的心聲，不小心都嘀咕出聲了。要不是聲音夠小，而且領導反應快及時給他一巴掌，一會兒辦公室就更得鬧翻天！
即使如此，他走出門口的聲音，也能感覺到剛才離他最近的某個人，那可以把他點燃成火炬的目光……
跑出門外他看著院子裡那些車，還有站在不遠處曬著太陽的一群司機，揉了揉剛被領導拍了一巴掌的肩膀，忍不住再次瞥了撇嘴：開的車一個比一個好，幹起事兒一個比一個差，我剛才說錯了嗎？這個剛來的更牛，還開大奔，估計離吃免費飯都不……燕老闆？
當小秘書看到車上下來的人，當時就激動了。顧不得手上還提著暖壺：“燕老闆，你來了！歡迎歡迎……”
“怎麼了小顧，只看到燕老闆，我這麼大人還站著呢！”劉局從另一側打開門走了下來。
“不是不是，我這……”小顧秘書有點慌了神。“這會兒……”
“哈哈哈，給你說個玩笑。你這是出來打水？”劉局笑了起來。
“對對對，正要去打水。”小顧秘書抬起手上的暖壺給想劉局示意一下，沒想到壺蓋直接掉了下去，接著冒著白煙的熱水就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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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眼疾手快一伸手托住了暖壺，笑著道：“慢點慢點，這還滿著呢！你這是打好了水吧？”
“我……”小顧秘書手忙腳亂地撿起來蓋子蓋上，一跺腳。“劉局長，燕老闆，我給你們說個事兒。要是沒啥關緊的事兒，你們能不能晚一會兒再進去？”
“怎麼了？”劉局看小顧秘書這一連串的反常，也不開玩笑了。
“還不是因為這次會議的事！”小顧秘書說道。“現在領導辦公室裡，坐了一堆人，都在反對把燕老闆的報告排在第一位。說什麼論資排輩了，還有他們企業資格老了，是鐵飯碗了什麼的……我覺得你們等會兒去合適點，這會兒他們都在辦公室沒走呢！”
“啊？”燕飛愕然。“就排個順序，至於這樣嗎？”
“論資排輩啊！”劉局嘆了口氣。“你這年輕人，辦個小私營企業，講個話排我們這些老資格前面，太打我們臉了，必須得來反應一下大眾的呼聲啊！”
“大眾？”小顧秘書不屑地撇嘴。
“你這個小家夥！今個我也倚老賣老說你兩句。記得有事了心裡想想就行，別整天什麼都擺臉上。能一出來給於廳當秘書，這是你的機會，你要這樣下去，遲早得給他捅婁子。什麼是大眾的意見，還不是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的，這事兒都知道，但是知道歸知道，不能說是不是。”劉局笑著拍了拍小顧秘書的肩膀。“現在就咱們仨在，說什麼不重要，以後要是別的場合，你這些話可別說了。”
小顧秘書臉色有點赧然，點點頭道：“謝謝你了劉局長，我知道你說的對，是為我好，以後我一定會改正的。”
燕飛則是笑著低聲道：“那邊那一群，是不是和你說的辦公室的人有關係，我看都看著我呢？”
“他們都是司機秘書啥的，進辦公室不合適，在這裡等著的。”小顧秘書抬頭看了一眼，解釋道。
劉局也朝那邊看了一眼，笑著道：“要不燕老闆咱們先去別的辦公室等下，等辦公室沒人了再去，你看怎麼樣？”
“劉局你這是準備暫避鋒芒了？”燕飛笑著反問道。“我倒是想去看看，就一個排名，這些人到底能鬧出來什麼名堂？難道還有人敢來找我麻煩嗎？”
去別的辦公室等下？這要是傳出去，我燕老闆的面子就不是面子了嗎？再說了，這麼做就不是燕老闆的風格啊！
什麼時候，燕老闆遇到幾個尸位素餐的蠹蟲，還得退避三舍了？
“你這？”劉局愕然。“嗨，你還年輕，沒必要和他們這些人硬著來。以後你的前途遠大……”
“沒事劉局，這事兒我心裡有數。”燕飛笑了笑。“既然他們在抱怨我的名次高，那我來了還躲著他們，回頭別人又得說我年輕人畏首畏尾了。”
“就是，我也覺得燕老闆沒必要怕他們。”小顧秘書剛才愣了一下，這會兒忽然成了燕飛的支持者。“燕老闆的企業以後都是出口的，又不指望他們買牛肉給工人發……再說他們要是還能給工人們發牛肉，那也不會現在來鬧騰了！是不是燕老闆？”
“你……”劉局都被這幼稚的話氣笑了。“那一幫子人別看辦事的能力不怎麼樣，壞事的能力可不差。算了算了，反正燕老闆的企業在萬城，和這邊打交道也不多，無所謂。走，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會會這些大人物們去！”
你這話說的是給自己鼓勁的吧？是因為你自己信心不足吧？
燕飛心裡暗笑劉局了一句，然後就帶頭朝於廳的辦公室走去。小顧秘書跟在他旁邊手拿暖壺和護衛似的，亦步亦趨地跟隨著他的腳步……
……
辦公室裡，於廳長眼巴巴地等著小顧秘書趕緊來：好歹倒茶的時候，能讓這幾個閉嘴一會兒不是？稍微打斷一下，也能讓自己緩口氣。
“篤篤篤！”
幾聲敲門聲響起，於廳長總算松了口氣，打斷面前人的話喊了一聲：“進來！”
真是夠煩心的，這幫人把自己這裡當什麼了？當做他們的上級部門了？跑來哭幾聲慘，然後就可以要來正策要來扶持資金？
搞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我是幹什麼的再說行不行？這真不是你們哭著喊著鬧一通，就能你要什麼給什麼的地方！
門一開，於廳長就愣住了。
看著進來的燕飛，他心裡真是對小顧秘書惱火到了極點：不會辦事也得有個限度？這辦公室裡一屋子的人幹什麼的，你是不清楚還是怎麼了？這時候讓燕飛進來，是嫌我這不夠亂嗎？
“於廳長，我是燕飛啊！”燕飛還多此一舉地來了個自我介紹。“我來是有個事兒得給你請示一下，這個明天的會議結束後，後天的會議，我恐怕就不能參加了！”
燕飛一開口，於廳長心裡就直翻騰，現在的年輕人們，怎麼都這樣啊？
本來還想著打個哈哈，只要咱們稱呼上含糊點，不讓他們這幫人知道你是誰，糊弄一下也就過去了。你還自我介紹？我記性就這麼差，這才幾天就忘了你是誰了？
他是真的氣得都不想說話了，甚至對燕飛為什麼說不能參加後天的會都不太想問了——添亂都不是你們這個添亂法，人家一群人正對你不忿，你還來說只能參加一天？
就這麼一耽誤，於廳長還沒開口，那一幫人倒是反應過來了：“你就是燕老闆啊？年輕人現在都厲害的很啊！聽說企業做的也不錯，怎麼連點禮貌都沒了？沒看到我們這麼多人正有事請示的嗎？”
其實於廳長想的有點多，就算燕飛不介紹自己，這裡的幾個人裡，也有人認識燕飛——經常省裡有個什麼企業家的會，就算沒打過交道，怎麼說也有個臉熟。特別是燕飛還這麼年輕，格外吸引人目光啊！
“對，我就是燕飛，各位好。”燕飛心裡嘀咕這是要開始了嗎？臉上卻不動聲色地笑著道。“實在不好意思各位，我這是有點急事。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