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多倫多，萬物復甦，曾瀰漫了整個冬日的大雪漸漸融化，安大略湖上飄著逐漸溫暖的氣息。
天氣終於變得暖和，氣溫第一次升到十度時，人們便踏出室內，大多聚集在公園旁或是小路上，三三倆倆地享受起春日。
明媚的日光自頭頂灑下，幾乎溫暖了整個世界。
宋精緻端著一杯咖啡站在陽臺上，從二樓窗戶往外看，馬路上已經漸漸的有人群在活動。旁邊小區裡的孩子們便都聚集在一起踢足球，對面的草坪上笑聲此起彼伏。
她在旁邊看了許久，精緻的小臉蛋上卻並未和外頭的孩子一樣露出笑容。眉眼裡總還有一抹深切的哀愁瀰漫其中。
“天暖和了。”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常年相處之後她甚至不需要回頭便知道對方是誰。
於是喝咖啡的動作微微頓住。
“要不要下去逛逛。”
宋精緻終於回過頭，聽著耳邊那溫雅的音，臉色稍稍緩和一些。
在她身後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比起冬日裡總將自己掩在暖氣房裡，開春時宋倍朗的心情似乎也會便好一些。如今甚至會主動提出下去走走。
宋精緻勉強笑了笑，本是有些不願的，可瞧著男人清雋的一張臉，終於還是點頭。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不能拒絕這人的任何要求。
裹上外套，便主動推了輪椅。
這樣的動作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並不覺得疲累，而是保持著節奏，像是在散步一般，緩緩行走在小道上。
在多倫多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楓葉之國自然以楓葉聞名。只是這個季節，楓葉尚且未紅，並不能瞧見那火紅火紅的一片。甚至道路兩旁的景觀樹，大多還是枯枝。
些許嫩芽正緩緩綻放，看起來，倒有那麼點生機勃勃的意境在。
宋精緻走的很慢，旁邊的足球場上一群孩子正在玩耍，她便乾脆將人推過去。
隔著鐵柵欄，望著裡頭富有生氣的孩子們。
“啪。”的一下，兩人剛停下腳步，便有什麼東西滾落在腳邊，宋精緻低著頭，正好看見那從旁邊滾落過來的足球。
並非的球場裡的，而是些更小的孩子在旁邊玩鬧。
三五個人，追著一球四下裡跑，往往追逐許久卻連球都碰不著。
“姐姐，請你幫我把球踢過來。”
宋精緻挑眉，彎腰將足球拾起，卻並未立刻扔過去，而是將之遞給身邊的男人，“哥，你來吧。”
“那個叔叔沒有腳怎麼踢呀……”
“他明明有，只是生病了吧。”
兩個孩子隔著幾米距離，細聲細氣地討論起來。
雖然未有嘲諷的意思，可言語總歸惹人不快。
宋倍朗臉色變了變，一張溫和的面龐很快便沉了下去，有些不快地將足球扔出去，雙手放在輪椅上，便轉身離開。
可宋精緻卻站在他身後，小臉蛋上滿是堅決，“哥……”
“回去。”
他本就不愛說話，這次格外簡短，常年坐在輪椅上，原本的銳氣也漸漸被磨平，只是性子終歸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似乎在隱隱約約之間，變得更加……喜怒無常。
宋精緻耐著性子，乾脆蹲在他身側。
“哥，是你讓我出來的。”
她有些委屈，“你以前不是喜歡踢足球的麼？現在給你球啊。”
“哥，我們試試看去治療吧，說不定很快就能好起來呢。到時候不管你想做什麼都……”
“閉嘴。”
男人失了耐心，眉宇之中皺成深深的溝壑，隨後很快便轉過身去，自顧自推著輪椅往前走。
而宋精緻，只能跺跺腳追過去，幾步便已經到了他面前，小臉上佈滿不悅之色。
她嘴角蠕動了下，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終究說不出口。
面前的男人動作越來越快，長時間在輪椅上待著，哪怕再不熟練，到現在操作也日漸變得熟悉起來。
沒過多久便已經到馬路旁，這裡車輛很少，並沒有人行道。
男人陰沉著一張臉，想也不想地便朝前走……
輪椅速度很快，甚至關鍵時候並不能隨心所欲停下來。
而宋倍朗也從未想過，就在家門口這條小道上，還有將速度開到80的汽車……
尖銳的喇叭聲響起，旁邊看護孩子的家長們便迅速叫住小朋友，呵斥他們不允隨意到馬路上。
至於仍在路中央的宋倍朗，一下子卻整個呆在原地。
他的手落在輪椅操作杆上，可在這瞬間，卻全然不知要如何動作……
世界彷彿停滯。
直到下一刻，一股強大的力道從身後襲來，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他連同輪椅一起，很快朝對面滑行出去……
身後傳來誇張的剎車聲。
尖銳，刺耳。
宋倍朗用力掐緊手指，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不敢回頭，生怕轉過身的剎那，會看見自己腦海裡最讓人害怕的畫面。
可終究，有一道尖銳的爭吵聲拉回他注意力。
“shit!"
有人在怒斥，他猛地轉過身，瞧見那跌坐在地上的女孩。
宋精緻顯然有些嚇到，一張小臉上血色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蒼白之色。
甚至連手指都在哆嗦，在對方怒罵時，才猛地揚起小臉，“撞了人你還罵人啊？知不知道這裡限速！”
對方有些懵，似是沒料到宋精緻的兇悍。
她很快拍拍灰塵從地上站起來，頗有些悍婦的模樣，指著那滿頭黃髮的小年輕狠狠訓斥，“旁邊都是孩子，開這麼快找死麼？你找死麻煩別帶上其他人好不好！”
宋精緻哪還顧的上形象，即便明知有許多人在看自己，卻也只顧著發洩了。
可她沒注意到，在她身後，有人目不轉睛盯著這個方向，直到看她中氣十足與人理論的模樣，才偷偷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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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掏出手機，打了電話出去。
“是的張律師，恐怕需要麻煩您過來處理一下。”
“嗯，出了一點小事故。”
話落，他將電話結束通話，人卻緩緩朝旁邊移動。
直到忽然伸出手，握住那被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女人。
“好了，先回家。”
“律師馬上就來，兩位等等吧。”
?他漠然仰起頭看向對方，眼底沒有任何情緒。
黃毛青年愣了愣，莫名的有些懵。
他四下看了看，才發現周圍都是人，甚至有些不到自己腰高的小朋友正對著他指指點點。
頓時便有些氣憤，忽然揚起下巴，瞧著面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她根本沒有受傷！這是碰瓷，你們中國人，最喜歡碰瓷！”
“喂？胡說八道也要有個度吧……”
宋精緻氣不過，實在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
她還想說什麼，可手腕卻被人握住，便僵了僵，緩緩地垂下了眸，“哥。”
男人卻不言語，只是眼神一點點變深，像是冬日剛剛融化的雪，冰冷的叫人害怕，突然開口時，聲音比冬日寒涼的天氣更要涼，彷彿在瞬間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底。
“這條路限速40?，往前五百米就是攝像頭，你剛剛經過的地方大約100米，是路口。有測速拍照。”
“根據加拿大法律，在居民區內超速行駛並且按喇叭，且撞傷行人，可處三天刑拘或200加元。”
“先生。”
宋倍朗話未說完，這時終於有人急匆匆趕來，在他身側還跟著警察。
“抱歉先生，來晚了。”
“就是你吧，撞傷了我家小姐。我方現根據法律以交通事故和人格侮辱進行起訴。”
對方一臉驚愕，“人格侮辱？”
張律師點點頭，滿臉嚴肅正經的模樣，輕咳嗽了一聲之後，認認真真開口，“?就在十分鐘前，你汙衊我家小姐可能存在碰瓷行為。要知道，在中國境內，碰瓷這樣的行為是為人所不齒的！”
“好了，咱們去局子裡說吧。”
眼見著宋倍朗臉上已又不悅之色，張律師很快反應過來，催促著警察將人帶走。
另外一邊還沒有鬧清楚事故責任的交警正在調取錄影，可轉過身發現對方已經默默跟了上來……
便聳聳肩，示意其他人帶著錄影回去。
在這裡，人格侮辱和種族歧視，比超速要嚴重的多……
……
出去一趟不過半個小時，沒料到還會遇上這種事。
宋精緻在門邊換了鞋，轉身便朝房間裡走去，“我去換件衣服，剛剛弄髒了。”
“嗯。”
宋倍朗點點頭，眼神卻一直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
房間裡，宋精緻剛洗了個澡，跌在地上時衣服手肘處磨開了個口子。便順道換了件家居服。
輕便一些倒也舒服。
她隨意將頭髮挽起，四下裡尋找起來……
宋倍朗開啟房門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女孩正彎腰在抽屜裡尋找著什麼，整個人半跪在地板上，因為遍尋不著她需要的東西而越來越往裡……
“咳！”
他輕咳出聲，宋精緻這才反應過來。
先是一愣，繼而立刻察覺到自己現在的姿勢有多不對勁。
驚呼一聲，幾乎是反射性地站起來。卻沒料到頭頂就是櫃子，很不小心的，直接撞了上去。
“砰”的一聲，她又是一聲尖叫，因為吃痛而整個人直接蹲在了地上。
宋倍朗很快靠近，輪椅在地板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幾秒之後便停在她面前，蹙著眉，“怎麼這麼不小心。”
“還不是因為你……進來也不敲門。”
宋倍朗莞爾，他並不知道這丫頭洗澡之後只穿成這樣在家裡逛，還全然不注意形象。只是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不適宜責怪她，便只伸出手，手掌攤開覆在她頭頂。
緩緩揉捏起來。
他手勁很輕，刻意剋制了的力道，揉捏在宋精緻的痛處，倒也舒服。
便乖乖蹲在他面前，雙手抱在膝蓋上……
像只可憐兮兮的小貓。
宋倍朗眯起眼，黑眸裡泛著細細的光澤，裡頭便只盛放著宋精緻的模樣。
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瞧見那修長的脖頸，在淡淡的光線下，皮膚吹彈可破，幾乎能瞧見細小的血管，而整個人又蹲靠在他面前，沒有半絲防備，小巧的耳垂因為剛剛的驚嚇，正充血泛紅。
他忍不住的，手指往下，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