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錦橙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是那種鐵石心腸的人。
這樣子，自己在面對沈沉的時候才不會又那麼多別樣的感情。
可她並不是那樣的人呀，所以現在看到沈沉因為自己的舉措而受傷後，眼眶依舊犯了紅。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梁錦橙嘴角下彎，目光深沉而炙熱。
沈沉的薄唇微微張著，水泡以一種很可笑的姿態呈現在梁錦橙的面前。
一顆接著一顆，就那麼生生的冒了出來。
她能夠看到的水泡只是他唇瓣邊沿，而口腔腸胃裡是否被燙到，她並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有多痛。
“你故意不說燙，只要我喂，你就喝，故意讓我傷了你，讓我心存愧疚是嗎？”
梁錦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現在不知道是難過還是生氣，總之……心情很不好。
沈沉抿了抿唇，淺淺道：“對不起，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
接著他隨手從身側的櫃子裡抽了兩張紙，然後用力的擦拭著嘴唇。
剛長出來的水泡便是破了，那透明的液體混著絲絲的血液染透了那兩張薄薄的面紙巾。
“你做什麼？”梁錦橙猛地將沈沉的手拉來。
被燙出的水泡已經全數破裂了，而在他的嘴角處，則是殘留著他狠狠擦拭過的紅痕。
“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梁錦橙大聲的喊叫了出來。
驚到了在一旁喝湯的宋贏睿，宋贏睿放下了勺子，呆呆的望著病床那頭。
小孩子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沈沉抬眼看看向她，一雙眼睛晶亮的。
臉面被紗布所遮擋，也看不出他的情緒。
“我想怎麼樣，你其實是知道的。”
那聲音輕輕淺淺，淡淡的飄在空中，相比較梁錦橙的粗糲，沈沉顯得溫柔了很多。
“我想你能一直陪著我。”
即便不以夫妻的名義，只要她能夠陪在自己的身邊，其他的一切，他就無所謂了。
梁錦橙垂下眼簾，愁眉深鎖著，眼睛裡的溫熱被自己重新逼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氣，將埋在自己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可是我不想陪著你了，甚至於見到你，都會覺得難過。”
沈沉心頭似是受到了重擊一般，隔著紗布，也能夠讓人感受到那白皙清瘦的人，露出怎麼樣愁苦惆悵的表情。
這個話梁錦橙不止說過一遍，可每次說出來，沈沉都能夠感到錐心般的難受。
“放過我好嗎，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真的不想了，我不想再為因為你而犧牲自己就的幸福，真的不想了……”
梁錦橙深吸一口氣，決心將藏在心裡多年的秘密說出來，也希望可以透過這個真相，換得沈沉幫宋軼賢的資本。
“你知道我生過孩子的，在和你結婚之前我就已經不是那種乾淨的女孩兒了，你一直也因為這個嫌棄我……”
梁錦橙頓了頓，喉間哽咽。
那是藏了好些年的事情，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向沈沉坦白的。
但事情發展的太快，總是讓人措不及防。
“但還有些事情你並不知道，其實這件事情你的媽媽和姐姐也都知道。”
沈沉緊緊的盯著她，黑眸匯聚了所有的光亮集中在梁錦橙身上。
“對不起……”半響，沈沉只能回應這麼一句話。
因為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當愛情已經到了很卑微的程度，沈沉就變得不再是他了。
“其實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問題，如果我沒有做這件事情，後面的事情說不定也不會發生。”
梁錦橙想起那件事情的時候，也想過如果當初這件事情並不是她獨自做的決定，而是將嚴清秋逼迫自己去生孩子的這件事情告訴了沈沉，結果是不是又會不一樣……
“但給其他男人生過孩子這件事情，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一開始沒後悔，後來也沒有後悔，以至於現在仍舊沒有後悔。
當初，在梁錦橙還愛著沈沉的時候，她的所有心思都在這個男人身上，心裡盛放著所有的純潔和美好，所以在確定了沈沉不會接受這種事情之後，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去做了，因為她相信不管自己做了什麼，或者做錯了什麼沈沉都是會原諒自己的。
因為在她眼中，愛情至高無上，不是凡俗可以沾染的。
只是她做錯了。
錯了便錯了吧，後來不後悔的原因是她知道那個舉措對沈沉來說是好的，起碼沈氏確實因為那一筆啟動資金做的越來越大了。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後悔，因為她真的找到了那個可以陪伴自己終生的男人。
如果不是過去的種種，宋軼賢對她來說，又會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
“你一直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生下那個孩子，其實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那個時候我沒錢，你也沒錢……所以我沒有辦法了……”
那件事情是嚴清秋和沈蕭婭共同逼迫的，但梁錦橙沒有推卸責任的習慣，還是將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抗了。
但梁錦橙沒有注意到，紗布下沈沉的臉面則是越來越黑，“我沒有錢，你便走了，可以了，別說了。”
曾經的沈沉一直耿耿於懷的這一段，即便是現在的沈沉也是沒有能完全接受的。
沈沉的心眼很小，小的自己都煩。
“你沒有錢，在工地裡幹活兒出了意外，在醫院休養至少兩個月，所有的積蓄都拿去給你看病了，所以我才……”
“夠了！”沈沉猛地摔掉了手邊的湯碗。
陶瓷碗筷在地上砸出了一朵花兒來。
梁錦橙臉色倏地一白，“不夠，我還沒有說完。”
沈沉瞪著她，咬住牙關，“但是我不想聽……”
“可是……”
驟然“咔嚓”一聲，病房的門卻是開了。
走進來了一個中年男人。
沈沉的臉色一暗，梁錦橙則是明顯一怔，在一旁呆立站著的宋贏睿也瞪大了眼睛。
“爺爺，你怎麼來了？”宋贏睿問出了聲音。
梁錦橙將準備吐出來的話，霎時咽了回去。
沈沉抿了抿薄唇，樣子並不悅。
宋晏城的出現除了沈沉，梁錦橙和宋贏睿均是一驚。
宋晏城一聲筆挺的黑色西裝，臉上帶著中年男人該有的滄桑，和藹下有一種讓梁錦橙並不喜歡的神態。
但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不舒服。
宋晏城看到梁錦橙和宋贏睿，擰起了眉頭，“不是說需要好好休息，你們在這裡不是打擾了嗎？”
不管宋軼賢和這個父親之間的關係有多不好，但總歸是長輩，不得不保持恭敬的樣子，解釋道，“昨天我和贏睿險些遇了車禍，是沈……是他救了我和贏睿，所以一直在這裡陪伴照料了一下。”
宋晏城表情不是很好，“嗯，我知道，我也問過醫生了，好在沒有什麼事情，調養下，會恢復的很快的。”
梁錦橙點了點頭，不禁反問道：“那您怎麼突然……”
宋晏城道：“自己兒子出事了，哪裡能不來呢。”
梁錦橙愣住了，“您說什麼？您的兒子……”
宋晏城畢竟是混在商業圈裡面的人，眼睛裡的渾濁的黃斑無意間發出了尖銳的光亮，看得梁錦橙心尖有絲生怕。
宋晏城又道：“看來軼賢還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你。”
“可是、怎麼會……”
宋晏城眯了眯眼睛：“是呀，誰也沒有想到，我流落在外的孩子會是沈沉。”
梁錦橙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沈沉，聯想到之前他的骨髓和宋贏睿匹配的事情，以及血型和宋軼賢的相同，似乎明了了。
宋晏城的出現打斷了梁錦橙要說的話。
原本醞釀已久的內容也一下子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而拋到了九霄雲外。
宋晏城自顧走向了病床，梁錦橙很自覺地給宋晏城讓開了道。
宋贏睿沒了心思喝湯，走到梁錦橙的身邊，牽起了她的手。
宋晏城看著沈沉樣子，眉間又沉了一分，轉身看向梁錦橙道：“梁小姐，據我所知，你已經和沈沉離婚了，並且已經和他走到了一起……”
梁錦橙輕抬起頭，驀地怔了怔。
這個“他”，梁錦橙知道宋晏城所指宋軼賢。
雖然是父子兩個，但關係卻是不一般的生疏。
“沈沉出事，我可以不計較了，剛才你在門口說的那段話我也聽到了，有些事情大家其實都很清楚，沈沉心裡也跟明鏡一樣，嚴清秋和沈蕭婭是什麼人你是知道的，該瞞的瞞不住，不該瞞的也已經成為了公開的秘密，沈沉作為一個男人已經很不好受了，不用你來故意揭傷疤，難道非得看到沈沉為你去死，你才會放過他嗎？”
宋晏城的話，語氣很重。
沈沉唇齒微顫，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說什麼。
方才梁錦橙的話不過是在重複當年她為了錢為了權勢所以跟了別的男人，後來那個男人不要她了，她才回來找自己的。
沈沉只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
然而宋晏城明顯有意在隱瞞點東西，梁錦橙並沒有發覺。
宋晏城幾聲呵斥，讓梁錦橙紅了臉。
是以……羞愧。
宋晏城是在告訴她，其實幫人生孩子籌款的事情沈沉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沈沉不想再聽她重複。
梁錦橙抿了抿唇，低下了頭，淺聲道：“很抱歉，打擾了。”
梁錦橙說罷，牽著宋贏睿的小手轉身要離開。
身後則是響起了宋晏城的聲音。
語重心長的樣子：“梁小姐，我對你的私生活並沒有什麼興趣，但是沈沉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兒子，有些該說的和不該說的我應該都要說一說。女人心浪很正常，和男人一樣，總會又這樣或者那樣的需求，我也是年輕過的，都明白，只不過不管怎麼說梁小姐都是女人，這樣下去如果發展的好，說不定能和武則天一樣，想要有什麼就可以有什麼，但這一不小心呀，指不定就會變成潘金蓮了，畢竟潘金蓮要比武則天好當的太多。這一次車禍我可以原諒你，但下一次可能就不會這麼容易了，沈沉是我心頭上的人，和軼賢不一樣，更比贏睿重要，所以……你能理解我說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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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城一段話，很沉、很順。
梁錦橙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知道了宋晏城將沈沉看得比宋軼賢和宋贏睿都要重要。
梁錦橙捏緊了手心，宋贏睿感受到了梁錦橙手心的溼意，抬頭望著她。
她僵著脊背，挺著胸膛，道：“潘金蓮能成潘金蓮是因為還有個王婆子和西門慶，而對我來說即便有這個王婆子和西門慶，也不會變成潘金蓮，能成潘金蓮的女人，心很大的，但我不行，我的心很小……只能裝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