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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霹靂(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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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顯跟著陳五婆他們,帶著千餘人的隊伍,卻沒有去尋任何一家禁軍軍將的晦氣,而是直直就奔向馬前街方向。

張顯明白這是蕭言今夜所佈置的最為關鍵的所在。不時催促著陳五婆和潘趣兩人。這兩人也當真極賣氣力。隊伍前後不斷來去呵斥。就是要讓大家的動作快些。

這千餘人當真,貂帽都親衛就有二十餘人。還有三四百都是陳五婆的心腹,潘趣帶來的弟兄也有近百。號令起來自然比其他雜亂隊伍更容易一些。看著陳五婆親領他們直奔向汴梁城核心所在,都知道五哥是要帶著他們去行大事的。人人都是興致高昂,埋頭拼命趕路。路過禁軍軍將宅邸也能忍住不進去生事發財。

此去恐怕就是直接奉太子號令調遣的,只要成事,還怕不是排在最前面的功臣?到時候也實領一個都甚而一個指揮的差遣,俺們將來也被人稱為將主。

至於拱衛禁軍那些冤屈,還能算是一回事麼?太子一聲令下,俺們被吞吃的那些膏血,還不十倍的被吐還出來?

轉瞬之間,隊伍就接近了朱雀橋。這個時侯街上行人早就逃避一空,只是用趁亂出來生事的閒漢在四下亂竄。

火光之下,就看見同樣一支隊伍在朱雀橋前猶疑,幾十名軍將模樣的人在大聲喝令,想驅趕這支隊伍向前迎過來。

看到陳五婆他們打著火把飛也似的趕來,當先軍將就大聲喝道:“俺是何太尉麾下溫豹臣!你們是哪處作亂軍士?老老實實各自回營,不然大軍一至,都成齏粉。可不要說俺沒有關顧過你們!”

~~~~~~~~~~~~~~~~~~~~~~~~~~~~~~~~~~~~~~~~~~~~~~~~~~~~~~~~~~~火光在橋頭左近搖動,映照得朱雀橋下汴水一片通明。

四下都是亂紛紛的一團,驚呼吼叫之聲呼嘯捲過。往日裡似乎滿滿承載著脂香氣味的汴水,這個時侯流動的彷彿都是火光,置身其間,每個人都有一種不現實到了極點的狂亂感覺。

橋北橋南,幾百上千人隔著朱雀橋相對,一時間滿城的喧囂呼嘯在朱雀橋前似乎都停頓了下來。

橋北處,當先陳五婆等幾人騎在不知道從哪裡拉來的騾馬上頭。他們這一行人未曾開啟任何一個禁軍軍將的府邸,疾疾就要直奔馬前街處行事。只是沿途不知道在哪家正店的後槽拉了幾匹只能用來拉車的劣馬。劣馬不足,就用騾子頂上。潘趣就委委屈屈的騎在一匹小娘子出嫁後回門用的小花騾上,平白就比人矮了一截,仰著臉看陳五婆的臉色。

不過陳五婆,此刻的臉色也是又青又白,喉結滾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他們身後,是千餘雜湊起來的漢子,衣衫敝舊,隊伍混雜。手裡也沒有什麼軍器,不過是包鐵尖頭扁擔,門槓木棍一流。偶爾有幾口朴刀,也不是什麼打造得精利的好器物。

這樣一支雜亂的隊伍,向來就在大宋的最底層過活。汴梁城中,不用說當道諸公了,就是日子還算過得的汴梁市井百姓,在他們面前向來都是有優越感的。

現在就是這一幹人等,已然深入到帝都汴梁的腹心之地,更捲起了滿城的變亂。

可這個誇稱繁華富庶舉世無雙的大宋,養士百餘年,養軍百餘萬。可在這一夜中,當在這些軍漢面前的,不過是幾名家將,帶著幾百奔走執賤役的軍漢和家奴混雜起來的隊伍。

一直被盡力遮蓋,也為天下人所有意無意忽視的這個帝國的末世景象,在這一刻顯露無遺!

而在朱雀橋北。何灌麾下得用心腹親將溫豹臣打馬向前叱喝之際,他身後的幾百人,同樣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這些人中,除了何灌麾下那十幾名親將之外,其他的人等,同樣只是在汴梁城供人驅使的軍漢而已。就算是石崇義在禁軍軍將當中,算是待下較為寬厚的。這些軍漢同樣也是每日勞作不休,奔走之餘,也只能從禁軍將門世家指縫當中粗粗討一個溫飽而已。在這個年月,為大宋恩養百餘年的士大夫都已然有些離心不附,這些窮軍漢,又如何肯為趙官家在這場莫名其妙的亂事當中舍性命?

今夜突然為將主調遣而出,衝著的不過就是石崇義許下的賞錢而已。此時此刻,汴梁城中突然就是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由南薰門而北,火頭四下而起,呼嘯之聲響徹全城。此刻在往日夜裡同樣熱鬧的朱雀橋頭,只剩下他們獨當在這裡。火光還從四下裡向著這個方向匯聚,捲起的聲浪也越來越大。此時此刻,還能站在溫豹臣身後還沒四散,也就是還未曾反應過來而已!

火光之下,溫豹臣滿臉猙獰的神色,臉上肌肉已然完全扭曲,死死盯著橋南這千餘雜亂的隊伍。雖然在厲聲呼喝,可是自家心裡也亂成了一團。渾然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溫豹臣不領什麼實際差遣,其實在何灌身邊就是起一個家將頭子的作用。

大宋此時此刻,河湟開邊以來連著興兵已然有數十年之久,武職已然有些氾濫。沒那麼多實際差遣安插這些升上來的丘八太爺。而且武將漸漸權重,身邊使喚的家將領什麼秉義宣節的正式武官官職也是等閒事了。

不過何灌是何等身份地位,溫豹臣這等家將之首職銜離橫班不過也就是一步之遙。

到了溫豹臣這等地步,與何灌已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也是河東廝殺出來的老軍務,跟著何灌在汴梁這個中樞之地也頓了毛毛有十年功夫。如何能不知道今夜突然升起的這場變故是大宋開國以來,從來未曾遭遇過的大變?

而且溫豹臣也隱隱能覺察出來,今夜這場石破天驚的變故,結果就是要對他的恩主何灌不利!

事情哪有這般巧?何灌讓他們從石崇義那裡選出幾百人,去南門外蕭言處行事。接著傳來蕭言所在之處火起的訊息,還有火光由南而北而來。接著混亂從南薰門處最先響起,轉瞬之間,就有席捲全城的架勢?

他還帶著這幾百人心惶惶的隊伍向著南面亂撞,不過就是因為現在他心中已經亂成一團,不知道做些什麼才好了。

爭行到朱雀橋頭,火光映照當中,就看見迎面來了一大群亂紛紛的隊伍。完全是下意識的,溫豹臣打馬上前大聲呼喝,拿出的也還是慣常的軍中上官口吻。等喝問完了,溫豹臣背後才滲出一層冷汗。

如此場面,整個汴梁城看來都亂起來了,自己還想平什麼亂?還當在這大隊亂軍前面做什麼?

要是麾下是十餘年前河東邊地精甲利兵的勁卒倒也罷了,現在自家麾下是些什麼人物?雖然號稱是軍漢,但是從事什麼行業的都有,就是沒有操練準備打仗的。一旦要鬥,背後準定是卷堂打散。亂兵起事,作為軍官要是正撞上最群情激憤的時侯,拖下馬打死都有份。

而且眼前局面,又豈是慣常兵變所能限制的?從來未曾有一場兵變,讓整個汴梁城都陷入動盪當中!

不過出乎溫豹臣意料的卻是,他這一聲呼喝,朱雀橋南那大群亂兵卻一下就止住腳步,立在橋頭和他對峙。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亂兵衣衫雜亂破舊,手中什麼傢什都有,亂紛紛的也不成一個隊形。看見橋對面堵上一大隊人馬,個個都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溫豹臣心中一喜,卻沒想到俺的威風殺氣,萬人當中都是辟易!過了朱雀橋就是御街。然後就是禁中,汴梁菁華盡皆在此。要是能將亂軍堵在朱雀橋南,這場功勞之大,連溫豹臣都不敢相像了。

他用盡平生氣力,勒馬橫踞橋頭,幾乎快把嗓子都吼破了:“數萬禁軍已然點起,正向南而來。你們這些作亂之輩早早散去,還能苟全性命。不然個個都是個死字!爺爺是河東軍廝殺出來的,出名的溫豹臣溫屠夫,去河東打聽打聽,遼狗西賊,只要有耳朵的誰不知道爺爺姓名?識得便宜,就不要到爺爺手裡尋短見,天子腳下,俺也不想殺戮太重!”

這一番話脅迫懷柔,兼而有之,端的是劍膽琴心。溫豹臣只覺自家已然拿出了最佳表現。興奮之下又轉頭向身後幾百同樣不知所措的麾下人馬呼喝:“將亂軍堵在朱雀橋南,有一個算一個,一人百貫重賞!溫爺爺言出如山,傾家蕩產也給你們備好!這是場潑天功勞,一生富貴都在此了,誰要錯過,當是悔上一輩子!”

溫豹臣的那些同是從河東出身的袍澤為溫豹臣的膽氣所激,人人壯起膽子大聲呼喝應和。十幾騎人扯破嗓子,也是好大聲勢。而那些石崇義麾下軍漢,這個時侯也稍稍定心,暫時不忙哄然而散,決定先看看風色再說。

橋對面的這千餘人的確一時怔住了。今日先是在東水關吃酒,突然就去蕭言處抄家發財,然後又變成進城扶保太子,掃除奸邪。給卷著東奔西走,一直撞進了汴梁城中。今夜不折不扣的已經走了幾十裡路下來,早就是又累又餓。

汴梁城亂事捲動,人人都知道自家做出好大事情來。心中未嘗沒有惶恐害怕。可是在滿城呼嘯激盪之際,在人潮捲動當中,自然就給鼓動著隨著人潮前行。不過在朱雀橋頭突然為一彪軍馬攔住,當先又是一個極有威勢的軍將大呼震懾。頓時這心頭狂熱就冷下來些。

天爺,俺們到底做出多大一樁事情來?這該如何收場才是?這場富貴雖然在別人口裡說得潑天也似,可俺們到底有沒有命撈到手?

老實一些人的忍不住就左顧右盼,看是不是從隊伍當中脫出去自回自家。貪狠一些的同樣在四下掃視,要是過不得橋乾脆就散到民居裡面搶一筆到腰,也不虧今日鬧上這麼一場。更多的人回頭就看陳五婆等一干人,今日的事情全是五哥你帶著俺們做下的,現在有人攔路,卻也要五哥你給俺們拿一個章程出來才是!

陳五婆端坐在高頭大馬上——這匹馬也不知道手下是從哪裡給他尋來的。走起來一瘸一拐,早就傷了蹄子,只能做馱運貨物的。不過架子倒是甚大,肩高足有四尺七八寸,高高踞在這黑壓壓的人群上面。眾人目光投過來,陳五婆面無表情,背上同樣一層層的在滲著冷汗。他不過是個前軍漢,後來在碼頭帶著小工打架吃酒賭錢的工頭,為蕭言所用,做下了大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大事,現在早昏昏沉沉的如在夢裡,哪裡知道自家該做些什麼!

溫豹臣看見對面人群開始遲疑騷動,又大聲厲喝:“還不散去,難道真的想死麼?溫爺爺成全你們就是!”

大吼聲中,溫豹臣已然將腰間佩劍拔出。這是馬劍款式,長而且重,兩面開著不甚銳利的鋒。戰陣當中,從敵人身邊掠過,都不用發力,直接一拖就是一個老大的傷口,神仙也救不回來。

溫豹臣當年也是河東路火山軍出名騎將,這柄馬劍從河東攜回汴梁已經十餘年,隱隱血光猶未消退。火光映照之下,就泛著森然的光芒。

朱雀橋南一陣驚呼:“動了軍械了,真是平亂軍馬!俺們做將出來了,這卻如何是好?”

這千餘人頓時就騷動起來,站在最外面幾排的已經有人邁步想溜。不要多少時侯,這雜湊而起,居然一頭撞進汴梁,將這座天下第一富麗城市攪動的人們,就能一聲大譁,散的乾乾淨淨!

就在這個時侯,突然一騎馬從陳五婆身邊電射而出,馬上就是一個薑黃臉色的漢子。別看一臉晦氣色,可在馬背上的身影矯捷萬分。幾乎就是黏在馬背一樣。扎撒著手也未持軍刃,一下就跳上朱雀橋,蹄聲如雷,直衝向溫豹臣。

溫豹臣只覺得眼睛一花,來人幾乎就衝到了面前。心下頓時就是一聲驚呼:“好快!沒想到這汴梁城中,也有馬術這般奢遮的人物!”

這個時侯說不得,只有殺人。他也看出來對面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只要殺幾個挑頭的傢伙。這橋頭蝟集之人就得大亂自散。然後在朱雀橋頭豎柵立木,亂兵雖然聲勢浩大,卻不是有編伍之輩,有街壘斷路,等閒就過不來。爭取到這個時間,太尉必然已經有所處置,說不得就要拼湊平亂軍馬出來,這些人馬,太尉不交給他溫豹臣,還能交給誰?

亂兵成色他已經看得分明了,只要有千餘聽號令的軍馬在手,自己有信心將北半城保住。等到天明,亂軍也就再翻不出多大浪頭了。這場驚天功績,還不穩穩到手?

只要將這個不開眼直衝過來的傢伙劈下馬來!

溫豹臣擰眉立目,馬上扭腰,藉著腰勁狠狠一劍直刺——橫劈動作太大,來人馬速又太快,只怕自己馬劍還沒圈到地方,對手就搶進門了。只有迎著對手衝勢一劍直刺。憑著這薑黃臉漢子的馬速,這一劍撞著實了。劍頭幾乎是個鈍圓球的長大馬劍,就能將他胸口一排肋骨儘速撞折,想活命比登天還要難!

馬上這薑黃臉漢子自然就是張顯,一路上他都緊緊跟在陳五婆身邊,並未曾出頭。這個時侯卻再也藏不住了。

顯謨經營起的這場亂事就是要出汴梁中人不意,一下將亂事卷得無法收拾,人人束手。只有讓藏在幕後已然佈置好一切的顯謨來收拾這局面,成為所有人的救星!

蕭言賦予張顯的重任,就是儘快趕至馬前街,將趙佶隔絕在外。途中不得有半點耽擱。要是放趙佶回了禁中,難道還指望用這些湊起來的人物去攻打禁中宮城不成?

今夜一切都很順利——說實話蕭言的謀劃,實在太險。險到最多只有一成的成功機會。張顯等人雖然忠心耿耿奉命行事,卻未嘗沒有將這條性命交待在汴梁城的準備。悲觀一些的貂帽都親衛,甚而認為連南薰門都未必撞得進去。

卻沒想到,汴梁城竟然是如此無備,汴梁文武竟然如此散漫,汴梁防務,竟然是如此的空虛!就是都門禁軍,上下之間,也盡是勢同水火之勢,一點乾柴,就讓火勢燎原而起!

顯謨這場讓人覺得不過是痴人說夢的籌劃,到了此刻,竟然已經有成功的可能了!

以單薄力量,捲動天下局勢。將整個汴梁城掌握在手中。張顯一路上也只覺得心在怦怦亂跳,也如在夢中。胸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拼了性命,也要完成顯謨的託付。

這突然攔在朱雀橋頭的隊伍,這個橫踞橋頭名喚溫豹臣的軍將,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擋在顯謨前行的道路上!

誰也不行!

一劍當胸刺來,張顯在馬背上盡力一扭腰,輕輕鬆鬆就將這劍讓了過去。

溫豹臣一劍刺空,已然知道不好。這也怪他,在汴梁蹲了十幾年,雖然也算還在磨礪身手,總是安閒許多,筋骨早就軟了不少。今日卻還帶著十幾年前體能機巧都在巔峰時期的長重馬劍,使喚起來已經不大方便了。(冷兵器時代的軍器和我們現在所見的那些工藝品不同,都是又長又重,是真正殺人的器物,體能技巧稍稍差一點,就難運用——奧斯卡按)本來這一劍應該舉重若輕,平持迎著就好,也留有應變的餘地。可溫豹臣一提劍迎上去就覺得有些吃力,只得將腰力都用上。狠狠一劍刺出去,力道自然就用得老了。

張顯卻是馬背上的一尾活龍,在球場上也已靈活刁鑽著稱,這一劍如何能撞得上他!

轉瞬間兩人已經並肩,張顯大喝一聲,就如半空中響起一個霹靂。伸手就扭住了溫豹臣的胳膊,雙手發力一扯,右腳離鐙拼盡全力一踹溫豹臣坐騎。轟隆一聲,溫豹臣已然跌落馬下。而那柄馬劍已然輕巧巧給張顯奪在手裡。

張顯立馬橋頭,溫豹臣現下使得都有點吃力的長大馬劍在他手裡隨手就挽了個劍花。溫豹臣跌落塵埃,揚臉呆呆的看著張顯身形。適才氣焰,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張顯也不看他,只是持劍虎視朱雀橋北那幾百人,揚聲大喝:“俺乃太子身邊宿衛!正要去扶保太子,誅除奸邪!你們若在攔路,便是奸邪一黨,俺就要放手殺了!”

呼喝聲中,張顯單手持劍一掃,朱雀橋橋柱上的獸吻被掃個正著,石頭雕出來的獸吻譁啦一聲給馬劍掃得火星亂濺,半塊裂開,搖晃幾下就滾入河中。

張顯瞋目大呼:“你們真想試試麼?”

朱雀橋北,石崇義麾下那些軍漢頓時發一聲喊,卷堂大散,各找各路,轉眼之間就溜得蹤影不見。只有何灌麾下那些家將未走,溫豹臣還在別人馬蹄下面,十幾年的袍澤了,就這樣逃命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不過也無一人敢於上前,人人心中都在詫異,這汴梁城那裡冒出來這等驍勇漢子!

朱雀橋南,也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這歡呼聲不僅僅是陳五婆潘趣率領的那千餘人,這個時侯也有些撒出去的隊伍擁著強拉出來的禁軍軍將趕到了朱雀橋這裡。正正看到張顯立馬朱雀橋頭的一幕,當下就是人人喝彩。呼喊聲中,人人都是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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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身邊宿衛如此,今夜這場事算是做下了。這場富貴,俺們是搶定了!

陳五婆率先狠狠一拍馬股,咬牙吼了一聲:“走!”

入娘的,過了今夜不管是五鼎食還是五鼎烹,跟著這般好漢行事也不枉了。那蕭顯謨手下能使出這等豪傑,卻不知道蕭顯謨本人又是如何英雄了得?如何能讓這些豪傑歸心?

他身前身後,不管是貂帽都親衛,還是今夜跟著起事的各色人等,全都士氣如虹。呼喊著湧上前去!

一名被亂軍硬架出來,死樣活氣的騎在馬上的禁軍軍將。一路上一聲不吭,這個時侯看到眼前景象,哀嘆一聲:“今夜這場事看來是做下了!聖人啊聖人,當道諸公,你們卻在何處?”

噹啷一聲,卻是張顯將那柄馬劍丟還給呆呆趴在地上的溫豹臣:“這是殺胡虜的軍器,在汴梁算是委屈了。還給你,過了今夜,再沒人攔著俺們去殺韃子了!”

張顯說完,用力一踢馬腹,已經當先而出。溫豹臣下意識的揀起馬劍,翻身爬起退開。幾名何灌家將下馬迎著他,呆呆的看著大群人馬歡呼著從他們身邊湧過。有人要他們騎的馬,這些往日在何灌麾下盛氣萬分的家將也就老老實實的將坐騎交出。

這個時侯也沒人來理他們,人潮就在他們身邊呼嘯而過。

溫豹臣他們呆呆的看著,除了服色雜亂的亂軍亂民之外,還看到了幾名禁軍軍將被簇擁著夾在在人群中經過。有人和溫豹臣還識得,忙亂中對望一眼,神色都複雜萬分。

朱雀橋北,呼喊聲向著皇城禁中,向著東十字大街蔓延開去。民居燈火一盞盞的熄滅,北城高門大宅都如死一般沉寂,但是在街上火把卻如龍一般亮起,越來越多,越來越盛。直是要將整個汴梁城完全淹沒!

而扶保太子,誅除奸邪的呼喊之聲,更是響徹了整個夜空!

汴梁,在今夜徹底陷入了狂亂當中。再無一處能夠例外。

溫豹臣身邊一名親將訥訥問道:“哥哥,這真是太子做出的事麼?”

溫豹臣悶悶哼了一聲:“誰鳥知道?反正俺們現下也是無能為力,早些散了,各保各家就是,俺們為太尉也是盡了心力了——現在就是想去尋太尉,也不知道去哪裡尋!”

他心裡也同樣在嘆氣。

太尉啊太尉,你一向是行事果斷之人,什麼事情都能飛快決斷。今夜卻怎麼不見你蹤影?你到底在什麼地方?難道也躲起來了不成?

~~~~~~~~~~~~~~~~~~~~~~~~~~~~~~~~~~~~~~~~~~~~~~~~~~~~~~~~在東十字大街上,離馬前街不遠的一處不起眼的宅院當中。

院內院外,都是貂帽都親衛在守著。宅院中也沒一點燈火。外間火光照進來,在這些神色緊張的貂帽都親衛臉上映照出深深淺淺晃動的陰影。

而蕭言就拾掇了一條胡凳,放在院中,跨坐在上面。拄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還是那麼英挺微微帶著點憔悴的模樣。可是身邊貂帽都親衛隨侍之間,明顯卻是多加了十倍的小心恭謹,甚或還帶著發自內心的效死之情。

今夜汴梁,就為蕭言一個人所徹底攪動。

從今夜開始,蕭言已經徹底成為一個梟雄。一個甚而可以將帝國命運掌握在手中的梟雄人物了。

誰也不知道,他怎麼對大宋的弱點看得這麼準,膽氣也如鐵一般剛硬。對著這樣一個龐然大物般的敵手,處於這種艱難的絕境還敢揚眉而上,眼看就要將大宋帝都翻轉!

但凡是一個人走到了這一步,身上自然已有一種足以讓人敬畏的氣場在了。

蕭言已經再不是在燕地和他們一口鍋裡面攪馬勺的年輕主帥,是和他們在球場上跑得滿身臭汗的那個年輕顯謨,也不再是那個偶爾微行,一笑露出六顆白牙,讓汴梁女娘芳心撲撲亂跳,眼神亂飛的年輕郎君了。

從今夜始,他就會變成一個權臣,一個梟雄,萬千人的恩主,註定要做出一番絕大事業,在青史上也會留下足夠份量名字的人物!

蕭言此刻狀若沉思,沒人敢喘一口大氣,生怕驚動了他。至於蕭言在想些什麼,這些親衛連揣測也都不敢了。

其實蕭言什麼都沒想。

他趕在自家別業起火之前,就已經潛入汴梁城中,在東十字大街早就備下的宅院當中藏身。隨時等著各方面傳來的訊息。

今夜的事情,看來是做成了。

自己的命好硬…………

自己想挽天傾,卻得先將這個天捅一個大窟窿。自己到底是在救大宋,還是在趕在女真人面前摧毀大宋?

真是理不清楚啊………………

將自己這個小白領從此變成一個曹操一般的人物,從此只能在這條道路上越走越遠。最後在青史上留名多半也是身敗名裂。

賊老天,這就是你想要的?

腦海中各種念頭太多,怎麼樣也理不清楚。到了最後蕭言只是吐了一口長氣。扶著膝蓋從胡凳上站起來,目光一掃,迎著他目光的親衛都恭謹七分,畏懼三分的低下頭來,不敢與他直視。這般變化,讓蕭言忍不住又苦笑了一聲。

管他媽的,將來愛怎麼樣怎麼樣吧。難道老子還能退回去?現在已然走上了這條道路,只能從今往後,將命運只掌握在自己手中,絕不交給別人撥弄!

轉瞬之間,蕭言面上神色就已然冷硬了下來。

外間腳步聲響動,卻是一名打探訊息的親衛疾疾趕來,見到蕭言就深深行禮下去。

“顯謨,人潮已然過了朱雀橋!”

蕭言點點頭:“馬前街那裡呢?”

另一名親衛立刻回答:“還是亂成一團,沒有看見有起駕的動向!”

蕭言目中波光一閃。

好個李師師啊………………

今夜,這個賊老天處處都在幫著自己。也許這賊老天和自己仇太深,想把自己捧到最高處,再重重的摔下來,這賊老天才會滿意吧?

他媽的,看誰玩得過誰,老子只要一口氣還在,都不會讓你這賊老天遂了心願!除非你現在就將老子穿回去,讓老子能喝著冰鎮啤酒看最新更新的美劇,在街上能看到穿超短裙的辣妹,繼續過著胸無大志的生活。要不然你這賊老天就看著老子到底能爬多高,到底能做下多大的事業,到底能將這歷史改變到哪一步!

蕭言冷著臉又緊了一下腰間鸞帶,伸手接過自己佩劍佩好:“走!今天晚上就豁出去鬧個天翻地覆,讓誰都不能再騎在老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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