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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劇本中的變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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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刻刻不停,緩慢的滑向三更時分。遍佈田野四下的那麼多復遼軍各方渠帥的營寨,有的已經安靜了下來,有的卻還在做通宵達旦之飲。

依附於這各處營寨的那些亂軍當中老弱婦孺之輩,除了總還有一個人守住篝火之外,其他的人都已經裹緊身上破布,互相依偎著沉沉睡去。一片曠野當中,只能聽見篝火裡枯枝噼啪爆裂之聲。

各處營寨巡視守夜的人馬,也都倦了,尋一個避風處躲懶。或者看著還燈火通明的寨內羨慕。明日還不知道是怎般景象,誰知道還能不能活到下一個夜色將臨。這般沒攤到輪值的傢伙命好,算是多享受了一日!

各處營寨,就算戒備再是鬆懈,也好歹有值守打更鼓的人。各處營寨,終於次第響起打三更的聲音,這些響動,驚起了營外一些老弱,他們揉揉眼睛,搓搓冰冷的身子,麻木的又再度睡去。

就在這個時候,這曠野之上,三處營寨裡面,突然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嘈號之聲,這呼喊嘯叫之聲,一下就直衝雲霄!誰也說不清這些呼喊聲音,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只是就像從一個個亂世餘生之人胸中擠壓出來的,那種在嚴酷的天意面前,絕望卻又兇悍狂亂的呼號!

火光緊接著就升騰而起,照得四野都是一片通明。周遭野地當中半夢半醒的人們被驚醒,惶恐的互相靠緊,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還沒等他們完全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情,就看見營寨數門大開,一隊隊狂亂的兵馬,揮舞著手中兵刃衝殺出來!有的人馬都等不及從寨門衝出,直接就推倒了並不牢靠的寨柵,跟著湧出。這些湧出的人馬都紅了眼睛,衝著那些被驚醒的人群,揮舞著兵刃就砍殺了下來!一個個火把到處亂丟,營寨已然著火了,不少人身上也同樣著火了,慘叫著四下亂滾。血光在四下裡不住迸現,戰馬衝擊將無力掙扎的老弱婦孺們踏成了肉泥,在短短一瞬之間,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丟了性命!

狂亂迅速的蔓延開來,漫山遍野的散漫亂軍,被裹挾的老弱婦孺,哭喊著從火堆旁掙扎起來,沒頭蒼蠅一樣四下亂竄。由幾處營寨為中心向外蔓延開來。不斷的死亡就在後面驅趕著他們,讓密密麻麻的人潮向著四下營寨裡撞過去,人們擠成一團,互相踐踏,甚而互相攻殺,都想遠遠逃離背後那種狂亂。卻讓這驚慌惶恐的人潮更加的失卻理智。

人潮已經不是被驅趕,而是自發的撞向了其他的營寨。有的營寨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狂亂的人潮推倒了寨柵,擁了進去。每個缺口,不知道有多少生靈被踐踏到土裡!這些狂亂的人潮已經忘記了他們在逃避什麼,擁進各處營寨當中,同樣開始殺人放火,同樣開始自相踐踏。喝得半醉的那些渠帥和他們心腹們被從營帳當中扯了出來,頓時就有無數雙手和無數兵刃石塊伸了過來,將他們轉眼之間就變成肉泥。火頭一處處的升起,不多時就已經成了燎原之勢,映照著周圍一切,如果有人能從雲上觀看,就能發現,這一片土地,已經成了人間地獄!

有的營寨當中戒備嚴一些,其間有些曾經在遼人軍馬當中從軍過的人,頓時就反應過來,這是營嘯!大軍在外,最為擔心害怕的營嘯!

~~~~~~~~~~~~~~~~~~~~~~~~~~~~~~~~~~~~~~~~~~~~~~~~~~~~這個時代,軍法至嚴,軍卒也是最為無足輕重的東西。軍營當中,除了那些領軍的將領,差不多人人心中都有一股鬱結之氣。哪怕夜間,一個人狂呼亂叫,都會引起營中所有一切發作起來,頓時就會交相感染。人在這種狀況下,就失卻了理智,自相踐踏,互相廝殺,破壞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將所有一切,都恨不得撕成粉碎,化為灰燼!

所以但凡軍中,每到夜間。都是戒備森嚴。不僅防敵,也是防己。有人離開宿地亂入其他軍帳當中,立斬。有人驚呼亂叫,巡營之人執下,同樣立斬!營盤裡面,各處路口還設刀車鹿砦隔斷道路。就是為了萬一發生營嘯,一個地方失控,其他地方還能掌握住,不至於全軍跟著一起崩潰。領兵將領每夜都要巡營,這是為什麼,同樣是為了防止發生營嘯!誰有怨憤表現,或者有什麼流言傳播,毫不猶豫的就馬上拿下砍了。

正規軍層層節制,如此戒備森嚴,還經常免不了營嘯發生。更不用說這支所謂的復遼軍,營號雜亂,統帶乏力,各軍混雜,更有多少不受約束的老弱婦孺隨軍。亂世中人,人人心中滿滿的都是惶恐,這營嘯更容易發生,而且一旦發生,這破壞力又是加倍的巨大!

董大郎側身軍中,一眼就發現了這支所謂復遼軍聲勢驚人當中的弱點所在。有精兵擊之,一營散亂,其他各營也馬上就跟著被帶動崩潰。自己就將自己踐踏垮了。這也就是蕭言不怕自己發起的復遼軍聲勢有多巨大,只要五千精騎在手,隨時可以掃平。而且他一旦要發作,就是擒賊擒王的舉動,復遼軍統帥耶律大石馬上就能翻作他的階下囚,到時候死不了多少人就能完全收拾局面。

這同樣也是老種敢於安坐燕京城中,隨便蕭言在外面攪動風雨的原因所在。

而董大郎今夜利用這個弱點,攪亂全軍,以便利他行事。同樣一擊而中,讓全軍頓時大亂!在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就再也見不到明日的日升日落!

在一片狂熱失卻理智的混亂和自相屠戮當中。那三個亂起的營寨當中,都殺出了一彪人馬,這些人馬已經盡其可能裝備完全,半數有馬,半數步下跟隨。人人都或持或負著長短兵刃,直直向著中軍老營方向匯聚而去。

營寨大火在後,狂亂殺戮在前。所有一切,將這些人馬映照得如同從地獄一般爬出一般。當先一人,疤面策馬,持矛負鐧,火光照耀在他身上,就如滿身是血一般!

~~~~~~~~~~~~~~~~~~~~~~~~~~~~~~~~~~~~~~~~~~~~~~~~~~~~~~~~~中軍老營當中,湯懷第一時間就聽見了外面的響動。

蕭言麾下諸將,湯懷絕對是最不起眼的其中之一。哪怕身負神射,那些勝捷軍白梃兵出身的將領聽聞了傳言,拉著他要比試一二,他也從來都是調頭就走。絕不出半點風頭。

不是他刻意低調,而是他本來就是這個性子。

不會和人打交道,不會說話,乾脆就加倍的沉默。以前他是全心相信岳飛,岳飛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現在換了蕭言,也是蕭言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不得不說,湯懷是個性格有缺陷的傢伙,沒有情商而且一根筋,相貌也不怎麼討喜。可是不管交代什麼事情給他去辦,卻是讓人再放心不過。再瑣碎的細務,他也一絲不苟的盯得緊緊的。

韓世忠都曾經對岳飛笑言過:“鵬舉,你幾個兄弟,牛皋粗豪,整日裡就在軍營裡頭,寧願和軍卒在一起打混,也不願意參加軍議,也不想想他如今是什麼身份?到什麼位置,就做什麼事情,他卻全然不曉,還是小孩子的性子!王貴看起來太過老實憨厚,一點官威也無,就張顯那個小白臉還正常一些…………至於那個湯懷,老韓瞧著他都有些發毛!再無趣的事情,只要交代下去了,就做得神情專注津津有味,和人卻是稍微打一些交道都難!這位湯兄弟,不是心智上面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罷?蕭宣贊要將你們這些心腹嫡系都提拔起來,可是要比別人都要艱難個幾倍…………也算蕭宣贊命不好!”

雖然有諸般不是,但此次湯懷領的任務也是最重。跟著蕭言身入險地的諸人,張顯跟在蕭言身邊又不用拿主意。餘江自己獨領一軍,又沒有人要防備,行事可以百無禁忌。只有湯懷外出監視甄六臣,身在險地,責任重大之極!可蕭言就是將他調來放心使用,知道他就適合幹這個。

湯懷也一直兢兢業業,不負蕭言所託。直到今夜,湯懷才碰見了他有生以來遭逢的最大變故!

~~~~~~~~~~~~~~~~~~~~~~~~~~~~~~~~~~~~~~~~~~~~~~~~~~~~他是不管什麼難看不難看的,晚上就睡在甄六臣帳幕當中,地上打個地鋪。半點沒有已經是一軍將領的自覺。一晚上要醒五六次,躺在鋪上也睜著一隻眼睛。外面呼嘯聲傳來之際,甄六臣都已經酣睡,一時間難得被吵醒。湯懷卻是一骨碌爬了起來,一把就將甄六臣從榻上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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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六臣被他驚醒,瞪著眼睛還不知道所謂,加上有點起床氣,頓時怒道:“直娘賊,都成階下囚任你們揉搓了,覺都不讓人睡好!可是今日要動手滅了俺的口了?這就來罷,俺皺一皺眉頭,就是姓蕭的養的!”

湯懷卻不理他,招呼帳外值守的貂帽都親衛:“進來,看死了他!稍有異動,就動手!”

貂帽都親衛應聲而入,佩劍齊出,團團抵住了甄六臣。這個時候,外面的火光呼嘯之聲,每個人都留意到了,連怒氣衝衝的甄六臣都不例外。那些貂帽都親衛面面相覷,甄六臣盤腿坐在榻上,分辨一下,就冷笑道:“營嘯!”

周遭貂帽都親衛如何不知道營嘯是怎麼一回事情,額頭上頓時就滲出了一層汗,每個人都向湯懷看來。湯懷神色木然,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明白這營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沒有。頓了一下,他才朝那幾個貂帽都親衛點點頭:“你們看緊,俺出去瞧一眼!”

發完號令,湯懷就大步走了出去,帳幕之外,不大的中軍老營當中,所有人都被驚動。孤軍而身處險地,誰不是睡覺都警醒著。這個時候都紛紛披掛整齊出帳,寨牆之上,也早已有人值守,湯懷不管不顧,大步走上寨牆,看著遠處火焰沖天而起,看著眼前所有一切紛亂景象,哭喊聲驚天動地,席捲而來,讓寨牆上每個人似乎都有點立足不住。各種守備器械忙不迭的都由麾下人馬轉運而前,每個人臉上,都是說不出的凝重神色!

一名貂帽都當中都頭站在湯懷身邊,指著遠處:“將軍,營嘯!亂從中起,迅速四下蔓延開來。亂子已經鬧起來了,填人進去就是裹著死。全軍謹守老營罷,不管誰過來都是弓箭招呼,等到天明再去收拾局勢…………直娘賊,亂一夜下來,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人,夠不夠過高粱河,直下燕京南面了,怎麼就碰上這麼一樁子事情!”

湯懷木著臉沉吟了一下。調頭就走。這貂帽都都頭沒想到湯懷看了一眼就有所決斷了,一時間竟然怔在那裡。

這世上有兩種人決斷最快,一種就是聰明機變到了極點,遇變其間厲害馬上就能盤算清楚,立刻就能做出選擇。一種就是心思簡單,當初領受的命令是什麼,就按照命令行事就成。正如湯懷這般人。

他走下寨牆,按劍跑回了甄六臣所在帳幕當中,擺手對著看住甄六臣的親衛下令:“護持他披掛,上馬,去鎮住這營嘯!老營三百人,一百人留營,其餘兩百都調出來,聽命行事!”

甄六臣訝異的盯著他:“外面鬧成這般模樣,謹守自家營寨最要緊,你平得了這亂麼?等到天明,自然就停下來了,再去收拾局勢罷!”

湯懷搖頭,揮手讓那些貂帽都親衛去傳令,親自押著甄六臣走出帳幕之外:“宣贊讓俺掌握住這軍馬,讓盡量少死一些人。死多了,一是違背宣贊軍令,二則是不夠力量直下燕京南面,所以就得出營行事。”

他這是破天荒的說了這麼多字,算是將他完全不複雜的決斷過程解釋得清清楚楚。甄六臣只是訝異的看著湯懷,微微有點動容:“宣贊讓少死一些人?”

湯懷點頭,這個時候貂帽都親衛已經將甄六臣披掛拿了過來。其餘幾人已經在營中傳令,排程軍馬。大家雖然有點疑惑,但也都默然聽命行事。

甄六臣一邊披掛一邊朝著湯懷冷笑:“你們蕭宣贊倒好心!”

湯懷搖搖頭:“俺不知道蕭宣贊是否好心,這是軍令,俺就照做。”

甄六臣嘆息一聲,搖頭苦笑:“管他是真是假,對俺們燕民,好歹是場慈悲!”也不知道是不是遭逢大變,當初押送小啞巴,看著老天撥弄世人如此,再看著大小姐這般遭際。甄六臣這個精悍兇猛,從來將生死不當回事的前常勝軍大將,現在竟然有些看不得死人了。這賊老天,總要給世人一條活路罷?為什麼非要將每個人都置於鼎釜之上,讓世人承受此等煎熬?

他轉眼已經在貂帽都親衛幫助下披掛完畢,看著湯懷冷冷道:“外間如此大亂,奉著俺這個招牌幌子出去,就不怕俺乘亂走了?”

湯懷神情仍然木木的:“蕭宣贊軍令,要少死人,要看緊你。俺都做到就是。”

甄六臣猛的大笑,伸手問貂帽都親衛要兵刃。貂帽都親衛向湯懷望過去,湯懷瞧瞧甄六臣,竟然點了點頭。那貂帽都親衛取過一杆馬槊,遞到甄六臣手中,甄六臣哈哈大笑:“終日殺人放火,到成了別人手中魚肉的時候,倒是要去救人性命了!這直娘賊的老天,也不是這般耍弄人法!”

外面呼喊哭號聲震天動地般的傳了過來,火光升騰越來越高,將老營當中一切也都映照得通明。甄六臣和湯懷已經翻身上馬,身後二百騎士,同樣上馬,已經有留守之士開啟了營門,放下吊橋通路,一行人魚貫而出,直迎向前面狂亂的人潮!

~~~~~~~~~~~~~~~~~~~~~~~~~~~~~~~~~~~~~~~~~~~~~~~~~~~~~~~~曠野當中,已經是一片修羅殺場。

一處渠帥的營寨,在狂亂的人潮當中苦苦支撐。本來他們這些營寨就扎得馬馬虎虎。壕溝草草挖了一陣,不過半人深就撂在那裡。寨柵也扎得稀稀拉拉,寨牆上什麼防禦設施都沒有。大家在亂軍當中,有今天沒明日的,今日擄掠所得,盡情享受就是了。還吃那個辛苦每日好好紮營做什麼?扎好營盤,也不見得你的性命就能多保全個幾天!

營嘯引起的瘋狂,終於蔓延到這裡,無數人衝下壕溝,然後被踩在腳底。而這些紅了眼睛的人群,不管是壯健漢子還是老弱婦孺,揮舞著手中亂七八糟的兵刃器械,就被後面湧來的人潮推動,越過了壕溝,撞擊在了寨柵上面。

這個渠帥算是警醒一些的,在營嘯波及到這裡之前,已經帶領心腹之士做好了準備,守在了寨牆之上。人潮鋪天蓋地的卷過來,他們發射了幾輪羽箭,就跟落在海潮裡面的雨滴一樣,完全看不出能起什麼作用。人群狠狠的撞上寨柵,撞得寨柵頓時就鬆動起來,不少地方頓時就被這巨大動量,一下就撞開了缺口!

幾十上百根長矛從缺口處伸出來,從還未翻倒的寨牆上拼命朝下擊刺。可是穿倒的人就掛在矛上,連倒都倒不下來!寨牆上的守卒也都瘋狂了,長矛折斷,就拼命的用任何在手邊的東西朝下扔,缺口處的守卒,推上來車子,運來土石又在後面堆疊起障礙,然後矛手就守在障礙後拼命擊刺。這個時候什麼都沒用了,只要這人潮席捲進來,大家就只有沒頂的命運!

雖然每個人都在拼命抵抗,但是湧過來的人實在太多,實在太密。轉瞬之間寨柵幾乎就全部被推倒。寨牆上守卒不是被踐踏在腳底就是調頭就朝後跑,希望能跑過這瘋狂的浪頭!無數火把從人堆裡面丟了出來,落在營寨各處,到處都是火焰升騰而起。

從前面僥倖逃得性命的人,卻發現,連退路都沒有了!人潮已經早就從營寨兩邊蔓延過去,席捲起更多的人,將營寨前後都團團圍住。那渠帥殺得渾身是血,似笑非笑的在滿天火光當中停住腳步:“入娘的,卻沒想到俺是這個死法,連燕京城都沒有看到!”

他一心等死,連外面又響起了另外一種呼喊聲音都沒聽見。不過這些呼喊聲音實在太過微弱,被人潮聲浪掩蓋住也是正常。不過只有寥寥數百人在嘶聲力竭的大呼:“甄元帥親臨,諸軍鎮靜!甄元帥親臨,諸軍鎮靜!”

~~~~~~~~~~~~~~~~~~~~~~~~~~~~~~~~~~~~~~~~~~~~~~~~~~在人潮之外,這個時候有區區一兩百騎士,分做了兩隊,穿行在這巨大人浪的兩側。甄六臣和湯懷就在其中一隊當中。他們領騎士繞開這狂亂的潮流,貼著他們兩翼逆向而走。不住的領人馬插進人潮當中。

人群中間密而兩邊稀疏,只要他們不衝得太深,還有活動的餘地。每次衝進不過數十步,就在甄六臣的帶領下掉頭,割出幾百人出來。用馬槊長矛驅趕著他們剝離出大隊。人一旦離開裹挾,總算是能清醒一些,等他們跌跌撞撞的讓開一旁,這個時候彷彿才聽見了這些騎士聲嘶力竭的呼喊聲音。劫後餘生的人群癱坐在地上,看著眼前一切,個個都是茫然。這是怎麼一回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眼前騎士高舉著甄六臣的元帥旗號,不住圈馬回去,衝入人潮當中,再如前一般剝離幾百人出來。這樣反覆十餘次衝擊,人馬都已經氣喘吁吁,疲憊不堪。但總算是讓五六千人逃離了混亂的人潮,向兩邊散去。

全部被營嘯裹挾衝撞的人群,差不多有四五萬之數,老弱皆有。一番狂亂下來,已經有萬餘沒頂,現在還在奔騰席捲的,也不過就三四萬人,少了五六千,頓時就鬆動了不少。前面的人也不感覺到後面推動他們的動量如前一樣巨大了,漸漸就放慢了腳步。那些被割裂出去,喘息一陣的人馬也跟著這些騎士一起呼喊,這喊聲就再也不是微弱而無足輕重了。在狂亂人潮巨大而不知所謂的哭喊呼嘯聲中,已經漸漸分辨得出來。

巨大的動量,密集的人潮,漸漸停下了向前滾動席捲一切的勢頭,越來越多的人從兩邊散了出去,眼前營寨已經完全被人潮淹沒,火焰沖天而起,但這人潮向前湧動的勢頭已經放慢了許多,落在後面的人已經停步,茫然的就癱坐下來。這場營嘯,似乎已經有了被控制下來的希望!

甄六臣和湯懷兩人並肩,屢次衝進衝出,已經是氣喘吁吁。等他們再一次從人潮當中衝出來,兩人都累得在馬背上直不起腰了。身後跟著的騎士不過數十,其餘的人或者落馬,或者分散在四下,一時聚攏不起來。

身後有親衛大聲招呼:“湯將軍,容俺們喘一口氣罷!總算是讓他們平靜一些。聚攏了隊伍,休息了人力馬力,再衝進去,準保要不了天亮,就讓這幫瘋子停下來!”

甄六臣和湯懷對望一眼,兩人人馬都全部染紅了。衝進人潮當中,要緊的就是不能停住腳步。一旦停住,被後面湧上的人群淹沒,那是再容易也不過的事情。有人擋在前面,只有馬踏槍刺刀砍,要救人,就先得殺人!在這個世道,救人殺人,都成了一種有點分不清楚的東西。

甄六臣喘著粗氣,笑道:“姓湯的,俺第一次殺人是為了救人…………直娘賊,說不出的古怪!你還成不成?反正俺是要喘一口氣了,這個時候這些人自己再互相踏死多少,卻不是俺的罪過了!”

湯懷也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放緩了馬速,看著甄六臣點點頭:“你沒逃,很好。”

剛才紛亂,要是甄六臣一心想逃,人潮阻隔,湯懷到哪裡追他去?甄六臣卻始終貼在湯懷身側,一步也未曾離開。

他們身後親衛也是滿身疲態,互相之間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突然之間,有人在馬背上直起身子來,指著側面:“那是什麼?”

這個時候,就聽見馬蹄聲響,連猶自轟響的呼嘯哭喊都掩蓋不住。甄六臣和湯懷轉過頭去,就看見一隊騎士,已經催馬到了全速,朝著他們這群人疾疾馳來!在這些騎士身後,還有步卒跟隨,擋在他們前面的散亂劫後餘生之人,全都被撞開。當先一人,騎在馬上身形高大,長矛夾在腋下,如閃電一般直衝而來!

看著這當先這人身形,甄六臣眼睛一下瞪大,彷彿看見了什麼最不可思議的人物一般。忍不住就大喊出來:“董大郎!這場孽,是不是你造下的?”

來持矛騎士馬速不減,高聲大笑:“豈不正是俺?甄六臣,蕭言手下俘虜也當得夠了,俺這就救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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