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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神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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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神壇

高氏兄弟已經走了,儘管高榮升不是很滿意弟弟自作主張放棄科舉轉投司天監,但那是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事情,王靜輝估計高榮升也沒有辦法來改變高榮強的決定,高榮強多半還是會到司天監,畢竟有些時候人們還是無法抵擋自己興趣的誘惑,這不是高官厚祿所能夠比得了的。

不管高榮強的最後決定是什麼,但是在王靜輝的眼中這些都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望遠鏡在天文上的應用終於被人發現了,這是一個劃時代的成就,他現在考慮的是要寫奏章上書朝廷將望遠鏡配發到司天監,來徹底奠定望遠鏡作為研究天文的一個重要的工具的地位。

科學上的每一次重大進步都會對人類的倫理道德產生很大的衝擊,在後世克隆技術和機器人技術所引起的討論王靜輝是知道的,同樣儘管用最原始的望遠鏡來認知太空,所引起的一些觀念上的改變必然會對現有的一些思想觀念產生衝擊,這也就是為什麼在托勒密時代提出地心說會作為一項先進的觀念,千年以後的布魯諾因為支援日心說而被燒死。不過人們認知自己所處宇宙的腳步並不會因為舊勢力的阻撓而退步,這也是肯定的。

在宋朝提出新的學說有一大好處便是不會像布魯諾那樣被燒死,當然前提便是不能造反。不過很遺憾的是天文學在中國古代的傳統政治當中佔有很大的分量,以前王靜輝並不知道這些,但在宋朝這麼長時間,他對此都已經產生畏懼的感覺了。原本王靜輝當初發明望遠鏡的時候便想找到沈括,直接告訴他把望遠鏡對準夜空就可以了,好在他以前讀過很多史料,而蜀國長公主對宋朝的官職非常瞭解,自然會向他講說司天監這麼一個特殊的機構。

《周易.繫辭》稱:伏羲氏“仰則觀象於天” ,“始作八卦”。因此,人們把伏羲氏視為中國天文學的始祖。王靜輝記得在後世看過的一個記錄片中,描述了一處奇特的墓葬,裡面沒有周圍其他墓穴中那麼多的奢華的陪葬品,但卻在墓穴中用貝殼碼出來一處天文圖,後世的考古學家就把這個墓葬定位這個墓葬群的頭號,可見天文學和政治之間的關係有多麼密切。特別是在漢武帝採用董仲舒“天人三策”的理論以後,天文學成為統治階級論證君權神授的理論工具:佔天之法備,則畏天之念興;紀變之書詳,則銷變之政舉。朝廷設官觀察天文變異,其政治意義遠遠超過經濟和科學意義。“司天之官者,豈輕任哉!”上古時代,天文官由於作用很特殊,因而格外受尊重。

不過凡事都有個例外,天文學的發展也不外乎如此,王靜輝不滿足於現在天文官的地位,因為他知道反對勢力尤其是他的頭號反對者司馬光肯定會拿歷史來說事,至於王安石從歷史上來看,這個老家夥為了變法的順利,根本就不在乎“天變”,只要能夠搞定這兩個人,那什麼都好說了。

一想到司馬光,王靜輝的腦袋就覺得大了一圈——嚴格說起來司馬光和他的衝突應該是最小的,不過那只是在面對王安石“急風驟雨”般的變法條文的時候,但在王靜輝所關心的伎術官員地位問題上,兩個人的分歧就如同司馬光和王安石一般水火不容。王靜輝就是想破腦殼也想不通為什麼司馬光會在這個原本並不是很重要的問題上如此頑固,就算看到了其中巨大的利益仍然還堅持自己的觀點。

不管怎麼樣,現在王靜輝已經不能再在這個問題上保持沉默了,望遠鏡在天文學上應用已經被高榮強所發現,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一點,王靜輝不希望因為自己發明的望遠鏡而將這些人置身於危境——想象天上什麼神仙都沒有,那皇帝老子的“天子”一詞又從哪裡蹦出來的?!到時候追究起來還是從自己這裡出來的,這可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

最麻煩的恐怕這次要得罪一個不在汴都開封的大人物——已經隱居洛陽的和自己那個便宜義父齊名的韓國公富弼!王靜輝和富弼接觸過幾次,儘管沒有太深的認識,但富弼的主張——以“天”來限制皇權的思想,王靜輝是知道的,隨著自己這麼鬧騰下去,必然會與之產生衝突。富弼雖然已經是過氣的大臣,但在朝中的影響力依然存在,歷史上司馬光被貶洛陽後,洛陽就是因為有富弼和司馬光在那裡,就變成了朝廷的第二個“大腦”——保守派心中的聖地,得罪了富弼,這可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到時候恐怕自己真的要和王安石穿一條褲子才能夠避難了。

“漢興之世,武帝又置太史公,位在丞相上,以司馬談為之。漢法,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副上丞相,敘事如《春秋》。及談卒,子遷嗣。遷卒,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而已。尋自古太史之職,雖以著述為宗,而兼曆象,日月、陰陽管數。司馬遷既沒,後之續《史記》者,若褚先生、劉向、馮商、揚雄之徒,並以別職來知史務。於是太史之署,非復記言之司。故張衡其當官見稱,唯知占候而已。”

王靜輝在一本唐代學者劉知幾所寫的書上注視了良久,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司馬遷去世以前,天文官與史官合而為一。他們負有依據歷史經驗並按照“上天”旨意,參與政治決策的重要責任,因而位高職崇。司馬遷去世以後,天文官與史官一分為二。中國古代有著“以史為鑑”的傳統,號稱“史官之權,與天與君之權均。” 天文官失去了史官之權,因而地位明顯下降。

唐代司天監的長官雖然不像漢武帝時的太史公那樣位高職顯,但其官品為從三品,同六部尚書正三品相差無幾,與御史大夫官品相當,地位仍然相當高。宋代同唐代一樣,設有司天監(太史局)。除此而外,還設有翰林天文院。宋代天文觀察機構的建制,其官品與唐代相比,也無多大變化。然而宋初實行官制改革,晚唐以來的使職差遣被廣泛運用,促成了官、職、差遣的分離,即所謂“官以寓祿秩、敘位著,職以待文學之選,而別為差遣以治內外之事。”這就要多多感謝那個太祖皇帝了,當然其結果是“仕人以登臺閣、升禁從為顯宦,而不以官之遲速為榮滯;以差遣要劇為貴途,而不以階、勳、爵、邑有無為輕重。”唐代以來的官品到這時,其實際意義已大大減小。“總一局之事”的太史局令,其官品僅為從七品,與太常、國子博士以及監察御史相當。僅由此也可以看出,宋代的天文官地位明顯低於唐代。

王靜輝對於以後宋代天文官的地位不是很清楚,但知道歷史上因為司天監被舊黨所把持,每次“天災”上報的非常“及時”,並且還與變法聯絡起來,認為是王安石的變法引動了天災,這讓王安石非常惱火。不過舊黨所把持的司天監也活該倒黴,王安石連御史臺都給清洗了,還在乎一個司天監?司天監肯定是要被清洗的,其地位也會進一步被降低,沈括入主司天監便是那個時候的事情,不過被王靜輝攪局,提前將王安石心中所中意的“計相”三司使沈括變成了司天監。沈括對“天災”理論並不感興趣,估計日後關於“王安石變法引動天災”的言論會少的很多,司天監的地位變化也是兩說。

“伏羲氏——司馬遷——唐司天監——宋七品太史局令”王靜輝在稿紙上亂畫著,可以看到天文官的地位在歷史中不斷向下的趨勢,這也可以看到天文學在自然學科中地位的變化趨勢。在王靜輝看來,想要用望遠鏡還原一個真實的天文學本來面目,那天文學就必須和政治進一步分離,同樣天文官的地位也要進一步降低,只有這樣才能夠淡化處理天文學新觀念所帶來的衝擊。

熙寧二年正月十八的晚上朗月當空,雖然天氣還是非常寒冷,但在大宋皇宮內院中有專門的亭子是經過特殊改造過的,人站在裡面絲毫不覺得有任何寒意。皇帝趙頊和王靜輝現在就站在這種亭子當中,在此之前王靜輝邀請皇帝趙頊賞月,讓皇帝趙頊心中多少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雖然冬天已經過去,但在這個時候天氣的氣溫還是非常低的,在這種環境下還賞什麼月啊?再說要賞月的話,正月十五的月亮難道比十八差?莫非駙馬的腦袋燒糊塗了?!

君臣兩人相見後,皇帝趙頊仔細觀察了王靜輝的面色後,並沒有發現駙馬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至少王靜輝的氣色要比自己強多了。王靜輝莫名其妙的邀自己賞月,這中間肯定有什麼事情要藉此商議,這種情況皇帝趙頊遇到的多了。

“愛卿此番來邀朕一同賞月,可是有何事?”兩人見面後寒暄了一陣,皇帝趙頊還是有些納悶王靜輝找他幹什麼,要說駙馬賞月,那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聖上,臣帶來一物,用以賞月可倍添風趣,不知聖上有意否?!”王靜輝笑著說道,不過他的心中卻並不如臉上這麼輕鬆。

“哦?!”皇帝趙頊心中甚是疑惑,儘管王靜輝善於製作一些新奇的玩藝,中間不乏一些玩物,但卻從來介紹給自己一件的,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東西都是能夠產生巨大效應的東西,就算是玻璃鏡子、鐘錶等物,那也是為朝廷增收才呈送上來的。不過皇帝趙頊知道駙馬與徐氏合作經營的作坊中有一家是專門製作玩物的,汴都開封權貴之家內所流行的遊戲用具幾乎都是駙馬所制,交由這家作坊來製造販賣,每年的利潤收益不可計算!

當皇帝趙頊看到王靜輝手中拿出來的是望遠鏡的時候,笑著說道:“愛卿膽敢欺朕嗎?這可是望遠鏡,當年愛卿將此物呈送給父皇的時候,朕亦在場,愛卿難道忘了嗎?”

王靜輝笑著將望遠鏡雙手遞給皇帝趙頊說道:“最近一個士子前來到駙馬府上見臣,告訴臣一個望遠鏡另外的用法,臣聽聞後感到非常有意思,所以今天特來求見聖上,請聖上用望遠鏡對準這輪明月,自有新奇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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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趙頊見王靜輝說的那麼神秘,便迫不及待的將望遠鏡對準月亮,不過透過望遠鏡,他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廣寒宮,卻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卻足夠使人判斷那些陰影為山脈——一個個成環形分佈的山脈!

皇帝趙頊用望遠鏡看了一陣後,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看著王靜輝,說道:“愛卿是不是在這望遠鏡上做了什麼手腳,為何朕看到月亮上有山?!”

王靜輝笑著說道:“臣可沒有這個本事在這望遠鏡上做什麼手腳,聖上透過望遠鏡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起初臣也以為是幻覺,但這望遠鏡乃是臣發明的,臣知道這眼睛是不會說謊的!”

皇帝趙頊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朕知道愛卿不會是平白來和朕一起賞月的,愛卿想要說些什麼?!”

王靜輝說道:“臣斗膽想問聖上一句,聖上是否相信天命呢?!”

皇帝趙頊說道:“朕亦不知,愛卿呢?!”

王靜輝搖搖頭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臣對‘天命’之說信與不信各摻一半。不過臣想說的是,臣翻閱了大量的典籍後得知天文官自上古到現在,其地位是一直在下降的,臣在心中亦覺得如此!”

皇帝趙頊笑著說道:“前些日子愛卿還為伎術官員地位鳴不平,為何今日又改變了主意?!”

“臣並非反覆之小人,只是從典籍當中看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東西——自古以來天文與農業關係密切,所以在農業尚不發達的古時,天文官的地位也非常尊崇,加之自司馬遷之前天文官還身兼史官之職,其地位不下於宰相,‘漢法,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可見其地位尊崇!”

皇帝趙頊聽後點點頭,又問道:“既然天文官這麼重要,為何時至今日又如此呢?”

“天文官地位之所以下降,第一個當然是天文官的職能在漢武帝司馬遷之後便將史官職能分離,後唐又有司天監,大宋基本上繼承了唐朝的模式,不過我大宋的官制與唐又有所不同,官、職、差遣分離,倒是更像晚唐時期,這樣一來就進一步削弱了司天監本來就不是很大的權力。不過在臣看來,隨著技術的不斷發展,天文官的職能只會更加衰弱,‘史官之權,與天與君之權均。’史官是以史為鑑的,但天文官的工作範疇卻沒有人能夠詳細瞭解清楚,當初兩種職能一分為二,恐怕防備天文官的心理更多一些,故而天文官的地位一降再降。”

“愛卿今天讓朕用望遠鏡來賞月其目的就是如此?!”

“聖上,人們對未知事務的探索之心從來就是不可遏制的,今後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發現真相,但臣亦覺得人們對於天文官的職能看得太過神秘,這對朝廷社稷有時候並非是一件好事,臣覺得這也是歷史上天文官的地位持續降低的根本所在。以臣的見解來看,天文官的職能無非是修訂更加精確的曆法,還有持續不斷的對星空進行觀測而已,所以臣建議聖上能夠讓司天監裝備望遠鏡的同時,也要有步驟的繼續削弱司天監的權力,免得一些天文官員逾越本身的職權對朝廷政策指手畫腳!”

到了現在,皇帝趙頊才明白王靜輝的來意,不過駙馬所說的事情也正是他所擔心的,去年年初王安石剛想要雄心勃勃的發動變法,結果華山一個山崩都可以被大臣們聯想到王安石身上,這想象力實在是讓皇帝趙頊有些心寒,天文中更是有許多連天文官員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事情,從中做文章就更容易了,不僅僅是王安石要面對這個問題,皇帝趙頊自己就首當其衝。

天文對於任何一方來說都是一柄雙刃劍,既能傷人又可傷己,即便是皇帝自己也不例外,王靜輝認為天文官員的地位在歷史不斷降低,究其原因不過是人們隨著科學認識的提高對天的敬畏逐步降低,同時統治階層對天文官員保持了很大的戒心的結果。任何天象上的變化都可以被手底下的大臣所利用,或是歌功頌德,或是諷刺皇帝德政有失,就連皇帝自己也感到有些頭痛,若是碰上了什麼“歲星衝撞紫微”一類的天文事件,那處理一個不當很可能會引起動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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