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
顧南明坐在凳子上，看著坐在自己床上的女歧，又扭頭看了看外面的走廊。房間裡是沒有監控攝像頭的，但是外面有，所以顧南明一般只要想起來都會將窗簾拉上。當然，其實哪怕不拉窗簾，女歧自己跑到攝像頭底下去晃一圈也沒事，她現在沒有實體，而是以單純的星光體顯化，只有超感視覺才能發現她的存在，攝像頭根本不可能捕捉到她。
不過攝像機要是拍到他一個人對著“空氣”講話的樣子，那好像也挺怪的。
女歧半倚半靠地側坐在床上，用手抱著一條腿的膝蓋，後背靠在牆上，姿態慵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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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有穿衣服。
長髮如流水般在她身上披散而下。
顧南明腦海內思緒紛湧，又有點不敢看她。以前女歧還不會說話的時候顧南明尋思著看了也就看了，但現在女歧忽然恢復了神智，顧南明就不能不將她當成......呃，鬼知道還算不算人，就暫且當成是女人吧。有了這樣的認識之後，顧南明頓時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顧南明想了半天，決定先將問題一個個搞清楚。他清了清嗓子，問道：“你還記得自己被赤燭教團擄走以前的事情嗎？比如名字？”
女歧搖搖頭：“不記得。”
顧南明勃然大怒，一拍大腿：“那你還讓我說你的名字！根本沒有正確答案嘛！”
女歧一愣。
旋即，她神色倨傲地將臉偏過去，像是在生氣，但嘴角分明有點兒抑制不住的翹起，分明是假裝生氣，其實偷著樂。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顧南明痛心疾首，感覺這個女人......女鬼......邪神......總之是不好對付。
顧南明換了個問題：“我這次好的這麼快，是因為你嗎？”
“唔......”女歧鼓了鼓腮幫子，略微偏過腦袋想了想：“或許？”
看來她也不清楚。顧南明有些好奇：“你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態？之前你的意識是分裂的對嗎，那現在呢？”顧南明心想，女歧會不會突然人格分裂啊......
女歧沉靜地想了想，道：“我這段時間的沉睡，是在做一件事。”
她的身體忽然在顧南明面前散開，變成一大堆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女歧，一個個都是二頭身三頭身。那些小女歧“咿咿呀呀”地揮舞著胳膊互相打來打去，戰敗者就會化為單純的靈性能量湧入勝利者體內，於是那個小女歧就會像是充氣一樣變大一點，場上女歧越來越少，當最後兩個“小女歧”只剩下一個的時候，女歧又恢復到正常的大小，對顧南明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就這樣。”
顧南明看懂了：“你的諸多意識碎片在互相廝殺吞併，決出勝利者？”
女歧靜靜地點了點頭。
顧南明忽然意識到，這種平靜的背後，其實蘊含著一段極為兇險的過程。他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麼，女歧看著他，忽然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比我掩飾的要更難。自我意識的爭鬥，如果沒有一個起到絕對主導地位的主心骨，更多的情況只是兩敗俱傷，從思維分裂，一下子摔到徹底無意識也是很有可能的。如果不是和你的星光體相融，讓和你有關的那一部分佔到了主導地位，我現在或許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女歧嘴角翹了翹：“所以說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呢？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或許只有一半是我，另外一半，是你的映象也說不定。”
顧南明不知為何有些窘迫，摸了摸鼻子，道：“那要不要給你取個名？”
女歧道：“都行。”
顧南明想了想：“......一下子想不好！回頭再和你說。”
女歧點了點頭。
顧南明轉而問道：“和神性相關的知識你還記得多少？”
女歧看向他，略微眯了眯眼。
“對於神性的瞭解嗎.......那並不是知識。”
“嗯？”
“我無法描述，就好像，你能講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走路的嗎？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女歧道：“就像是你控制自己的手臂一樣。”
“那你現在還沒有丟失這種能力？”顧南明問道：“你現在還掌握著神性力量嗎？”
女歧搖了搖頭。
顧南明嘆了一口氣，以神性的力量，必然可以驅逐病毒，但女歧既然此刻並不掌握著神性力量，那就有些難辦了。世界上的事情總是在得與失之間徘徊，女歧恢復了清醒，變得可以交流，但代價就是她失去了以往那種強大的，近乎不死不滅，甚至足以創造奇蹟的能力。
不過顧南明旋即振奮起來，機會又不止一次，想讓女歧重新掌握神性，未必是很難的事情。
女歧像是一下子洞悉他心中所想，搖了搖頭道：“做不到。”
顧南明一愣：“什麼？”
女歧道：“不是神性做不到，而是我做不到，甚至神性也未必真做得到。神性並非萬能的，每一種神性都有其根深蒂固的內斂屬性，是它的.......呃......”
女歧忽然有些詞窮，略微瞪大了眼睛，就這麼卡殼了。顧南明提醒道：“權能？”
女歧馬上點頭，露出“我就是想這麼說”的表情，淡然道：“對，權能。”
顧南明挑了挑眉毛。神性的權能還是他第一次接觸到的內容，新西府的研究中也沒有這一項，實際上新西府對神性的理解還停留在一個相當初步的階段，因此在新西府的眼中，神性就是一個萬能的許願機，只不過這個許願機同時也會帶來災難。
顧南明將凳子搬得近了一點，道：“可以說的詳細一點嗎？”
女歧輕輕點頭，道：“除了神性最為淺顯的特徵，也就是精神上的影響以外，燭臺聖者的神性，來自於信徒的祈禱，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幻想和腦海中的宗教戒律，因此燭臺聖者可以用一種非常扭曲的方式來實現信徒的願望，並對違反其教義的存在是以懲戒。比如你如果想要治癒這次的疾病，燭臺聖者或許會讓所有患者立即死去，死人就不會再染病。而你們稱呼的【句芒】，祂的力量來自於眾生在死亡邊緣掙扎的執念，扭曲為了一種異樣的生命力。”
顧南明問道：“那猩紅之王？”
女歧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微妙的恐懼。
“我沒辦法用語言解釋......一切語言用來描述祂都是淺顯的，所有形容放在祂的身上都是不準確，也是失去了本義的......你真的想知道嗎？”
顧南明猶豫了一下：“想。”
女歧於是向他看來，瞳孔逐漸變得幽深。
剎那間。
浩瀚的資訊沖刷而至，顧南明眼前一花，像是忽然間被放逐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深空，來自類星體的超級射流從空間中穿過，而在極遠處.......有一顆遊蕩的紅色星球。
他一時間幾乎迷失在那種極致的浩大，極致的浩瀚，極致的震撼當中，旋即下一秒，顧南明一個激靈，意識墜入肉體，渾身都出了一層冷汗。
也就是零點幾秒而已。
他差點兒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整個“稀釋”了，連自我都找不到。
那是女歧從猩紅之王的神性中體會到的東西。
猩紅之王的權能太為廣博，如同海洋，簡直達到了無所不包的地步。
猩紅之王......來自宇宙。
那是一顆赤紅色星球！
顧南明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驚雷，差點兒從地上跳起來。等一下，星球！！學習歷史的時候，書上有提到過大災變時的異常星象，而那些魚人，它們說自己是異星生物，會突然來到地球上，也是因為一顆紅色的星球！在魚人的口中，那是在群星之間移動的【災厄】！
原來那就是猩紅之王！
魚人的遭遇，還有地球上幾乎摧毀了人類文明的大災變，就是因為猩紅之王的一次靠近！
顧南明心中一時間湧起了驚濤駭浪，他從來沒有想到，大災變的真相居然就這樣在他眼前揭開了。但顧南明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新西府人，這個訊息對他而言觸動沒有想象中的大，他很快清醒過來，並且抓住了之前的一個細節：“那槐爺能變成人，他所利用的神性究竟是來自【句芒】還是燭臺聖者？”
如果是句芒的生命力還好，但萬一是燭臺聖者的那種“扭曲的願望”......那槐爺和小女皇，恐怕都處境不太妙！神性帶來的變化，或許潛藏著某種未知而恐怖的後遺症。
女歧搖頭道：“我不記得了。那個時候的我記憶很混亂。”
“這還能不記得？！”顧南明用力一拍腦門，差點兒急怒攻心。不過顧南明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女歧雖然說不記得當初的事情，但想來她對於神性的感應還是多多少少有一點的，要是湊到槐爺跟前去，肯定能分出槐爺擁有的到底是哪個邪神的神性。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顧南明心中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