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和它廢話。”
華靜廷迅速地出手，靈性力量如同重錘般落下，其餘執行者也一同出手，靈性力量呼嘯而至，迅速將合體主教的靈體扯碎，這個E-IV級的怪物就這樣消散，甚至連遺言都沒有讓它留下一句。
其實哪怕沒有了神性，這傢伙依舊是E-IV級的怪物，在一群狀態嚴重下滑的執行者面前本不應該如此脆弱。但一系列的突然的驚變，局勢的巨大翻轉和執行者表現出來的悍勇讓這個還保留著幾分人類思維的怪物徹底喪失了鬥志，甚至沒有做出如何強烈的反抗。
死得乾乾脆脆。
但華靜廷做完這些之後，非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有些擔憂地望向裂谷的深處，那裡彷彿盤旋著一片濃霧，讓人看不清谷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想象，他們能找到機會一鼓作氣解決這個合體主教，一定是因為林雀他們在谷底做了什麼。
林雀現在......怎麼樣了呢？
華靜廷一時間有些出神，旋即聽到身後接連傳來驚呼聲。華靜廷心中一緊，就看見方漢宏腳步踉蹌了一下，然後直挺挺倒了下去！華靜廷瞳孔瞬間收縮，快步上前，一把將方漢宏扶住：“老方！”
“咳......”
方漢宏腿腳是軟的，根本站不住，哪怕有華靜廷扶著，依舊頹然地朝著地面跌過去。另外兩名執行者連忙過來，將方漢宏攙扶了一下，讓方漢宏能慢慢坐倒在地上，此時方漢宏腹部那個被合體主教戳穿的傷口處，已經血流如注，華靜廷伸手試圖將傷口堵住，但根本就是徒勞。
最後時刻，主教發出的是超越音速的一擊，力量比之執行者的氣海爆發還要強上幾分，方漢宏就是被這一擊直接命中脆弱的腹部，外表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個孔子，但實際上，內臟都已經被攪碎了。
之前他還能依靠自己的精神力強撐，此刻看著合體主教灰飛煙滅靈體破碎，心中那根繃緊的弦一旦鬆開，力量就不可避免地從他身體裡流走了。
方漢宏虛弱地將自己的頭盔摘下來，口鼻溢血。他慘笑了一下：“沒事，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華靜廷聲線有些顫抖：“老方，別說話了。這種傷勢還有救的，我給你注射亞死亡藥劑，假死之後馬上帶去醫療，能救回來的！”
“不......”方漢宏此刻嘴唇已經開始微微發白，就連搖頭的動作都做得艱難。
她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致命傷......咳......不是這裡......”
“什——”華靜廷瞳孔一陣收縮。
對，致命傷不是這個。
是最後關頭，合體主教掀起的那場靈性風暴。
方漢宏的星光體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被幾乎徹底摧毀了，就連內部的心智體和以太體也已經遭到了重創......那畢竟是一個E-IV級在困獸猶鬥的情況下發出的拼死一擊，就是因為方漢宏頂著那樣的攻擊衝到了它的身前，才能將這個怪物嚇破膽吧，不然的話，這場戰鬥絕對不會結束的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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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從華靜廷的血管裡湧上來。
老方.......救不回來了。
華靜廷眼神剎那間有些失焦。眾人圍在方漢宏的身邊，神情默然而悲痛，夏至忽然間伏地大哭。方漢宏慢慢躺在地上，看著天空，頭頂的濃雲正在一點點被陽光驅散，這是好事，說明裂谷的底部，林雀和句芒的戰鬥也接近了尾聲，林雀真是一個常勝將軍，是他們的不敗戰神。他的目光動了動，又從自己的諸多隊友臉上掃過去。
能和你們並肩作戰，我很驕傲。
生命力在加速流逝。
疲憊......
方漢宏嗆咳出聲，大量的鮮血從他的喉間湧出，周圍的人趕緊安撫著他。華靜廷不停流著眼淚，像是不信邪一樣，用止血釘將他腹部的傷口一點點縫合起來，方漢宏沒有阻止。他想起一件事，虛弱道：“我的日記......”
這個猛男大光頭其實有寫日記的習慣，而且字跡娟秀，給人以強烈的反差感。方漢宏咳嗽了幾下，道：“我的日記裡......夾著一封信，是給.......給.......”
給沈桐的，也就是後來的賞金獵人“熊”，那個臉上有一道刀疤的女人。方漢宏和她是同一屆的，兩人接觸不多，其實方漢宏一直默默地關注著她，原本沈桐也是備受矚目認為會成為執行者的人，但後來卻去了後勤部，然後輾轉著被調到了巢城，方漢宏知道，她要完成她自己的復仇。
方漢宏一直只是默默的關注著她。或許以往的確有些好感，但是既然許多年一直沒說，那麼曾經的情愫，自然會慢慢發酵成如月光、如醇酒的東西，只是偶爾想起來時，還能體會到一絲曾經的美好和青澀。他看的書很多，曾經就看到過這麼一句話。
情，心上青梅。老來猶記少年澀。
後來他去過一次巢城，和已經成為賞金獵人的沈桐有過合作。回來之後的某一天晚上，他忽然地失眠，就給沈桐寫了一封信，但是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將寫好的信寄出去。信上的內容其實無非是很簡單的事情，不是什麼表白的話語，只是想和沈桐說，不要老是因為妹妹的事情責怪自己。
有一天，如果你的復仇完成，如果你終於能對自己的過去，和那許許多多的遺憾和失去釋然，選擇和自己的生活和平共處。那麼到時候，希望你能回新西府，這邊會有屬於你的陽光。
“信？什麼信？寫給誰的？”夏至哭著說：“老方你說吧，我們一定幫你寄到。”
“是給.......”方漢宏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話到嘴邊。
忽然像是心生膽怯，不想說了。
算了。不去打擾人家了吧。
他的瞳孔逐漸失去了焦距，眼神慢慢地上飄。頭頂上空，帶來黑暗的濃雲在一點點消散，越來越多的陽光落下來，在那烏雲背後，太陽終會將大地照亮。
還差一點點......差一點......
那一幕，他是看不到了。
方漢宏的眼神，永遠地凝固了下去。
......
裂谷底部。
塵埃落定。
林雀疲憊地跪倒在地上，方才那一刻，她將句芒的神性擊潰，阻止了句芒的再生，句芒的龐大身軀頓時隨之崩解、腐爛，那些填充整個地下空間的根鬚接連潰爛之後，地面居然都發生了垮塌，凹陷下去。林雀猛然轉過身，從地面上拉起顧南明，躍到安全的地方，但是顧南明毫無動靜，林雀心頭一亂，拆掉顧南明的頭盔，探了一下鼻息。
還好，有呼吸，還活著。
林雀又道：“前輩！你還活著嗎？”
過了兩秒。
岩石的縫隙之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還......活著.......”
林雀心頭一鬆，走過去，想要幫個忙。但沈斯年的聲音一下子拔高，像是觸電一樣：“千萬別過來！”
林雀腳步一頓：“前輩？”
“靠近我......你可能會被感染的。”黑色的粘液從岩石的縫隙間流淌出來，慢慢匯聚成人形，但還在儘量地遠離林雀。林雀微微一愣，猛然想起來一個細節，哪怕是方才的默契配合之中，沈斯年這位老前輩也一直和她儘量保持著距離。
夸父病毒......
林雀心頭黯然，道：“沒事的，前輩，我們現在的殖裝都相當於高階防化服，不會這麼容易被病菌侵入。”
“那也不行.......”沈斯年的聲音很虛弱。但他既然還能說話，林雀也就放心下來了。她長舒一口氣，緊張之後，心絃一下子松了下來，頓時感覺四肢痠痛無力，精神上積累的疲憊幾乎將她瞬間壓垮。
她這個時候才終於敢分心感知自己的情況，這一感知，林雀自己都被嚇到。靈性上的損耗不需要多少，強烈的、枯竭般的疼痛感正充斥著大腦，身體更是痠痛無力，估計是已經出現了橫紋肌溶解的症狀。在這些疼痛之後，則是自己碎裂的肋骨......算了，不管了，反正還沒死。
極度的疲憊之後，是極度的放鬆。
林雀摘下頭盔，用力地呼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她真的已經沒力氣了，整個人幾乎當場昏厥過去。林雀努力維持著自己的清醒，不行，現在這個狀態，一旦睡著，失去意識，她恐怕會立即轉變為侵蝕體......不能睡......不能睡......
林雀扭過頭，看了看昏迷中的顧南明。
這傢伙倒是睡得香甜。
哼，暈過去的時候，看著感覺蠢兮兮的......忍不住伸出指頭勾了一下對方的鼻子。
鼻樑還挺立體的嘛。
這次真是多虧他了。
一些情感的激流在心底洶湧。在顧南明出現之前，老實說，她是真的有些絕望了，在當時的情況下，她估計會就這麼戰死在谷底，而且更加令人恐懼的是，哪怕她戰死，也沒辦法阻止句芒，她的死亡毫無意義。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顧南明這傢伙就這麼一頭撞進來了，滿身狼狽，你以為他是路過決戰戰場的無辜路人，結果沒想到，這個路人反手就掏出了對魔王一擊必殺的英雄寶劍。
真是......出乎意料。
林雀怔怔出神，和顧南明認識多久了呢？記得最開始，這傢伙還是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受害者，血肉模糊地等著她去拯救，沒想到轉眼間已經成了足以在弒神之戰中一錘定音的角色......而在她心裡，顧南明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林雀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就像是她從來不曾想到顧南明會成長得這麼快。
最初的時候，她對於顧南明的關注，其實只是出於一種責任感。公孫玥就曾經吐槽說雀兒姐像是老媽子一樣愛操心，顧南明是被她救下來的倖存者，又是被她帶到了新西府的安防大學，林雀覺得自己對於顧南明多多少少抱有一點責任，無形之中，其實是將自己放到了一個“前輩”“引路人”甚至是“監護人”的位置上。
顧南明看他的時候，眼神深處那點兒情愫林雀自然一清二楚，懶得計較而已。畢竟從小到大，她都是如此優秀出眾並且富有魅力的人，愛慕者不在少數。對於喜歡不喜歡的，林雀向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喜歡她就喜歡唄，反正喜歡一個人也不犯法，只要沒有妨礙到她的正常生活，那就由得人家去了。
能夠發乎情止乎禮，那也是一種本事。
更早的時候林雀也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不會喜歡上某個白馬王子，哪個少女不懷春嘛。只是後來成為了執行者，就沒再想過，並且開始理解了當初父母的不容易。自己成為執行者之後，對自己的孩子，就真的不希望她再成為執行者了，太苦了。一個執行者在退役之前，全身的骨頭差不多要來回碎上八九遍，之所以能堅持下去，不就是因為，想著只要自己吃苦吃的夠多，新西府未來的孩子們就不用繼續吃苦了嗎。
怎麼可能還忍心讓自己的孩子去吃這種苦頭呢。
在自己也成為執行者之後，林雀就感覺，結婚，生子，這樣的生活對於她來說......好像是真的有點遙遠了。所以後來也就不愛去想這方面的事情。
後來顧南明成為了執行者，林雀也不過是覺得，哦，這樣啊。
心裡甚至還有點憐憫，這傢伙還不知道以後等著自己的是怎麼樣的地獄呢。
真正讓林雀開始對顧南明高看一眼，還是那次血咒病事件。也說不清為什麼，大概就是因為見到了他......多麼奮不顧身地救自己？
甚至為此不惜暴露“女歧”的秘密。
林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但當時的畫面，的的確確在她心底留下了一點印象。不輕不重，說不清也道不明，但就像是被一根羽毛撓了一樣，癢癢的，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再到現在......
林雀看著顧南明的臉頰，或許是因為感動，或者是險象還生的慶幸，一股不知怎樣的溫暖忽然之間流淌過全身。她鬼使神差地將身體往前一傾，向著顧南明略微靠近，此時此刻也說不清自己內心是什麼感覺，甚至或許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在做多大膽的事情。她的嘴唇慢慢地靠近了顧南明的臉，一點點靠近。
顧南明的眉毛突然動了動。
要醒了？
林雀猛然一驚，一下子清醒過來，將身體拉了回來。因為動作太過於猛烈，牽動傷勢，疼得她差點兒掉出眼淚。然而顧南明就動了那麼一下，就沒有了後續的反應，像是只是無意識地一下抽動，林雀頓時氣的有點想往他腦袋上捶一拳，嚇我？
林雀笑了笑，忽然又有些難過，轉頭看向沈斯年：“前輩......那之後，你是不是又要回冬眠地了？”
沈斯年倒是顯得十分灑脫：“我本來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還能活著，看來我這種鬼樣子，連閻王爺也不願意收。回去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變得太快了，早就不適合我這種老古董了，人總是要待在自己熟悉的角落裡才能感到安心。”
林雀沉默了一下，道：“前輩付出的真的太多了。”
沈斯年沉默下來：“不......我覺得.......我是在贖罪。”
為那些，因為夸父病毒而死去的人。
林雀嘆了一口氣。
一旁，顧南明咳嗽了一聲，口鼻間噴出淤血來。林雀試圖抬起手拍拍他的背部，但是自己也疼得厲害，就沒做。顧南明咳出了幾口血，慢慢地清醒過來，從地面上爬起來，但眼神還有些茫然：“我們......”
“成功了。”林雀笑了笑，用超感知覺聯絡起心網。
然後。
林雀的笑容瞬間凝固。
不對......
神性的力量還在，他們的超感知覺，沒辦法聯絡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