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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者外傳:懲罰》_引子_第七章 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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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懲罰

一切有罪之人都要得到懲罰。

(1)

十月二十三日。

莊小溪回到家裡的時候心情很不好,即便李俊松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在等著她,她也沒給對方什麼好臉色。

李俊松陪坐在莊小溪身邊,他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當晚飯快要吃完的時候,莊小溪首先開口了:“今天下午有個病人來醫院鬧事,是衝著你來的。”

“衝著我來的?”李俊松的表情有些茫然,“我都半年沒上班了。”

“就是半年前的事,說是你誤診了,人家是腎癌,你給看成了泌尿系統炎症。現在病人已經到了晚期。”莊小溪說話時的態度很嚴肅。

“是那件事啊?”李俊松想起來了,忙解釋說,“那可不是我誤診,是病人的兒子不想花錢看了,特意叫我說成炎症的。”

莊小溪微微皺起眉頭:“是這麼回事?”

“我騙你幹嗎?當時是拍了X光的,那麼明顯的腎部陰影,我能看不出來嗎?”

李俊松的委屈並未換來妻子的同情,莊小溪用埋怨的口吻說道:“你這人就是一點原則都沒有,別人叫你幹嗎你就幹嗎,每次到最後都得給別人扛黑鍋。上次那事教訓還不夠嗎?”

所謂“上次那事”,指的就是給唐楠唐公子換腎的事情。當時王獻被查出只有一個好腎,李俊松本來是不同意繼續進行手術的。但是在肖嘉麟的壓力下,最後他還是屈服了。為了給自己贖罪,換腎手術之後李俊松開始積極幫助王蕾兄妹。可是由於王鈺佔用了大量的醫保配額資金,肖嘉麟一直不同意接收王蕾入院治療,直到王鈺意外死亡之後,這個尷尬的局面才得到了化解。

王鈺的死亡正是李俊松刻意為之,這事雖然沒有點破,但包括肖嘉麟在內的一些局內人均心知肚明。事實上無論是考慮醫院的財政負擔,還是考慮對更多病人的合理救治,王鈺的離世都是有益無害的事情。更何況王鈺早就成了一個植物人,他和兒子王景碩之間也沒有任何情感,所以他的死亡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更像是一種解脫。

可是執拗的柯守勤卻偏偏給出了一份對院方極為不利的死亡分析,這就給了王景碩借題發揮的機會。於是肖嘉麟便選中李俊松這個軟柿子狠狠地捏了下去,絲毫不念及後者曾幫他完成換腎手術的情面。

這些事李俊松都曾對莊小溪說起過,原本是想得到妻子的安慰。可莊小溪卻認為事情的重點都在於丈夫太過軟弱,他從來不會拒絕別人,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自己。而剛剛發生的“誤診”風波又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管他什麼教訓不教訓的。”李俊松嘟囔道,“反正我已經不當醫生了,隨便他們怎麼鬧吧。”

莊小溪重重地嘆了口氣,她放下碗筷說道:“不當醫生你還能幹什麼?你還不到五十歲呢,後半輩子就準備吃軟飯了嗎?”

“我也不能算吃軟飯吧。”李俊松為自己辯解道,“這麼多年來工資都是上繳的,所以家裡的財產也有我的一份啊。”

莊小溪一句話就把對方頂了回去:“現在家裡的財產都是兒子的。”

李俊松的表情有些沮喪。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於鼓足勇氣提出了心中的要求:“給我點錢吧。”

莊小溪瞥著對方問道:“幹什麼?”

“嗯??相機壞了,得去修一下。”李俊松早已編好了理由,“大概要兩三千塊的樣子。”

“你對相機倒是重視得很嘛?”莊小溪冷笑道,“拍照這事能當飯吃嗎?”

“拍好也能掙錢啊,給雜誌社當特約攝影記者,收入也不少呢。”李俊松努力地遊說對方,“而且這個工作特別適合我,只要把照片拍好就行,不需要去和亂七八糟的人打交道。”

“那你就用你的照片賣錢去吧,想從我這裡要錢是不可能的。”莊小溪的語氣非常強硬。

其實莊小溪並不反對丈夫玩攝影。細說起來,當初李俊松能吸引莊小溪的芳心,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身上具備一種浪漫的藝術氣息。之所以今天如此決絕,是因為莊小溪知道丈夫要錢的目的並不是為了修相機。

最近一段時期,李俊松經常找各種理由要錢,這早已引起了莊小溪的警覺。一個月前,趁著李俊松熟睡的機會,莊小溪檢查了對方的隨身衣物,結果在攝影包的夾層裡發現了一隻從未見過的新手機。手機裡儲存著一系列的通話記錄和幾條往來簡訊。所有的通話記錄和簡訊都指向同一個陌生的號碼。雖然那個號碼並未標註姓名,但還是很容易看出對方是個女人。

因為那幾條簡訊的內容正是男女之間在商量約會的事情,而且他們約會的地點是在楚崗風景區,如此偏僻的場所暴露出某種曖昧的暗示。

當一個妻子發現類似的秘密之後,正常情況下都會拿著手機向丈夫發起質問。但莊小溪覺得這種做法太過醜陋,甚至是一種無能的表現,而且她也沒這個閒工夫。她根本不需要向對方再詢問什麼,她要以自己的方式乾脆利落地加以解決。

莊小溪把家庭財產全部轉移到兒子名下,然後向李俊松提出了離婚。李俊松當然不同意,但莊小溪心意已決,在她看來,這個自己深愛過的男人已經病入膏肓,必須用這種方式切斷對方的一切退路,這個男人才有可能獲得新生。

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李俊松再以什麼理由向莊小溪要錢,後者都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李俊松也認清了這個事實,所以被對方拒絕之後,他也沒有過多爭辯,只是垂頭喪氣地坐著。

過了一會兒,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卻是有人到訪。李俊松起身走到門後,他也沒問來人是誰就直接把門鎖開啟了,這時門板被人從外面狠狠地踹了一腳,猛地向內彈開,李俊松猝不及防,被撞了一個趔趄。

粗暴的來客擠身來到了屋內,此人正是許明普。

當確診得了晚期腎癌之後,許明普的情緒完全被憤怒和絕望所佔據。在他看來,自己的生命已經被那個誤診的庸醫延誤了,他必須向對方討要一個說法。許明普首先前往人民醫院大鬧了一番,不過院方說當初做出誤診的醫生李俊松早已被解聘,那個負責人還給了許明普一個地址,讓他去李俊松家中找對方說理。

隨後兒子許強趕到,把許明普勸離了醫院。許明普表面上聽從了兒子的勸告,心中的憤怒卻絲毫未減。事實上許明普就是這樣的性格:暴躁易怒且睚眥必報。多年前他曾因一件很小的事情和乘客發生毆鬥,進而丟掉了工作。現在由於庸醫的誤診導致他身患絕症,這口氣要他如何咽得下去?

於是許明普瞞著兒子來到了李俊松的住處,在踹門而入之後,他終於和這個害了自己性命的“庸醫”直面相見了。

李俊松穩住身形,他一開始並沒有認出對方,便詫異地問道:“你是誰啊?”不遠處的莊小溪也吃了一驚,從餐桌邊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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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認識我了?”許明普咬著牙說道,“我可認識你!就是你這個庸醫,延誤我的病情,害我得了絕症。”

李俊松明白了原委:“是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看著對方那副惡狠狠的表情,他的臉上露出怯意,便回頭瞥了莊小溪一眼,想要尋求妻子的支援。可莊小溪此刻已平靜下來,她淡定地說了句:“這是你惹出來的麻煩,你應該自己解決。”

“我當然要找你!”許明普向著李俊松一步步地逼近,“我明明是腎癌,你說是炎症。拖延半年下來,現在已經沒救了!你把我害得這麼慘,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這??這是誤會啊——”李俊松急切地解釋道,“是你兒子叫我這麼說的。”

“你放屁!我兒子怎麼會害我!”許明普伸手揪住了李俊松的衣領子,“我告訴你,你別跟我廢話,拿一百萬出來,少一分都不行!”

遇到這樣不講理的傢伙,李俊松一籌莫展,他哭喪著臉說道:“我哪有一百萬??我的錢都被老婆管著,我自己就是個窮光蛋。”

許明普的目光轉到莊小溪身上,說了句:“那就讓你老婆掏錢。”

莊小溪冷冷地回應道:“我正在跟他辦離婚呢,他只能淨身出戶。我怎麼可能為他掏錢?”

許明普被這樣的回答惹惱了,而他的怒火自然要撒在李俊松身上,於是他便攥住對方的衣領狠狠地推搡了幾下,怒吼道:“你給不給錢?!你給不給錢?!”

李俊松掙扎著扭過頭來,看著莊小溪說道:“你也不能一點都不管我啊??”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哀求的意味,可他這副懦弱的模樣只會令旁觀的妻子更加失望。

“你的事要我來管?你還算個男人嗎?你要有點出息,就該把這個傢伙從家裡趕出去!”莊小溪說完這話便轉身走進了臥室,她把臥室門反手一關,徹底闡明了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要尋求妻子的幫助是不可能了,李俊松心中一片悲涼。他用力掰開許明普的雙手,憤憤說道:“我真的沒錢。而且這事明明賴你兒子??”

“你放屁!”許明普根本聽不進任何解釋,他抬起手來抽了李俊松一記耳光。再軟弱的人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委屈,李俊松也著惱起來,他奮力反抗著,和許明普撕扯在了一起。兩人的身體撞在餐桌上,飯碗餐碟譁啦啦地摔了一地。

李俊松畢竟要年輕一些,片刻後他終於掙脫了對方的糾纏。兩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他們相隔一兩米遠,面對面地站著,氣喘吁吁。

“你出去。”李俊松抬手指著門口說道,“這??這是我的家。”

“你??你不給錢是吧?”許明普倒著氣息問道。他的眼神兇狠,絕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

李俊松說了句:“一分也不給。”

“那好吧。”許明普把手按在胸口,做了一個積蓄力量的動作。片刻後他往懷裡一掏,手中赫然多了把鋒利的尖刀,然後他陰森森地說了句:“既然你不肯給錢,那就給命吧!”說話的同時他已搶上一步,用刀尖向著李俊松的心窩處刺去。

這個變故完全出乎李俊松的意料,他淒厲地叫喊起來:“你幹什麼?!你幹什麼?!”但僅僅兩聲過後,這叫喊便無力持續。因為那刀尖正扎在了他的心臟上。李俊松捂著心口,痛苦地倒了下去。

叫喊聲驚動了臥室裡的莊小溪,她有些坐不住了,便走出房間檢視狀況。眼前的情景讓她大吃一驚:李俊松癱倒在地板上,氣若游絲,許明普則站在一旁,手裡提著把鮮血淋漓的尖刀。

“李俊松!”莊小溪低呼了一聲,搶上幾步蹲在了丈夫身旁。李俊松最後看了妻子一眼便徹底沒了氣息。他的雙目半睜,臨死前的表情全都凝結在那張臉上,悲傷、驚詫、恐懼、憤怒,交雜在一起,令人永生難忘。

莊小溪抬起頭瞪視著許明普:“你殺了他?為什麼?!”

許明普冷笑著說道:“他把我害得這麼慘,又不肯賠錢,只能一命抵一命了。”

“你的命跟他沒關係。這事得找你兒子!”莊小溪憤怒地說道,她很少會用這麼大的聲音和別人說話。

“關我兒子屁事!”許明普執拗地堅持著自己的觀點,面對莊小溪憤怒的目光,他一點也不害怕,反倒輕蔑地一笑,說道,“你報警吧。”

莊小溪下意識地反問了一聲:“什麼?”同時她開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殺人償命唄。你快報警吧,我不會跑的。”許明普把尖刀往地上一扔,然後從旁邊拉過一把餐椅,竟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莊小溪明白了什麼,片刻後她站起了身,但她並沒有報警,反而是走到門口,首先關上了那扇一直處於敞開狀態的房門。

許明普臉上那副張狂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摸不著頭腦的茫然。

“如果報警的話,你會被判處死刑的。”莊小溪折返過來說道。

“死刑就死刑唄。我不怕,”許明普咧著嘴,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我能救你。”莊小溪非常認真地看著許明普,她用強調的口吻說道,“我的意思是,我能治你的病。”

“這怎麼可能呢?我得的是晚期腎癌。”許明普並不相信對方的話。

“我知道有一種藥,專門針對晚期腎癌患者,臨床的療效非常好。”

許明普皺著眉頭:“是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這是一種新藥,剛剛透過臨床實驗,現在還處於推廣階段。”莊小溪頓了頓,又道,“我手上有關係,可以幫你申請醫療資助專案。就是說用這種新藥幫你做治療,完全免費的,你只要配合資助者記錄下治療資料就行。”

“哪有這種好事?”許明普用質疑的目光盯著莊小溪,“再說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剛剛殺了你的男人。”

“我是醫學院的副院長,手裡才會有這樣的渠道。至於我為什麼要幫你,”莊小溪解釋說,“是因為你先幫了我。”

許明普愈發聽不明白:“我怎麼幫你了?”

“你殺了他。”莊小溪指了指李俊松的屍體,“我正在跟他鬧離婚呢。本來他有可能分走一半的財產,現在我什麼都不需要給他了。”

“哦?”許明普將信將疑。不過鬧離婚這事剛才就聽這女人說過。而且這夫妻倆的關係確實不妙,先前發生爭執的時候,這女人可一點都沒向著自己的老公。這樣看來,難道她現在說的話是真的?

莊小溪觀察著許明普的表情,她知道對方的心思已經慢慢地活動了。這毫不奇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尤其在這種洪峰沒頂的絕望時刻,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沒有理由放棄的。於是莊小溪又趁熱打鐵般說道:“而且他確實延誤了你的病情。所以我想幫你聯絡那個資助專案,就算是我作為一名醫生,盡力彌補一下病人的損失吧。”

“你??你也是醫生?”許明普說話時的口氣有了明顯的改變。

“是的,我兼任著人民醫院的骨科主任。我姓莊,叫莊小溪。”

“莊主任,你的醫德和你丈夫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啊。”許明普接受了對方的說辭,他向莊小溪投以感激的目光,然後又用厭惡的目光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的李俊松,“難怪你要跟他離婚呢,這種傢伙根本配不上你!”

這時莊小溪又提醒對方:“不過要想治病的話,你可不能被警察抓走。”

“那怎麼辦呢?”許明普的臉上佈滿了懊惱的愁容,“我已經殺人了啊??”

“是的,而且警察很容易就會找到你。因為你今天剛剛去醫院鬧過事,大家都知道你要找李俊松算賬。現在李俊松死了,警察首先就會想到你。你來的時候也沒做任何掩飾,小區門口的監控錄影肯定拍到了你的畫面。有了這些證據,你肯定扛不過警方的訊問。”

許明普的眉頭緊皺在一起,愁成了兩團疙瘩。這時他又聽莊小溪說道:“不過你只要照我說的做,警察就不會來找你。”

“真的?”許明普目光一亮,閃耀著期冀的光彩。

“我何必騙你,我是真心要幫你的。”

“那我該怎麼做呢?”許明普已經完全陷入了對方的節奏。

“首先你得儘快離開這裡,不過不能以你自己的身份,得以李俊松的身份。”

許明普困惑地眨著眼睛:“以李俊松的身份?這是什麼意思?”

“你別問那麼多了,一切就照我說的做吧。”莊小溪指示道,“現在你先把外面的衣服都脫了,嗯,鞋子上也沾了血,也得脫掉。然後到水池那邊,把你手上的血跡洗乾淨。”

許明普依言而行,莊小溪則前往臥室,從衣櫃裡拿了一套李俊松的衣服出來。她把其中一套交給許明普,說:“把這衣服換上吧。”

許明普換上了李俊松的衣服,莊小溪又找了一雙鞋給他穿上。然後她問了句:“你會開車嗎?”

許明普道:“會啊,我以前是公交車司機。”

莊小溪點點頭:“那就好。”她現在要營造出李俊松離家出走的假象,既然許明普會開車,這個局就可以做得更完美一些。

“樓下有一輛白色的凱美瑞轎車,車牌號XAEK282。這是李俊松的車,你一會兒就開著這輛車離開。你要把車開到郊外的楚崗風景區,在那裡下車,然後步行走出來,注意要避開路口的監控探頭。走到能打到車的地方了,你就打一輛車,去人民醫院繼續跟他們鬧。可以把你兒子也叫上。鬧的時候要逼著醫院裡的人給李俊松打個電話。我說的這些,你能記住嗎?”

許明普點點頭,眼神卻有些彷徨。於是莊小溪又重複了一遍,並讓許明普進行複述,確定對方完全掌握之後才放心。接下來她又細細地想了一會兒,覺得還得做些其他的準備。

莊小溪又拿出另一套李俊松的衣服,這套衣服是最近新買的,人民醫院那幫人應該都沒見李俊松穿過。同時她還拿來了一副醫用手套、兩個夾檔案用的鐵夾子、李俊松的車鑰匙以及一個購物所用的厚厚的塑料袋。

莊小溪把手套遞給許明普,說:“你不能在車上留下自己的指紋,所以先把這個戴上。”當許明普戴上手套之後,她又說道,“不過等你開車的時候,你就得把手套摘下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許明普搖搖頭。

“因為在路上會有監控攝像頭。你坐在車裡別開燈,攝像頭就拍不到你的臉。但這副白手套在監控裡肯定會非常明顯。警察看到你戴了手套,就會懷疑你是不是有意想隱藏自己的指紋,進而會懷疑你的真實身份。如果讓警察猜到李俊松並沒有離家出走,那他們就會調整調查方向,到時候你的行蹤就瞞不住了。”

許明普“哦”了一聲:“可是我不戴手套的話,指紋不就留在方向盤上了嗎?要不我下車的時候把方向盤擦一遍?”

“不行。擦過的話方向盤上就沒有任何指紋,同樣會引起警方的懷疑。所以要用到這個東西??”莊小溪指了指那兩個鐵夾子,“你上車之後先把擋位什麼的都調整好,然後把這兩個夾子夾在方向盤上,一邊一個。開車的時候把手套摘了,用手握住這兩個夾子來操控方向。夾子是黑色的,監控裡不可能看出來。注意,這一路都不要用手去碰車輛的其他地方。到了楚崗,你再把手套戴好,然後取下夾子,開門下車。下車後別急著往外走,先把衣服換了——知道為什麼要換衣服吧?”

許明普往自己身上指了指,說:“這套衣服已經被監控拍到了,我可不能穿著它去醫院。”

莊小溪“嗯”了一聲,又道:“把換下來的衣服、手套還有夾子都裝進這個塑料袋裡,再添兩塊石頭,把塑料袋扎好,扔進楚崗邊上的半山湖。接著就可以去醫院了。最好能當場辦理住院,而且一住下就別再出來了。其他的事情自有我來安排,明白了嗎?”

許明普點頭道:“明白。”

莊小溪把車鑰匙交給許明普,然後把那套新衣服和兩個鐵夾子裝進塑料袋裡,一併交給對方,說道:“你現在就走吧。”

許明普把需要用到的東西一一接在手裡,他頗為動容地感慨道:“莊主任,您這麼為我著想,您可真是我的恩人哪??”

莊小溪揮了揮手:“先別說這些了,快走吧。”

(2)

許明普離開之後,莊小溪還要繼續處理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首先要做的就是為李俊松的死亡製造一個合適的時間。

醫學上的死亡其實從來都不是一個統一的概念,最常見的區別就在於腦死亡和心臟死亡之分。

長久以來,人們習慣把心臟停搏作為判定人體死亡的標準,這個標準其實頗具爭議。

有些人曾出現短暫的心臟停搏,但經搶救之後,心臟又重新恢復跳動,在這種情況下,如若草草判定其死亡並放棄搶救,豈不是白白害了一條性命?

還有一些人,雖然心臟仍能維持跳動,但大腦早已失去了一切意識。如果這些人永遠都不可能甦醒,那他們還算活著嗎?就像王鈺,他的生存除了白白耗費寶貴的醫療資源之外,還有其他的意義嗎?

所以有學者提出了腦死亡的概念。即判定一個人死亡的標誌是起整合作用的腦功能,特別是腦幹功能的全部停止。到目前為止,這個概念已被全世界八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所接受。

不管是心臟死亡還是腦死亡,其本質都是生命的死亡。除了生命死亡之外,還有組織死亡的概念。

有的時候人還活著,但是身體的一部分組織卻已經壞死;有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但身體裡的組織卻依然活著。

就拿躺在地板上的李俊松來說吧,他的呼吸已經停止,腦電波也不再活動,也就是說,無論從心臟死亡還是腦死亡的標準來看,他現在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死人。但在這個死人身上,卻仍然有很多組織在繼續存活。這種現象在醫學上叫作超生反應。

人死後兩小時內,幾乎所有的肌肉受機械刺激後均可發生收縮反應,尤以肱二頭肌為甚;死亡兩小時後,則多半只能引起打擊處肌肉收縮。直到死亡超過五小時之後,這種肌肉反應才宣告停止。

人死後四小時內,在眼球結膜囊內滴入依色林或阿托品等藥物,可發生相應的縮瞳或散瞳反應。如將藥物直接注入眼房內,則死後二十小時內仍有反應。

汗腺的超生反應則更加長久。在腎上腺素、阿托品等藥物作用下,人死後三十小時內均可出現出汗現象。

上述超生反應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當一個人的生命死亡之後,他身體上的很多組織仍然活著,並且能夠在一定的條件下保持運轉。當然了,隨著心臟停搏,血液循環停止,這些組織最終也會因為缺氧而陸續死亡。這個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如果在一個人死亡後不久,將某些仍然存活的組織從他的屍體上取下來,然後再移植到另外一個活著的生命體上,那這些組織又能得到血液的供給,它們便有可能脫離原先的生命而長久地存活下去。

人死之後的器官捐贈正是利用了這樣的原理。當一個人死亡之後,可以把有用的器官捐贈出來,移植給那些需要的人。這樣既能拯救其他病患,又能讓自己的生命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現在莊小溪要做的,就是一件類似於死後器官移植的事情。而她所針對的器官是李俊松的右手拇指。

之所以選擇右手拇指是因為這個器官具有強烈的辨識度,日後只要對比一下護照上的指紋,便可知道這截拇指確然來自於李俊松的身體。

莊小溪去廚房拿了一柄菜刀,刀具不太合手,只能湊合用用。於是就把那個男人的右手用力按在地板上,沿著拇指根部的關節進行切割。

完事之後把斷指拿到眼前端詳。刀口還算平整,看起來很容易接合的樣子。

莊小溪從冰箱裡取了一點冰塊,在保溫杯裡製成冰水,接著把取下來的手指用塑料袋包好,放置於冰水中。這種方式能夠最大限度地延長手指的體外存活時間。

接下來就要出門了。屍體先留在地板上吧,等回來後再慢慢處理。眼下最緊迫的是給那截斷指找一個歸宿。

如果能移植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手術的成功性必然最大。可是倉促間到哪裡去找這樣一個人?即便能找到,也不利於隱藏秘密。所以莊小溪優先考慮的,還是醫學院實驗室裡的那些無毛鼠。

異種移植會有更高的難度,這個難度主要體現在排斥反應上。不過移植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手指獲得供給,而對受體的預後並不在意。所以這個問題也就不太嚴重了。

莊小溪騎著電動腳踏車來到了醫學院,隨身攜帶的除了那枚斷指之外,還有李俊松的兩部手機。

已經晚上九點半了,到明早之前都不會有學生到實驗室來,留給莊小溪的時間是足夠的。於是她便開始進行手術準備。

這本來就是研究異體移植而專用的實驗室,各種器械和藥物一應俱全,無毛鼠也是特別適合此類手術的物種。

莊小溪選了一隻生命力最旺盛的無毛鼠,其後肢徑圍正好與李俊松的斷指相仿。注射麻醉針劑之後,將老鼠固定在手術臺上。這是一次精細的手術,必須在顯微鏡下完成。因為不光要縫合肌肉組織,更要對兩者的血管和神經進行接合。血管接合之後,生命迴圈所需的氧氣才能透過血液輸送給李俊松的手指;而神經接合之後,日後二次切割時才能產生設想中的活體收縮反應。

手術過程中李俊松的手機響了起來,莊小溪看了一下來電顯示:電話是肖嘉麟打來的,於是知道許明普已經如約來到了人民醫院。這個電話當然不能接聽,過了十來分鐘之後,她拿出李俊松的另外一隻手機,準備給許明普創造一份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莊小溪沒有刻意選擇通話物件,直接回撥了儲存在記錄裡的那個號碼,她把聽筒湊在耳邊,第一次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這讓她的情緒稍稍有些激動。結束通話電話之後,花費了半分鐘的時間慢慢平息下來,這才繼續進行手術。

此後便沒有任何打擾,直到二十四日凌晨兩點多,皮下組織終於縫合完畢。莊小溪將斷面皮膚對合好,在切口線上均勻地塗抹了一層醫用膠水。

這種醫用膠水的主要成分是氰基丙烯酸烷基脂,在體液、血液中陰離子作用下,氰基丙烯酸烷基脂將聚合成固態物質,呈膠膜狀與創面緊密鑲嵌,形成直徑2~3微米的纖維纏繞,以網狀結構將傷口組織牢固地黏合,其強度遠遠大於傷口的自然拉力。同時該網狀結構可阻止血球、血小板透過,在凝血酶和纖維蛋白元的共同作用下產生凝血狀態纖維蛋白,起到迅速止血的作用。

僅僅五秒鐘之後,膠水已經凝固,切口完美黏合,這就宣告了手術的順利完成。現在這個實驗室裡有兩隻奇怪的無毛鼠,一隻背上長了人類的耳朵,另一只則在後腿部長了人類的拇指。在莊小溪看來,這兩隻無毛鼠同樣珍貴。

莊小溪將人指鼠放入特製的無菌盒中,又拿了足夠的抗排斥藥物,準備帶回家中照料。為了掩蓋這只無毛鼠失蹤的真相,她特意將培養箱開啟,讓所有的無毛鼠都跑了出來。不過那只人耳鼠是萬萬不能弄丟的,所以專門把它捉住,放進了桌邊的廢液桶裡。

回到家中已近凌晨四點,莊小溪卻沒有一點睡意。她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悲從中來。

這是一個懦弱到令人痛恨的男人,他或許根本不配成為一名丈夫。但無論如何,自己一直深愛著他,從未改變。現在他死了,只有自己能幫他討回公道。

是誰造成了男人的死亡?是誰利用男人的懦弱對他展開肆無忌憚的欺凌?這些人全都應該受到懲罰!

許明普自不必說。除了這個人之外,莊小溪首先想到的就是肖嘉麟。正是他把李俊松從人民醫院趕走,最後又把許明普引到自己家中。這個人一次又一次把李俊松當成棋子,並最終導致了後者的死亡。

另外還有王景碩和於翔,這兩人的無恥糾纏導致李俊松被解聘,試想一下,如果李俊松仍然在人民醫院上班,那許明普來鬧事的時候,肖嘉麟就不可能一腳將這個皮球踢開。到時候找到許強當面對質,誤會自然可以解除。所以說王景碩和於翔也要對李俊松的死亡負責。更何況這兩人後來還曾找上門來鬧事,那副可惡的嘴臉比起許明普也好不了多少。

再細細思量時,莊小溪又想到了唐兆陽。在那起非法換腎事件中,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如果不是他施加壓力,李俊松何至於昧著良心去做那臺傷天害理的手術?不做那臺手術,李俊松又何必去管王蕾兄妹的閒事?不管那個閒事,李俊松又怎麼會離開醫院?所以深究起來,這個唐兆陽其實就是李俊松後來那一系列噩運的源頭。

可是唐兆陽的勢力是如此強大,只憑自己斷然無法與其對抗,必須藉助外界的力量才行。莊小溪細細思量之後,做出了某個決定。

她把李俊松的屍體轉移到衛生間,然後割下了死者的頭顱,放在冰箱冷藏室內儲存。只要溫度別太低,這個舉措足以誤導法醫對死亡時間的判斷。

隨後莊小溪繼續構思自己的懲罰計劃,而她的懲罰物件中又多了一個女人。作為一名妻子,對這個女人的厭惡和憎恨是不需要理由的。莊小溪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名字,但這點小小的困難並不會給她的懲罰計劃帶來太大的障礙。

早晨八點半,莊小溪接到了學生打來的電話,學生彙報了實驗室裡的狀況:培養箱未關,跑失了三隻無毛鼠。莊小溪趕往實驗室,餘婧想當然地認為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釀成的過失。於是莊小溪便把餘婧發配到了人民醫院病理科,為焚燒李俊松的屍體做好鋪墊。

殺人很容易,麻煩的是如何處理屍體。

透過分屍拋棄的方法也可以對屍體進行處置,但這種處置方式會帶來兩個問題:第一是掩蓋死亡時間的難度會大大增加(冰箱冷藏室可裝不下一整具的屍體);第二是分屍這個行為會提示警方,兇殺案發生在一個令拋屍者非常被動的地點,所以才要用這種方式對屍體進行二次拋棄。考慮到這兩個問題,還是要把屍體燒掉才好。

從過往學生的口中,莊小溪早就得知柯守勤會讓實習生負責焚燒過期的病理標本,她對學生和苗師傅之間的小把戲也心知肚明。而這一點正是可被利用之處。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莊小溪分割了李俊松的屍體,然後分批次帶往人民醫院病理科進行焚燒。她每天凌晨四點出發,到達病理科的時間大約在四點二十分,這時苗師傅早就完成了焚燒標本的任務,正在太平間的值班室裡呼呼大睡。莊小溪從垃圾桶下方找到門卡,焚燒完攜帶的屍塊之後再將門卡放回,整個過程只需耗費半個多小時,絕對不會被早起上班的餘婧發現。

將李俊松的屍塊(除了冰箱裡的頭顱)全部燒完之後,莊小溪將住所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徹底清除了命案發生的痕跡。不過她並不知道許明普曾在門板上踹過一腳,� ��以她遺漏了印在門外的那個腳印。

十月二十四日白天,在實驗室處置餘婧的過程中,莊小溪聽到幾個男生在討論即將於週末展開的那場球賽,於是她心中開始出現“贖金交易”計劃的雛形。她不是球迷,但她有足夠的耐心去研究一場球賽。她認真觀看了以前的球賽錄影,並且查閱了很多資料,在這個基礎上,她的計劃漸漸完備起來。

莊小溪從網上購買了三張球票,把其中一張連同彩票一起寄給了王景碩。把這個賭徒拖入迷局,既可以干擾警方的視線,本身也是懲罰大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另外兩張球票,一張會隨“綁匪”的包裹寄給自己,另一張則摺疊起來藏在坤包裡,到了球賽現場以夾帶的手法假裝從座位下取出。

十月二十八日,醫用膠水形成的保護膜自動脫落,接口處的疤痕只有細細的一條縫。由於這幾天頻繁注射抗排斥的藥物,無毛鼠的免疫系統遭受了嚴重破壞。它的身體狀況持續惡化,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不過莊小溪估計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應該能支撐到週末,她的既定計劃無須更改。

十月二十九日,莊小溪製作了一個快遞包裹,裡麵包了一本書。晚間時分她來到醫學院收發室,藉機將這個包裹混雜在方通快遞堆內。只要沒人冒領,這個包裹在快遞堆內保留到明天毫無問題。

十月三十日,球賽當天,計劃正式展開了。

莊小溪把人指鼠帶到了人民醫院。十點二十分,她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對李俊松的拇指進行了二次切割。切割沿著接口處的疤痕進行,切口平整,看不出已經縫合過一次的痕跡。而斷面處出現了組織收縮的活體反應,足以證明一週前的那場手術在技術上是多麼的完美。

莊小溪把切下來的拇指存放在冰袋中,隨後又製作了一個包裹,這個包裹在外觀上和昨天放進醫學院收發室的那個一模一樣。

午後,莊小溪前往醫學院參加學生的期中報告會,她把新做的包裹藏在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坤包裡。到達學院之後,莊小溪首先把包裹放在自己辦公室的抽屜中,然後才來到報告會現場。她的挎包裡這時放有兩隻一模一樣的手機,一隻是自己用的,另一只則安裝著李俊松偷辦的那張以158開頭的手機卡。

158的那只手機設定了自動傳送簡訊,十四點零七分,簡訊準時發來。莊小溪隨即吩咐楊哲去收發室幫自己取回快遞。楊哲取來的當然是昨天製作的那個包裹,莊小溪拿到包裹之後沒有拆開,她起身去了辦公室,表面看來是拿來了一把小刀,實際上卻是把手裡的包裹和辦公室抽屜裡的包裹調了包。十四點三十分左右,莊小溪在會議室裡開啟包裹,李俊松的拇指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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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既定計劃,莊小溪首先報了警,然後便外出籌備“綁匪”所要求的百萬鑽石。為了把這場戲做得更真實,她還特意向自己的老朋友柯守勤求助。兩人湊齊了百萬元的現金,購買了十五粒收藏級別的大鑽石。隨後他們回到了醫學院會議室,和承辦此案的刑警隊長羅飛碰面。

隨後在金山球場上演了“贖金交易”的好戲,大致過程正如羅飛日後分析的那樣。莊小溪設計這場戲主要有兩個目的:第一是讓警方對“綁匪”的存在深信不疑;第二是要驗一驗羅飛的成色,因為在她的懲罰大計劃中,警方力量會成為一個最重要的幫手。

好在開局很順利,那個最重要的角色也到位了,而且表現得很好。這是一張大網,進來了就別再想跑。

(3)

十月三十日晚上,羅飛拿來姚帆的照片讓莊小溪辨認,這正是後者期盼的效果——她終於知道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莊小溪自己藏起了幾件金首飾,並向警方報失,這幾件首飾在日後將成為重要的道具。

十月三十一日早晨,莊小溪帶著李俊松的拇指來到醫院辦公室,當著羅飛和尹劍的面,她與愛人殘存的生命做了最後的深情告別。

在莊小溪的計劃中,這天應該是“綁匪”殺害李俊松的日子,所以從十月三十一日開始,莊小溪每天都會檢視冰箱中的那顆頭顱。在低溫的環境中,那顆頭顱正在緩慢地腐敗。

十一月一日下午,警方查到了王景碩的線索。莊小溪只是辨認了一下照片中的那個人像,除此之外並沒有多說什麼。說得太多難免會露出破綻,她希望羅飛自己去查出王景碩背後的那個支持者。大幕已經拉開,具體會產生怎樣的效果,還得看對方的能力。

十一月二日凌晨,發現那顆頭顱的腐敗程度已經能符合設計好的死亡時間。於是頭顱從冰箱裡拿出來,乘著天沒亮棄置於荷花池畔。為了能吸引到更多人的關注,特意把李俊松的手機和頭顱放在一起,並設定好了定時鬧鈴。頭顱在恰當的時間被發現了,並且在全市範圍內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當各大媒體紛紛釋出協查通告的時候,警方的辦案壓力可想而知。莊小溪希望這種壓力能夠衝破唐兆陽帶來的阻力——這就是她要把愛人頭顱公佈於眾的真正目的。

十一月二日下午,莊小溪幫許明普促成了那個醫療資助專案。許明普感激涕零,視對方為再造之恩。在協議簽署之前,莊小溪將其中三項最重要的條款一一點明,但許氏父子根本想不到這些條款背後的意義,他們異常痛快地在協議上籤了字。

從十一月三日開始,對許明普的化學治療正式拉開了帷幕。治療的程序由莊小溪一手控制。

搞定許明普的事情之後,就該牽出復仇計劃中最大最重的那條枝蔓了。這條枝蔓中的關鍵人物就是王獻。如果說李俊松是一個已經死了的活人,那王獻就是個仍然活著的死人。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曾經以為這樣的話語只存在於詩歌中,現在卻發現生活遠比文學更有意思。

莊小溪開始對腎臟科病房內的那對兄妹展開跟蹤,很快她就鎖定了王獻的暫住地——位於人民醫院不遠處的一片城中村。這種地方幾乎沒什麼監控設施,這讓她的後續行動變得異常簡單。

十一月九日下午,趁著王獻在病房裡照顧妹妹的機會,莊小溪來到了王獻的住所外。她把裝有金首飾的信封從門板下方的縫隙裡塞進了那間出租屋。其他的事情,只要留給羅飛解決就好。

羅飛也沒有讓莊小溪失望。半年前的那起非法換腎案被一舉破獲,從唐兆陽往下,涉案之人全都得到了懲罰。在案件最關鍵的角力時刻,李俊松頭顱帶來的輿論效果起到了重要的助推作用。

十一月二十日,在一次社交宴會中,莊小溪遇見了省衛視的導演謝庚栩。謝導是那檔著名的婚戀交友欄目的負責人,他的兒子今年六月份參加高考,填報的志願正是省城醫學院。在謝公子入學的過程中,莊小溪曾幫了對方一個大忙。這次見面之後,謝導對莊小溪極為熱情,首先是感謝對方的幫助,同時也希望對方在學校繼續給予兒子特別的關照。

於是莊小溪趁勢請求對方幫一個小忙,她把姚帆的手機號碼給了謝導,說道:“這是我的一個晚輩,叫作姚帆,是個年輕的女孩,長得挺漂亮的,但目前的境遇很不好。我挺想幫幫她的。聽說你們那個交友欄目挺火,能不能邀請她一下?她的條件不錯,也放得開,只要給個機會,肯定能混出頭。”

謝導滿口答應:“這就是我說了算的事,一點問題都沒有。明天我就讓編輯給她打電話。”

莊小溪又道:“你們別說是我在幫她。因為這女孩對我有點誤會,如果知道是我,可能會拒絕你們的。所以你們得想個辦法替我隱瞞一下。”

“這個太簡單了。”謝導哈哈一笑,“我們就說是星探提供的資料。星探嘛,消息靈通,無孔不入的。”

兩週之後,莊小溪便在那檔欄目中看到了姚帆的身影。不得不承認,那個女孩的條件確實出色,颱風也壓得住,一下子就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在謝庚栩的牽線下,很快又有經紀團隊和姚帆取得聯系,女孩得到了專業化的包裝,她在娛樂圈的發展前景一片光明。

莊小溪眼看著姚帆一步步走紅,她沉住氣,告訴自己不要著急。

李俊松死後,莊小溪徹底整理了丈夫的遺物。她在丈夫的錢包裡發現了一張相機儲存卡。把卡連到電腦上一看,裡面竟然全都是姚帆的性愛照片,場景淫穢放蕩,不堪入目。莊小溪知道這些照片足以令一個女孩身敗名裂了,但她並沒有急著出手,因為當時的姚帆還只是一個普通路人。

一個默默無聞的女孩,這樣的照片被公佈出來也不會流傳太廣。而且和網上那麼多的色情圖片相比,這些照片就不算什麼了,大部分人看過也就看過了吧,誰又會往心裡去呢?所以要讓這些照片產生足夠的效果,必須先讓姚帆進入公眾的視線。

現在姚帆已經有了一定的名氣,但她還在繼續折騰,她還要出唱片、拍電影。那就讓她折騰吧。莊小溪耐心地等待著對方,等待她走上人生的最高點,等待她受到最多人的矚目。只有到了那個時候,莊小溪才會把照片複製成若干個,丟棄在最熱鬧的公眾場所,或者匿名寄給一兩個娛記也好。總之她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姚帆是個怎樣的女孩,這就是對方應得的懲罰。

十二月中旬,莊小溪開始著手清理懲罰計劃中的最後一條枝蔓——王景碩和於翔。王景碩是個負債累累的賭鬼,於翔正是他的債主。莊小溪很清楚這種賭鬼和債主之間的生態關係。如果欠債人真的一無所有,債主拿他也就沒什麼辦法。但如果欠債人有錢不還,那債主一定會使出各種手段來逼債。所以莊小溪要做的,就是讓這個一無所有的欠債人看起來有錢,債務雙方的矛盾會因此而變得不可調和,魚死網破便是最終的結局。

十二月二十日,莊小溪來到了徐小緣的家中,隨身攜帶著十萬元的現金。她告訴對方,自己是李俊松的妻子,因為李俊松造成了王鈺的死亡,所以想給予徐家母女一定的補償。補償以贈予的形式進行。徐小緣在莊小溪事先準備好的協議上籤了字,然後收下十萬元的現金並打了收條。那份協議上有一個最關鍵的保密條款:“受贈方不得向第三者透露此贈予事項,否則此贈予協議即告無效,受贈方必須向贈予方退還全部現金。”

莊小溪又給於翔寄了一封匿名信,告知了王景碩涉綁架案的內情以及徐小緣母女的經濟變化。於翔之前就曾從羅飛口中瞭解過此案,因此他對匿名信中的內容深信不疑。於翔開始滿世界尋找王景碩,最終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將其截獲。隨後雙方發生了激烈衝突,而這一切全都符合莊小溪的預想。

對於首惡許明普來說,他所面臨的懲罰則最為殘酷。

化療能維持許明普的生命,但同時也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傷害。而晚期癌症帶來的疼痛更是令人無法忍受。許強不願購買鎮痛的自費藥品,許明普便只能在痛苦中幹熬。

每天下班之前,莊小溪都會來到重症監護室,她會坐在許明普的病床前,靜靜地看著對方。她看著那張因疼痛而扭曲的臉龐,看著那雙因絕望而無光的眼睛,她在一種特殊的平靜中享受著復仇的快感。

有一次,許明普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一句話來,他說的是:“求求你??讓我死吧??”

莊小溪默默地搖了搖頭。他們是簽過協議的,治療必須進行下去。

無論用什麼方式都別想逃脫懲罰。哪怕是死亡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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