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遠我餓了。”何紋看了看手錶，小聲抱怨：“你看都快中午了，我們也走了這麼遠，要不找個地方吃午飯吧？”
“隨便你。”
何紋特歡喜地說：“那我們去吃什麼好呢？第一次一起吃飯，一定要吃出紀念意義來。”
“隨便——”我話還未說完，不知道從哪裡突然飄來一股惡臭，直接穿過口腔進入我的身體。我頓時被燻得噁心作嘔，捂緊口鼻也擋不住這氣味的侵襲。這股惡臭臭的離譜，我形容不出來，它不僅讓我感到噁心反胃，還把我噁心得心裡發毛。
“任遠。”何紋緊張地捏著我的衣服，她仔細地嗅了嗅這個突然飄來的味道，說：“有人死了，死了很長時間，這是屍臭！”
我驚訝：“你怎麼知道？”
“我聞見過，不止一次，被那群人玩的那段時間，每天都會有死人。”她淡淡地說，我很難理解她這次為何在講說這些事時，情緒平靜。
“太臭了！”我捏著鼻子，發出怪腔：“我們還是繞道走。”
“那要繞很遠的路，你又不願意打車。”她目光誠摯地看著我，說：“別繞遠路了，我們過去看看，說真的我很羨慕死人的。人死了多好，什麼事都不用在乎了。我想去看一眼，很長時間沒見過死人，我有點想。”
“變態。”我說：“那走快點。”
我被這惡臭燻得渾身難受，一邊被好奇心驅使，緊跟著何紋。
屍體周圍圍滿了人，外圍的拼命往裡擠，看過屍體又拼命往外擠，爭先恐後地吐，現場一片狼藉。
我和何紋過去時，聽見有人邊吐邊嘆息：“你說他多好的一個人，曾經還借過我兩萬塊錢呢！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憑什麼啊！”
他旁邊的一個人說：“那正好，你那兩萬塊錢就不用還了。”
“放屁！”他擦了擦嘴邊的漬物，起身喊：“他這樣的好人，我樂意用我所有錢換他活過來！當初要不是他在我最難的時候借了我兩萬，我這一輩子說不定就他媽完蛋了！”
“你和他很熟啊？”他旁邊的人問。
“我們這兒的人誰不知道黎忠全？出了名的好人！我說他這幾天怎麼店面不開張，手機也打不通，原來……”
黎忠全？我的心頓時抽了一下。很快我在大腦中搜尋到了這個耳熟又特別的名字——我聽黎花開提起過，他的養父。
那群混混，我咬牙切齒。肯定沒錯，是那天意圖強J何紋的混混幹的，我從他們帶頭人的腦子裡看見，就是在這條街上、這個招牌的店面。現在店裡面的三具屍體都被抬出來，橫擺在大街上。
救護車慢警察一步到來，然後看一眼屍體，隨即鳴笛跑了。
很快警察在現場取完證，我想他們在把屍體拉走之前說不定已經撥過了黎花開的電話。我感覺身體的斜後方有一雙眼睛在暗地裡盯著，猛然一轉身，只有一排規規矩矩擺在那裡的，死氣沉沉、面目猙獰的房。
“你在找什麼？”
何紋的聲音打破我的魔怔，我搖了搖頭，捏著鼻子，說：“你看夠了沒有？”
何紋如小雞啄米那樣乖巧地點頭，說：“看夠了，我們現在去吃飯。我想到了，吃爆炒雞蛋好不好？我還要吃一個花捲。”
“不想吃，沒胃口。”
“別呀。”何紋走到我面前，攔著路說，“你跟我去吃一些好不好？爆炒雞蛋很好吃的，我媽以前常給我做，好吃到哭耶！”
“爆炒雞蛋啊大姐！”我推開她，說：“這麼家喻戶曉的菜啊！請問哪個飯店有賣呢？還有在這鬼地方就別說吃什麼了！不然我會吐的！”
我加快速度離開這鬼地方。
何紋小跑幾步追上我，說：“那你跟我回去我炒給你吃呀！”
我側身，很認真地對她講：“如果你真的不知道在這種環境下不應該說什麼，那就請閉嘴，謝謝。”
她點點頭，目光明亮地看著我。一邊捂上嘴，站立在原地。
我走了很遠才發現她沒跟來，轉身看見她依舊站立在原地。
我衝她喊：“你跟來啊！”
何紋搖頭，指著自己的嘴巴。
我喊：“你說。”
她欣喜地放下雙手，說：“該拐彎了！”
我很少對某個單獨發生的事件感到震撼，但此時我懵了。我模模糊糊地想到一個記不清名字的悲劇電影，裡面有一個痴情的女配角，痴情到哪怕那個男人為了幾百萬的利益要把她活埋，她依然滿臉溫柔地跳進坑，臨死前不忘問句“你有沒有愛過我？”
不知為何，我不由自主地把何紋與痴情女配聯絡到一起，然後覺得她們是那樣相像。我仔細端詳何紋，從她的傻逼樣我突然明白，她一定是愛上我了。現在我不得不相信，愛情真的能把人變成一個彷彿只有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傻逼。儘管對方只是個自私自利懦弱絕情的混蛋。而她就是愛上他了，可能她只是愛他在公交車上一個突然的響屁。但上天憐見，她熱愛你荒誕的恩賜。
悲哀的是上天從不聆聽我的心願。如果二十年前他可以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我更願意出生豪門。當然，我不介意這個選擇推遲二十年，我多希望我突然怔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想不起眼前的美人是誰，我在這裡做什麼了。何紋也會納悶地點點腦袋，想自己現在怎麼站在這裡，這個向自己走來的帥哥是誰？
我會伸個懶腰，自言自語：“她可真美。”但祝願我和她萬不結交集。
“快到了。”
“哦哦……”
她走在前面，進了一個年久破敗的小區。小區中央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肆意地生著枝葉，險些延到了誰家的窗臺，彷彿一開窗戶就會看見一大片綠，夾雜條蠢蠢欲動的毛毛蟲，讓這個小區更加幽靜而略見苦楚。
牆面沒有一片瓷磚，外抹的那層白色泥漿已脫落小半，剩下的白色也沾滿汙漬。這裡總能讓人聯想到上個年代，我還小的時候，隨著每天夕陽西下，是這樣的梧桐樹下站滿了人，開啟窗戶的是我們集體暗戀的女孩兒，她摘下一片梧桐葉夾在日記裡。夕陽落在樹和劣跡斑斑的房牆，和著“乒乒乓乓”掌勺的香甜。
這裡卻死氣沉沉。
“何紋你住幾樓？”我柔聲細語。
“我啊！”她指著地面，“住在地下室。”
“真節儉呀！”我聯想到屁大的地兒，馬桶旁邊安著煤氣灶，鍋裡爬滿了老鼠蟑螂。
“地下室空間大，東西我也都置辦全了，主要是我覺得地下室更安全。”她推開樓房的門，順著暗黑的樓梯往地下室走，半路轉過身問我：“你說地下室安不安全呢？”
“咳咳……還可以吧，應該安全。”
地下室的那張厚笨鐵門被開啟時，我彷彿看見了另一個世界，我是說我還不知道何紋能這樣細心地收拾好一個家，設備齊全，井井有條。開啟燈，房間裡的一切都顯得那樣乾淨明亮。我回憶起我媽打掃罷的房間，好像也不過如此。
她關上門，嘿嘿一笑，說：“我去給你炒雞蛋？”
“你的錢箱子在哪？”
“那好吧。”她不怎麼情願地說：“在我房間，我們先辦正事。”
我突然注意到她姣好的身材，胡思亂想地隨她進了房間。
“你幹嘛在門把上放一個手鈴？”我晃一下門，手鈴“叮噹”地響。
“壞人進門的時候我就能發覺呀！”她撥動著鈴鐺說：“你喜歡？我送給你呀！”
那一刻我注視何紋超過三秒鐘，鈴聲似乎響了很久。
“我不稀罕。”我指著何紋的床問：“你說你的錢箱子藏在床底下？”
“不不，是在床裡面。”
她撩起床單，在床的側面敲敲打打，取下一塊木板，拉出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我一個箭步衝上去，開啟箱子，百元大鈔擺放的很整齊，想必兩千萬完好無損的全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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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定！我強行警告自己不要傻笑，狠掐了下大腿，但收效甚微。
我把何紋殺死也沒人會知道吧？我殺了她這兩千萬就全是我的了。她的床頭有一把水果刀，我吞了口唾沫，指揮何紋：“你翻一翻箱子，看看裡面有沒有別的東西。”
殺了她把錢拿走，這在我腦子裡已經構成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操縱著我的身體。我想收手，但我抑制不了自己的衝動——兩千萬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足以我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沒想到我會為了一定數目的錢而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