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感覺，無論毛寸頭的能力有多強，他也永遠都不會變，他永遠都會是這個傻乎乎的使不出心機的可憐樣子。但其他人不一樣，我知道，包括小包子，他們說不定一夜之間就會變成另一個陌生的樣子。
如果有一天，天真善良的小包子變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心機婊，我還是會因為曾經的小包子，一直保護她，陪伴她，無論她犯了多大的過錯。
我問毛寸頭：“如果我們回去了？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毛寸頭蹲在街邊，撿起手下的石子，再放下，一邊說：“我想過了，我要回家，開學之後去上學，畢業了找個工作，一生安安穩穩地過完就行。黃碟我也不賣了。”
我啐了一口唾沫，說：“沒志氣！”
毛寸頭說：“人各有志，我想通了，一輩子安安穩穩的也挺好。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活的，這麼多人選擇安穩，說明安穩是有很大的群眾基礎的，我沒必要和大眾反著來！”
“愚蠢的想法！平凡人選擇平凡的生活是因為他們平凡，他們沒有我們的能力和機遇。他們上班，下班，兩點一線；他們除了自己的工作，什麼也不會做，甚至連自己的工作也做不好。他們渴望激情，渴望平淡的生命有所改變，他們渴望尋寶，渴望冒險，渴望穿越，但他們把自己的渴望的力氣全部放在了幻想上。他們幻想出電影，電視劇，小說和舞臺劇，他們把憋在心裡的渴望全部以虛幻的形式爆發了。”我慷慨激昂地說著：“現在你擁有了改變自己平凡命運的機會，你為什麼要退縮？你比他們強的太多了，你很有能力！你蒐集過一整個城市的情報，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來，你絕不甘心平庸。”
毛寸頭哭笑著，說：“你根本不知道我發生過什麼！”
我愣了一下，問：“什麼？”
“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話嗎？在沙漠上往這邊來的時候，我的話還沒說完。我本來把接下來該說的話都想好了，準備回去跟你鄭重地講一下，可是你今天說的話又讓我動搖了。任遠，我不知道認識你對我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說罷毛寸頭起身離開了。
我沒攔他，一個人坐在街邊。今晚我不準備睡覺，我要去找何紋，如果找不到就一直找，哪怕花上一晚上的時間。
但這個想法沒在我腦子裡保留多長時間，就被我放棄了。還是回去睡一覺吧，我想著，就轉身鑽進飯館裡了。
其實我不是有意要和毛寸頭談人生，說理想，我只是想找他說說話。我沒有任何要勸他的意思，我只是把我心裡想的話說了出來。這些話好像動搖了毛寸頭心裡的決定，我不是有意的。
同樣，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然後直到次日傍晚，我們也沒能給國王找到這世界最美麗的東西。我也沒有找到何紋，這個城市實在太大了，我把何紋的樣子畫在紙上，一路找，一路問，怎麼也找不見了。
只差何紋，我就把所有人都給找齊了。可就差何紋，我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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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我都沒怎麼用心找，他們就突然在我的視野中出現。現在我如此迫切地想找一個人，卻偏偏像是被那個人躲著似的，造化弄人。
“這一晚結束，一切就都來不及了。”小包子神情恍惚道。
我勸她說：“你別太傷心，我們已經盡力了。”
小包子說：“我要再去找國王一趟，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換成其他交易。”
於文鑫也說：“去找國王，帶上阿雷，我們也有事要找國王。”
我們再次去了皇宮，士兵把我們請到了國王的宮殿。宮殿裡只有國王一個人在，他大概知道我們要過來，特地在這裡等我們吧！
見到國王，只有我和阿雷行禮了。
國王還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說：“我親愛的外來人們，你們可找到這世界最美麗的東西了？”
小包子面無表情，態度決絕道：“沒有，但我們還是必須要把道士王帶回去！”
國王微笑著搖了搖頭，說：“姑娘，我可以赦免你的無禮，但我不會改變我的規矩和這裡的法律。如果你認為你有能力把你們的同伴帶回去，我允許你去做任何嘗試。”
小包子說：“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我求你了，國王！你就把道士王放了吧！他不是一個壞人，你把他放了，他以後也再不會回來這世界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就等於死了！你沒必要關他十年的！”
“哈哈。”國王聽罷爽朗笑了，說：“你說的很有道理，好像於情於理我都應該把你們的同伴給放了。但很可惜，我是一個理智的人，否則我當不成這裡的國王。所以我很抱歉，我必須遵守規矩。”
“那你可以換一個其他條件嗎？”小包子焦急地說著：“我們實在找不到這世界最美麗的東西，我們根本不瞭解你，不瞭解你的喜好，也不瞭解這個世界。所以這個條件對我們來說，太為難了！你可以再給我們一個機會，換一個條件嗎？換一個無論多難、只要我們有機會做到的條件。我們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嗎？”
“我看到了我的臣民，和一個外來的陌生臉孔。”國王沒有回答小包子的問題，轉而看向於文鑫，問她：“這位姑娘，你是第一次來到我的王宮吧？”
於文鑫點頭說：“是。”
國王問：“你是特意來見我的嗎？”
於文鑫再次點頭，說：“是。”
國王伸出手，說：“來，你講來聽聽，不知道我能否滿足你的要求。”
於文鑫緊握著阿雷的手，說：“我想帶阿雷回去！回去我們的世界。”
國王毫不吃驚，問：“為什麼？”
於文鑫毫不畏怯地直視著國王，說：“因為我愛他，他愛我，我們彼此相愛。”
“好啊！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彼此相愛，多浪漫呀！”國王出乎意料地鼓著掌，邊說：“我看好你們的愛情，阿雷是個不錯的小夥子，我有意向提拔他當我的助手。姑娘你的眼光很好，如果你留在這個世界，跟阿雷結婚，你們可以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多麼幸福！”
於文鑫說：“如果讓阿雷跟我回去，我們會更幸福。”
國王說：“是嗎？那可真是遺憾，阿雷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不能跟你回去。這是兩個世界之間的規矩，我們的人去不了你們的世界。即使是我，也無法做到。”
於文鑫恍然流淚了，她緊緊抱住阿雷，語氣痴迷道：“我不能跟你分離，我願意留在這個世界，永遠陪著你！”
我懷裡正抱著情緒有些失控的小包子，從國王開始跟於文鑫講話的時候，我就在一直安慰她，生怕她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可怕舉動。
可聽見於文鑫這樣說，我再不能無動於衷了，便站出來呵斥她：“於文鑫你醒一醒！你被下了迷藥是吧？你和他才認識幾天、能有多深的感情？我看你就是被迷了心竅！你怎麼能留在這個世界？你不要你爸你媽了嗎？你不要陪你長大到二十多歲的所有人了嗎？你能不能醒醒！就算你和阿雷之間真的存在緣分，你們真的彼此相愛，可你怎麼能為了愛情、為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東西，從而放棄你生命中其他的所有東西呢？”
於文鑫聽我說完，呆呆地看著我，一邊哭一邊搖頭，說：“你不明白的，任遠，你不明白！”
我走到於文鑫跟前，握住她的肩膀，說：“我不明白？我當然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他媽究竟在想些什麼！你就留在這裡好了，等我們回去後，過了幾個月，你爸你媽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了我，然後問我：‘文鑫呢？文鑫呢？文鑫在暑假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嗎？她現在在哪兒？你告訴我！’這時候你讓我怎麼回答？你難道要我說，文鑫愛上了一個男人，然後拋棄了你們，留在另一個世界了？然後他們一邊對我破口大罵，一邊哭，哭得撕心裂肺的。我就只能在一旁看著，看著他們是如何瘋了一樣尋找自己的女兒，看著他們從一對原本對生活充滿希望的夫妻，變得日漸憔悴，消瘦，逐漸絕望，對生活失去信心，變成一對麻木不堪的傀儡……這些是我不明白？還是你不明白？”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我有些缺氧了。
我原本以為，只要小包子跟我回去，其他人是選擇留下還是離開就根本無所謂了。但現在我發現並不是這麼一回事，我沒有我想象中的無情。我沒辦法遵從於文鑫的意見，或者只是嘗試性地勸她一番。我現在是抱著務必把她帶回去的決心，這很殘忍，但我不能無動於衷。
我無法接受於文鑫留在這個世界，無論她留在這個世界是否會感到幸福。
我承認，我不是完全在為於文鑫著想，更多是為了於文鑫的父母和親人。即使於文鑫是真的很愛這個叫做阿雷的男人，如果讓她放棄阿雷，她會悲痛，會悲痛一個月，一年，或是十年，最可怕的也不過是她這輩子，再也不相信愛情。
但她失去了愛情，生命中還有其他可以令她開心的，重要的東西。
如果於文鑫一時衝動，選擇留下，她可能會暫時因得到愛情而感到滿足。可時間一長，他們之間的愛情變得現實而平凡之後，於文鑫就會想起她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朋友，以及所有快樂的、熟悉的、美好的東西了吧？可到了那時候，她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依舊會像失去愛情一樣，悲痛傷感一輩子。
拋開於文鑫不說，她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呢？她的父母呢？
我很熟悉她的父母，上高中的時候，因為我和於文鑫的關係很鐵，我也熟悉她的家庭，知道她的父母有多愛她，有多在乎她。
她父母對她的愛，要比其他父母對子女的愛還要多，更加深情。可以說，於文鑫不僅是他們二老對未來的希冀，甚至是他們人生的全部。
如果於文鑫的父母失去了於文鑫，他們就失去了生命的全部。
現在，到了面臨抉擇的時候了，我必須站出來——是我把於文鑫帶到了這個荒唐可笑的世界，如果我不能把她帶回去，我就會自責一輩子，我一輩子都無法面對她可憐的父母親，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於文鑫是個孤兒，我就由她去了。
她蹲在地上，一句話不說，只知道抱著頭哭。那個叫阿雷的男人俯下身子，抱著她，也不可自制地哭了。
那晚於文鑫一直保持著那個動作，再沒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