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想法也和屁一樣抽象，我想搞清楚她是不是從民國來的，然後從她的種種習慣裡我得知，她就是從民國來的。當然，她的習慣現代人也可以有，並且她有多少習慣我對民國的印象就有多少，或者說我對現代的民國的印象就要多少，民國我只能從電視裡看到。所以說，我潛意識裡已經相信她是從民國來的了，她的種種習慣也只是為了驗證我腦子裡已經確信的一個想法。這就像個屁一樣我看不見想找它，然而它說不定就在我腳下。
我又想起無神論者找些絕對成立的實驗來論證無神這一觀點，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一個神飛到他眼前問他“孩子，你不相信我的存在嗎？”的時候，他會不會大喊“Oh my god”呢？
我和她在遇見之後就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黑了，廢上海在黑暗的夜裡無比陰森，天氣轉冷，空氣中彷彿有無數個無形無狀的東西在扒開我的毛孔往裡鑽，拿些什麼東西又出來。像蚊子吸血後留下了一個包，它們在我身上留了了雞皮疙瘩。
天太黑太冷，總走在廢墟上太沒安全感。我不是說那種神經上的緊張，而是天黑到很難看清東西，我怕我摔死，或者被砸死。我和她走到了一棟政府大樓前，隱約看見一個名貴木頭做成的散著芳香的門杵在那兒，這和我和她在今天看見的第一個豎著的門，卻好像是這輩子看見第一個豎著的門那樣驚奇。我們打開門進去，樓塌的和那塊放著雞腿的碎玻璃有異曲同工之處。樓塌成了梯形。在這個梯形的房間裡，有兩個像醫院走廊供人休息的鐵座椅，那兩個座椅彼此獨立，捱得很近且完好無損，我不知道政府為什麼要在這裡安放兩張獨立的鐵座椅，是因為知道有一天上海成為了廢墟城的那個夜裡，會有兩個人在這裡休息嗎？不過無論安在這兒兩個鐵座椅的目的是什麼，它在永不會結束的結束之前會供我們兩個在今夜休息。
她問：“這裡怎麼有兩張座椅？”
我說，“你少說了兩個字。”
她說，“對哦！我忘了要在驚訝的時候說‘我靠’！”
之所以能在無光的夜裡看清楚這梯形的房間和兩個鐵座椅，全靠頭頂幾公分處的一個燈泡，它還亮著，樓塌了牆就斜在那兒，地方小，但四面很嚴實，沒有一個縫隙，以至於在屋外的時候根本沒發現這裡面的光。光都跑不出去，實在是太溫馨了。這些光在此時顯得比白天的太陽還更溫暖，冬天裡的一把火比夏天裡的一把火要溫暖。溫暖不是熱，溫暖就是溫暖。
她在鐵座椅上風韻地翹起了二郎腿，在這裡我發誓，這是我見過的最誘惑的二郎腿。她旗袍在左邊大腿處有一點是開著的，她大腿的那點兒位置沾了點泥，我腦海中想象出了和她打野戰的情形。於是我開始瘋狂幻想很多姿勢，卻怎麼也想不到只讓她的腿上的那一點地方沾上一點泥的姿勢。不一會兒我的褲襠翹了起來，驚喜發現，我這次翹的要比以往大很多，並且我的慾望告訴我，我各方面都比以往強了很多。
然後這個可以擋住寒冷和光的地方像一個溫暖的庇佑所，它讓我一時忘記了飢餓寒冷和惶恐，讓我滿腦子都是對這個所謂民國女人的意淫幻想。我多麼我希望我倆可以永遠被困在這裡，我們都出不去，也死不掉。漸漸的，我們會把這個狹窄的庇佑所當成屬於我們的世界，然後我們上床，結婚，生子，一輩子沒什麼願望地、渾渾噩噩但簡簡單單地活過去。
可顯然沒這個機會了，因為我握著我勃起的雞巴醒來的時候，發現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夢。自從我的超能力消失之後，我就經常做夢。好像如果我的超能力一直存在，這些夢就會成為現實一樣。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夢見院長與學者，這次夢見他們之後，我突然就很想見他們一面——我很想看見他們，看看他們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學者有沒有把從院長那裡搞來的錢輸光？而院長究竟是活著，還是早已被學者給殺掉了？
我現在並不是特別恨學者，甚至我一點兒也不恨他了。因為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的利益活著，殺一個人其實也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而恰巧在只有殺人才能達到自己目的的情況下，殺人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想通這些之後，我就不怎麼恨學者了。但如果看見學者，我還是會殺了他，我只是不恨他而已。
我一直對自己說，沒有找到寶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現在的生活很好，章宣琳養著我，如果我願意的話，隨時都能從章宣琳那裡得一大筆錢。我不用工作，就可以不愁吃穿地活著。這是多少人的夢想啊，能得到這種生活簡直是我八輩子修來的服氣，即使我找到了寶藏，生活可以比現在的更好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直在介意我沒有找到寶藏這件事，因為當章宣琳把所有的寶藏都找齊之後，我的超能力就不在了，然後我就經常做各種夢，這一度讓我有些神經凌亂，好像一個瘋子。甚至有時候，我都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
可無論如何，我的團隊都不在了。我的超能力沒有了，標識也不在了。
很多年前的那個中午，地點是在中國大理，我在大家都莫名其妙消失情況下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走，我一邊在企圖尋找他們，一邊想關於寶藏的事。
在長達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裡，我都沒有找到他們。我把他們的房給退了，一個人在賓館住了一個星期，期間我從沒有停止尋找他們，我從一條街找到另一條街，尋找任何一條我能夠找到的街道和每一個角落。我知道找到他們的機率很小，可除了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他們，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我也曾嘗試著走到藏著寶藏的那座山上，然後我發現，我根本沒有上山的勇氣。我甚至連往山上走一步的勇氣都沒有——哪怕只是走上一步。我覺得自己軟弱無能，雖然我一個人上山無非是去送死，可我就是覺得我軟弱無能。
後來我乾脆不再找他們了，我成天都呆在賓館裡面喝酒。我整天都會喝醉，這種感覺可真好，什麼都不用去想。
後來是毛寸頭的出現才解救了我。
毛寸頭衣衫襤褸，風塵僕僕地趕到賓館，然後直接敲開了我房間的房門。
我當時剛剛睡醒，看見毛寸頭之後，激動極了，忙一把抱住他，然後我聞見他身上的各種臭味——汗臭、屍臭、屎醜和魚腥味兒等種種臭味的組合。總之毛寸頭已經很久都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了。
我又一把推開他，問：“你丫的這幾天去哪兒了？你身上怎麼這麼臭？”
毛寸頭一副很疲憊的樣子，他拉住我一邊往外走，一邊焦急地說道：“你先別問這麼多了，以後我慢慢跟你解釋，你先跟我走，這裡不安全！”
“你先洗個澡吧！”我拉住他，問道：“你倒是說啊，怎麼不安全了？”
“先走啊，沒時間解釋了！”毛寸頭瞪著我咆哮道。
當時我被嚇到了，毛寸頭把眼睛瞪到了像銅鈴那麼大，然後他吞了口唾沫，看起來又餓又渴。毛寸頭很少發脾氣，因為他好像不知道生氣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我斷定毛寸頭並沒有生氣，他只是太累了，太疲憊了，精神和肉體的長時間的雙重緊繃讓他有些崩潰，然後我愣愣地跟著他出了賓館——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我們出了賓館，沒走大路，毛寸頭帶著我從小路走到了大理城外，到了一個普通的小縣城，才終於像完成任務一樣松了一口氣，放下了渾身緊繃的狀態，頓時身體就軟了。他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說：“我好像站不起來了。”
我問他：“究竟怎麼了呀，一路上怎麼問你都不說。”
毛寸頭說：“我沒力氣了，我現在真的沒力氣解釋了。”
我問：“你餓了？”
毛寸頭說：“應該是餓了吧，可是我感覺不到。你幫我找個賓館，我想洗個澡，再好好睡一覺。”
也對，毛寸頭是該洗個澡了，他渾身臭的離譜，真的是比屎還醜。我便攙著他，另一手捏著鼻子找了個賓館，開了個雙人房，帶毛寸頭去洗澡。毛寸頭洗了兩個多小時還沒洗完，洗手間的水蓮蓬的聲音還在響，他不會是出事了吧？我連忙進洗手間看了看，看見毛寸頭赤裸著身子趴在馬桶上，一動也不動。我過去把手放在他鼻子上，還能感覺到輕微的呼吸聲，他應該是太累所以睡著了。我拿浴巾墊在他身上，把他抱回床上蓋好了被子。
這時我發現我還是沒買手機，我想打自己一巴掌，可是心裡亂糟糟的在發毛，手根本揚不起來，更別說瞄準自己的臉了。
毛寸頭一個勁兒地睡到了天黑，大概是夜裡十點的時候，他醒了一次，然後他吃力地從床上坐起來，問我：“任遠，現在幾點了？”
我當時正在看一個很老的喜劇電視劇，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說：“十點了。”
毛寸頭“哦”了一聲，然後在床上坐了會兒，不知什麼時候又睡著了。
他一個勁兒地睡到次日清晨，才終於睡飽，起床穿了衣服，卻還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嚷嚷著說餓了，要出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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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了一大桌食物，狼吞虎嚥罷對我說：“道士王是朱家的人。”
我打了一個寒顫，問：“啊？”
毛寸頭說：“道士王是朱家的人，當時我們在山上看見的怪物都是假的，都是道士王製造的幻覺。其實我們都是被道士王給打昏的。”
“什麼？”我腦子有些眩暈，問他：“你怎麼知道？”
毛寸頭說：“我記得我是被樹藤纏著，頭部撞到了一棵樹上撞暈的。但是很快我就醒了，我看見道士王拿著一把劍，對著空氣胡亂揮舞，而你也像瘋了一樣，拿著符紙對著空氣亂扔。我當時想問問你們在幹什麼，可我轉眼看見我們周圍圍著一層光，頓時我明白了，原來這一切根本就是道士王的幻覺。但當時我還不知道道士王就是朱家的人，直到你也撞到一棵樹上撞暈之後，道士王就拿出手機給朱家人打了個電話，他叫那個人朱老板。”
“什麼？”我用力拍了下飯桌，起身咆哮道：“你說道士王才是朱家人派來的臥底？這怎麼可能？”
毛寸頭說：“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可這就是事實。”
沒道理啊，我在腦子裡想，道士王跟著我們的原因是想打怪獸，強大自己的能量，他怎麼可能是朱家人？難道是後來被朱家人給策反了？
我問毛寸頭：“那後來發生什麼了？我在山下醒來是怎麼一回事？”
毛寸頭說：“當時道士王見我們暈了，就躺在樹邊美美地睡了一覺。我見狀連忙抱著你下山，然後在山下遇見了朱家人。當時我怎麼也叫不醒你，就把你留在山下自己跑了。當時我想著能出去一個人算一個人，總比全軍覆滅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