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何紋挺可憐的。雖然她落到現在的這步境地都是自作自受，但好像自從我見到她起，她一直都在以一個“並不是婊子”的狀態活著。何況我還差點拿刀子捅了她，答應替她擺脫危險的這件事我也做不到。
去看看她吧，為了經費也要把何紋拉攏過來。雖然無比討厭，但還是要以尋找寶藏這件大事為主。
臨走的時候我盯著法拉利車主看了幾眼，因為好奇，順便看了看他的腦子。這個混蛋無比後悔沒有在價格搞到兩千的時候給老頭結賬了事，滿腦子想著老頭如果真的死了，他還要用現有資產的十分之一打通上下，逃避自己所有的法律責任。便恨老頭恨得牙癢癢，在腦子裡把老頭千刀萬剮了一遍。
然後我看了看老頭，他的腦子裡閃著一個病臥在床的老太太的影像，一會兒影像消失了，他的腦子空空如也，一片漆黑。
我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幾年前這種感覺經常出現，就是特想搞懂這個社會、改變這個社會卻無能為力的無奈。現在我也看得開了，世界就是這樣，由他去吧。
我依照記憶走到了何紋居住的那個古老小區，夜裡小區陰森森的，中央的那棵大梧桐好像身負著幽怨的魂靈。它憎恨過路的每一個人，然後把路人弄得心裡發毛。
我往何紋居住的地下室跑過去，開啟樓梯裡的燈，到她門前敲門。
幸好她在家，問：“誰？”
我鼓了很大勇氣，說：“任遠。”
她打開門直接抱住了我，我用力推開她，質問：“你幹嘛？”
她拉我進去，關上門，緊張兮兮地說：“你進來說。你知道嗎？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我問：“你怎麼會這樣想？”
何紋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這個感覺，不過還好，你來了。”
她的眼睛很紅，顯然是剛哭過，說話間也帶有哭腔。她不會是剛正常幾天便又患上神經病了吧？我想，那麼我要不要再用她是妓女這回事刺激她一下呢？還是算了，她是不是神經病都不要緊。
“是啊，我來了。”我深呼吸一口，用盡渾身力氣，才使眸目深情。
“任遠你知道嗎？我們才一個下午沒見，我就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像做夢一樣，好像是很久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她轉身給我倒了一杯水，一邊很認真地說：“就在你跑出去的時候，我愣了愣也追了出去，可是跑出來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我想著你還沒吃飯呢，就去廚房磕了幾個雞蛋，以為你如果感到肚子餓了就會回來，可是直到雞蛋涼了你也沒回來，我就開始慌了，就覺得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哭著去房間裡搖那顆鈴鐺，我想啊，你一定是喜歡這個鈴鐺的，說不定我搖著搖著，你聽見聲音，就會回來。你看，你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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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剋制住不耐煩，說：“對對，我喜歡那顆鈴鐺。可我不喜歡聽它響，你以後就別搖了。”
何紋點點頭，說：“不搖了我再也不搖了。”
我過去坐在她身邊，抓起她的手，深情地說：“那你呢，我這邊有沒有什麼你喜歡的東西？”
她特感動地說：“我喜歡你，我就喜歡你，我有你就行了。”
燈光比方才暗了，可能是電壓不穩，也可能是我的腦子有些迷糊，感覺一切都是灰濛濛的樣子。我特用力地想一件事，想完之後的腦子往往是這個狀態。奇怪了，我想什麼事情了？
何紋挺順從，我握住她的雙肩，嘴唇輕輕靠近她的臉龐，隨她閉上眼睛。她閉眼睛的動作很漫長，眼睛眯成一條線的時候，我從她眼裡看見了一道光。
我懷著負罪感親了她，當我嘴唇碰上她嘴唇的那一刻，一道電流把我的嘴唇電得麻痛。我吃痛叫了一聲，何紋睜開眼，問：“怎麼了？”
我捂著一時失去了知覺的嘴唇，看著她一臉無辜地問我：“你的嘴怎麼了？”
我想問“難道你沒被電到？”但嘴巴“巴拉巴拉”地說不出話。我真他媽是服了，她身上有這麼強烈的靜電，卻他媽的只有我被電到。
她身體前傾過來想繼續親我，被我一把推開。我揉了揉緩慢恢復知覺的嘴唇，語速放慢說：“下次吧，我被你嘴上的靜電點到了，你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她搖頭，說：“我沒有被電到。”
我說：“你可真是神奇，紋兒。其實我一直也都是喜歡你的，可我就怕你覺得我窮，所以一直都裝作一副很討厭你的樣子。現在我發現我是愛上你了，我覺得只要我們在一起，其他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何紋用力抱緊我，帶著哭腔說：“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只要——”
我打斷道：“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你要說什麼我都能感覺到。”說完我輕輕推開她，起身道別：“那你就先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回來找你，我再也不會讓你滿城地找我了，我會心疼。”
她依依不捨地送我出門，臨走時要親我的臉，被我委婉拒絕了。我怕再被她的嘴唇給電一下，又對她說：“過幾天我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要回去很長時間，你能陪我一起嗎？”
“好啊！當然要陪你一起，可真好啊。”
我說：“那行。”
走出地下室我狠狠地用袖子抹嘴唇，還有身體上所有和何紋接觸的地方，回去一定要把這些地方沾上的髒東西給洗乾淨。
她個神經病竟然沒問我怎麼處理那塊石頭，她那麼傻，我都後悔用美男計這一招了，簡直多此一舉。根本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讓她心甘情願地替我賣命。不過既然開始，就噁心地演下去吧，權當是我的善良給她的補償了。
“任遠，你路上一定小心。”
有人喊我，我回頭，看見何紋站在地下室出口的路燈下，齜牙咧嘴地衝我笑著揮手。
我也笑，說：“再見。”
說真的走在路上，我的心情挺落寞的，甚至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前不抽菸不喝酒，後來只抽菸不喝酒，再後來菸酒都填充了生活。大概不僅是我，每個男人的人生都要經歷這幾種或類似狀態的形式轉變，可很少有人會到了菸酒成癮時發現買不起煙和酒吧？這是一件挺悲催的事。但我的心並不是因此而落寞。
方才親何紋的時候我把她想象成了王瑞，可惜她不是，所以我並沒有感受到和愛的人接吻的感覺。我還有些慶幸被何紋嘴唇給電了一下，否則我不僅要洗嘴，回去還得刷牙。
黎花開說他的錢還放在老地方，讓我隨便用，這是他允許的，所以我沒有任何心理顧忌，準備拿他些錢，出去下館子喝酒。
前邊不遠處就有一個喝醉的人，如果這個喝醉的人是清醒的該有多好，我想聽聽他的故事。每個人都至少會有一段令人回味的故事，關於愛情的友情的親情的，或者陌生人的；醉酒的人的故事正好是他們故事的高潮。
電影電視劇裡面故事的浮誇表現或許並不現實，但現實中的故事則是演不出來的黑暗和悲情，現實中所缺乏的善良和溫情，倒是淋漓地呈現到了電視屏幕上。
前面醉漢一邊走路一邊罵街，我走近他時覺得他有些眼熟。
那個混混頭子！殺了黎花開養父的那群混混的頭子！
我記得那天報紙有報道，企圖強J何紋的那群混混的混混頭子跑掉了。我納悶被警察包圍的他怎麼就跑掉了，不過他膽兒真肥，身負命案還敢在大街上喝醉了轉悠。
我跟在他身後，準備報警。當我拿出手機的時候我想到了黎花開，他發誓要親手替他養父報仇。我報了警恐怕這混混頭子要給判死刑，被政府槍斃的話，黎花開一輩子都不會甘心。
既然我想把黎花開拉入我的團隊，手上就一定要有說服他的砝碼。現在機會來了，如果我給他提供他仇人的準確身份和住址，憑他的性情，我拜託他什麼事情他都不會拒絕。
我放下手機，一路尾隨，準備跟到他的住處再離開，想辦法聯絡黎花開。
他就一直醉歪歪地走了好幾條街，不停地破口大罵，抱怨這個社會是多麼多麼混蛋，多麼多麼不公平。我就特想上前給他幾耳光，對他說：你他媽有什麼抱怨的資格？你他媽才是這個社會的混蛋！這個社會已經足夠不公平了，卻又出現他媽你們這群政府之外的反社會社會！該抱怨的人是誰？是死在你手下的老實人，被你收保護費的商販，還有差點兒被你們強J的何紋！
走著我就迷路了，我們好像出了城區，公路上沒有一盞路燈，沒有一輛車，一點兒亮光也沒有。
路兩旁是野地和黑漆烏森的樹，張牙舞爪的如同鬼影。風颳起路上的沙土，視野頓時模糊一下，我雙手抱懷，抓緊衣服擋風，一慌神兒前面沒人了。
我快跑幾十米也沒找見那混混頭子，前面烏黑一片，風沙沙地吹，路上的沙土飄成一個個人影。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前的人影好像都成了人，再仔細一看卻什麼都沒有。
“Pia！pia！pia！”
我身後傳來了一陣拖沓沉重的腳步聲，一陣冷風刮來，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我耳邊呼呼吹著氣。
我閉上眼睛吞了口唾沫，老人說，遇見這種情況不能回頭。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聽見我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它一伸手就能掐住我的脖子！
我呼吸帶著哭腔地側身，一陣冷風又刮來了一群什麼東西，擠開我的皮膚往裡鑽，我一陣惡寒。
“啊！”
我尖叫著轉身，尖叫地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黑影！
那個混混頭子？他什麼時候跑到了我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