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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_通達時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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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達時務

“父親,昭弟寫的急信。”司馬師將一封信函遞到了司馬懿手中,臉上卻情不自禁地喜形於色,“信上說,他在這次剷除郭氏逆黨的宮廷之爭中立了大功,被皇上擢升為中壘將軍——以他才剛滿二十歲的年齡,就躋身於本朝從一品的權貴要員之列,這也可算是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先例呢!孩兒真是為昭弟感到高興啊!”

司馬懿卻是面如止水,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就著營帳內昏黃的燭光慢慢地看著司馬昭寫來的那封信函。看罷信函之後,他緩緩閉上了雙眼,狀如入定,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司馬師知道父親又在考慮問題了,當下閉口不語,肅然而立,靜待父親開口發話。

過了許久,司馬懿才慢慢睜開眼來,目光凝注在很遠很遠的前方,彷彿穿越了所有空間一直透視到了數千裡外的洛陽城中、宮廷深處。他深深一聲長嘆,低聲吩咐道:“師兒,你待會兒下去寫信告訴你昭弟,讓他在最快的時間裡面見聖上,當著諸位元老大臣的面,無論如何也要把那個中壘將軍之位拼死辭掉——就給他說,這是為父的意思,讓他切實照辦!”

“為什麼呀?”司馬師一聽,感到大惑不解,“這是昭弟拼死拼活苦苦掙來的功名呀!父親怎能要他自行辭掉呢?”

司馬懿轉過頭來,冷冷地正視著司馬師的面龐,緩緩說道:“師兒!小小一個‘中壘將軍’之位就讓你利令智昏了嗎?任何人都要有自知之明才行啊!在這一點上,無論是你、昭兒,還有為父,都要向太祖魏武帝學習呀!”他語氣稍稍一頓,看到司馬師一臉的疑惑,便又說了下去:“大概是十二年前吧,那時還是建安二十四年,太祖魏武帝擁九錫之禮而成為魏王,大權在握,生殺予奪,連漢獻帝——也就是現今還在世的山陽公劉協都在他掌控之中。作為一位權臣,他擁有了一個皇帝所能擁有的一切,只差一頂皇冠還沒戴到頭上。也就是在那一年,東吳的孫權上書表示願意俯首稱臣歸附,並尊奉太祖魏武帝為天下之主……”

“孫權?他……他還曾經自願俯首歸順我大魏?”司馬師吃了一驚,“看來,他還是出於忌憚太祖魏武帝而不惜屈膝稱臣哪……”

“哼!匹夫之見!”司馬懿不禁嗤笑了一聲,“你以為孫權身為一代梟雄卻能被你這麼簡單就揣摩到其心計,那就錯得無可救藥了!在現實中,當時太祖魏武帝逐字逐句看完了孫權的稱臣勸進表之後,只是冷冷一笑:這小子想要把老夫推到火堆上烤啊!於是撕毀了孫權的勸進表,終其一生,以一個臣子的身份離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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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此處,司馬懿瞥了一眼司馬師,冷冷說道:“你現在可懂得為父講的這個故事的意思了?天子之位,那是何等誘人的寶座!以太祖魏武帝之天縱雄才,坐上那個寶座,完全是實至名歸,又有何不可?然而他居然一口回絕了這天大的誘惑!你說一說,他這是為什麼?”

司馬師滿面通紅,不禁垂下了頭,囁囁道:“父親,孩兒知錯了。父親時常教導孩兒要細心學會審時度勢、知人料事之術,孩兒事到臨頭卻忘了!孩兒認為,太祖魏武帝至死都不代漢自立稱帝的原因,就是大勢未到、時機未成,所以自抑雄心,始終以臣節自守。而且,太祖魏武帝若依孫權之言而自行稱帝,必將成為天下眾矢之的,群起而攻之,四方而逼之,當真是坐到了火堆之上一刻也不得安寧!那麼,孫權這封甜言蜜語的稱臣勸進表,就成了太祖魏武帝的催命符!”

司馬懿認認真真聽罷了他每一句話,這才點了點頭,撫了一下胸前長鬚,悠悠嘆道:“而今,皇上一道聖旨便晉封昭兒為中壘將軍之位,又何嘗不是把他也推進了火堆之中?‘少年得志,驟登要位’,人人見而忌之,並非什麼好事!

“《周易》上講得對,‘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昭兒只需辭去中壘將軍之位,一味謙退自守,既得皇上之歡心,又獲同僚之敬服,假以時日,必會大有作為,又何必汲汲於名利在此一時?”

司馬師聽了,不禁為父親的遠見卓識而折服,躬身施禮道:“父親所言極是。孩兒待會兒回營之後,必會依父親所言,勸說昭弟辭去中壘將軍之位。”司馬懿“嗯”了一聲,這才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臉色變得有些輕鬆起來。他沉吟片刻,將司馬昭寄來的那封信放到燭火上點著,任它慢慢燒掉。信的灰燼在夜風中散盡,他深深的瞳眸裡卻燃起了兩點陰沉沉的光焰。這光焰一亮即逝,被他深深埋進了心底,埋進了心底最深處,默默地醞釀著,等待著合適的機會,終有一天會如同熊熊地火一般奔突而出吞噬整個天下!

“父親……”司馬師看著司馬懿這一番異常舉動,不禁大惑。卻見司馬懿向他擺了擺手,又指了指放在營帳角落裡的幾口木箱,道:“你明早喊幾個信得過的親兵過來,把這幾口木箱運送到京城讓人往鍾太傅、董大夫、王司徒、孫大人、劉大人的府第送去——就說這裡邊是為父的一點兒小小心意,懇請笑納。”

司馬師臉上一紅,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父親……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太委屈自己了?孩兒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像父親這樣為了公事辦得順利還會動用自己私財上下打點的……”

“是啊!為父這麼做,的確有些不清不濁。”司馬懿微微一笑,“師兒啊,義利分明固然是美德,清正廉明也是為官的立身之本,這一切都是對的——但官場上人情往來、圓融處世,也不可忽視呀!”

司馬師面色沉凝,只是不答。司馬懿知道他一時還未想通,便笑道:“你可知道鍾太傅、董大夫、王司徒等元老重臣們為何一直堅持不受陳群、華歆的蠱惑,自始至終‘一邊倒’地全力支持為父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對蜀方略嗎?”

“因為父親提出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對蜀方略是絕對正確的,是不容置疑的……”司馬師堅定有力地答道,“朝中所有的有識之士都不會被陳群、華歆等矇蔽的。”

“師兒啊,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哪!”司馬懿微笑著搖了搖頭,一臉的高深莫測,“你可知道,鍾太傅在關中地區有四千家朝廷封賜的邑戶,董大夫在長安城附近有三千五百家邑戶,王司徒在雍州也有三千五百邑戶……這些大人每一家都有好幾百口人,他們全靠著皇上封賜的這些邑戶們供糧供米出錢出力來養家餬口呢!若是關中戰事吃緊,每個大臣在關中的邑戶都將被抽調錢糧、勞力投入到前方戰事之中——幾年來曹真天天對蜀興兵作戰,早已鬧得這些大人們家中人人不得安生了!再像以前那樣連續不斷地把仗打下去,只怕各位大人每家幾百口人真要個個去喝西北風了!所以為父一提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對蜀方略,他們是如同大旱之農喜得甘霖,怎不會竭力支持?你想,為父一邊以屯田積糧養戰,一邊以堅壁清野固守險要拖垮蜀寇——這樣既不會觸動和損害諸位大人在關中地區的私人利益,又可不戰而屈蜀之兵,於國於民、於公於私都是‘一舉多得’。諸位大人自然是全力支持為父而始終不為陳群、華歆等人所動了!”

司馬師認真地聽完了父親的話,不禁呆立當場,臉色變了幾變,隔了半晌,才喃喃自語道:“真沒想到……原來竟是這樣……”司馬懿緩緩站起身來,走近了司馬師,在他面前站定,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開口說道:“師兒啊,你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太明白?這人世之間,你進我退、你勝我負、你盛我衰、你榮我辱、你貴我賤,無非是在‘理、勢、道、利’這四個字中各顯身手而已。這四個字運用起來,是有經有權、有本有末、有輕有重、有緩有急。天地之大,道藏之深,你我立身處世,豈能用一個框子來圈住自己?看來,今夜是到了為父要向你講一講你這一生中最應該聽的一些話的時候了!希望你能用心認真聽取。”

司馬師從恍恍惚惚之中回過神來,急忙臉色一正,定心斂神,肅然而立,道:“父親請講,孩兒洗耳恭聽。”司馬懿對他這番嚴肅認真的態度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表示讚許,同時緩緩說道:“師兒,你可知道此番西征,為父為何要極力上下活動謀取這關中主帥大權?”

“父親不是常說,大丈夫生於亂世,唯有成大器、掌大權、勝大任,才是實現自己濟世安民平天下之大志的必由之路嗎?關中主帥之職,掌管著我大魏半壁江山的兵權,豈能落入他人之手?”司馬師恭恭敬敬地說道,“父親教誨的這一切,師兒一直都銘記在心。”

司馬懿靜靜地聽著,沒有立刻答話。他這番話確曾多次給司馬師兄弟講過。而這番話雖看似簡單,卻的的確確是他從親身經驗中總結出來的心得。司馬懿記得自己從幼年懂事之時起為避戰亂,就隨父兄東徙西遷,目睹了中原各地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的慘景。那可真是千里平原,白骨遍野,城郭皆為廢墟,百姓陷於溝壑,孤幼哭號流離,令人為之酸鼻!在父兄的教導下,伏膺儒學的司馬懿油然生出了一種“哀民生之多艱,常慨然而舞劍”的情懷,念念以濟世安民為己任,遊歷群山,遍訪英賢,學貫古今,術通百家,修成異才以求撥亂世返太平,拯救萬民於水火。後來,有兩個人的命運影響了他的救世觀:一是遼東高士管寧,他以德化民,引人歸善,甚著嘉名;二是漢末孤臣荀彧,他於亂世之初輔佐曹操,掃除群穢,匡扶漢室,功耀千秋。在司馬懿眼裡,他們身具大才大德,本當勝任撥亂反正扶世濟民的“天之大業”,從而為萬民稱頌,留美名於史冊。然而,由於無權無勢,管寧雖然德高節彰,但他仁惠之施,限於巷鄰,不出百里,改變不了天下萬民飢寒交迫、顛沛流離的悲慘境遇;由於無權無勢,荀彧雖志大才廣,但他不能挽漢室於將傾,遏曹操之謀逆,自己也被逼憂憤而亡,終究無助於定亂世、平天下、拯萬民。正因如此,司馬懿才執著地認為:只有成大器,掌大權,勝大任,才是實現自己濟世安民平天下之大志的必由之路,否則一切都是空談、空想!

沉默了半晌,司馬懿凝視著司馬師,微微笑道:“從大的原則上來說,師兒算是答對了,但還有些不盡不實不深不細之瑕疵。其實,為父在宛城統領二十萬大軍對吳作戰,不也一樣可以‘掌大權、勝大任’嗎?為父為何非要來這西北苦寒之地與諸葛亮一爭雌雄不可呢?”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見司馬師的表情有些惘然,才又說道:“是這樣的:礁因潮落而高,船因水漲而升。每一個英雄豪傑的成功,都是踩在勁敵的肩膀上站起來的。當年太祖魏武帝正是在官渡一戰中大敗袁紹,一躍而起,這才成為了眾望所歸的中原霸主;東吳的那個周瑜,也是在赤壁一把大火燒了連環舟,驅跑了太祖魏武帝,這才威震天下,成為了吳國第一智將……而為父自掌兵以來,雖與吳帥陸遜、諸葛瑾過了幾招,但吳寇一向龜縮江南自保有餘而進取不足,為父和他們鬥得十分乏味,小勝小利倒是不少,卻始終未能盡展所長、聲威大振、名震天下!

“環顧宇內,唯有蜀相諸葛亮久享盛譽,朝中諸臣都對他推崇備至,堪當為父之敵。而且諸葛亮又不甘蝸守漢中,總想耀武揚威前來犯我大魏!為父若是以他為對手,自然會鬥得精彩紛呈,令人歎為觀止。若是勝了他,為父便會立威天下,名揚四海……這對提升我司馬家族的聲望與地位是大大有利的。因此,為父才千方百計要謀得這關中主帥之權,到這西北邊陲立功揚威!你懂了嗎?”

司馬師聽了,由衷地佩服父親的深謀遠慮,充滿敬意地答道:“師兒懂了。”司馬懿又緩緩說道:“師兒一向喜歡研習兵書戰策,這很好。但,你的聰明才智不能僅僅停留在出將入相這樣一個水平之上。為父今天要向你講一講更深的道理。你也只有更深地理解了這些道理之後,才能飛龍昇天!”

“什麼……什麼‘飛龍昇天’?”司馬師已經聽得目瞪口呆,有點不清楚父親到底想說些什麼了。

司馬懿的神情卻猛然變得極其嚴肅凝重起來,將前胸一挺,目光深邃,語氣深沉,昂然說道:“自漢末亂世紛爭以來,天下群雄競起,鬥智鬥力,逐鹿中原。我司馬氏原是河內著名的世家豪族,然而在群雄逐鹿的初期,因為缺少強有力的權柄,不得不暫時忍住了問鼎九州的雄心,想靜待天下局勢慢慢沉澱之後伺機而動,後來居上。所以,為父在河內老家溫縣孝敬裡整整閉門隱伏了十年!

“後來,太祖魏武帝——也就是曹操,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為父的名氣,便不依不饒地威逼利誘著為父出了山,打亂了我司馬家族先前的全盤計劃。為父也就將計就計,潛入曹府,靜觀其變。那曹操當真是百年一遇的蓋世英傑,為父在他手下任職多年,不僅歷練了自己的文韜武略,更是從他身上學到了帝王之術的真諦!”

“帝王

之術?”司馬師訝然道,“何謂帝王之術?”

“帝王之術,也就是徵取天下之術,通常只有兩條途徑,一是鯨吞,一是蠶食:漢高祖起於布衣,龍興虎變,嘯聚風雲,驅惡伐暴,八年之間,威加海內,開基建業,一統天下,此乃鯨吞之功;秦國始據區區之地而終攬萬乘之權,歷時百年,奪八州而入其囊,縱橫捭闔,長驅宇內,然後以六合為家、以萬民為僕,此乃蠶食之術。”司馬懿悠悠說道,“古人說得好,‘皇天無親,唯德是輔’。如今我司馬家族代代英才輩出,據魏室臺鼎之位,納天下赴命之士,總攬英雄,駕馭豪傑,內收人心以蠶食魏室基業,外拓疆域以鯨吞吳蜀之寇,自然四海歸心、八荒臣服,何愁宏圖不展大業不立?”

這番大逆不道之言若是在別人口中說來,司馬師也許還有些相信,然而當他清清楚楚聽到這番話竟是出自自己父親之口時,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他一向都敬若完人的父親啊!誰能料到一向以“精忠為國”之名而遠揚朝野的父親心底竟然潛藏著這麼深沉遠大的雄心壯志?他心頭頓時猶如一陣驚雷滾過,震得他目瞪口呆。在驚疑之餘,他內心深處又慢慢滋生出一種隱秘的興奮來——是啊!當年西楚霸王項羽在身為布衣、毫無權勢之時尚敢直指秦始皇而大膽放言,“彼可取而代也!”又何況如今我司馬家族已在魏朝上下根深蒂固、勢力龐大,誰敢小覷?問鼎神州、代魏而立,也不是不可想象之事!念及此處,他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滿臉通紅,顯得驚喜異常,禁不住搓著雙掌彷彿立刻就要大幹一場。司馬懿講完了這番話之後,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覺有些疲憊,在原地靜立調息了片刻,又緩緩說道:“如今我們幫助陛下肅清了郭太後一黨,為他救了駕解了急,他應該從此對我司馬家信任有加、全力扶持,同時對我司馬家也會更為依賴,那麼我們司馬家就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哦……對了,昭兒寫來的那封信函中,提到了關於陛下的一件事……”

司馬師一愕:“關於陛下的事?……什麼事啊?”他實在是沒有料到父親這時突然會提起有關皇上的事情來,也沒有料到父親的思維跳躍轉換得如此之快,猶如天馬行空——彷彿父親那睿智、深邃的頭腦裡可以同時盤算各種虛虛實實、遠遠近近、紛紛亂亂的問題,一刻也沒有停息過。

司馬懿伸手撫了撫頜下長鬚,慢慢說道:“昭兒來信,說到陛下對為父交上去的那塊‘青龍琥珀’是愛不釋手,天天把玩不已,認為它是天生祥瑞之物,是特來庇護魏室的,並準備在明年或是後年為慶祝獲此祥瑞而改年號為青龍,取消現在的太和年號。”

“啊?為了一塊琥珀就改年號?”司馬師不禁搖了搖頭,“想不到皇上也是視國事為兒戲,玩物喪志,難成大器也!父親應該以輔政大臣的身份勸諫一下他才是!孩兒又犯糊塗了,‘皇天無親,唯德是輔’。陛下今日為政之失德失志,正是我司馬家將來執政得民之機遇。父親以為如何?”

“暫且不要去議論此事了。這一切,你心裡明白就是了。”司馬懿擺了擺手,一臉的凝重,“為父現在最關心的是,如何在立於不敗之地的基礎上乘勝追擊,一舉剷除朝中政敵!”

司馬師一聽,不禁有些緊張起來:“父親想要對陳群、華歆這兩個匹夫下手嗎?”司馬懿緩緩搖了搖頭,冷冷說道:“陳群、華歆雖然可恨,但並不可畏,他們只會搖筆弄舌作無謂之爭耳!為父豈會將他們放在眼裡?況且陛下目前對我司馬家倚重甚深,應該不會聽進他們的讒言,更是不足為害。為父所忌憚的,乃是曹氏宗親!”

“曹氏宗親?”司馬師驚問。

司馬懿雙目凝視在營帳的門簾之外,彷彿在盯著一個遙遠的地方不放。隔了半晌,他才沉沉地說道:“不錯,曹氏宗親。這世間各種勢力的變遷浮沉,往往是此消彼長。三月份時大司馬曹真的死,為我們司馬家族騰出了關中主帥的權位。可是,你想過沒有,萬一曹家又有什麼得力干將冒出頭來呢?皇上一紙詔書便可以賦予我們權力,也可以用一紙詔書把這一切權力又收回到他們曹家手裡。所以,我們要佔有和擴大手中的權力,就一定要削弱和奪取他們曹氏宗親的權力!”

“但是,曹氏宗親那麼多,我們又怎麼防備呢?”司馬師追問。

司馬懿語氣一頓,停了片刻,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又道:“不錯,曹氏宗親雖多,但為父卻獨忌東阿王曹植一人而已!”

“東阿王曹植?”司馬師又是一愕。東阿王曹植乃是當今皇上的親叔父,於十二年前與先帝奪嗣失敗後被貶出京城,一直鬱郁不得志。他沉吟片刻,道:“孩兒聽人談起東阿王曹植,當年頗有賢明之風而乏霸王之才,文筆絕妙而謀略不足,因此才在立嗣之爭中失利。像他這樣一介儒生,父親大人還會忌憚他嗎?”

“知人料事,應當有真知灼見,豈可憑道聽途說的流俗之見為據?”司馬懿正了正臉色,冷冷說道,“當年先帝與東阿王曹植之間的奪嗣之爭,其中一切的內情,難道為父還不如你清楚?若非東阿王當年心存仁慈顧全大局一味謙退,先帝豈能在最後關頭真正勝出?你可知道,當時太祖魏武帝臨終之前,曾經急召東阿王曹植之弟曹彰率雄師十萬赴京,其本意就是想拱衛曹植繼嗣即位。在那千鈞一髮之時,是曹植自己不願釀成魏國內戰而讓外人漁翁得利,方才親自出面說服了魏武帝,讓出了世子之位,又勸退了曹彰,自甘臣服於先帝。這才避免了我大魏重蹈袁紹、劉表等人諸子嫡庶紛爭的覆轍!這樣的眼光、這樣的器量,豈是一介腐儒所能做得到的?”

司馬師一聽,垂下了頭,道:“孩兒察事不明、知人不準,在此知錯了。”司馬懿捋了捋頜下長鬚,面現憂色,道:“為父近來常聽孫資、劉放來信稱東阿王多次上書皇上,要求為曹氏諸王解禁,親宗室而遠異姓,重用宗室諸王來抗衡朝中權臣。”說著,他忽又深深一嘆,道:“他這些奏章分明是衝著我司馬家族而來的!而且聽孫資、劉放的意思,皇上對他這位叔父一向十分同情,似有召他回京起用之心。我們須得及早定下計策,遏住東阿王東山再起之勢!”說罷,他雙目中寒光一閃,右手一伸,如利刃一般向外劈了出去!

“夫天道極則反,盈則損。故聰明廣智,守以愚;多聞博辯,守以儉……”

幾枝粗如兒臂、雕鸞刻鶴的大紅燭燦燦地燃著,照得書房內就如同白晝一般亮堂堂的。生得童顏鶴髮、精神矍鑠的魏國太傅鍾繇一手撫著頜下銀亮的垂髯,一手執一支狼毫大筆,頗有興致地在一幅白絹上筆走龍蛇般地揮寫著。

“父親的這一筆楷書實在是寫得太好了!”一直站在鍾繇身畔右側靜靜地屏息觀賞著的長子鍾毓不禁開口深深讚歎道,“毓兒相信,父親的書法將來必定會彪炳千秋,令後人萬世景仰的!”

“是啊!大哥,您看父親的字,當真是像當年先帝稱讚的那樣——‘瀟灑如舞鶴遊天,靈逸似飛鴻戲海’!”站在鍾繇左側的次子鍾會也是讚不絕口,“只怕會兒窮盡畢生之功,在這書法造詣上也未必能及父親萬分之一啊!”

鍾繇卻不答話,仍是全神貫注地寫完了最後一個字後,才輕輕長吁了一口氣,將那支狼毫大筆輕輕擱在了筆架之上。他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這兩個兒子,微微笑了:“毓兒、會兒啊!古人說得好,‘士之致遠者,必先器識而後才藝。’為父這一筆楷書寫得再好,也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你們應當留意於治國安邦的經綸之道,而不可效仿為父一味浸淫於這毫末小技啊!為父是因為自己年已老邁,才在這筆硯之間聊以自怡罷了!你們可不要學為父……”他說到此處,語氣頓了一頓,又緩緩說道:“你們應該知道東阿王曹植的故事吧?毓兒、會兒,你們稱讚為父這一筆字兒將來會‘彪炳千秋,令人萬世景仰’,這實在是謬讚了!依為父之見,這大魏朝將來真正能‘彪炳千秋,令人萬世景仰’的寶物,莫過於東阿王曹植寫的那一篇篇絢麗文章!可是,你們瞧一瞧東阿王曹植這一生的坎坷……唉!天妒奇才啊!”

待到鍾繇發完了這一通感慨之後,鍾會不緊不慢地接過話頭道:“其實父親所言也有些不盡然。書法筆藝,固然乃是微末之技,但我們亦可從中‘見微知著’——父親提筆落紙之際,腕力沉實,能剛能柔,能疾能緩,能放能收,這也是朝中諸臣望塵莫及的‘經綸之道’啊!”

“哦?會兒呀!你竟能從為父這書筆之技中看出修齊治平的‘經綸之道’來?”鍾繇面色微微一動,撫了撫那長長的雪白須髯,淡淡笑道,“難得,難得啊!”

他正欲繼續說下去,卻聽書房門外被人輕輕敲了一下,傳來“篤”的一響。聽到這聲輕響,鍾繇便住了聲,拿眼看向了門口。

鍾毓會意,轉頭向房門外問道:“誰?”

“稟告太傅大人和兩位老爺,司馬大將軍府中的管家司馬寅帶了一箱東西,特來拜見太傅大人。”房門外一個僕人恭聲應道。

“司馬寅?”鍾繇面色一變,蹙起眉頭思索了片刻,沉聲問道,“他是如何來的?”

“稟告太傅大人,司馬寅身著便服,行蹤隱秘,是從後門來的。”門外那僕人答道。

“讓他進來吧!”鍾繇沉吟片刻,終於開口了,“你們要小心一些,謹防有人盯他的梢!”

待得門外那個僕人應聲走遠之後,鍾繇方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他自然是明白司馬寅深夜拜訪自己的來意的——不消說,這司馬寅也必是替他的主子司馬懿給自己帶話來的。

“父親……”鍾毓、鍾會兄弟都不禁將驚愕的目光投向了鍾繇。

鍾繇站在原地撫須凝思了片刻,也不答話,只是向他倆揮手示了示意。鍾毓兄弟立刻會過意來,便轉到書房內一座近牆的大書櫃背後藏起了身。

書房門外傳來一陣步履之聲,接著“吱呀”一響,房門被輕輕推開。只見一身粗布青袍的司馬府管家——司馬寅緩步而入,身後跟著兩名家丁,合力抬著一口大紅木箱走了進來。

“哎呀!司馬管家,您這是……”鍾繇抬頭看著司馬寅,臉上微露詫異之色,唇邊卻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司馬寅亦是微微一笑,卻不作答,待兩名家丁在書房中間放好了大紅木箱之後,便向他倆使了個眼色。兩名家丁會意,連忙退了出去。

這時,司馬寅才向鍾繇躬了躬身,一副低眉垂目的模樣,畢恭畢敬地說道:“太傅大人,您對我家大將軍的多方支援,我家大將軍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他讓在下備了這一份薄禮,懇請太傅大人笑納!”

“唉!司馬管家!您家大將軍真是太客氣了!”鍾繇的眼神只盯在司馬寅臉上,瞥也不瞥那口紅木箱,帶著幾分勉為其難的苦笑說道,“本座實在是不敢當啊……”

“哪裡!哪裡!太傅大人!我家大將軍此番前往關中,無意中竟從一位隱士高人那裡尋覓到一份秦相李斯親筆所寫的小篆真跡。他素知太傅大人文筆書法冠絕天下,便讓在下轉呈給太傅大人賞析一番。”司馬寅微微笑著,俯身開啟了那口紅木箱,頓時一派珠光寶氣溢然而出,也不知裡邊裝了多少奇珍異寶,瑩瑩華彩耀得讓人睜不開眼來。

鍾繇微微眯上了眼,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只是不再做聲。

卻見司馬寅站起身來,從紅木箱裡取出了一卷字帖,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上,向鍾繇獻了過來。

鍾繇含笑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那捲字帖,慢慢展了開來,認認真真看了起來:“唔……這當真是李斯用小篆抄寫的荀卿的《勸學篇》嘛!他的字猶如雲簇蒼穹,姿態橫生,瀟灑靈逸,確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啊!你看,這筆法、這用墨……嘖,嘖,真是妙極了!”

說著說著,不禁伸出手指順著字帖上李斯那些字型的筆勢走向劃來劃去,久久不能自抑。

“我家大將軍說了,太傅大人若是喜歡這字帖,就請收下了吧!他相信,此等筆硯之珍,在太傅大人手中實乃物得其所,令人無憾的了。”司馬寅見狀,在一旁恭聲說道。

“你家大將軍實在是……唉!本座只怕有些卻之不恭了。”鍾繇聽到這話,伸在字帖上面比比劃劃的手指頓時一停,臉上現出深深的笑意,“本座在此謝過你家大將軍的美意了。”說著,他伸手慢慢卷好了那幅字帖,拿在手上,卻不再放下。

司馬寅又湊上前來,低聲說道:“我家大將軍已經奏報朝廷,今年減免了各位大人關中邑戶應繳的糧食,決定在西征大軍裡面大興屯田墾荒、自給自足,而無須各位大人的邑戶們供糧供餉了——各位大人今年年底的邑戶供奉,自然是不會欠缺的了。”

“高

明!高明!實在是高明!”鍾繇聽罷,靜了許久,方才彷彿回過神來似的輕輕拍了拍手,悠悠讚歎道,“也虧了你家大將軍想出了這樣一個兩全其美、滴水不漏的辦法!司馬大人當真是心思縝密、算無遺策,本座欽佩不已,自愧不如啊!”

講到這裡,他語氣驀地一頓,又慢慢說道:“看來,本座與王司徒、董大夫他們全力推助你家大將軍出任關中主帥一職,的確是完全正確的。本座到了今天,才懂得了‘賢得其位、職得其人’的萬分可貴!”

說罷,他拿著李斯的《勸學篇》字帖,在書房內緩緩踱了幾步,忽又停下,像是對司馬寅,又像是隨意而談一樣,說道:“你回去告訴司馬大將軍——就說,朝中各位元老大臣對他的支援,一直都是毫不猶豫,也不遺餘力的。請他放心大膽地在前方施展身手,早日再立新功,不要有什麼顧忌。其實,對於張郃,他不應該有什麼擔心的。張郃他們在朝廷裡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的。不過……”

他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司馬寅,深深地說道:“不知道司馬大將軍清楚不清楚……近來朝中宗室當中要求東阿王曹植東山再起執掌朝政的呼聲很高啊!本座就曾多次親耳聽到陛下稱讚東阿王文武雙全、堪當大任……”

“哦!謝謝太傅大人的提醒。在下知道應該如何回覆我家大將軍了。今晚已打擾太傅大人太久了。”司馬寅垂著雙手,躬身答道,“在下臨辭之際,不知太傅大人還有什麼話帶給我家大將軍的嗎?”

鍾繇淡淡一笑,道:“也罷,你家大將軍贈給了本座一幅李斯真跡,本座也就覥顏獻醜了——將自己隨手寫就的一篇塗鴉之作回贈你家大將軍。見笑了,見笑了!”說著,將自己剛才在書桌上寫成的那一幅字帖遞了過來。

司馬寅接過鍾繇的字帖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夫天道極則反,盈則損。故聰明廣智,守以愚;多聞博辯,守以儉;武力毅勇,守以畏;富貴廣大,守以狹;德施天下,守以讓。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也。”那字筆鋒遒勁,金鉤銀劃,入紙三分,風骨不俗。

“寫得好!寫得好!在下一定及時轉呈我家大將軍。”司馬寅看罷,慢慢將那張字帖卷好,躬身施了一禮,“在下就此告辭。”恭恭敬敬地垂手退了出去。

聽得書房門外司馬寅的腳步聲漸去漸遠,鍾繇臉上堆著的笑容一瞬間退了個乾乾淨淨,露出深深的思索來。靜了半晌,他才長長一嘆,道:“毓兒、會兒,你們都出來吧……”

鍾毓、鍾會兄弟二人應聲從那座書架後面一前一後轉了出來。

書房裡一片靜謐,只有那幾支大紅燭長長的燭焰無聲地搖曳著、燃燒著、躍動著。

鍾繇靜靜地凝視著那燭焰,沒有回轉過身來,而是繼續站在原地,久久地沉默著。

“父親……”鍾毓表情有些惶惑地開口了,“您……您是不是和司馬大將軍走得太近了……”

他的弟弟鍾會卻是目光閃爍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嘴唇嚅動了幾下,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什麼來。

隔了半晌,鍾繇才緩緩說道:“怎麼?毓兒,你害怕了?”

鍾毓沉默了片刻,面色凝肅,答道:“孩兒心中倒不害怕什麼。只是孩兒認為,父親位列三公,位高權重,與大魏朝本是休慼與共,又何必與居心叵測的司馬氏攪在一起呢?孩兒還認為,無論是司馬大將軍,還是華太尉、陳司空,他們在朝中執政都不得不仰仗我們鍾氏一族……我們又何必趟入這渾水之中呢?”

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鍾會在一旁伸手悄悄拉了他的袖角足足有四次,拼命使眼色讓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鍾毓卻毫不理會,仍是秉著心直口快的性子,也不怕得罪了父親,還是侃侃然談了出來。

鍾繇聽罷,沒有立即答話,靜立片刻,方才緩緩開口說道:“毓兒啊,你說得� ��對!在大魏一朝,我鍾氏一族確是能繁榮持久,我們的根基也無人可以撼動。

“但是,你想沒想過,倘若大魏朝的運祚有一天猝然就崩斷了呢?我們鍾氏一族是不是也必將如喪家之犬一樣——惶惶然何以善終?!”

“父親……”鍾毓和鍾會都沒料到鍾繇會把這個問題講得這般透徹和尖銳,頓時嚇得滿頭汗出,急忙一齊跪倒在地,含淚說道,“父親為何要出此不祥之言?孩兒們惶恐萬分,還請父親對此寬心以待。”

鍾繇臉上便似鑄了一層青銅面具一般,表情冷硬得很:“你們不要以為為父是在危言聳聽!世事難料,人心難測啊!為父今年就是八十一歲了,這一生中不知闖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才挺到今天來!為父一生所見所聞之事的複雜繁龐,豈是爾等少不更事之人可以想象的?想那輝煌的大漢朝,在為父眼中也僅僅是二三十年間便土崩瓦解了!這世間又有什麼事情不能發生的?這世間又有什麼災劫不會降臨到人們頭上的?我們鍾氏一族又如何不能‘居安思危,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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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毓、鍾會跪伏在地上,聽著父親的慨嘆,大氣都不敢透一下。

鍾繇停下了講話,依舊站在原地靜默了許久,待得自己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才又開口說道:“毓兒啊,為父問你,依你之見,平心而論,為父在修文理政之才上,可比陳司空還強麼?”

鍾毓一愕,竟是語塞起來。

“為父再問你,平心而論,為父在治戎禦敵之才上,可比司馬大將軍還強麼?”

鍾毓囁囁著,仍是不能作答。

鍾繇深深地看著他,冷冷地笑了:“為父也不怕揭自己的醜——為父實在是文不如陳群能安邦治國,武不及司馬懿能臨機制勝。但為父卻能在這人才輩出的大魏朝廷穩踞太傅之位數十年,憑恃的是什麼?”

鍾毓低低地垂下了頭,不敢正視自己的父親。

鍾繇捋了捋自己垂在胸前的銀白鬚髯,毫不諱言地說道:“其實為父這一生,除了一手書法造詣還可聊以自慰外,實則一無所長!而為父宦海沉浮數十年,亦無甚卓絕特異之處,僅僅只是會‘通達時務’罷了。”

他將目光投向了窗外蒼茫的夜空,若有所憶,悠悠說道:“想那前漢末年,獻帝劉協為西涼匪首李傕、郭汜所挾,是為父與董承冒險以劉協的名義,聯名潛修書札暗召太祖武皇帝入關平亂,從而使得太祖武皇帝名正言順地一展其‘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大略,終成偉業。這便是為父因通達時務而大獲成功的第一次——太祖武皇帝執政掌權之後,百日之內便擢升為父出任相尉!

“第二次則是在當年先帝與東阿王曹植立嗣之爭中,為父全力支持先帝繼承大統,先贈先帝‘五色寶玦’以示忠款之心,後又聯絡名士大夫一齊上表公開力薦先帝——所以,先帝剛登大寶,便任為父為魏國太傅……我們鍾氏一族綿延數十年不絕的繁興,就是這樣得來的。這一切,毓兒,你可懂得了?”

鍾毓漲紅了臉,只是悶聲不答。

鍾繇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忽然柔聲說道:“夜已深了,毓兒你也不必再為為父的話去多想什麼了,你且下去休息吧!就讓會兒留下來陪為父收拾收拾書房吧!”

鍾毓應了一聲,頭也不抬,躬著身退出了書房。

鍾繇目送著他離去,不禁微微搖了搖頭。他正欲回身,卻見鍾會雙手撐在地上,抬起頭來目光閃閃地盯著他,神色恭敬地問了一句:“會兒只想請教父親,如今您‘通達時務’的這一次為何要選中他們司馬氏家族?”

鍾繇不料他竟有如此一問,一時竟是怔了,半晌方才說道:“難得會兒竟是這麼一個‘有心人’哪……也好,也好……毓兒木訥守道,自有他的一套活法,在大魏朝可為我鍾氏一族頂門立戶——而你會兒心思靈動,卻不妨為我鍾氏一族在未來的繁榮昌隆另行投下一注!”

鍾會靜靜地聽著父親的話,無聲地點了點頭。

鍾繇見狀,有些滿意地點頭微笑了一下。他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指著那幾支粗大紅燭上燦亮奪目的燭焰,問鍾會道:“會兒,你雙目能一瞬不瞬地直視這燭焰有多久?”

鍾會抬眼盯了一下那燭焰,恭恭敬敬地答道:“孩兒自信可以直視到燃盡半支蠟燭的地步。”

“很好。”鍾繇微笑著贊了一聲,又道,“那你若是一直不眨眼地盯著三伏天裡正當午的太陽去看,又能堅持多久?”

“這……孩兒從未試過……”鍾會沉吟著說道,“不過,面對那麼灼人的炎炎夏日,孩兒只怕堅持不到一盞茶的工夫。”

“可是司馬懿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每天午未時分都要盯著炎炎烈日一眨不眨地看至少一炷香的工夫!”鍾繇撫著頜下銀鬚,悠悠說道,“為父是在一次與他參加中午朝議時才無意中發現這一點的。從那時起,為父就注意到了他這個人。他當時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文學掾,又比為父小了整整二十五歲,但為父卻一直感到他身上隱蘊著一股極深極深的銳氣,一朝噴薄而出,必是勢不可遏……

“唉,為父果然沒有看錯,司馬懿僅僅只用了二十多年的工夫,便平步青雲手攬大權,成為了我大魏朝最得力的棟樑之臣……看他這超群絕倫的勢頭,他還會在朝中更有建樹的。也許連當時身為前漢丞相的太祖武皇帝生前所擁有的赫赫威勢——他今後都有可能擁有的。”

鍾繇說到此處,語氣頓了一下,深深說道:“現在回想起來,他早年的‘目中無日’,其實就是‘目空一切’啊!他積蓄了這麼多年的野心和實力,一旦羽翼養成,只怕真有掀天揭地之能啊!會兒,現在你可懂得為父為何要選中他們司馬氏了?”

鍾會深深地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卻猝然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問鍾繇道:“父親……他們司馬氏既有問鼎九州之心,我們鍾氏一族又為何不能像他們一樣也定下大計、求攬大權呢?父親如此‘通達時務’,難道從未往這方面去想過嗎?”

“嗯?”鍾繇雙眸深處頓時精光一閃,在鍾會臉上一掠而過。他緩緩閉上了雙眼,隔了許久,方才睜了開來,直盯著鍾會,道:“你錯了!這世間不是每一個靠近天子之位的人都能成為司馬懿、曹操那樣的人的。在今日之大魏朝,要想潛移神鼎,除了他們司馬氏能夠心想事成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包括我們鍾氏一族,都不能存有這個念頭。人,應該貴有自知之明。今後,你們想都莫要往那方面去想!”

鍾會見父親說得這般斬釘截鐵,卻是頗有幾分半信半疑。他一時也不再多想,便點頭表示了認同。

鍾繇見鍾會點頭稱是,這才放下了心。他靜立片刻,瞥了瞥放在書房中間的那口紅木箱,深深嘆了口氣:“司馬懿送了這些禮物來,為父實在是‘納也不是,拒也不是’啊!

“若是拒了他這些禮物,他就會以為為父沒給他‘面子’,不會在朝中全力支持他的抗蜀大略,必會對為父深懷疑忌;不過,若是納了他這些禮物,為父又會被他看作是個嗜財輕義的人,在他眼裡也沒什麼分量了……這不行哪!為父總得想個辦法把這些禮物換個途徑回贈他才是啊!”

他皺著眉頭埋頭苦思半晌,雙眉忽地一揚,面露喜色,道:“對了!我鍾府之中還有一柄祖傳的‘靈犀劍’,乃是堯舜時代傳下來的神兵劍器……會兒,你且去後房拿來!”

鍾會應聲奔進書房後邊的密室,取出一柄裝在金鯊皮鞘的寶劍拿來呈給了鍾繇。

鍾繇從金鯊皮鞘之中慢慢抽出那柄“靈犀劍”來——只見一弧青濛濛的寒光似流水般汩汩然一瀉而出,閃閃縮縮,映得人鬚眉俱藍!

他眯著眼,將那“靈犀劍”持在手中細細觀看片刻,忽然青光一閃,手起劍落,“嚓”的一響,竟把那書桌一角如切豆腐般一削而落!

“父……父親!您……您真捨得將這柄能吹毛斷發的祖傳寶劍贈予他司馬家?”鍾會看著這柄“靈犀劍”,語氣裡頗有些不捨。

“這又有何不可?該舍就得舍!”鍾繇還劍入鞘,遞向了鍾會,淡然說道,“這個人情,為父要讓你出面來做。司馬懿的次子司馬昭眼下深得陛下恩寵,前程自是遠大。會兒啊,他和你年紀相仿,你要和他多多結交才是。這柄‘靈犀劍’,你在合適的時候贈送給他吧……他和他的父親一定會明白我們鍾家的心意的。”

“孩兒謹遵父親教誨。”鍾會接過了寶劍,一臉恭敬地點頭答道,只是眼神中仍然掩不住那一縷淡淡的不捨之意。

看著鍾會那欲舍不捨的表情,鍾繇不禁在心底深深一嘆:想那司馬懿的次子司馬昭,面對中壘將軍之位這一偌大誘惑,居然能辭之以謙、讓之以禮,而我這會兒卻對一柄寶劍亦是難以割捨……相比之下,我們兩大家族將來的成就已是高下立判了!人,真的應該貴有自知之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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