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考慮過了，你們採購處不是和食堂合作養了十頭豬嗎？喂的還不錯，都膘肥體壯的，我的意思是現在乾脆全殺了，一頭差不多能出一百來斤肉，十頭差不多有一千多斤，還有豬下水什麼的，這就解決大問題了。你再吩咐採購三科的人辛苦一下，多到周邊鄉下轉悠轉悠，能弄到多少弄多少。”潛智勇早就打好腹稿了，笑著回道。
“老潛，你是不知道啊，現在各廠的採購員滿天飛，不光有咱們軋鋼廠的，其它像什麼棉紡廠、第一機床廠、重型機械廠等等，天天在周邊農村打轉轉，而鄉下社員養的豬長的又慢，還沒到出欄的時候，
真的是搞不到什麼肉了。”項海川苦笑著說道，其實他的內心是不贊成這樣做的，那些豬養到過年還能再長個三、五十斤的肥膘，現在就殺了實在太可惜了，不過潛智勇代表的可能是楊廠長的想法，他也不好明著反對。
“嗯，豬肉沒有，那線雞也行啊，這個應該不難吧，我可是經常看見你們的採購員買了帶回家吃。”潛智勇知道項海川說的是實情，點了點頭，和聲說道。
“好吧，我回去就給他們下點任務。”項海川無奈點頭，都不是外行了，他自己也偶爾用這個請客。
“這樣吧，咱們幹部再帶頭發揚一下風格，都讓給一線工人和技術人員，反正也不缺這一口。”餘峰鶴畢竟是宣傳處長，敏感性很強，又抓住了一個宣傳點。
“不錯，我贊成。”財務處宋處長笑著點頭。
“嗯……這樣平均下來一個人還不到二兩肉，我怕工人們到時候會罵娘啊，別好心辦成了壞事。”聶副廠長微皺了一下眉頭，故作憂心的說道，他現在的心情也很糟糕，本以為李懷德倒了，他能順理成章的往前挪一小步，當個二把手，
結果上面調了個老資格的蔡萬鈞過來，直接卡在了他的前面，所以他現在不說話表明態度不行啊，要不然很快就會被楊廠長和蔡萬鈞架空了。
楊廠長聞言眉頭微皺，詫異的瞥了聶副廠長一眼，他這話表面上看沒什麼問題，其實否定的意味很濃，什麼叫“好心辦壞事”啊？不做倒是不會錯。
“其實大家的意見都很對，但是咱們為什麼不換一個思路呢？既然東西不夠，就用不著再繼續堅持有鹽同鹽、無鹽同澹這條路了，咱們就評先進，評積極分子，就只評今年的工作表現，什麼工齡啊、工種啊、職稱啊、技術等級啊，
通通都不用考慮，不是有一千斤豬肉嗎？那就評兩百個先進出來，我看也不要搞什麼聚餐了，咱們就直接一人發5斤豬肉，那他們拎回家去，我就不信工人的生產積極性調動不起來。
還有，這個採購處和食堂合作養豬的思路就很好，咱們以後還要再擴大規模，養的豬就用在這個評先進上面，咱們爭取一年搞一次。”蔡萬鈞笑了笑，和聲說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座的與會人員都是積年老鳥了，頓時面面相覷，除了個別人，如餘峰鶴，不明白蔡萬鈞為什麼要出這樣的主意，這裡是什麼地方？紅星軋鋼廠啊，幹活的可都是鋼鐵工人，脾氣火爆的很，就因為天天吃蘿蔔白菜，
能把食堂打飯的視窗給砸了，現在把大家都能吃到嘴裡的肉獎勵給兩百名先進，可想而知能招致多大的怒火和不滿，當然，那些評上先進的人可能會對他感恩戴德，但明顯得不償失嘛。
聶副廠長這時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資料夾，嘴角隱隱約約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顯示他此刻的心情極好，沒想到蔡萬鈞一上任就出這樣的昏招，不足為慮。
楊廠長雙手叉了起來，相互捏了捏手指，若有所思的看著蔡萬鈞，他可不會這麼膚淺，這項工作要是真能長期堅持下去，真正不滿的人只會是那些勞動紀律鬆散的人，相反那些積極肯幹的人一定會大力支持，5斤肉可不少，差不多能頂一個普通人9個月的定量了。
蔡萬鈞則笑吟吟的看著同僚，想從中尋找志同道合的夥伴，其實他這次被調到紅星軋鋼廠來，並不像楊廠長他們想像的那樣，是上級為了防止楊廠長搞一言堂，故意派了個在這裡工作過又與他不合的人過來摻沙子，而是另有目的。
紅星軋鋼廠這兩年在楊廠長的領導下，發展形勢確實很不錯，成績也很好，但是上面認為這還遠遠不夠，軋鋼廠還有潛力可挖，這也是被逼的，現在全國就只有四個地方有軋鋼廠，產量又很小，而各行各業又面臨著巨大的缺口，眼下挖潛增效就成了唯一可行的路了，他就是帶著這個目的來上任的。
蔡萬鈞能被上級領導看重來完成這個艱難的任務，並不是因為他曾經在紅星軋鋼廠工作過，而是因為他在棉紡廠工作的三年來大力推行“半計件工資制”（月工資＝原標準工資的43％十計件工資）取得了很明顯的效果，擁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
當然，軋鋼廠和棉紡廠是完全不同型別的工廠，臨上任前上級領導對他耳提面命，一再強調要“大興調查研究之風”，先搞清楚了狀況再慢慢的從點到面的推行，切可不操之過急，要是搞亂了廠裡的生產，這個責任誰都負不起。
蔡萬鈞此舉既有投石問路之意，想看看軋鋼廠的這些頭頭和工人們到底有多大的心裡接受能力，又有商鞅徙木立信的意思，先彰顯一下自己言而有信的名號，立個牌子。
楊廠長緩緩的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沉聲問道：“大家都議一議吧，覺得蔡副廠長的意見怎麼樣？”他此時的心情也有點惱怒，好好的一樁討論慶祝活動的建議被蔡萬鈞扯到這件棘手的事情上來，但又不能不議，否則就是上任的第一天給人下馬威，給上級留下不團結同志的壞印象。
“我感覺不太好，這屬於片面的追逐經濟利益，會引發工人們的極大不滿，影響軋鋼廠的穩定。”潛智勇冷冷一笑，反駁道，蔡萬鈞等於完全否定了他的意見，他能支援才有鬼了。
其實他講這話也是有背景的，57年以前紅星軋鋼廠學的是露國模式，實行的就是計件工資制，這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軋鋼廠的恢復和發展，但是由於計件面輔的過快、過大，工人內部的收入差距顯著拉大，工人的個人主義傾向也急劇抬頭，與管理人員的矛盾迅速激化。
還不僅僅是這些，軋鋼廠各個工種勞動強度和難度相差極大，對質量也有嚴格的要求，加之管理制度又不精細健全，很難精確計算工人真正的產量，由此衍生出了許多問題，上級都感到頭痛，乾脆於58年叫停了計件工資制，用的名義就是“片面追逐經濟利益”。
“老潛，咱們發的僅僅只是豬肉而已，還是咱們廠自己內部生產的東西，又不是錢，還夠不上這麼大的問題吧。”蔡萬鈞笑了笑，胸有成足的說道。
“這……”潛智勇啞然。
“我覺得蔡副廠長的主意不錯，現在上面已經認識到了咱們軋鋼廠出現了勞動紀律鬆弛，工作效率下降，出勤率降低，先進的不願更先進，落後的也無所謂等等問題，說不定這麼一搞，
多少也能改變一下這些現狀。”餘峰鶴畢竟是搞宣傳工作的，敏感性極強，平時的時事熱點沒少抓，忽然意識到蔡萬鈞這次調到軋鋼廠來當二把手和副廠長很不尋常，原來是專門派來解決這些問題的，立刻心領神會，出言大力支持。
此言一出，在場的老鳥紛紛恍然大悟，既然這是上面的意思，再直言反對就很不明智了，不過現在頂頭老大還沒有表態，不好直接開口支援，但內心紛紛為蔡萬鈞的膽量叫好。
蔡萬鈞笑著衝餘峰鶴點頭，心裡充滿了讚賞，有些話還是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有份量，他這下算是站住腳跟了。
楊廠長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他並非因為蔡萬鈞得到了餘峰鶴的大力支持而不高興，而是為自己沒有及時領會上級的意圖而感到深深的愧疚，自己現在好像已經失去了積極進取的精神，選擇了維持現狀以保住前程，難怪上級沒有批准自己的推薦，而是讓蔡萬鈞來給自己搭班子。
看著眼前信賴自己的下屬，楊廠長為了不失更多的分，立馬當機立斷，含笑說道：“我覺得蔡副廠長的意見很好，不就是發5斤豬肉嗎？咱們這些人還是有這個權力的。誰還有不同的意見嗎？”
既然頂頭老大發話了，下面自然是一片贊成之聲，聶副廠長也一樣，隨大流表了態，反正這和他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不過潛智勇還想掙扎一下，沉聲問道：“那這個先進應該怎麼評？各個部門的名額一樣多嗎？”他的話裡是有陷阱的，現在僧多粥少，不管怎麼分，都沒法公平，肯定會招致工人的不滿。
“嗯……這到是個問題，蔡副廠長，你的意思呢？”楊廠長自然不會替蔡萬鈞去招這個的罵名，迅速將皮球踢了過去。
“既然咱們是軋鋼廠，那這個名額自然向各個生產車間傾斜了，其他的像宣傳、財務、採購等等輕體力部門就放兩三個意思意思一下。”蔡萬鈞笑著回道，他當然明白潛智勇和楊廠長的用意了，不過他不怕，他現在已經清醒的意識到，要是做不出成績來，上級自然會調別人來替換他，他就只能乖乖的去坐冷板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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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不錯，你再和潛處長商量一下各個車間的具體名額，拿出一個初步的方案來，我和聶副廠長再議一議。”既然蔡萬鈞如此識趣，楊廠長索性成全他。
“好的。”
“現在散會。”
……
符景略因為昨晚鬧了半宿沒睡好，吃過早飯後又接著睡，結果白天又喧鬧的很，也沒睡著，就這樣半睡半醒的躺在炕上直到中午邊上快吃飯了才起床。
穿好衣服後站在門口活動了一會兒又重新去水龍頭邊洗漱了一番，剛想拎著東西回屋，這時易中海滿面笑容的穿過垂花門，伸手和他打招呼：“景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廠裡要評先進了。”
符景略聽了大奇，疑惑的問道：“現在不年不節的，評的是哪門子的先進啊？”
“害，蔡萬鈞又重新調回軋鋼廠當副廠長了，現在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跟你講這個先進……”易中海興奮的說道，話說到一半就被符景略打斷了。
“等等，一大爺，您剛才說誰當上副廠長了？”符景略愕然，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蔡萬鈞啊，他以前在咱們軋鋼廠當過人事處長，對哦，你可能不知道。”易中海笑著解釋道。
“什麼？！潛處長沒提上去嗎？”符景略太驚訝了，板上釘釘的事情居然也會失敗。
“你這是從哪聽到訊息？”易中海奇怪的看著符景略。
“沒有沒有，我說錯了。”符景略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連忙笑著叉開了話題，“你剛才說這個先進怎麼了？”
易中海不疑有他，笑著說道：“要是評上了先進，廠裡直接發五斤豬肉，讓你帶回家。”
“是嗎？蔡廠長這次的手筆很大呀，一大爺，恭喜您了，這些豬肉對您來說穩穩的。”符景略驚訝了片刻，酸酸的說道，要是評先進自己指定沒份。
“哈哈，你這話說的有些早嘍，這次的評先進和以往的不同，就只評今年的表現，其它的什麼工種、工齡、職稱、技術等級通通不考慮，也就是說大家都可以參加。”易中海大笑，對符景略的恭維還是很滿意的，接著解釋道。
“那這麼說我也可以參加嘍？”秦淮茹端著臉盆過來洗菜，剛好聽見了易中海的話，高興的問道。
“當然，公告牆的通知已經貼出來了。”易中海笑著點頭。
“奇怪，老蔡這是要出什麼么蛾子了，膽子這麼大？”符景略下意識的摸了摸下巴，琢磨起蔡萬鈞的用意來。
“你先別管他出什麼么蛾子了，你這兩天上班積極一點，說不定這個先進也有你的份，5斤豬肉啊，頂9個月的票呢。”易中海笑道。
“對呀，現在豬肉很難搞，我家有段時間也沒吃過了。不過我上班經常遲到早退，已經在潛處長那裡掛名了，和什麼先進不沾邊吧。”符景略撓了撓頭，遺憾的說道。
“也不見得，你今年最起碼立了很多功勞，說不定餘處長會把你的名字報上去。”易中海也知道符景略的希望不大，還是好言安慰道。
“謝您的吉言。”符景略苦笑了一下，這麼多人盯著，餘峰鶴才不會犯這個傻，評上了也不見得是好事，肯定會讓那些落選的人驚呼有內幕，拿著放大鏡來看自己，那就有的頭痛了。
“你都評不上那我更加沒戲。”秦淮茹也失落了起來，她和符景略一樣遲到早退。
“算了，現在胡亂猜測也沒用，到時候看結果吧，我先回家了。”易中海訕訕一笑，遇上了兩個落後分子。
“好。”符景略和秦淮茹相視苦笑，大好機會來了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