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冬——伴隨著一聲鈴聲響起，來自廣播站的聲音緩緩從喇叭中傳出。
李守良等人下意識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下班了。不過下班了也不能走啊。該幹什麼就得幹什麼。劉工搭了面子人情，請他們來的。
剛好眼前這人的工件兒已經進入了打磨階段。沒有什麼別的關鍵點了。
李守良對下一個人說了一聲：“我去收拾收拾工作臺，再回來。你們先做著。”隨即就走了。
高大幾個人也是看著李守良走，也都囑咐了兩句，跟了上來。
“守良，這是要走？”孫師傅上來問道。
李守良沒有回頭喊道：“哪能啊，我去收拾收拾工作臺。人家劉師傅都跟咱們說了。也答應幫忙了，怎麼會就這麼急著走呢。
這不是坑人嗎。等那夥人幹完了再說吧。你們不是去收拾工作臺？”
高大笑道：“我哪是去收拾工作臺啊，我是看著你走了。以為你要走呢，過來跟你聊兩句。誰知道你是怎麼跟劉工說好的。
至於我，當時在1車間的時候，劉工對我不錯，有時候還真指點我兩手。我也不好意思駁他的面子。我等會兒還得回去給幫著指點指點。”
剩下幾人也點點頭，年紀大的基本是好多年的老交情，年齡小的，基本就是指點過。
李守良點點頭，表示明了了。隨即說道：“那就一塊回工作臺看看，收拾收拾再過來。”
幾人沒說兩句話，其實就到了。都往自己工作臺的方向而去。
李守良來到自己工作臺跟前，正好碰上三個學生收拾好自己的包要走。眼睛一掃而過。工作臺已經被收拾好了。李守良在心裡‘滿意的點點頭’。
他不在跟前，這三人沒有湖弄，還是照常收拾的工作臺，這就行。這幹什麼活，就怕湖弄。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著無所得。
幾人也正好看到李守良，紛紛喊道：“老師。”
其中一人問道：“老師，您不是去給劉師傅那的人，指點指點去了嗎？怎麼回來了？”
李守良笑道：“這不是下班了嗎。反正也走不了，這一時半會的。就回來看看工作臺，收拾收拾，也看看你們三個有沒有偷懶。
現在的情況來看，你們三個沒有偷懶，都很不錯。”
三人好像是第一次從李守良嘴裡聽到誇獎，立時表現的很是激動。好像得了什麼‘瑰寶’一樣。都笑的咧開了嘴。
李守良卻又嚴肅的道：“行，今天也下班了。都趕緊走吧。不然啊又都晚了，趕緊的吧。但是不要驕傲。要以這次為標準，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也要這樣知道嗎？”
三個學生都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老師。”
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背起包來說道：“回家了，老師。”李守良擺手示意幾人走。
正好幾人往外走，李守良往裡走，沒能看到車間門口正引發著一陣騷亂。
“主任，下班了，我們先走了。”幾個結伴而行的小夥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主任站在門口處看了一眼，有印象，確實是車間裡的學徒工，雖然主任還有些叫不上名字來，畢竟人多。但是分得清這人是學徒還是不是學徒，不是職級工，還是可以的。
主任點點頭，一本正經的道：“走吧，這本來就是說好的事兒，可以走。不過也希望你們繼續努力，爭取也評上職級。以後漲工資。生活過得越來越好。”
幾人好像‘遭到大赦’，趕緊點點頭，微駝著腰往前快走著出了車間。
隨後的人陸陸續續的來到了車間門口。
都跟主任打起了招呼。這沒辦法。主任這麼一個車間最大的領導，站到了車間門口。你路過，也不能裝睜眼瞎啊。肯定是要跟領導打招呼的。
主任也好像沒有表情的殺手。剛開始還說兩句話，隨著來到門口的人，越來越多。主任也不多說話了。就是點點頭。
本來一切都走得很好，由於主任站在門口，新車間有史以來第一次下班，在門口變得非常的有秩序。就好像都在食堂排隊一樣。
直到有幾個人低著頭走了過來。一切變得沒那麼安靜了。
“主任。”“主任。”兩三個人跟主任打了招呼，低著頭，微馱著後背，也要往外走。
主任也是點了點頭。正往後看呢，隨即察覺到了不大對的地方。這幾個人不是借調來的師傅吧？
這年齡有點大，身體還有點發福。也不是學徒工。那就是有職級的工人？幹完活了?
車主任自己下午在車間裡逛了這麼長時間，就沒找到幾個活是幹完的工人。大部分也都是沒幹完。最快的車主任自己按照自己以前的水平估算。
下班後小半個小時也是要的。現在走的，都不對勁啊？
想到這，情況就很明確了。當著他的面想要偷跑出去？
主任連忙喊住了三人：“你們三個先站住。這麼早就走嗎？”
三個人好像沒聽見主任喊似的，還要往外走。
這回主任可不讓了，那火蹭一下子就上來。
“都給我站住。不然今天我就讓你們三個徹底滾蛋，明天不用來上班了。一家子人喝西北風去。”主任說的厲害，聲音大得很。
前面的人不算，後面的人也都被鎮住了，不敢往前走去。
不過這越往後面過來的人，本來就是好好的站著隊，這一看前面有好戲看，都是大小夥子。還都是愛湊熱鬧的年紀。
可不得趕緊這隊伍也不排了。很‘自覺的’就往前面過來了。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
李守良幾個學生正好也在此列當中，也往前湊了湊，看看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前面三人此時也聽見了主任的話。相互對視一眼，趕緊轉了身回來。
好像商量好的一樣，三個人異口同聲的說道：“主任，我們錯了。對不起。實在是家裡孩子才剛出生，老人身體也不好，平時都是自家媳婦在家照顧著。
這不就想著趕緊回去幫著照顧照顧嗎。”
真tm是個‘棒槌’。這玩意兒滑不熘手啊。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怎麼著，主任還能說什麼？
“你們三個的活幹完了嗎？”主任喊道。
三人也是很明事理，那熟練地樣子，好像是彩排過一樣。
說道：“還沒呢。不過。”
主任截話道：“不過什麼？我說過什麼？不幹完的不讓走。你們倒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這是。我還不是車間主任，我還能不能管得了你們？”
主任一番長篇大論。幾人順眼低眉的聽著。
靳工聞訊趕來。“主任，您消消氣，消消氣。”
靳工身後還跟著兩個人，李守良的學生一打眼就看得出來，是董繼強一夥的。
靳工走到這邊來，笑著對主任說道：“我打前面幹著活呢，就聽說咱們車間的人惹事了。在車間門口鬧了好大的笑話。
我一猜就是有人不聽話，想要偷跑出去，趕緊過來看看。果然如此。”
隨即一看前面低著頭，微躬著身子不說話的三人。看了身後之人一眼。
笑著道：“主任，這話我不該說，在車間門口，一切都別鬧的太大了。不論他們有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讓出去就行了。趕緊讓他們回去幹活去。
誰不幹完誰不能走，這時間一長了，別的車間都在這旁邊，就都知道了。這也容易對您影響不好。
而且這幾個人我有所耳聞，確實是他們剛才說的一樣，家裡需要照顧。”
隨後又扭著頭對主任說道：“既然主任說了，誰幹完才能走那誰也不能走，就在這幹完再說。”
靳工說完看向了主任。
主任也看著靳工，這一番‘唱唸做打’，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反正這人自己是收拾不了了。今天暫時。
又狠狠的看了這三人一眼，主任放話道：“趕緊滾進去幹活，沒幹完要是再敢走，就打哪來滾哪去。咱們車間不要這樣的‘懶漢’。”
隨後看了一眼在門邊上圍著的人說道：“都圍在這幹什麼？不知道排隊嗎？趕緊的，都不想下班了？誰不想下班的，就留下來陪著這些人幹活。”
主任帶著氣的聲音傳開，眾人立馬乖乖的聽話站好。一個接一個的準備‘受主任的接見’。然後放行。
有這麼一道關卡，好像這出車間，還要什麼‘通行文書’一樣。讓人有點兒怪異的感覺。
隨後隊伍正常執行起來。靳工看著這一幕。
在旁邊跟主任低語道：“主任，那我也先回了。我那點活還沒幹完呢。”
主任點了點頭，也沒說別的。在他面前演戲，他要不是也有顧慮，這靳工幾次三番的膩歪，維護他想要收拾的人，真真是！
靳工和身後一直不說話的兩人往回走。
後面兩人好像要說些什麼，快走兩步並肩於靳工。
還沒張嘴，靳工直接說道：“行了，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回去了。這活還有不少呢。你們也沒幹完吧。都趕緊回去吧。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們自己什麼熊樣子，你們心裡有數就行。
主任的脾氣可是見漲了，留給你們的時間我看是不多了，要是還是這個樣子，我看你們這夥人還能不能在咱們車間裡待的下去。”
後面那人犟嘴道：“我們也沒。。”
靳工一伸手道：“你跟我說沒用，要不是你們這些人的媳婦兒，大過年的上我們家裡，對著我媳婦鼻子一把淚一把的訴苦。我老伴那人還心軟。
你們以為我願意管？就憑咱們以前在一個廠子裡幹過活？我都幫了你們多少次了，再大的情面也早都沒了。就是你們賴我慣了。你們就等著吧。
好了，別跟著我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要幹自己的活去了。”說完靳工快走兩步跟兩人拉開距離。
李守良遠遠的也看到了在門口的‘盛況’。不過因為實在脫不開身，也沒過去看。加之高大等人也都忙著呢，學生們還都走乾淨了。沒有了訊息的來源。
不過李守良也不大在意這個事兒，早點給這些人指點完，讓這些人幹完活，也就走了。不過這‘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李守良今天晚上，還真忘了給一大爺等人說一聲了。一直下了班也沒出去，就在這教。也沒有什麼離著家近的人給捎個信兒去。
車間隨著學徒們都走乾淨了。開始變得空曠起來。而且不斷的有一些師傅，幹完自己的活，在阮三兒那記錄查證之後走人的。
這剩下的人越來越少，大家心裡的急迫勁兒，也就越來越強烈。剛開始還說說笑笑的，也不說笑了。說話的沒有了。都鼓著勁兒加緊幹起活來了。
這就是白天不幹活的代價。
。。。時間飛逝。
一大爺、二大爺一夥人，說說笑笑的、慢悠悠的回到了院裡。
儘管這冷風吹著，三大爺今天仍然‘堅守崗位’。
“吆，一大爺、二大爺。這是回來了？”
一大爺、二大爺點點頭，紛紛道：“老閆，回來了。還是你回來的早啊。”
三大爺笑眯眯的道：“回來的是早點兒。不過也早不到哪去。”
二大爺笑呵呵的說道：“老閆，這麼冷的天，就不用這麼敬業了。趕緊回屋去吧。這麼冷，哪個不長眼的，跑出來‘犯太歲’啊。”
三大爺笑著剛想說兩句場面話。人群裡就有人說了：“二大爺，我看你這話說得不對。三大爺擺明了不是在這裡觀察，是不是有不法分子進入咱們院的。
三大爺是在偵查，咱們大家夥，有沒有攜帶什麼，可被他‘拿下’的東西的。不然，這麼冷，三大爺在這站著幹嘛呢。下神嘛。”
一群大老爺們的笑聲，沖天而起，好像要把這屋頂都給震塌了。
話粗理不粗，很是實話。
三大爺臉上笑呵呵的，可這內裡實在是尷尬啊。這種事兒怎麼還有人說出來呢。不管是為了面子還是別的什麼，三大爺決計不會承認這話。
不然這臉本來就丟在明面上了，現在再放在地上，讓人家踩兩腳，這以後還怎麼見人，怎麼當三大爺。
三大爺眼睛一轉，看向了門口一直放了有兩天的碳。
說道：“前兩天，我這不是得了一些，許大茂送的碳嗎。我是想著給曬一曬。然後自己想辦法壓點兒蜂窩煤出來。這不下了班，站在外面看看效果嗎。”
這話很實在了，符合三大爺的做事方法，儘管大家也知道‘不實’。但是三大爺給了這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大家誰也沒有咬著不放。
相反很羨慕三大爺能從許大茂那裡弄這老不少的東西。
畢竟許大茂這死扣，要不是誰有益於他，或者是讓他沾著了好處，他可不會給這些個東西。
還是一大爺給面子。接住三大爺的話。
笑道：“老閆，還得是你能算計。我看啊，咱們院裡，以後過得最好的就是你們家。”
二大爺也緊隨其後笑道：“是啊，老閆。我就做不到你這一步。”
一群人都隨大流的說了幾句。眾人也就散了，大冷天的都到家門口了，誰不想趕緊鑽屋裡去。
話說一大爺一推開門，進屋裡。
一般是看不到這老伴和李守良的。因為兩人說不定就聽見門口的聲音，已經去廚房那邊端飯去了。
今天卻不大一樣，一大爺一進屋裡來，就看到老伴在那坐著呢。也沒看到李守良的身影。
“守良還沒過來嗎？這都到飯點了，怎麼沒去叫一叫？”一大爺問道。
一大媽也納悶呢，這個點兒守良早就過來了。偏偏剛才自己過去後院給爐子加碳的時候，這屋裡還是沒有人呢。
一大媽抬起頭來說道：“我剛才去後院了，守良還沒回來呢。去哪了也不知道。”
一大爺有點納悶道：“這話怎麼說的？守良還能去哪。再說了，就算是出去，他也會來說一聲的。”
一大媽點點頭道：“對啊。就是這麼個事兒。你說是不是廠裡加班？”
一大爺搖搖頭道：“我們車間倒是沒加班。他們車間加班？就更不會了啊。他們那車間那個工作量，就和鬧著玩的似的。
既然這樣，咱們是吃，還是等一等？”
一大媽說道：“你餓啊？要不我先給你盛出來，你先吃著。我再等一等孩子。”
一大爺笑道：“你會為好人，那我也等一等吧。正好，守良前段時間在百貨大樓買的糕點。我去拿一塊吃。
這玩意兒貴就是有貴的道理。又甜又好吃。”
一大媽笑道：“看你嘴饞的，這是守良給我買的。你倒是下了班來一塊來一塊的。我都沒吃幾塊，都快讓你吃沒了。”
一大爺笑道：“守良這買了，不就是為了讓咱們兩口子吃的嗎。你不舍得吃，我可舍得吃。吃了再買就是了。”
一大媽道：“那不得花孩子的錢？這一個月的糕點票就那麼一點兒，守良又從別處尋摸一點兒。
看你吃的這樣，可不是你前兩年，省吃省穿的的時候了。前兩年省吃省穿的，還得見月的給人家添點兒錢、糧。。就這人家還不滿意呢。哪像現在也不用添了，還能吃這些個好東西。”
一大爺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說了。
咽下去嘴裡的那塊糕點，說道：“這人嘛，總有看走眼的時候。我以前是看走眼了，但是守良這，我不是給看對了嗎。
再說了，守良給咱們買點怎麼了？等你和我走了，咱們存在信用社的錢，還不都是守良的。又沒有別人的。
就說現在，守良要是想要什麼，我還能不給？而且你看我這兩年，除了咱們院裡實在是困難的，我還接濟接濟。
其他人給咱們要借，我還給過誰。不都是為了攢著給守良嗎。那一家也想朝我開口，可都被我躲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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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媽也沒再說什麼，這點兩句，適可而止就行了。也不能多說咯。說多了聽煩了，這話也就沒用了。
只要這老頭子自己清醒就行。一邊想著，一邊站起來給自己也拿了一塊糕點吃在嘴裡。等著守良回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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