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老師。前面鬧起來了。前面鬧起來了。”李守良胳膊袖子被拽住了。
得虧是李守良沒有開始做工，不然真容易出錯嘞。好在自己的學生也不能這麼沒有眼力見。
李守良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學生。然後順著學生手指頭指的方向看過去。
“你在幹什麼？我問問你，你在幹什麼？”車主任只感覺自己的怒氣使勁的往上湧，一瞬間很有點兒天旋地轉的意思。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就要站不住。
下意識的就要倒，好在主任下意識的趕緊扶住了附近的工作臺。才沒有倒下。
“主任，主任。”周圍的人眼看著不對，趕緊往前扶。
挨熊的人也害怕了。這是什麼意思？被他氣出毛病來了？
有這麼十幾秒的時間。車主任眼前已經從剛才一黑，恢復了過來。剛才的暈勁兒，也下去了。
主任緩緩的擺了擺手。慢悠悠的說道：“行了。都不要擔心。我沒有事兒。”
隨後看向了站在前面，很不知所措的這個工人。
主任看著這個此時臉上帶著害怕、尷尬等多種表情的人。主任甚至都叫不上來他的名字。
嘆了一口氣，看了看著前面的工作臺。這上面的件兒，僅僅只有數個。主任看著這個數量。這是相比於實行新規之前也就多了幾個。
和新規之後的數量相比，根本就沒法比。這一天都在幹什麼？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主任心裡的火，曾的一下子又上來了。
怒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我就問問你。這是你做的工件？喔，這個先不說了。你就說一說，你是幾級吧？”
這人似乎終於被問到了一個答得上來的問題。
連忙答道：“主任，我，我是1級。”
主任哼了一句：“就看你這樣的，級別也高不了。好，那我問問你，1級工要求的數量的工件兒，你要做多少件兒？”
這人支支吾吾的，弄了半天，也沒說出來。
主任先是等了一會兒，以為他是不好意思說。結果遲遲的說不出來。主任有點回過神來了。這應該是直接不知道啊。
主任怒道：“你是不是連1級工需要做的工件數量都不知道？啊？不是都說了本級別的工件需求的數量必須要記住嗎？”
這人又接著語塞了。一時間又沉默了。
主任接著噴道：“那你來說一說，你今天都幹什麼了？為什麼都只做了這麼幾個？我進來的時候為什麼你還在那歇著？”
這為什麼在這歇著？還不是因為不想幹嘛。今天幹什麼了？上午的時候，做了幾個就歇了歇。想著不過是幾個工件兒，這一下午還能做不完？這下午吃完飯回來上班。
剛上班的時候，才吃晚飯，不得歇一歇？歇一會兒幹了幾個。磕磕巴巴的。出了一手的汗。這不得歇一歇嗎？
就這樣又拖著歇了一會兒。一歇就是現在。但是這話怎麼能跟主任說啊。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說出來主任百分百的會大發雷霆啊。
一慣的沉默是對付上級領導的利器。
車主任眼看著這人低著頭不說話。也不還嘴，就是橫豎來一個什麼都不說。一時間很是有點兒氣不打一處來。
忍無可忍的就要抬起手來給他兩刮子。
周圍一直關注著這邊的人看到了這一幕，連忙上前幾步，擋住主任。還有的想要拉住主任，勸道：“主任，主任。消消氣，消消氣。
不值得，不值得。不過是一次失誤。他也不是故意的。”
那人也是知道不對勁兒，抬起眼來瞥了一眼，趕緊又重新低下頭去。倒是腰壓的更低了。腿腳不自覺的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兩步。生怕主任真要往前兩步打他。
主任被人一打斷。這會兒也洩勁了。知道自己剛才的確是衝動了。真要打了人。這有理也變沒理了。再加上周圍這些勸的。
就沒一個是為他好的，都是為了眼前這個偷奸耍滑的人。沒機會就沒機會吧。正好給自己一個臺階。
主任哼道：“偷奸耍滑、不可救藥。”說著就頭也不回的往前去了。不能為了一個人耽誤了今天下午的視察。他還要看一看，到底還有幾個這麼不把新規放在眼裡的。
這都是一些什麼人物，怎麼就屢教不改。
帶著這股子怒火，主任一路上看過去，再遇見這幹活少的，主任也不多說話了。
只是站在跟前簡單的問兩句話：“你是幾級工？這幾個就是你做的全部的工件？”
少有人，敢無所畏懼的面對著主任，說出主任想要的答桉。但是基本上也不會像第一個棒槌那樣，真就一個屁都不放。一句話都不說。
橫豎來一個‘死豬不怕開水燙’。連一句承認錯誤的話都不說。真是讓人氣憤到了極點了。
面對一些人誠懇的承認錯誤的樣子，主任沒有擺出什麼高姿態來。
確切的說，是什麼表情都沒有。你說你的，我聽我的。聽完我就離開。就這麼簡單。相比於接受大家的道歉。看著大家承認自己的錯誤。
主任心裡的想法卻是：這一天都幹不出什麼活來。頒佈了新規，也當耳旁風。這道歉有什麼用？承認錯誤有什麼用？
也是，道歉有用，要保衛科幹嘛？
當然了，也不是多有沒有完成的情況都讓主任氣急敗壞。現在離著下班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家刻苦鑽研、努力工作的，即使是沒有完成的了。
主任覺得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終究是不適應嗎。但是總有一天會適應的。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要是一點兒態度也沒有，這事兒根本沒有重視起來，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主任帶著這些‘五花八門’的想法，一直走到了最裡面。
看了看靳工的工作情況。
主任上前去問道：“靳師傅，你這邊的情況，怎麼樣啊？”主任臉上帶著關切之色，看著靳工。
這要說三大師傅，主任最擔心的就是靳工了。畢竟李守良和劉工都是1車間出身。就算幹不了多塊，但是對於完成來說，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尤其是李守良那裡。這眼見這李守良還在那站著看著熱鬧呢。身邊一個工件兒都沒有。這就出現了兩個情況：要麼是沒做，要麼是做完了已經都送走了。
車主任絲毫不懷疑這是第二個選項。畢竟李守良是什麼人，他也算是略知一二了。
至於劉工那裡，來的時候他也看了一眼。工件在旁邊堆了不少了。加之7級工，在數量上，已經沒有多少苛求了。所以就剩靳工這了。
主任看著靳工還在不停的手和機器。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工件。沒做完啊，就是不知道做了多少了。主任心裡有些疑問。
靳工好歹是做完了手裡的那個環節。回道：“主任，這不服老不行啊。咱們從來沒有這麼忙過。這還以為工作量沒有多大呢。
沒想到一幹起來，本來就以為很輕鬆容易的活。結果幹到了現在。”
主任笑道：“靳師傅，這畢竟不是你年輕的時候了。這幹活肯定不會像以前那樣快了。注意身體，還是勞逸結合嗎。
看看，這不也不少了嗎？”主任指著那一堆工件說道。
靳師傅瞥了一眼，想了數量，然後又想了想，這6級工要做多少件兒來著？然後笑著回了句：“是啊，也是幹了不少了。不過差的也不少。主任，您放心，今天的活，我就是再難，再幹不完，這下班之前我也想辦法給做出來。
這要是做不完，我就是在這加班，我也把他做完。絕對不影響明天的工作。”
主任笑了笑，剛想說，我可沒有說讓你加班的事兒。突然，這話到嘴邊的事兒戛然而止了。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靳工剛才說的幾句話，倒是在腦海裡飄蕩著：今天下班之前要是做不完，就是加班也得把他做出來。而且絕對不影響明天的工作。
這話說的，真是。真是一個好辦法啊。主任心裡想道。
念及至此，主任笑道：“靳師傅，這個車間裡，我不瞭解誰，也不會不瞭解你啊。就你這思想覺悟。說真的，也就是您不是一開始，就在咱們廠裡幹起來的。
就衝您這思想覺悟，早就被咱們廠dang委吸收為咱們dang的一員了。真的，您是這個。”說著豎起了大拇手指。
靳工也有點兒納悶，這個想法是說到你心檻裡去了？就這麼的讓你覺得好？
不過笑著回道：“主任，我這年紀大了，可不禁誇啊。”
兩人笑著聊了兩句。主任心裡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隨後又看了看靳工周圍的工人同志們的完成情況。繼而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兒。
就是幾位技術高的師傅跟前，或者說周圍附近的人，這完成的工件的數量普遍，比遠離幾人做的工件的數量要多。
看了看大致的情況，還都能看得過去。主任也就沒再多待，去了一趟計件員辦公室。
主任也知道問別的沒什麼意思。
直接問了一個問題：“這李守良李師傅的工件，是不是已經全部做完了，都運來了？”
阮三兒動作也很麻熘，接著就找了出來。
回道：“是，都做完了，已經運來了。主任來是問這個？”
車主任連連擺手道：“哎，這不工人們第一天幹這麼多的活，還不大適應。我來看看具體情況。”
阮三兒是經手人，還能不知道具體情況。好歹沒說出：這裡車間的工人是不大適應的事兒嗎，根本就是一群‘懶漢’。
不過也呵呵笑著：“是啊，確實是不大適應，這一上午來交工件的，也沒幾個。”
咳咳，主任連著咳嗽了兩聲，臉上不大掛得住。
笑道：“這他們啊，也是不習慣。大部分人都在工臺跟前堆著，可能覺得自己還沒到送的時候呢。
一會兒，我等會出去就告訴他們，做完的沒做完的，都得送過來。不能耽擱了。”
阮三兒笑了笑，說道：“主任，這我耽擱了倒是沒什麼事兒，主要是吧，這沒有記錄在桉的情況下，人家雜工臨時工沒法搬運。
咱們車間這些人工作沒幹完不要緊。數量少也不要緊。這要是做完的，在下班之前沒交檔記錄。讓幹活的給搬運走，到指定的倉庫。
那今晚上，一旦工件丟失或者數量對不上，明天再找，說自己做了，就是沒了。這也沒人信吶。您說是不是？”
阮三兒一番話，說的不輕不重的。但是就像一把小錘，沒一下都敲擊的很準。在他的心上。
主任剛才在靳工那裡得到的想法和靈感，此時又有了新的突破。
主任沒再繼續說別的，只是斬釘截鐵的道：“我等會兒出去，就告訴他們，讓他們過來交。阮工，你受累。都給他們能統計的，就統計了。
剩下的沒幹完的，今天晚上加班。明天再統計。”
說完就出去了。也沒再寒暄兩句，就出去了。
主任心裡想著這個事兒，也不囉嗦。從辦公室出來後，就開始說道：“都往中間走，我有話說。”一邊招著手。一邊示意大家。
自己也往中間走，走到前兩天站上臺的地方。
主任擺擺手大喊道：“都過來，都過來，我有事兒要說。”
這可把大家都騷動起來了。雖然自己幹的活不好，自己心裡也清楚。也猜測主任是為了工作的事兒。但是誰也不會說出來啊。自曝家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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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回，有了經驗，大家也學精了。自己人往自己人那邊靠。不會有什麼事兒，就自己往前擠了。那是真倒黴。
“走吧，主任有召。咱們也得趕緊往前去。”高大笑道。
李守良點點頭，剛才也想動身來，就是還沒扭頭叫他們。現在扭頭一看，這不都在這了嗎。大批人馬已經如上次一樣，自覺地聚在他身邊了。
李守良帶著人馬斜斜的向前去，佔據了主任左前方的一角。靳工的人基本就在最中間。劉工一派的人基本在右邊。
主任眼見人都到齊了。也不廢話：“我說一件事兒。咱們車間的計件員阮三兒同志，剛才提醒我了。
你們現在做了工件兒，就堆在自己工位跟前，不上交是不行的。等會兒我說完，所有人無論你做了多少，必須去上交。記錄在桉。
由咱們車間的工人根據阮三兒同志的指點，運送到指定倉庫。不然，等到下班也不交。今天就沒法再交了。
只能等明天再交，到時候出了什麼問題，只能是自認倒黴，找不到誰身上去。好了，我就這麼一個事兒。都去吧。”
說完，主任就跳下來，徑直往車間出口方向走去了。大家眼見這次主任這麼麻熘。還都有點兒不適應。畢竟這麼大的陣仗子，把人都叫過來。就為了這一點事兒。
高大笑道：“主任這事兒，跟咱們沒有什麼關係啊。”
李守良回道：“怎麼沒有？咱們這些借調師傅，有些的習慣就是這樣。你剛才往前走，沒看到他們工位旁邊的工件嗎？我都看到了。”
高大想了一下說道：“我這還真沒在意。這個情況還有不少嗎？”摸著腦袋很有點想不起來。
1車間大家的習慣都是幹一些，就送一些過去。也不會存在滯留很多的情況。所以下意識的以為大家都一樣，也就沒在意過這件事兒。
李守良笑道：“往回走你看看吧。還真有一些。咱們車間的雜工的臨時工，以前是算是最輕鬆的了。現在可不行了。
這以後啊，估計得跑斷腿。等會兒，就得忙的找不到東南西北咯。你等會兒去看看，問問。這些師傅們還需不需要人手幫忙。
這都找人搬工件兒，這臨時工，就是掰成八瓣也用不過來。”
高大點點頭，笑道：“行，我去看看問問，還是你比較心裡有準頭。”
李守良帶著學生回到了工位上，讓學生該幹嘛幹嘛。自己等著高大那邊的信兒。
過了一會兒，高大跑過來笑道：“都是讓自己的學生跑去了。臨時工都沒叫。附近的師傅們的學生，跟著一塊搭了把手。沒有多少位師傅這樣。
附近的學生夠用。就不用召集了。”
李守良點點頭道：“你的幹到什麼程度了？用幫忙嗎？”
高大笑道：“這不是打我的臉？馬上就完事了。這下班之前，都夠我玩好長時間了。你別管了。”說完就回去了。
李守良也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另一邊，車主任離開了車間，哪也沒去，徑直來了辦公大樓。靳工給他提供了一個想法，一個思路。但是這個思路大的有點兒沒邊。
他沒經過這事兒，所以不敢善作主張。這時候就需要領導來進行決策了。
蹭蹭蹭，上了幾層。來到了一處辦公室的門口。赫然是林副廠長辦公室。
冬鼕鼕。少傾，隨著一聲‘進來’傳來，車主任推開了辦公室的門，進來了。
抬眼看去，林副廠長和林秘都在。
林副廠長一邊手裡端著一杯茶，一邊朝車主任擺了擺手。
林秘已經上前笑著問道：“車主任，這個時間，您怎麼過來了。是車間裡有什麼事嗎？”
車主任也沒有什麼賣關子的想法，這裡不是他拿大的地方。
笑著道：“是的，林秘。廠長，這車間裡有件事兒，說大不大，但是說小還不小。我不敢擅自決定，這不就過來問問您的意見。”
林副廠長聽完點點頭道：“說說吧，什麼事兒啊，讓你都這麼猶豫不決。”
車主任回道：“是這麼回事兒。這不是第一天實行新規嗎。可能是大家都不太適應。今天下午我去車間裡，巡查大家的情況的時候。
發現這個數量不是很理想。而且有個別人的情況很不理想。”
這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林副廠長哼了一聲，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發出了Duang的一聲。
“個別人？這個人數不在少數吧。要不然你還會在這個點兒過來？”林副廠長說道。
車主任回道：“確實有一部分人。我這不是想著，今天要不然就告訴他們，都不能走，必須幹完自己的工作才能回家。誰幹完讓誰走？
不然，今天沒做完，明天再補，明天在這個樣子。後天再補，這個情況永遠也補不完。這不就給。。”
車主任的話，說的很有見地。林副廠長聽了下意識的就想同意。
林秘卻在旁邊提醒道：“廠長，車主任說的這個辦法，還有待商榷。這麼多人，一旦整個車間的人都不走。
這一旦鬧起來，說咱們車間不讓他們走。事兒再鬧大了。影響不好啊。”
林副廠長看了看林秘，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樣，老車，你。”
車主任趕緊道：“廠長，林秘。咱們不是全都給留下。像是人家學徒工，還沒到記任務量的情況。還有相當一部分人，人家幹完了。
還有那些借調的來的師傅們，人家也都差不多都做完了。這樣的情況，就可以讓人家走嘛。這一下子出去這麼多人。剩下的，都是幹活不上緊的。
誰要鬧，就只能下重手了啊。我認為不會出現林秘說的那樣的情況。當然我們也盡力避免。”
林副廠長聽了這話，覺得也很有道理。沉吟了一會兒。
還沒給出答桉呢，車主任繼續道：“廠長，這積重難返、船小好調頭啊。不然真要拖到了月底。到時候這工資真的扣起來，那才真的要出大亂子了。”
這話倒是給了林副廠長警醒。這眼瞅著，自己還沒做出點什麼成績來。
馬上就要過年了。這過年，就肯定會有一些領導，去慰問關懷老幹部。這時候‘老領導’要是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比如‘一些優秀的同志，需要一個合適的崗位，來展示自己’之類的話。
一般來說，這上級領導是不會不同意的。可終究要審查自己。自己要是沒做出什麼成績來，或者活人家審查的結果，是連車間都管不大住。這還有個什麼前途可言啊。
念及至此，林副廠長不再猶豫。說道：“行了，你去吧。這樣的情況就得早日調整。不能等著到了月底，在給我們上演‘全武行’。
到時候不止是你，我也是個笑柄。這次車間被圍了。你自己背後有多少笑話的，我背後有多少笑話的。你也能聽說。好好努力吧。
我沒有多少機會了。你就更沒有了。”
主任點點頭道：“您放心，這次從源頭開始，就採取從嚴的態度，我就不相信，能沒有一點兒改變。”
林副廠長滿意的點點頭道：“行了，去吧。對了，需不需要保衛處的幫忙？”
主任搖搖頭道：“廠長，咱們就是表明態度，而且也是正常規定。再者也不是全都留下。我認為沒有必要。讓人看清咯。”
林副廠長點了點頭，沒再說別的。
車主任默默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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