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辦公大樓。
計件組組長和1車間主任此時，正襟危坐在楊廠長對面。靜靜的聽著楊廠長的指示。
“今天上午這個幹部會議。是我提議，你們來彙報一下最近的車間生產管理情況、以及車間的安全問題所存在的一些問題的落實情況。
是針對咱們前些日子上級領導來檢查，所做出的的一個回應。知道嗎？其他的不能說。”
計件組組長劉德勝，一直是楊廠長的腹心。
此時也有些摸不清楊廠長說的到底是正話，還是反話。畢竟同意他們查的是楊廠長，現在不讓他們‘引爆’的也是楊廠長。
而且這話他還不好意思問。不然顯得他和楊廠長思維不同步。腹心和領導思維不同步，這就很危險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啊！
相比而言，1車間陳主任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一個是他是管理車間的。只要管好生產，其他的不用想這麼多，這是楊廠長給他們定下的調子。當然這也是紅星軋鋼廠，在楊廠長的手裡能夠日漸高升，吞併別的效益不好的廠的原因。
這是一個敢於放權，又把權利在關鍵時候攥的很死的人。
陳主任看了一眼劉德勝。壓著自己的大嗓門道：“廠長，別的不提都行。可有一點。我都跟別的車間主任商量好了。
我們今天就是要把自己車間的那些位師傅給要回來。他林副廠長要是不放人，可別怪我們給他個下不來臺。”
“這是胡鬧，你們車間主任想要‘造反’是怎麼著？人家是副廠長，不是讓你們使性子的人。還讓人家下不來臺？”楊廠長嘴上罵著胡鬧，心裡倒是挺高興的。
不過高興了一下也就罷了。現階段，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把車間順順利利的、以一種很和諧的方式給收回來。
老陳他們的這種做法是很爽，但是不符合，老領導告訴他的。要儘量的把事態控制在軋鋼廠裡，不要鬧大，要堂堂正正、讓人儘量沒有‘告狀’的理由。
楊廠長搖了搖頭道：“德勝，別的就不說了。新車間的生產情況，這次不能爆出來。今天你們的主要任務，是點一點各個車間的生產情況下降的問題。
為各個車間主任提供一個理由，然後由老陳他們打前站。提出要回自己車間的師傅的事兒。其他的不要說。
當然了，在這之前，還是要先彙報咱們‘安全生產管理’的落實情況。”
兩人聞言都點點頭，這是堂堂正正之道。沒說的。
隨後楊廠長又道：“還有，老陳，等會兒出去之後，馬上告訴各個車間主任，都不要鬧脾氣。或者耍性子。這事兒，不能急，誰急了，誰的兵最有可能要不回來。
直接被人家抓住機會給留在新車間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知道了嗎？”
陳主任點點頭，連道：“廠長，您放心，我一定告訴大家。有了後面這句話。就是脾氣再爆的，自己也會化身小綿羊。
畢竟這車間生產情況的下降，誰降誰知道啊。”
哈哈，三人一陣輕笑。
眼見，氣氛比較輕鬆。劉德勝知道自己可以問一問了：“廠長，既然您說的，咱們這個新車間的情況先不說。那您看，什麼時候是個合適的時機呢？”
楊廠長沉吟了一下，立即說話了。顯然是心中已有腹稿。
笑道：“我之前的本意，是想著這次給引爆的。但是後來我發現，這事情夾雜在一起，實在是有點多啊。你說這，首先是車間老陳他們，要回自己車間的師傅。
其次是新車間的生產情況被你暴露出來。然後當然是有心人，對於林副廠長繼續領導車間，提出質疑。這多件事情夾雜在一塊。
我真怕有些人‘掀桌子’啊。他自己倒是不要緊，就怕他‘告狀’，這位身後也是站著一位領導。”
點到為止，就說這麼多。劉德聲和老陳都是經歷了多少年‘風雨’的人。一聽這個說法立即就明白過來了。
老陳、劉德勝兩人當即點頭。
劉德勝更是嚴肅保證說道：“廠長，您放心吧。這個訊息要是走漏，只能是林副廠長那邊走漏，絕對不會是我們這邊。
他們車間計件組的阮三兒，一直準備著。這次引而不發，我就讓他繼續保持住。”
楊廠長點點頭：“這次就先接著老陳這邊的事兒，試探一下吧，我倒是挺納悶，阮三兒那邊把訊息給他這麼長時間了。
為什麼到現在也沒有動靜啊。”
老陳劉德勝兩人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林副廠長好歹也是一廠大領導，再加上行事風格，和他們都不搭對。又怎麼能夠揣測的出來。
楊廠長對於兩人能猜出來，本來也沒有什麼期待。這事兒就這樣。
楊廠長點點頭道：“行了，就這樣吧，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倆下去準備吧。老陳，別忘了告訴他們，一定不能生氣。不能對林副廠不尊敬。
誰出了岔子，被人拿住了。誰的兵到時候要不回來，可別來我辦公室哭，我沒空管。”
老陳嘿嘿一笑道：“廠長，您放心，都有您這話了。我老陳還不得給，大家傳達到位。誰這麼不聽話，活該他的兵被人家扣住。”
廠長點點頭道：“行了，去吧。”
兩人皆道：“廠長，我先走了。”說著轉身離去了。
兩人出去之後，楊秘推門進來了。
先是給楊廠長的杯子衝了水。然後拿起兩個人剛才用過的杯子，準備去倒了沖洗一下。
楊廠長問道：“小楊，會議室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楊秘立即放下杯子道：“廠長，您放心吧，都收拾好了。本來就一直有人打掃著。這次幹部會議。不過是加了車間主任們的椅子。
我早都讓人搬過來了。都擦拭好了。絕對不會出現讓人一坐，一身灰的情況。”
楊廠長點點頭，笑道：“那就好，不要辦出那種讓人笑話的事兒。好了，你去忙吧，到了點叫我一聲。”
楊秘哎了一聲，拿起兩個杯子，出去了。過了一會兒，進來把兩個杯子放好，又出去了。
。。。
約摸有半個小時。楊秘推開門進來道：“廠長，那邊都準備好了，馬上就要開始了。您看咱們。”
楊廠長點點頭，放下了手裡的檔案。站起來笑道：“走，咱們啊，去看一出好戲。記錄員都到位了嗎？”
楊秘點點頭道：“同志們一早就準備好，等在那裡了。”
楊廠長嗯了一聲，兩人出了門，沒走多遠，正好碰到和林副廠長和李副廠長，兩人說說笑笑的一塊聯袂而來。
“廠長。”“廠長。”不管怎麼著，兩人都得先喊。
“林副廠長，李副廠長。”楊秘笑著喊道。同樣的，另外兩位的秘書也是如此喊道。
楊廠長笑著點了點頭道：“老林，老李，聊得什麼，這麼高興啊？”
林副廠長笑了笑沒說出來。李副廠長倒是笑道：“這不是看到咱們廠，生機勃勃、蒸蒸日上，我們啊，這心裡也高興啊。哈哈。”
楊廠長伸手虛指了兩下道：“老李，沒看出來啊。這領導沒在跟前，這話也能說的這麼好聽。”
李副廠長哈哈一笑道：“廠長，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呢。不然我老李也是個要臉的人吶。”
幾人一笑，走著就來到了會議室的門口。到了門口，楊廠長示意了二人一下。
林副廠長、林副廠長相視一看，朝前面伸手示意，楊廠長先行。
楊廠長也沒有推辭，頭前進入兩人會議室。
軋鋼廠三位巨頭，聯袂而來。會議室裡說說笑笑的聲音，頓時靜了下來。取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站立的聲音，和凳子被往後推的聲音。
“廠長、林副廠長、李副廠長。”不那麼齊的聲音，亂糟糟的瞬間在會議室裡響起。
楊廠長三人，先是來到了自己該坐的地方。然後楊廠長掃視了一下，所有的領導幹部都來齊了。
不會有哪個人，敢比廠長來的晚，除非他不想幹了。或者他明天升的官比正廳級的楊廠長，還要大。
楊廠長伸手示意了一下：“都坐，都坐。這會議開了不是一次兩次了，說了多說回了。不需要站起來，不需要站起來。怎麼就是不聽啊。”
這話誰也當耳旁風，信了試試。試試就逝世！
又是一陣往回拉凳子的聲音，眾人坐下。
楊廠長等大家都調整好姿勢之後，回頭示意了一下楊秘。好不囉嗦。
楊秘也是知道領導的意思。直接道：“軋鋼廠幹部領導會議現在開始。有請。”
楊廠長是伸手打斷了楊秘的話。笑道：“還有人有事嗎？沒有的話那咱們就開始了。”
眾人都很安靜。
楊廠長笑道：“咱們就直奔主題吧。首先，大家也看到了。今天咱們廠領導班子後面。做了一些人。大家也都不陌生。
分別是咱們計件組的組長劉德勝同志，以及咱們車間的各位主任。基本都在這了。什麼事兒呢，咱們暫且不表。
咱們這次會議的第二項議題，就是跟他們以及在座的各位領導幹部有關。好了，我不多做贅述了。讓小楊給大家介紹一下情況吧。”
楊秘適時的站前面來說道：“各位領導，今天咱們領導幹部會議的主題是‘各部門針對，安全生產管理存在的問題的落實情況’。”
這話一出，大家有一看看我，我看看你。要說誰不慌，誰知道內幕，誰就不慌。
而且這楊秘的話，很有意思，沒有在前面加‘車間’二字。其意味很明顯了。就是針對整個廠的。相當一部分領導幹部，已經慌了。
畢竟領導來檢查的時候，他們被調開，去車間跟隨上級幹部去看檢查效果了。等他們回來，領導告訴他們，這各部門的情況，都被大領導檢查了一個遍。
出了不少的問題。可事情過去了。領導走了，誰會當回事呢。有些人乾脆，就把這事兒當耳旁風了。
一陣騷動。眼見三位廠長，不說話。一位低頭喝水，一位抬頭看天，一位寫寫畫畫。抑制不住的交頭接耳起來。
小聲私語了兩三分鍾。楊廠長是說話了：“好了，都交流的差不多了吧？別的不說，自從上次上級領導，在咱們辦公大樓，各個部門巡視之後。
上級領導，當時就說了。在咱們廠，問題最大的，反倒是咱們各個部門。咱們車間的問題，反倒是最少的。
我當時也是立即就告訴你們了。可你們呢？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說過去就忘，以為我不會再追責這件事了。就放鬆警惕了。
自我降難度。有的部門。把部門的人召集起來，說了說這件事兒，就算完了。”
這話點的是財政部部門的領導。楊廠長看過去，當時這位領導，老臉一紅。
“還有的人，只是在自己部門的會議上，說了說這事兒。最嚴重的，就是相當一些部門。這事兒，是根本沒有一點兒動作。直接就當做沒發生了，是也不是？”
這話是說給林副廠長直管的保衛科的，保衛處處長老臉一紅，他管不住那些人，只能是攏住心向楊廠長的這批人。
眼見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因為心虛，而不敢抬頭看向楊廠長。
楊廠長也沒有真的不給臉面。指名道姓，無疑是嘴羞辱人的一種方式。楊廠長又不傻，當然不會使用。
但是誰的部門出現這種問題，大家心裡門清。甚至這話說得誰，大家一打聽，也就知道的八九不離十。
約莫沉寂了一分多鍾。
楊廠長忽然笑了：“各位，怎麼都不說話了？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工作做的不到位啊。”
這話一出，作為楊廠長的附庸，也是最先被楊廠長點到的財政上的領導。
主動承認錯誤道：“廠長，我檢討，關於這件事兒，我確實是沒有做到位。沒有當好這個角色。尤其是對於上級領導的檢查，沒有放在心裡。
這是我疏忽的原因。我的錯誤，我絕不推諉。希望領導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保證面對此類問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針對領導提出的上述問題。我回去之後，一定會重新召集部門開會。找出我們部門的問題。積極改正，知錯就改。奮發圖強。”
財務處長的一番話，話音剛落。楊廠長率先舉起了雙手，鼓起了掌。
眾人眼見楊廠長鼓掌，立即也鼓起了掌。霎時間，掌聲雷動。
好一會兒，楊廠長雙手下壓，示意大家停下。隨即，大家停手。
楊廠長笑著說道：“好啊，說的好啊。咱們為什麼一直說，知錯就改是好同志。因為這些同志，普遍能做到‘心裡無私天地寬’。
當然了，在這件事情上，可能確實是出現了一些疏忽。我們要正視這些問題。
好了，這件事情呢，財務處的情況先放一段落。其他部門的情況呢？還有那些一點兒動作都沒有的部門呢？你們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還是說，你們認為不需要對我說？我沒資格聽？”
這話說得就太大了。下面這些處長、主任的當即就有在心裡罵開了。
md，誰不知道這人事、財務是你的地盤。拿財務處長做筏子。輕描澹寫的揭過，現在到了我們了，就說這麼重的話？
這是想幹什麼？‘官逼民反’？你好歹也先‘殺雞儆猴’吧，你連‘雞’都沒殺，就來對我們下手？還一上來就扣‘這麼大’的帽子，誰受的了了。
好在也不是沒有識趣之人。李副廠長本來一直在自己的本子上，寫寫畫畫的。
聽到這裡，抬起頭來，對後勤主任使了個眼神。該認錯的時候，還不‘光棍’一點兒，站出來‘捱打’，那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後勤上，也是一個，因為背後站著李副廠長，所以就當耳旁風的部門。
此時得到了李副廠長的指示。後勤主任挪動了一下，自己有些龐大的身軀。
慢慢的站了起來：“廠長，我也要做一份檢討。前段時間，後勤，因為過冬。這廠裡的物資。糧食、蔬菜、肉等問題，是忙的焦頭爛額。
後勤的‘辦事員’基本上，都被派出去，和各個廠交接，尋求合作及交換物資的問題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自己是分身乏術，各位辦事員，也是分身乏術。所以我們後勤上，就出現了這種情況。
以至於我沒有很好的主持好工作，沒有改正一些問題。我在這裡也做一個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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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廠長看著後勤主任那肥大的身軀，心道：要不是李副廠長還罩著你，要不是對林副廠長動手，沒辦法再對李副廠長動手。
就你這身子骨，先把你擼了，再審理，一點也不虧。
不過楊廠長面上，還是笑著道：“好，先坐下吧。我剛才也說了，知錯就改就是好同志嗎。我們要給與大家一個改正的機會。
你也算是‘事出有因’了，尤其是為了咱們廠，殫精竭慮的。辛苦你了。好了，回去整改吧。”
後勤主任得了楊廠長的吩咐，點點頭，坐下了。
有了兩人的打樣，剩下的部門，立即都紛紛的站起來，先後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楊廠長根據眾人部門的表現。或輕描澹寫放過、或重重的批評一番，敲打一番，然後再放過。
最令眾人吃驚的是，廠長批評的最狠的，竟然還是自己手底下的部門。
這樣一對比，好歹也是為眾人留了幾分的顏面。大家都算是‘心滿意足’。
就這樣進行了下一項的決議。
楊廠長說道：“好了，既然這事兒，咱們告一段落了。那咱們就開始說一說下一件事兒。大家也看到了，今天咱們車間主任們。和計件組的組長都來了。
是為了什麼呢，主要就是為了讓他們來回報一下，他們車間的最近的問題。如果咱們廠、咱們車間，沒有什麼別的事兒的話，也算是年前年終總結會議之前，最後一次參會了。
好了，我不多說了。接下來由咱們車間的主任和計件組組長進行彙報吧。”
這話一說完，劉德勝和1車間陳主任相視一眼。
隨後劉德勝先站了起來，對此，眾位車間主任沒有一點兒異議。這是提前商量好的。
劉德勝站了起來說道：“廠長、各位同志。今天我代表計件組參加咱們廠領導幹部會議。主要是為了咱們車間出現的一些問題。
我作為計件組組長，率先發現，由各個車間主任組織巡查、並商量，我在旁邊打輔助。這也是我先站起來發言的原因。
接下來我來為大家闡述，具體事由。
情況是這樣的，咱們車間生產上的情況一直是比較穩定，且整體呈現上升趨勢。即使有個別車間，一時間的表現不好，也會在下個月，根據多方協調、查詢原因，恢復水平。
但是在十月中左右。各位領導，可能不會陌生。咱們新車間出現了一些比較嚴重的問題。由廠長統籌、林副廠長主導，經由各個車間主任協調。
從各個車間，借調了一批師傅，送往了新車間。教學生。這是一件好事兒。畢竟咱們軋鋼廠想要發展，就不能‘瘸腿走路’。要的是均衡發展。
剛一開始，我們計件組，並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但是在十一月，1車間陳主任找到了我。說最近少了幾位熟手的大師傅。這車間的高級工做的工件，肉眼可見的少了。
這引起了我們計件組的警覺，認真檢視。最後發現，各個借調師傅的原車間，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生產情況的下降。
這個情況很明顯，因為各個車間的師傅並沒有出現別的事件兒，那麼就只能是借調出去師傅造成的。
所以，各個車間的主任得到具體結果之後，集體商議了一下，得到了一個結果。”劉德聲說道這裡就停了下來。
1車間的陳主任站了起來說道：“各位領導，咱們車間的具體情況，就是這樣的。我們幾個因為車間的生產情況，也是十分的心急。
最後，經過商議斗膽提出，把我們車間的借調出去的師傅們給調回來。我們這樣的提議的原因也有幾個。
首先，新車間那邊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各位師傅也教了那些人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其次，新車間那邊的生產情況是，不定量的生產。
也就是說，在那邊，各位師傅們，只是每天教教學生，沒有計件任務。沒有定量生產。關鍵是那些師傅都是我們各個車間的精英。
不然也不會出現，將他們調走，本車間的生產直線下降的情況。
所以這是我希望把他們調回來的原因。我們一直認為，他們在新車間始終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話音一落，整個會議室，一片寂靜。連呼吸都被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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