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三車間的門口停著十幾輛卡車。
“大家夥讓讓！”
“重物，重物來了，趕緊躲開。”
“別砸到腳了，小心....”
工人們扛著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往卡車上裝貨。
木箱子裡裝滿了工件，重量高達兩百多斤，每一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
只是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豐富的表情。
這些工件將透過火車運輸到祖國各地，為國家工業化的建設添磚加瓦。
工作雖然艱苦，可他們都樂在其中，因為這是一項偉大而又值得驕傲的使命！
“工件的箱子放在這邊....喂，那個紅箱子放在另外一輛卡車上。”
三車間的副主任韓老六正在招呼工人們裝車。
坐在駕駛室裡抽菸的單小林，看看他認真的樣子，笑著說道：“老韓，要我說，三車間主任的位置，遲早是你的。”
韓老六憨厚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等到這批貨順利送出去，他就能夠成為車間主任。
不過不是三車間的，而是扶貧車間的車間主任。
昨天晚上，他回到家正準備休息，卻被周紅月叫到了一個小院裡。
在那裡，他見到了受傷的楊為民。
楊為民表示他因為得治傷，不能留在廠裡，只能把送貨的事情，全盤託付給了韓老六。
這個決定讓韓老六感覺到有些為難。
在原本的計劃中，韓老六本來只需要按照楊為民的指示，把箱子裝在卡車上，就算完成任務了。
但是，現在他不但要負責裝車，還要聯絡楊為民在保衛科的暗線，保證卡車能順利離開軋鋼廠。
多了一個環節，便多了一份風險。
韓老六幫助楊為民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
楊為民見韓老頭神情有些為難，表示在貨物運出去後，將會給他十塊錢的好處。
韓老六這才答應下來。
“砰！”
韓老六被一聲巨響驚醒，扭過頭去，臉色頓時大變。
一箱子工件在搬運的過程中摔到了地上。
木製的箱子摔破了，零件散落了一地。
在搬運的過程中，摔壞箱子，本身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而且，零件都是用金屬制造的，並沒有損傷。
不過韓老六心中卻是咯噔了一下。
因為那箱子裡裝的零件，正是楊為民準備夾帶出廠的。
也就是說，這些箱子並不在既定的運輸計劃中。
一旦被工人們察覺，可能會有大麻煩。
韓老六此時心中有些後悔了，他不該為了晉升答應楊為民做這些事情的。
身為副主任，他已經算是工人中的翹楚了，一旦事情敗露，這麼多年的努力就全完了。
這樣想著，韓老六快步走過去，他準備在工人們察覺之前，把事情掩蓋下來。
可惜的是，工人們已經覺察到了異常。
兩個正準備重新裝箱的工人拿著那些零件，驚訝的叫出聲來：“這些曲軸怎麼混雜在箱子裡？它們好像不在運貨的單子上啊？”
其他工人也被驚動了，紛紛停下手圍了過來。
“是啊，我記得這次運出去的工件裡，只有皮帶輪、齒輪和襯套。”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搞錯了？”
....
就在工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韓老六已經走到了跟前。
他臉上看不出一絲驚慌，只是彎下腰看了看那些曲軸，便不以為然的說道：“可能是搞錯了，大家夥不要圍在這裡了。”
“小方，栓子，你們把這箱曲軸送回倉庫。”
韓老六轉過身對著工人們揮揮手說道。
那個叫做小方的工人微微皺皺眉頭：“韓主任，這箱子裡的工件不對，那其它箱子呢？裡面是不是也有其他種類的工件？”
這話一出，所有的工人都停住了腳步，扭頭看向韓老六。
是啊，一個本不屬於這裡的曲軸，出現在箱子裡，那麼其他箱子裡是否也有曲軸呢？
韓老六聽到這話，驚得渾身打了個激靈，他連忙擺手道：“別瞎想了，這不可能。“
“我昨天帶人親自檢查過箱子裡的貨物，這幾根曲軸可能是誰順手放錯了位置。”
“大家夥都別愣著了，趕緊裝車，要是耽誤了時間，咱們都得挨批評。”
....
韓老六是車間副主任，是老工人出身，在車間內很有威望。
工人們聽到韓老六的解釋，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重新忙活了起來。
畢竟，他們現在最大的任務，是把儘快把貨物裝在卡車上，把貨物運輸到火車站。
單小林坐在駕駛室裡，看到這一幕，微微的皺了皺眉頭。
本來挺正常的一件事，韓老六的眼中為什麼會閃過一絲慌亂呢！
不過，他身為司機，只負責運輸貨物，跟車間沒有任何關係，只能把疑惑按捺在心底。
....
在工人們的努力工作中，貨物很快便全都裝上了卡車。
韓老六松了一口氣，抽出一根煙遞給單小林：“小林，麻煩你把我捎到大門崗，等會到了那裡，我還得辦理手續。”
“好嘞。”單小林開啟副駕駛的門。
待韓老六上了卡車後，啟動了卡車，緩緩轉動方向盤，往大門口的方向駛去。
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感受到屁股下傳來的顛簸，韓老六似乎想起了什麼。
他看著正專心駕駛的單小林，臉上帶著些許好奇：“小林，我看今天的卡車，都沒有裝滿，這是怎麼回事？”
平日裡，三車間的出貨都是由韓老六負責的，每一次卡車都裝得滿滿的。
以至於韓老六覺得那些卡車能說話的話，一定會罵這些司機。
當然，這樣也有好處，可以節省車輛和燃油。
用車隊那個黑臉隊長的話說，卡車隊載貨的準則只有一個，那就是只要卡車壓不壞，儘管裝。
而今天的貨物，他也計算過，滿載的話，只要十輛卡車就可以了。
卡車隊卻足足派來了十五輛卡車。
如此奢侈，壓根不像那個黑臉隊長的作風。
單小林邊轉動方向盤，邊搖頭道：“別說是你，就連我也感到疑惑，不過隊長堅持要派十五輛卡車，我們這些隊員只能聽從命令。”
“是嗎....”韓老六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不過又想不出黑臉隊長如此做的原因。
只是，他也沒有太過在意。
此時卡車已經接近大門崗了，只要順利辦好手續，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十塊錢，算上買肉票需要的花費，能買五斤肉。
他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吃過肉了，今天晚上要就著小酒好好的喝一杯。
....
這年頭的卡車都是大嗓門，轟鳴聲能傳一里多地。
距離很遠，在門房內，已經能夠聽到卡車的轟鳴聲。
小劉推開窗戶，伸出頭看了兩眼，“好像是卡車隊的卡車，裝滿了貨物。”
“我聽科長提過，今天三車間有一批貨物將運到火車站。”一位年紀稍大的保衛幹事站起身，整了整衣領：“走，咱們得去檢查一下。”
門房內的五名保衛幹事，紛紛披上棉襖，推開門走了出去。
李衛東也裝作看熱鬧的樣子，跟在了他們身後。
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早有一個人站在了大門口。
那人就是胡副科長。
看到胡副科長，所有的保衛幹事都感覺到有點奇怪。
這個病號今天怎麼會如此積極。
“科長，你這是....”小劉走過去笑著問。
胡副科長微微點頭，眼睛一直盯著遠處的卡車：“在辦公室，感覺到有點悶，出來透透氣，正好遇到卡車運貨，就順便來檢查一下。”
說完，他斜睨小劉，神情有些不悅：“怎麼，我身為副科長，連這個權力都沒有嗎？”
小劉被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科長，您誤會了！您可是科級領導。您要檢查車輛的話，直接吩咐下去就行！“
說著，他看向胡科長身後的幾人，臉上露出諂媚討好的笑容：“胡科長您真是敬業，這大冷的天，還親臨第一線，我們應該向您學習。“
胡科長冷哼一聲，不耐煩地揮手：“行啦，別給我廢話。讓大家夥做好好準備，準備檢查卡車。“
小劉聞言，急忙轉身對幾人說道：“快，把記錄表拿來。”
胡副科長接過記錄表，此時卡車已經到了跟前。
單小林輕點剎車，讓卡車停了下來，讓韓老六下了車。
他原本不用下車的，看到李衛東站在一旁，也拉開車門跳了下來。
“衛東兄弟，你怎麼在這兒？”
“呵，今天是你送貨啊？”李衛東看到每輛卡車都只裝了半車，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來牛勇還是聽取了他的意見。
“是啊，最近年底了，我想多跑一點任務，多掙點補貼。”
單小林說著話，似乎想起了什麼。
從兜裡摸出了五十塊，趁別人沒有注意塞進了李衛東的兜裡。
“衛東兄弟，這些錢是買縫紉機票的錢。”
他見李衛東似乎想把錢掏出來，還給他，連忙擺擺手道：“在鴿市上，縫紉機票確實價值五十塊，但是有錢也買不到，要不是你幫忙，我跟花花結婚的時候，肯定買不到縫紉機。說起來，我還佔了便宜，你就別推辭了。”
前陣子，單小林準備結婚，由於買不到縫紉機票，只能求到了李衛東的頭上。
李衛東透過於胖子的關係，幫他搞了一張。
當時單小林為了結婚，把手頭的積蓄都花完了，並沒有付錢。
李衛東也沒有追問。
這年頭賴賬的人幾乎沒有，像單小林這種司機，雖然平日裡玩得花，但是骨子裡並不壞。
這不，單小林結婚後，就像是經過大保養的卡車，整個人精神了幾十倍。
他開車的技術本來在卡車隊裡就排得上號，牛勇也特意把一些緊貼高的活兒安排給他。
僅僅兩個月的功夫，他便攢夠了五十塊錢。
只是一直沒能遇到李衛東。
李衛東也不是那種磨磨唧唧的人，見此情形便沒有繼續推搡。
“怎麼樣，結婚有什麼感覺？”
“呵，你別說，感覺跟以前還真不一樣。”單小林抿了抿嘴，笑道：“怎麼說呢，就像是吃飯一樣，以前咱們跑車的時候，經常在路邊的小飯館裡吃飯，餓的時候，總是飢不擇食，一旦吃飽了，就感覺到有點有些索然無味。”
“在家裡吃飯，都是家常菜，味道可能不如小飯館，但是吃了上頓，還想吃下頓....”
這番話讓李衛東對單小林刮目相看，幾天不見，那個滿嘴髒話的傢伙，竟然學會了暗喻。
果然，男人在結婚前，即使年紀再大，也只是個孩子。只有結了婚後，才能夠成熟，才懂得成熟。
“對了，衛東兄弟，花花提過好幾次，為了感激你，想請你到家裡吃飯，我見你這陣子一直在忙，也沒好意思打擾你。”
“....下個週末吧，現在車間已經上了正軌...”
“那太好了，花花肯定會高興的。”
“你啊，結了婚，趕緊跟媳婦生個孩子...”
李衛東一邊閒聊著，一邊注意著胡副科長那邊的情況。
只見韓老六快步走到胡副科長跟前，從兜裡摸出一份檔案遞給了胡副主任。
胡副科長拿起檔案，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遍，然後圍著卡車轉了一圈。
見胡副科長開始檢查卡車，那些保衛幹事們也一擁而上，開始檢查起來。
小劉顯得尤為積極，三兩步爬到了卡車上，找來一根撬棍，準備把箱子撬開。
另外幾個保衛幹事，見到小劉的舉動，也都爬上了卡車。
李衛東一直注意著韓老六的表情，此時韓老六明顯有點著急，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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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小劉，你做什麼！”
胡副科長大步走過來，喝止住他。
小劉感覺到有點莫名其妙，訕訕的說道：“科長，我在開箱檢查啊。”
他指著那些木箱子解釋道：“你看這些箱子都封得嚴嚴實實的，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貨物，不開箱檢查的話，我們怎麼能確定他們沒有夾帶呢？”
原本，小劉和那些保衛幹事們也不會如此的積極。
在平日裡，卡車路過大門崗的時候，保衛幹事們只是清點一遍數量，便放卡車離開了。
畢竟在他們看來，木箱子是裝訂好的，動手腳的話動靜太大了。
再說了，透過卡車運輸的貨物，都是直接送到目的地。
那些費盡心思夾帶的人，即使把東XZ在箱子裡，也拿不到東西。
可是今天胡副科長親自帶隊。
保衛幹事們都搞不清楚他的目的，自然要表現得積極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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