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開戰以來第一次的, 西奧的臉色變了。他身在戒備重重的地下設施之中, 看著眼前螢幕上“啟動失敗”的圖示, 旁邊的研究員紛紛低頭,生怕引起暴怒的聖殿掌權者的注意。
西奧的盛怒持續了一會兒, 很快又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中, 憤怒無用, 外面的聯邦軍隊已經兵臨城下。
要正面對決嗎?
不!他要逃走!
這並非因為畏懼自己的孩子, 而是他此時根本沒有當年身為二代血族時的強大力量,他的神眷更適合在暗處佈局, 這種正面的戰場,他當然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絕不是因為畏懼阿雷西歐!絕不是……絕不是因為畏懼……
西奧單手掩面,指縫間露出一雙顫抖的眼瞳。
絕不是因為畏懼……他不可能畏懼阿雷西歐……
那些畫面又來了, 挽著黑鐮的血族站在燦爛天光下, 無視他所有的哀告詛咒,毅然決然的以鐮刀斬下了他的頭顱!
不行……不行……不行!
他不能死!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次生命,他不能死!
【你想去哪?快點讓黑日升起!然後殺了“火種”!】
神的聲音再次傳達而來,帶著某種急躁。
【快些!一旦三柱歸位,謀劃了千萬年的大業就會失敗!】
西奧卻已經打定主意要逃亡,他絕不會再跟阿雷西歐正面對決, 他要在暗處, 他要悄無聲息的蟄伏起來……
【你想逃走?別忘了是誰給了你力量!既然拿了我賜予的力量,成為我的眷屬,就要聽從我的指令!】
不,絕不!西奧已經點好了要隨同撤離的人員, 剩下的他不會再管,也不會告知他們任何事,那些人會堅信他還在後方,自然會成為最好的護盾,直到他們全都安全離開。
神氣急敗壞的咒罵?那算不了什麼,也不會動搖西奧的決心。
他不肯承認,事實卻是,他早已被阿雷西歐嚇破了膽子。
【西奧!!!】
西奧始終冷靜,他知道神是不能出手的,出手就意味著違規。因此在這場與神的合作中,實際上做主的並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他!
強烈的光束突然從頭上投射下來,落地便引起劇烈的爆炸,被精神力控制的人擋在西奧面前,為他抵消了爆炸的衝勢。西奧聽到了獅鷲的翅聲,就在他頭頂大片大片的響著,他也感知到了熟悉的萬年前聖殿的魔法氣息,萬年前,他強大到可以將這些都當做玩鬧,而現在,他卻弱小到什麼都做不了。
巨大的反差令他悲痛且憤怒。
“找到了。”聖者乘在獅鷲背上,神色淡淡注視著下方,眼眸中的殺意卻半點不少。他的聖槍已經拔出,腦中已經轉動過幾十種方案,每一種都能將西奧置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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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裁的魔法陣在他頭頂張開,原本只有一個,忽而一化為百,強烈的光亮佈滿整片天空,光亮之下是半跪在廢墟中的西奧。
曾經差一點殺死了阿雷西的人。僅憑這點,魯齊烏斯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會將這個人粉身碎骨!
“連地獄都不會收容你。”他說道,自己在上方吸引著西奧的注意力,那條從眼睛□□的鎖鏈已經急速破空,殺向西奧的後腦!
空氣似乎震顫了一下,魯齊烏斯眸光一凝,迅速脫離獅鷲,接著領域撐起,獅鷲的一發火焰猛烈撞擊在領域上。無形的精神力絲線充滿了天空,獅鷲軍團紛紛失去控制下落,有一些守不住自己精神的,已經被西奧徹底操控,白金的火焰全都對準了魯齊烏斯。
暴烈的閃光之後,突然一聲斗篷破空的聲響,魯齊烏斯從煙霧中墜下,球形領域完美庇護在他周邊,他居然毫髮無傷。
這就是他的【域】,就連阿雷西歐都覺得萬分棘手的東西。
他與阿雷西歐實力都很強,集中在一起反倒不如分散,於是選擇了不同的突破方向,結果是他先找到西奧。魯齊烏斯覺得這個結果很好,這個終結了阿雷西夢想、又給予阿雷西無盡陰霾過往的卑劣之人,就由他來徹底毀滅!
精神力絲線緊緊扣在他的域邊緣,企圖鑽進去,然而領域主人賦予域的,是最頑固的阻抗。西奧只能瘋狂命令被控制的其他獅鷲和士兵進攻,到處都是槍械和魔法的爆鳴,然而煙塵散盡,聖者依舊在向他走來。
“停下!”西奧嘶聲道,“沒有等到阿雷西前來就結果我,你不怕他心存芥蒂嗎?”
聖者微微垂眸。
“我覺得你會掙扎很久,說不定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阿雷西就過來了。”
這明顯是不打算讓他痛痛快快的死亡!想想萬年前聖殿那些殘酷的手段,西奧咬緊了牙關。
“我身上的神會在我生死之際出手!你能抗衡神的力量嗎?”
“不能。”聖者很誠實地地答道,“塵世中的人當然無法抗衡神的力量,但,你的神還敢再幫你嗎?”
“三次,三次違規的機會。”他說道,“這三次機會用盡,你的神插手塵世就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違背了當年兩位女神的盟約,真的能全身而退?”
冷汗從西奧的額角滑落,一直在他腦海中叫囂的神也暫時失去了聲音。這個聖殿的復甦者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對他們的境況無比瞭解,全然不畏懼任何威脅。
“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你絕對想知道的事情。”西奧緩緩說道,“有關阿雷西歐的事情,他絕不會告訴你那些過往,但是我可以。”
“關於他變成血族之前的一些事……”
西奧的手背在身後,凌空勾勒著魔法陣。向他走來的聖者似乎遲疑了,西奧見狀,立刻接著說了下去,同時手上也在加快動作。
“你愛他的勇氣,可他一開始,真的是個相當懦弱的孩子。”西奧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不僅懦弱,還很愚蠢,明明不是我的目標,卻背負著道德的枷鎖走入我的遊戲中。”
“我一開始,只是盯上了那個王國的宰相,他很適合陷入最深的絕望,到那個時候,一定會有最美味的鮮血產出。”
魔法陣持續勾勒,西奧露出了微笑。
“我一個個的,殺死那些王位繼承人,可能殺了幾十個。我不斷的讓他向更深處墜落,終於,我殺光了繼承人,那個時候我真得很懊惱,好戲還沒有上演,我居然不慎將重要配角都殺了,該留上一個的。”
“然而我沒有懊惱多久,那個宰相,自己找到了最後的那個繼承人,那就是阿雷西歐。”
“我換了一種玩法,我給了他充足的時間,讓他培養阿雷西歐,等到差不多了,他臉上再度露出希望的亮色時,我又給了他最後的一個月。”
“我會讓我的眷屬進入城中,然後一個月內,如果他成功將阿雷西歐扶上位,我就徹底放過他,放過這個國家。”
聖者的眸光微微閃動一下,他意識到,這應該就是阿雷西歐的紅月王城以月相劃分的來源。
那是噩夢的一月,那是地獄的一月。
“他們居然成功了,我在旁邊看著,幾乎要笑起來,如此艱難的處境下,居然成功了。”西奧也就真的笑了,毫不掩飾的惡念卻出現在眼底。
“可是……”
“我可沒說我會遵守約定。”
那一夜是朔月,即無月之夜,二代血族殺死了小國王,為了得到更絕望的血液,甚至給予小國王血族的鮮血。他嘗到了美味的一餐,心滿意足的離去,只留下眷屬和入侵的異族肆虐王城。
“多麼愚蠢……多麼愚蠢啊……”西奧感慨道,突然他感到有什麼涼涼的液體擦著他的臉頰滑落,他伸手摸了摸,一手的鮮血。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血雨,紅月王城已經將這片區域包攏在內。聖者先是抬頭,看著沒有月亮的黑紅的天空,然後轉過眼,就看到阿雷西歐緩步而來。
血族臉上沒有表情,血雨卻在不停降落。
“阿雷西歐……”西奧神情複雜,接著,他的眉宇舒展開來,手底下的魔法陣已經完成了。
他不會再在阿雷西歐身上栽一次跟頭,只要讓他逃了,他有千萬種手段能夠捲土重來。
“敘舊就到此為止。”他向阿雷西歐微微一笑,阿雷西歐覺察到什麼,頓時睜大紅瞳,黑鐮出現,他瞬移到西奧面前斬下,然而撲了個空。空中懸浮著小小的傳送魔法陣,是聖殿的樣式,向來是西奧將其破解成功,並應用於此處。
“糟了!”阿雷西歐皺眉,“神經……魯齊烏斯!能預判他傳送的地點嗎?我們追!”
聖者卻只是慢條斯理的抬起手,阿雷西歐有一種詭異的西奧即將倒黴的預感。
聖者單手握緊,某處空間突然傳來皮肉開裂的聲音,下一秒,大口嘔血的西奧出現在角落裡。他甚至沒來得及跑出這片廢墟,身體已經被數十支光劍貫穿,沒有掙扎多久,就沉重的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大睜著,瞳孔劇烈收縮。
為什麼……他應該已經傳送到預定地點才對……他……
“你為什麼還有勇氣使用深點的傳送魔法陣?”魯齊烏斯淡淡開口,“也許你自認研究透了,可以用來作為逃命的殺手鐧,但是,我的記憶也恢復了。”
“你用你這段時間的研究,來挑戰我在這個陣上數百年的造詣嗎?”
西奧再次咳出一大口血,他眼前已經是黑沉沉一片,只有四肢還在動,他在爬行,試圖兩人遠一些。
這個時候,他不得不再次祈求神的援助。
“如果我死了……你再找不到合意的合作者……”
“給我……給我萬年前的力量……只要有那個力量……”
【……好。】
西奧愣了一下,緊接而來的是無盡的狂喜!他不會管神究竟如何給他萬年前的力量,他只知道那二代血族的力量一旦回到他手中,至少他可以逃走!
“給我……快給我!”
澎湃的力量降臨他的身體,西奧的表情定格在喜悅上,然而力量越給越多,他逐漸驚恐起來,並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你……神……這是……這是什麼?!”
讒言之神在虛空中微笑了。
【既然都是違規,為什麼我不自己下場?】
黛紫色的光芒頓時充斥了整片空間,無數低聲喃語徘徊四周,每個字每句話都是禍亂人心的讒言。西奧……不,讒言之神站了起來,使用這具身體無疑令他感到噁心,但是一切只為了達成目的。
他是違規了沒錯,可是如果棲枝無法飛起來,將記錄下的違規記錄遞交神界呢?
“火種”也在這裡。
他的視線輕飄,越過擋在前方的聖者,精準的對上了阿雷西歐的眼睛。
【這個瞳色……你是火種。】
他篤定道,澎湃的神威頃刻壓下,千鈞一髮之際,魯齊烏斯張開領域將阿雷西歐庇護在內,領域發出持續不斷的迸裂之聲,而外面圍繞四周的紅月王城已經在神威之下逐漸崩壞。
阿雷西歐低著頭。
【滾開,棲枝的眷屬。】讒言之神冷冷道,【碾碎你不必碾碎螞蟻困難。】
魯齊烏斯繃緊身體,他的域在抵抗神威的侵入,被一道裂紋都彷彿蜿蜒在他自己身上。他正想碰一碰身後的阿雷西歐,讓他嘗試一下直接傳送走,但是反倒是阿雷西歐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棲枝在哪裡?】讒言之神問道,神威已經將外圍的紅月王城徹底湮滅,只剩下一片蒼茫的荒原。
阿雷西歐握著神經病的手,鐮刀立起,幫他分擔部分壓力。
他拿出了自己的光腦,啟動,瞳的分-身出現在螢幕上。
【不是分-身!本體在哪?在你們所謂的保育中心嗎?】讒言之神很清楚,只要驅動神力,他瞬間就可以抵達那裡,神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存在。
兩人的表情已經給了他答案。
【火種,你沒有完成使命。】他露出微笑,這微笑比西奧更為險惡,就算穩操勝券,他也樂意用讒言摧毀每一個人的心。
“是嗎?我倒不覺得。”
阿雷西歐垂眸,看著螢幕上的瞳,然後抬眼,沒有去看讒言之神,反倒一點點的掃視過周圍的灰色荒蕪。
他記得這片荒原,總有魂靈在上面遊蕩,而在荒原中央,是黑色的大水亙古不息的流淌。
這片景物中,他在哪裡呢?
他握緊了光腦,他覺得自己理應含淚,因為他全都想起來了。
“起飛吧,哥哥。”
他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