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空氣不斷升溫, 酒氣直朝上湧。
趙晉靠進過來,每一個呼吸都在蠱惑著柔兒應允。
她覺得喘不過氣來,被他用充滿壓迫性的視線盯著, 被他如此誘導,似乎很難開口拒絕。
她知道他開出的條件是什麼。她這樣的出身,想謀得這樣的名分,原是不可能的事。他願許妻位, 可見意誠。
他是真心, 想挽回她, 把她留下。
可是, 她就這麼立即歡喜的應下嗎?
他們之間為何會走到今天這步?如果不是經歷過許多失望, 何苦蹉跎這些年?她當初乖乖留在他身邊做個金絲雀不好嗎?
熬走了其他人,她依舊留在他身邊, 婉轉承歡, 曲意逢迎, 興許也能哄得他幾分關切。
在她心底,能得他這樣一句承諾固然也是歡喜的。
若在從前,只怕做夢一般不敢相信, 要獨自偷笑上好幾天。
他身邊那個位置,多少人嚮往啊?前番她去浙州辦事,還聽人議論起他的婚事,說不少人家, 盯著他後院的位置, 想把閨女侄女送去給他做填房。
可眼前,她怎麼也說不出那個“好”字,也沒有辦法點頭。她需要靜下來好好想一想,需要重新理一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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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行, 確實讓她認識到自己還是在意他的,其中愧疚或感動的成分有多少,單隻算計對他的感情,能有幾分?
她一直逃避著去想這些事,因為從她重新接受他開始,她就沒想過會有結果。也只有不去想太多,才能在一起啊。
若是成婚,她做了他的妻子,他對她的看重,就會被好好的保存起來,不會轉移嗎?
柔兒靠在他肩上,避過他的唇,她低低笑道:“您醉了,我也醉了,我有點難受,想睡覺……”
趙晉沒料到她是這個反應,說好的女人都盼著能跟心愛的男人雙宿雙棲呢?說好的女人都想有個名分過安定的日子呢?
他詫異地捏住她下巴打量著她,“你有聽到我說什麼嗎?”
她揮袖把他推開,說:“您弄疼我了。”
趙晉氣笑了,“給爺裝糊塗是吧?陳柔,你膽兒越來越肥了,現在跟你談正經的,你給個回應行嗎?”
柔兒軟下身段,蹭過來抱住他的腰,“您不是要走了?一去要多久啊?那我把安安接過來帶幾天好不好?”
她顧左右而言他,手段一點也不高明,揣著明白裝糊塗,偏叫他咬牙切齒沒辦法。
他知道她這是沒想好,過去的那些坎只怕在她心裡還沒過去呢。
能有今天的局面不容易,他怕過分冒進又嚇退了他。
趙晉一手摟著她,一手攥住她手,“得去小半月。說起來,從認識到現在,你可沒做過什麼貼身物件給我,出門在外沒個念想,你不怕我把你忘了?”
柔兒推了他一把,掙開他站起來,“這麼容易忘,往後也不必想著了。”
她起身就走,溜開得有點狼狽。
趙晉探出窗外,在樓上喊她,“你就這麼把我一個人丟這兒了?”
街市上熱鬧得很,聽見他這一嗓子問話,許多人朝他們瞧了過來。柔兒仰頭白他一眼,快步擠過人群溜走了。
趙晉憑窗目送她遠去,待再也瞧不見她那身茜色裙子了,才緩緩收回目光。
他心裡頗為失落。
舌尖嚐到一抹苦。
他知道只要給耐心,遲早她會是他的,可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等不及了。
七月初的清晨,草叢沾染著清露,一雙繡花鞋驚了露珠。婦人邁著小而快的步子,在浙州城外的驛站駐足。
馬車飛速馳來,跟車的福喜早就認出遠處的人影。
“爺,陳掌櫃送您來了。”
趙晉撩開車簾,瞥見遠處那個微帶羞赧的人影,笑了下。
車子緩緩湊前,他探出窗外,笑道:“今兒日頭打西邊出來?陳掌櫃是專程為小可勞動大駕?”
柔兒給他打趣的臉上一紅,飛快遞過一隻小包袱,投進車窗,被他伸手接住。
她清了清嗓子,硬著聲音道:“匆匆做的,不大好,您別嫌棄。等您從外頭回來,再……再慢慢給您做吃的。”說完,她就立即退後兩步,生怕被他揪住窘態打趣不放。
趙晉笑意愈深,託腮笑道:“陳掌櫃費心了,那就等趙某回來,再好好兒地敘話。前些日子問您的話,這些日子可得仔細想想了,期望著等回來時,能得您賜個回信兒,啊?”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半是調笑半是施壓。
她不敢去瞧福喜等人的表情,光天化日之下,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跟男人打情罵俏,她實在舍不出這種臉面。
好在趙晉也沒多說,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移過視線,吩咐:“啟程吧。”
車子駛開去,越來越遠。等他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淡,她一直端持著的表情才垮下來。
雖說兩人如今一個在清溪一個在浙州也不是總見面,可三不五時他就過來,或是接她去瞧安安,從京城回來這麼久,這是頭回真正意義上的分別。她也說不上,自己怎麼突然這麼傷感,這麼痴纏。
是他近來太溫柔太逆來順受,把她寵壞了嗎?
車裡,趙晉慢條斯理地解開膝頭的包袱。
是一盒點心,用八珍盒盛著,白的粉的兩樣糕點。白的是荔枝水晶糕,粉的是蜂蜜芙蓉卷,她做點心很有一套,當初她曾靠這一手功夫討好他,讓他記了她很久。
另有一隻銀色浮光綢子繡海東青松枝雲海的香囊。
繡花很小巧,卻很繁複。他上回說她沒做過貼身物件給他,這才幾日,她平素店裡忙,定是熬夜做的。
一針一線,都是為他。
趙晉有種“原來不是我一頭熱”的滿足感。
他主動了這麼久,終於打動她,讓她肯朝前走了一小步。
這無疑是個良好的開端。
**
七月中旬柔兒賺了一筆可觀的數目。
城裡新開一家客棧,桌簾帳簾,門頭掛飾,全在她這兒做。承諾為期半個月交貨。她忙起來,只有晚上抱著安安時,才有功夫想一想她和趙晉之間的事。
前幾日他還來過一封信,想給她一顆定心丸吃。
他說即便成婚後,她想在清溪和浙州兩頭住也成,甚至他也可以搬來這邊的宅子陪他。
他各處都有生意,各個生意都有管事的人,大處拿個主意,偶爾應酬一下穩固穩固生意場的關係,旁的時間一概自由,閒人一個,不至於綁了她手腳不放她出去。
她何嘗不知道他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誘惑。
他花言巧語,想盡各種辦法來瓦解她的心防。
時間在忙忙碌碌中流逝。他下旬才回來。會浙州處理了幾件積壓下來的事,然後正式遣媒人上門,向陳家下聘。
前夕,兩人在鎮東邊的河堤上散步。
陳柔問他:“你會休棄我,或是把我送到莊子上、尼姑庵裡去嗎?”
“你會因為生我的氣,就禁止我行動,不許我出門,不讓我照應鋪子嗎?”
“你會為了別人,羞辱我,踐踏我的自尊,讓我給你的新歡或是舊愛低頭認錯嗎?”
“你會拿安安威脅我,控制我的言行和想法嗎?”
“你會一直對我這樣耐心,不管我怎麼遲鈍,都願意慢慢跟我解釋,不嫌我煩嗎?”
“你會……”
他握住她的手,湊近些,封住她的唇。
夕陽餘暉下,他們的影子重疊成深濃的一個,落在河邊的石子路上。
“柔柔。”
“永遠太遠了,三十年或是四十年後是什麼樣子,我們一起去看看。現在我能告訴你的只有——”
“我愛你。”
**
愛是什麼呢?
是十七歲在盧府初見小姐,驚鴻一瞥,剎那心悸?
是明月樓中,尚還稚齡的雪月歌罷投入懷中,以唇哺來的美酒?
是襟江邊上,想到早逝的絮輕,那一瞬的悲涼感傷?
是隔簾聽見她難產痛呼,還要為他正名時的感動?是瞧見安安落地,終於有了自己骨肉那瞬的滿足?
是溫馨院落,炊煙燈火,是輕帳軟枕,溫香在懷,是牆外浮華,庭內歡聲?是落拓半生,終得歸所?是泊岸孤舟,風息雨止,是渴望的都有,傾慕的都得到過。是萬事有把握,所欲皆能成?
此刻,愛不過就是望著眼前一身紅衣踏過門檻的女人,見著她揚唇微笑就不由自主跟著笑起來的下意識反應。
是想把她揉在懷裡,關在後院不給任何人瞧見,卻因怕她不高興而努力剋制著心底無盡的惡念的這味隱忍。
這種糾結酸楚又甜蜜滿足的滋味,就叫愛吧?
他望著她緩緩走過來,朝她伸出手,把她緊緊擁入懷。
這一刻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這美好的夜色,幽靜的庭院,夏末的花香,樹叢中的蟲鳴,只為他們二人。
一切恰到好處。
婚書上兩行八字,一雙名字。
族譜中他的名諱旁多添一筆。
繼室陳氏。
七月十四子時三刻生辰。
鬼門大開,也不是什麼壞日子。
開始了他們的緣分,延續了趙家香火。
燈色朦朦,帳簾放下來。金鳳催促著侍婢們依次退去。
筵席簡便,她不好意思大辦,畢竟不是閨女,連孩子也有了。要是在旁人府裡,也就是自家吃個酒,抬個名分,——他娶了個原本就是屬於他的女人。
可今晚兩人都有些激動,——是旁人沒法體會的複雜心情。
沒有急於合巹,他抱著她,她在他懷中大哭了一場。
經歷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彼此如何折磨,只有他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太快了,但我不想拖了。
下章凌晨可能不行,明天中午十二點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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