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過了, 就算你都是假意,可確實服侍得熨帖。說起來,還真有點捨不得。將來回了宅子, 安安在我身邊兒住著, 你要來看, 提前知會一聲, 我叫人把你放進來, 你瞧完安安兒, 就來瞧我。”
他撥開她那件袍子下襬,垂頭尋著去處, 尚笑道:“咱誰也別嫌棄誰,床上你不也挺喜歡的?爺這本錢也不易遇著, 你再經下家兒,許還得悔, 念著想著爺好……”
他腰一沉,眼見將要入港。柔兒臂膀脫了鉗制,弓起膝蓋,撐身坐起來,一掌揮在他脖子上。
“啪!”
用了十成勁兒, 空氣中一聲脆響。
趙晉頓住動作, 錯愕地看著她。
他身量高, 她也坐不直, 這一掌打在了脖子和下頜骨上,——她本是要賞他一耳光。
趙晉幾乎怔了有一輩子那麼久。
他瞧著眼前的人, 鬆鬆垮垮的袍子,頭髮亂亂的披散著,一張粉臉氣得發青, 眼圈一紅淚珠就滾了下來。
她揚著下巴,肩膀微微抖動。
她一瞬不瞬地瞪著他,決不允許自己在氣勢上輸了。
她抿了抿唇,揚頭道:“趙官人不要欺人太甚,我、我不是你的外房了!”
音調頗高,不知是氣的還是嚇得,連聲音裡帶著顫,還有點哽咽。
她清楚看到趙晉眼底的錯愕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以後化成惱怒。
他眼底起火,額上青筋直跳,瞧那模樣像是覺得她不識好歹極了,甚至可能氣得想掐死她。
趙晉撫了撫被打紅的地方,還挺疼。
他垂眸自嘲地笑了下。
親熱不成還被扇了巴掌。有生以來頭一遭。
還真新鮮。
察覺到適才伸爪子打人的母老虎要逃下床,他抓住她小腿把她又放倒在自己身|下。
柔兒頭撞了下,被他扣住手啃上來。
他喜歡她的唇,特別的柔軟香甜。他撕扯得很用力,發覺她正蘊著力要咬自己,他手一按擒住了她腰上最敏感的地方。
柔兒低低嗚咽了聲,齒關被迫鬆開。
趙晉稍稍抬起頭來,瞧她秀髮鋪在枕上,側臉上映著燭燈橙紅的光,水亮的眼睛,微腫的唇瓣,未乾涸的淚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著太久沒有碰過女人,這一瞬竟覺得心底某個角落,像是悄悄的顫了一下。
這種感覺很輕,很淡,一息而過。他垂頭又覆了上去,唇齒相依,她在底下仍在劇烈的掙扎,他舔過她的下巴,抹去她唇角的水痕,新生的幾乎看不見的胡茬刮著她細嫩的脖子,他咬住她的耳珠,危險地威脅著。“你敢打我?知道下場是什麼嗎?我要是真想上你,一隻手就夠了。”
他啃著她頸子,唇落在漂亮的鎖骨上。
她的身體比她的臉更美,屬於年輕姑娘的彈性和柔軟,被衣服包覆住常年不見光線的身子,只有最親密的男人,才能解去那一重重束縛,毫不遮掩的欣賞和享用。
她真的掙不脫,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太懸殊。
她閉緊眼側過頭,鎖骨下遮不住的雪糰子一顫一顫,羞恥而無助,眼淚無聲地打溼了枕頭。
反倒在她放棄抵抗的這一瞬,他放開了手。
翻身坐起來,束好革帶,伸手落下垂幔,隔簾立在床前。“好了。”
他神色恢復清明,好像剛才那個壞心眼欺負女人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這一去,若是回不來,你怕是高興了。”他拍了拍微皺的袍子,拾起外裳披在身上,穿好靴子,壓住簾子坐在床沿上,伸手隔簾撫了下她的膝頭。
裡頭的人猛地一縮,怕他又故技重施。
他的手被彈開,攤開手掌無奈地笑笑。
“到了這時候,身邊的人就只你一個,爺有幾句話,你記著。”
碰了幾個軟釘子,他心情竟也不賴。
絮絮道:“爺名誰姓甚你是知道的,爺另有個字,叫文藻,乃伯父趙簡所取。爺有封信,擺在城隍廟香案底下第二行第四塊磚裡,上頭落了印,盧氏等人的去處和爺餘下財產的安排,都有寫明。再有你和安安,你放心,爺便是人死了,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閨女。屆時下葬,埋幾件衣裳立個碑。你們也不必年年拜會,爺一個人靜悄悄的,挺好。”
他說到這裡,帳裡的人緊揪被子的手鬆了,忍不住想把帳子掀開瞧瞧他神情。
這些話說得輕鬆,可字字句句都在交代後事。
他不是說這番離開,再回來就會把失去的都奪回來嗎?
他這樣有本事,即便被抓入大牢被人通緝,都能來去自如,為什麼他還要寫一封遺書,做這樣的準備?
趙晉的手撐在床沿,緩聲道:“原是吩咐了福喜的,但他要與我一同上京,我若身死,只怕他也逃離不得。舊日素識之人,不大泡麵見。自然也有其他僕役得我吩咐照應一切,但,人死燈滅,人走茶涼,我這個人半生都在做對不起旁人的事,自然……”他笑了聲,“自然也不會奢望旁人不會對不起我。”
帳簾刷地掀開,露出柔兒焦急的面容。
“那為什麼託付我?您信我?我值得您信嗎?您明明知道,過往我所有的情意都是假的,我是感激您解了我們全家的困厄,可感激是感激,我還是生了旁的心思,我用您的錢生錢開鋪子,以為這樣就有底氣跟您對著幹。您冒死來瞧安安,受了一身傷,我卻視而不見,還盼著您不要來把她帶走。我這麼壞,您為什麼要信我?我跟您才幾年,有什麼情分吶?我騙了您,還口口聲聲說跟您沒關係,用了您的錢才有今天這一切,卻說跟您互不相欠,我這樣自私,這樣算計,您為什麼不怪我?”
趙晉眯眼笑了笑,抬手撫她的臉頰,“哪裡壞了?得是多傻的人,才能把錢都退還一文都不帶走,沒了清白給人生了孩子,還說感激人家?”
他聲音低啞下去,試探靠近,貼了貼她的唇瓣,“你是個純善孩子,我曾想過,把你也弄髒,拽進泥沼裡頭,讓你變得和我一樣。”
“頭回去明月樓,我原想著給你冷臉瞧瞧,讓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樓船那晚我是想讓你接客的,戲園子裡把你送給崔尋芳也是真心想糟踐你……你恨我,算計我,也不過分。我這些年活得不如意,就想瞧著人人都比我慘。不過幾番都沒狠下心,可能是我這人,還殘存一點兒良知,不忍心汙了你這身純白。”
“你又為我哭什麼?我死了,安安就是你的,還有一大筆錢供養你們,讓你能當個闊太太,將來嫁了人,不怕給人輕視了。我要是你,我真高興還來不及,你這人這點出息,聽人家說幾句軟話就受不了,剛才你打我巴掌時的厲害哪兒去了?你這樣的人不被欺負,誰被欺負?你呀,”他抬指戳她的眉心,“真是沒用透了。”
柔兒閉緊眼拼命搖頭,她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該怎麼接受他也許會死的現實。
她很矛盾,明明與人家沒有關係了,為什麼還會這麼心痛,這麼捨不得。
她揪住他的衣襟,緊緊的攀住他。
趙晉嘆了聲,手臂一撈,將她抱進懷裡,貼著她耳畔道:“別哭了,你真傻呀?我說這些話,為的什麼,你不知道?男人在床上說的再好聽,那都是為了佔你的身子。尤其我這種人,就更是了,你要是再哭下去,我可保不齊,要來硬的。”
她此時哪裡還會相信這種鬼話。
他連後事都交代好了。這一去千難萬險,他要一個人扛。
她尚有家人可以依靠,他去依靠誰?
天大地大,他連交代個遺囑,都怕下人不能忠心。他這一生,瞧似花團錦簇,實則孤獨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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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會想有個人能抱一抱,訴訴苦吧?
不然也不會把這些話交代給她這個跟他再沒關係的人了。
她哭得太厲害,連他也有點傷感起來。他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背,“你好好活著,我的人一直護著你們,官司的事兒,不會牽連你們家,想開鋪子就回鎮上,我都鋪好了路……”
他越是說,越讓她心中揪痛難言。
一直以為他狠心絕情,原來這無情人,待人好的方式是這樣沉默。
側旁躺著的安安許是受到了父母親的情緒感染,她忽然哼了一聲,嘴一扁小聲地哭起來。
柔兒鬆開趙晉,忙回身爬到床裡把哭泣的孩子抱起來。
趙晉垂頭瞧著她們,歲月靜好,柴米油鹽,若有來生,好好享受一番這樣平淡的日子。
他其實很累,掙扎了這麼多年,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對是錯。
不過也沒關係了,不論如何,這條路一定要走下去。
帳簾輕輕拂起,又落下。
身後那束溫柔的目光,消失了。
柔兒沒有回頭,可她就是知道,他已經不在了。
前途未卜,他此去兇險。沒有壯行酒,沒有貼心言,他空空兩手上路。
座下馬駒道旁狗,身後扈從皆無言。他瞧瞧天色,紫藍的晨靄氤氳著道路盡頭的樹影。
待他再歸來時,他不再是惡霸趙晉。
是兩榜進士、忍辱負重八年、襄助除去佞臣鎮遠侯的有功之臣——趙文藻。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