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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江河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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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龍宗覆地方圓上千里。

八大山域各自佔地方圓數百裡。

太清山域共有高峰二十六座,周圍更有諸多小峰環繞。由於宗門地方太大,山峰眾多,何天遙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他來來回回在山門前的空地踱著步,心急如焚。守門的小弟子也一直看著他不說話。

沉默終於被開門聲打破。何天遙連忙望向門口,久違而又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師弟!”當唐君荷以顫抖的聲音輕輕喊了一聲後,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師姐,我回來看你了!”剎那間,塵封許久的往昔一幕接著一幕湧上何天遙的心頭:初次見到韓明飛與唐君荷,兩人指導自己練劍,一起下山經歷了潁州之險,尤其在失去了爹孃之後,韓明飛與唐君荷對天逍和天遙更是百般疼愛。如今久別重逢,歷歷在目的回憶化作晶瑩剔透的淚滴,在臉上盡情地流淌。

“別哭,別哭,讓師姐好好看看!”唐君荷用衣袖輕輕擦拭何天遙的眼淚,自己卻也淚如泉湧。

何天遙忽然意識到還有兩個守門的小弟子正在旁邊望著自己,堂堂八尺男子漢,哭成個淚人,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抹去了眼淚,說:“師姐,你憔悴了!”

唐君荷噙著眼淚微笑道:“三十多年過去了,總會有些變化的。來,我們邊走邊聊。”

目送兩人跨進山門走遠之後,一名守門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喂,你剛才聽見了嗎?”

另一位小弟子點了點頭:“聽到了。真沒有想到,那個散修竟然與唐師伯關係那麼好!”

“我不是說那個。我最驚訝的是唐師伯最後說的‘三十多年過去了’!”

小弟子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是啊,你剛才去通報的時候,我就已經問過那個散修了,他的確是好久好久沒有見唐師伯了,闊別三十多年,可真夠長的。”

“哎呀,笨蛋,你再好好想想,‘三十多年過去了’,那三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他們又以師姐、師弟相稱,一般道友之間即便關係再好,我想也不會如此稱呼彼此吧?”

那小弟子經這麼一提醒,漸漸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莫非是那個人……”

……

“師弟,你還真是古怪,為何要編一個假名字?我聽到時還愣了一愣,古定河,呵呵,聯想到古定劍我才猜到是你。”唐君荷笑道。

“師尊他老人家要求我低調,我這不是沒辦法麼?再說我多年未歸,聽聞青龍宗中情況複雜,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出山了。”何天遙解釋道,“對了,師姐,我有件十萬火急之事要拜託你!”未等寒暄幾句,他就提出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守門弟子跟我提過了,究竟是什麼急事?”

“唉,要從前些日子偶遇曉敏的事說起了。”接著,何天遙就言簡意賅地敘述了一遍這些天的遭遇,並予以推測,“師姐,你趕緊發動關係在青龍宗範圍內找一找,我懷疑帶走傲雪和凌霜的人就是青龍宗的人!”

唐君荷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問道:“師弟,你在赤日峰頂遇到的那個白衣修仙者,是不是身高近八尺,體形偏瘦,膚色白皙,長髮後攏束起,左邊眼下有一顆紅痣?”

“對,沒錯。眼下的紅痣我倒是沒有留意,其他的都對。怎麼,師姐你認識他?”何天遙詫異地問。想不到唐君荷竟然對那個修仙者的相貌如此熟悉。

唐君荷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雙拳緊握,一臉慍怒的神色:“那就不用懷疑了,肯定是他派人妄圖加害於你,覬覦你的仙劍恐怕只是順帶,也是他擄走了傲雪和凌霜……”

“他算是哪一路貨色啊?我跟他無怨無仇,只不過當面搶白了他那蠻橫的徒弟幾句,就要害我性命,殺人越貨?”何天遙氣憤道。

“他叫錢丘遂。這下可不好辦了,傲雪和凌霜落在他手裡,恐怕很難救得出來了。”唐君荷生氣歸生氣,口氣卻頗為無奈。

何天遙怒火中燒:“為什麼?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唐君荷拉住了他:“沒有證據,他又怎會承認?他在赤日一脈的地位舉足輕重,你冒然前去興師問罪,恐怕不會有好結果的。”

“他怨恨我也就算了,與兩個無辜的孩子何干?既然他不會承認,那又為何要擄走兩個孩子?”何天遙越發心急起來。

“他是因為同我有些過節,才對你抱有敵意的,正好他又覬覦你的仙劍,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如今他知道了你沒有死,所以即便現在公開裡不會承認,恐怕以後也會私下裡以兩個孩童為質要挾你獻劍就範的。”

“真是那樣,那個傢伙就太卑鄙了。曾經的堂堂修仙大宗赤日宗怎麼會墮落到今日這等地步?朱宗主不是還在青龍宗嗎?我去找他!”何天遙道。

“朱宗主早就升入大乘境界進天成山域去了,那裡是宗門禁地,你根本進不去。自

朱宗主離開之後,赤日宗的管理就一團糟。其實不僅是赤日宗,其他宗亦是如此。當初創立青龍宗時,諸位長老一致同意大改收徒制度,放低了修仙的門檻,為的是讓更多心有意向的人可以得償所願踏入修仙之道,從而逐漸營造出一個天下大同的修仙盛世,以彌補仙妖大戰給修仙界帶來的創傷。

但可惜,這本是好意的改革卻在趨於和諧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小的負面影響。大量根骨不佳、甚至人品不佳的人混入了修仙界,並且漸漸地將普通人那些爭權奪勢的不良風氣帶入了宗派之中。

青龍宗本就由七大宗派與散修方聯合創立,宗內弟子並非同心同德,但彼時大戰剛過,諸多道友亡歿,使得倖存的修仙者拋卻過往,以心相交。但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戰時的瘡痍逐漸恢復,曾經的創痛也漸漸被遺忘了。青龍宗中權勢分裂,甚至連同一宗脈中拉幫結夥、勾心鬥角的情況也比比皆是。原本和諧的格局反而急轉直下,各宗脈之間貌合神離,宗脈之內也是烏煙瘴氣。面對江河日下的青龍宗,許多還算出泥不染的修仙者也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能望洋興嘆,最終選擇獨善其身。

那個錢丘遂,正是算不得修仙高手,卻憑陰謀陽謀、借紛繁亂勢登上高位的典型。也拜他那‘恰到好處’的名諱所賜,恭維他的人們贈其綽號‘千秋歲’。”

何天遙聽得愣了,原來朱曉敏在信中所寫青龍宗的惡劣狀況千真萬確,心道:“曉敏雖然不常來青龍宗,但見地倒是一針見血……這也不奇怪,那丫頭打小心思敏銳……”

“師姐,既然錢丘遂在赤日脈的地位很高,為何還會覬覦我的仙劍?按理說,他應該覺察不到我仙劍的真正品質,他派去的殺手還驚訝地以為那是極品仙劍呢!”何天遙想不明白。

“他的地位是很高,是赤日脈的三長老,但實力卻算不得太強,只是洞虛後期。自青龍宗三教九流之人越來越多,高手們也不願意費心費力鑄煉仙劍了,加之滄海脈本就由‘一窮二白’的散修組創,原本七大宗有限的仙劍儲備就成為了最炙手可熱的修仙資源。僧多粥少,仙劍配給待遇就大幅下降了。像錢丘遂那樣的,因為實力不夠,也只有一柄良品仙劍而已。”唐君荷解釋道。

“那現在怎麼辦?師姐快幫我想想辦法,要是曉敏和秦師弟知道了,我該怎麼向他們交代啊!”何天遙道,“對了,大師兄和陸師兄呢?也找他們商量一下吧!”

“陸師兄當初被劍仙楚元暉拓寬了經脈,修煉速度突飛猛漲,在幾年前升入了大乘境界,外出雲遊去了。大師兄他……一直在隱秘之處閉關,不便打擾。”唐君荷道,“此事得從長計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我那兒去,我們慢慢商量個對策。”

“可我擔心傲雪和凌霜等不了多久……”

“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不是嗎?”

何天遙默默地點了點頭,跟隨唐君荷沿著山道繼續前行。兩人心事重重,一路無話。

唐君荷如今的住處在群峰之間的一處山溝附近。周圍草木稀少,砂石遍地。孤零零的木屋覆蓋著薄薄的一層雜草,何天遙見了甚至都懷疑這間簡陋的房屋能不能擋風遮雨。此處較天道山衛空峰的竹園,可謂是天地之別。

“太過分了吧!居然讓師姐住在這種地方?”何天遙非常惱火。

唐君荷安慰道:“別生氣,是我自己要求住在這裡的。修仙者無欲無求,不過是用來冥想的容身之所,豪華也好,簡陋也罷,我不在乎。我只是喜愛這裡獨特的恬靜。在人多繁雜的青龍宗,如此鮮有人來的地方可是十分少見哦。”

“當然咯,如此破敗的荒山溝,大概除了師姐之外不會有人願意來吧?”

唐君荷只是笑笑,推開了門。

房中收拾得十分整潔乾淨,在一側的牆上掛著一個靈龕,其中供奉著師父餘瑞江與師孃花千雪的牌位。

何天遙衝著牌位拜了三拜,又在牆根的蒲團上跪下磕了九個響頭。

“師姐,為何不將師父的牌位與師孃的並排放?”看見餘瑞江的牌位在花千雪牌位的斜前方,何天遙起身後順手將牌位挪了一下,放在了一起,“這才是夫妻牌位的放置方法,你不見他們的墓也是並排砌築的?”

“哦,我不太懂規矩,只道是‘以師為尊’,我就將師父的牌位放在前面了。”

何天遙走到桌邊坐下:“師姐,你說現在我們能夠向誰尋求幫助?你可認識赤日脈中能說得上話的人?”

唐君荷搖了搖頭。

“那太清脈裡有沒有長老級的人物可以出面?”何天遙又問。

唐君荷回答:“我說過了,青龍宗八大宗脈之間的關係不是那麼和睦的。再說管理自己宗脈的事還忙不過來呢,恐怕不會有人願意為了沒有證據的訊息而前去赤日脈查問的。”

“那豈不是沒辦法了?陸師兄又不在,那周長老他們呢?”原

先太清宗的三長老周鴻語在何天遙的印象之中是個比較可靠的前輩。

“原先的長老們在這三十多年期間要麼升入大乘進天成山域了;要麼就是不願趟宗脈勢力爭奪這趟渾水,主動卸任,獨自隱修;要麼就是被新繼位的長老們以各種手段逐漸架空,甚至被逼迫交出了長老之位。總之現在的長老們都不是那麼可靠。”唐君荷無奈地說。

“怎麼會這樣?”何天遙失望至極。

“按原先的規矩,達到寂滅境界就能擔任長老之職,隨著修仙者的增加,長老會變得越來越多,因此不合時宜的規矩就得改一改了。現在的新規定是:每一宗脈長老十二人,由全宗脈的修仙者投票決定。”

“那豈不是更加助長了宗脈內拉幫結夥的惡風?這新規矩可真是夠爛的。”何天遙抱怨道。

“誰說不是呢?這也正給了像錢丘遂那樣的人登上高位的機會。他坐穩長老之位以後,愈發變本加厲地拉攏下層次修仙子弟,以便鞏固自己的勢力,並將親信扶植起來也坐上長老席。如此的惡性循環在八大宗脈中都存在。起初這種行為只在暗中秘密進行,後來當其他正直之人發現新規矩的弊端時,有心無力、回天乏術,拉幫結夥從而操控大局的情勢已經一發而不可收拾,那些結火的勢力已經壯大到足以影響全宗的格局走向,最終諸多值得尊敬的前任長老都被擠兌出了宗派的管理層。”

“那錢丘遂那廝為何不直接坐大,當宗脈之主算了,弄個三長老來當有什麼意思?”

“他那‘赤日脈三長老’的名號不過是個表面的幌子,赤日脈的大長老與錢丘遂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其實錢丘遂正是大長老培植的親信,因為錢丘遂擔心自己的實力不夠不足以服眾,於是便裝模作樣地扶植了一個二長老坐在自己之上,其實那個形同虛設的‘二長老’根本沒什麼權力,也沒有什麼勢力,只是個傀儡而已。赤日脈真正的操控者就是大長老卓清風與三長老錢丘遂。所以我說你冒然前去赤日脈,恐怕會被他們顛倒黑白,以尋釁滋事之過拿下。”

何天遙憤慨萬分:“那我們豈不是走投無路了?真讓人窩心!若是陸師兄、大師兄、蕭師姐、天逍哥、清雨姐、曉敏、秦師弟他們都在,我們聯合起來一起闖進去,他們又能奈我們何?”

聽到這幾個名字,唐君荷忽然如同遭雷擊般哆嗦了一下,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何天遙見狀,連忙安慰她:“唉,我不該提蕭師姐與天逍哥的。昔人已逝,願他們安息。”

唐君荷擦去了眼淚:“無妨,我只是回想起了從前。眼下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突然想到了個好方法。既然沒辦法向宗內的人尋求幫助,那就藉助宗外的力量。”

“宗外?師姐,你該不是指仍然在外界隱修的散修者吧?”何天遙不解,有些來頭的散修早已併入青龍宗滄海一脈,如今依然在外面隱修的散修者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泛泛之輩。

“也可以這麼說吧。你的師尊,不也算是個‘散修者’麼?若能請得他老人家出山,無論實力還是威信,都遠遠不是赤日脈那些傢伙們可以相提並論的。到時別說要人了,就是要了他們的命也不是難事。若可以的話,能讓蔣劍仙插手整頓青龍宗如今的混亂局面就更好了。”唐君荷信心滿滿。在她想來,憑何天遙與疾光劍仙蔣承棟的關係,這點兒小事應該不成問題。

何天遙卻遺憾地說:“師姐,我忘記告訴你了,師尊他……應該已經飛昇了。”

“啊?”唐君荷輕呼一聲,“那你可認識其他的劍仙?比如楚元暉?”她心中依然抱有一絲希望。

何天遙無奈地搖著頭:“不認識啊。先不說楚元暉是否飛昇了,即便他還在,也是行不通的。劍仙之間來往並不多,師尊這些年來更是悉心教導我,我師徒二人從未離開過隱修之處,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其他劍仙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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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唉……”希望破滅了,唐君荷長嘆了一口氣。

見唐君荷心灰意冷,何天遙勸慰道:“師姐,別老想著藉助他人之力了。這過錯是我釀成的,也得依靠我自己的能力來解決。不是說沒有證據他們不會公開承認嗎?那我就找出證據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大庭廣眾之前,我還不信他們還能抵賴!”

“說得簡單,要找到證據談何容易?在你來尋我的這段期間,恐怕加害你那三人的屍首早就被他們收走了!”

“不,即便屍體還留在那兒也不管用,那只能證明三人要害我,不能證明他們是錢丘遂派遣的,更不能證明是錢丘遂劫走了傲雪與凌霜。”何天遙道,“我要找的是最直接的證據,證明傲雪與凌霜就在赤日脈之中!”

聽何天遙的語氣堅定無比,唐君荷連忙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想好對策了?要必須十拿九穩才行啊!”

“十拿九穩也不夠,我要的是百分之百。今夜,我要去探一探赤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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