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遠天萬萬沒想到這麼快就會出結果！
掛了電話之後，他很快就收到了方涵傳來的詳細的對比實驗報告。
所謂對比實驗，就是透過改變某個條件，來證明改變的條件和實驗結果之間有沒有關係，說的簡單一些，就是把實驗樣本放置於不同的環境中，來確定什麼樣的環境會對樣本產生影響。
在方涵的實驗中，最終僅有置於‘鈷60製造裝置旁邊’的一組實驗樣本出現了矽基細胞被啟用的情況，而且，啟用的程度與距離有關，距離‘鈷60製造裝置’越遠，啟用程度越低。其他的諸如放置於核反應堆旁邊的、或者是放置於放射性物質旁邊的實驗樣本，都沒出現反應，也就是說，核裂變與核衰變產生的輻射並不能刺激矽基細胞。
所以方涵在報告中得出了一個結論，‘鈷59’在捕獲中子變成‘鈷60’的過程中，確實產生了某種能夠啟用矽基細胞的‘東西’，而心宿二超新星爆發啟用了星牆墓牆磚中的矽基組織細胞，所以這種‘東西’，也是超新星爆發時會產生的。
除了這個結論，方涵在報告的最後還點出了兩個問題，
第一，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麼。
第二，參宿四艦隊命令金星石蟲進攻地球，有沒有可能是受了這種‘東西’的刺激。
關於第一個問題，方涵團隊裡的核物理專家們做了一個初步的推測，他們認為，矽基細胞感知到的東西，應該是原子序數在鐵以上的元素在生成的時候才會產生，它有可能是‘標準模型’外的新型中微子，也有可能是暗物質，總之就是人類目前無法探明的東西。對此，核物理專家提議使用粒子對撞機，將矽基細胞作為標靶，用各種高能粒子轟擊試試，看能不能撞出什麼來。
關於第二個問題，方涵在提出他的猜測之前，先簡單列出了這些年得到的與矽基細胞有關的資料
1金星上存在的矽基石蟲、地球星牆墓牆磚中的矽基組織、參宿四艦隊，這三者之間已經被證明了存在聯絡，都來自於參宿四恆星系。
2這些年來，我們的探測器在金星上發現的矽基石蟲只有一種，就是簡單的以石頭為食、排放出溫室氣體的石蟲。
3本月月初，心宿二爆發之後，參宿四艦隊向金星傳送了一條‘進攻地球’的指令。這之後，出現了另一種矽基石蟲，它們具有進入太空的能力。在這之前，我們的探測器並沒有發現這種石蟲的存在，所以，它們應該是生存在金星地表深處的另一種矽基石蟲。這種石蟲在被‘立方體戰機’擊傷後，它們會發生核爆。它們曾向‘立方體戰機’與‘旗艦’的‘通訊中繼器’傳送過關於心宿二的資訊。
4心宿二爆發產生的某種東西，啟用了星牆墓牆磚中的部分矽基組織細胞，這些細胞在復甦後，就開始進行矽聚變這樣的可控的‘生物核反應’，並可以釋放出對人類細胞、染色體有影響的放射性輻射。
5‘鈷59’變成‘鈷60’的過程中，釋放的某種東西也能啟用矽基細胞。
根據以上這些已經板上釘釘的情報資料，方涵認為‘參宿四艦隊’極為在意心宿二的爆發是肯定的，但他們到底是不是因為感知到了超新星爆發產生的‘某種東西’而選擇進攻地球，方涵認為不太可能，因為邏輯上說不通，因為不管‘這種東西’對參宿四艦隊、對金星石蟲是有益的還是有害的，他們待在金星跟待在地球受到的影響都沒區別，他們犯不著從金星轉移到地球。
所以方涵推斷，心宿二的爆發產生的‘東西’並不重要，對參宿四艦隊來說，心宿二的爆發只是一個訊號，是這個訊號的‘性質’讓參宿四艦隊決定了發動金星石蟲向地球進攻。
而這個訊號的‘性質’，方涵也做了一個猜測：
實驗中能夠啟用矽基細胞的【‘鈷59’變‘鈷60’的這個環境】，在恆星內部也會存在
質量超過了8倍太陽質量的恆星在演化到晚期時，也就是在‘紅超巨星’階段，其核心已經可以生產出少量的鐵以上的元素了，即‘鐵56’可以透過‘慢中子俘獲’的方式來‘增重’變為‘鐵57’，之後，‘鐵57’的原子核發生β衰變，即釋放了一個高能電子之後，就會變成‘鈷57’，之後，‘鈷57’會繼續透過慢中子俘獲這種方式來‘增重’。
也就是說，‘紅超巨星’也能產生能夠刺激矽基細胞的‘東西’。
參宿四演化到‘紅超巨星’時，肯定也產生了這種‘東西’。
而參宿四演化到‘紅超巨星’時，也意味著它距離‘超新星爆發’不遠了。
對於居住在參宿四恆星系的、可以‘感知’到這種‘東西’的矽基生命來說，這種‘東西’的出現，這無疑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所以，當心宿二爆發時產生的同樣的‘東西’時，參宿四艦隊條件反射般地感受到了危險，所以才有了相應的‘發信號讓金星石蟲進攻地球’的舉動，而沒有主觀能動性、只能被動受激的星牆墓牆磚裡的矽基細胞，只能透過‘被啟用’來表示它們也受到了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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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遠天盯著這兩個問題反覆看了幾遍，緩緩地皺起了眉頭，他總覺得有一個想法在腦子飛來飛去，而當他想要去抓的時候，卻發現怎麼也抓不著。
“是有哪裡想不通？”居山湊在電腦前看完了報告之後，發現了古遠天一臉便秘似的表情，於是如此問道。
“說不清……”古遠天搖頭，隨即反問，“你怎麼還不去睡？”
居山指了指電腦屏幕，“你也別想太多，老方說的‘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麼，還是交給搞核物理的那些傢伙去想吧。而且也看得出來，老方寫的這份報告挺趕的，有些地方的描述並不清晰，所以你隨便看看就行了，具體的，還是等他的後續的詳細報告吧。”
“也是……”古遠天點頭，正當他拖著滑鼠準備去關掉文件視窗的時候，esa的討論交流平臺裡又接連彈出了兩個訊息。
古遠天順手點開，然後就怔住了。
一個訊息是觀測團隊上傳的詹姆斯韋伯太空望遠鏡對心宿二的觀測資料已經處理完畢，在最終得到的影象上，他們在心宿二周圍的反射星雲中找到了許多非自然形成的‘細長柱狀’的結構，他們推測是宇宙飛船經過時留下的‘痕跡’，也就是心宿二文明的遷徙痕跡。
另一個訊息是盤古大樓的太空軍信息部上傳的位於日地拉格朗日l4點的蘿1號，成功蒐集到了金星石蟲爆炸後的部分殘骸並做了化驗分析。殘骸富含鈾跟鈷，具有很強的放射性。
“我出去一趟！”古遠天突然嗖地站了起來，“你也先別去睡了，就待這裡！”
“怎麼了？去哪？”居山愣愣地看著古遠天急匆匆地向門口走去，心中困惑不已，這古老頭怎麼這麼快就變卦了？剛不還催我去休息的麼？
“盤古大樓！”古遠天邊走邊說。
“現在去那幹嘛？”
古遠天拉開辦公室的門，轉頭對還在發呆的居山說道，“找王久峰。”
“太空軍？”
“嗯。”古遠天說，“對了，要是我今天沒回來，你晚上去送一下蘇樂他們。”
“到底什麼事？”居山更加困惑了。
“我的感覺非常不好，非常不好！！”古遠天指著電腦，“你自己仔細再看看！”
說完，古遠天就小跑著離開了，如果不是年紀擺在那，恐怕跑得會比博爾特還有勁！
居山怔怔地坐到了椅子上，把電腦屏幕上的訊息、還有尚未關閉的方涵發過來的那份草稿般的報告又看了幾遍。
幾分鐘後，居山像被抽掉魂兒一樣、渾身無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良久之後，他喃喃地罵出了這輩子的第一個髒字兒。
當晚，蘇樂、葉揚等人登上了去往酒泉的專機。他們以為古遠天會去送送，結果就只有居山一人到場。
居山沒有告訴他們原因，只是帶了一句古遠天的話給他們，“都去月球吧，不要留下來……至於原因，你們終有一天會明白的。”
……
十八天後，一枚‘重型長九’在酒泉發射場順利升空，‘載人段’在繞地數圈後，徑直飛往了三十八萬公裡外的月球。
隔日，在距離地面三百二十公裡的近地軌道上，近三千架立方體戰機在各自旗艦的遙控下，分批次離開了以iss、天宮為基礎的近地防禦基地，衝向了距離地球已不足三百萬公里的石蟲大軍。
……
十月中旬的某一天，全球的社會民眾一開始並不知道這是一場戰爭，以為只是為了應對參宿四艦隊而舉行的一次全球性的避難演習，直到第一只漏網的石蟲衝進了地球大氣層、如一顆大隕石一般砸到了墨西哥州。
然後是第二只……
第三只……
每一隻，都是一顆鈷彈。
……
在b市航天城，所有人員，都已經轉移到了地下防核掩體內，地面上，早已人去樓空。
如果這時候有人走進蘿大廈，走進古遠天的辦公室，就會發現在古遠天的辦公桌上反扣著一本開啟的書。
書的名字叫《西決》，幾年前，古遠天曾經把這本書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了蘇辰，不過，蘇辰在去月球之前，託居山把這本書又帶了回來。
在開啟的那一頁，有兩個字被塗抹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娟秀的手寫字文明。
而包含這兩個字的整句話是：
你終有一天會發現的，文明的名字叫做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