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維卡把守門口，林恩梅爾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那間熟悉的小房間。
“隨便坐。”雖然梅爾好像才是這裡的主人，但林恩一點也沒拿自己當做外人，隨意招呼著身後低頭一言不發的梅爾。
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合作伙伴垂頭喪氣的樣子，林恩有些啞然，也不催促他，起身拉開抽屜，嫻熟的摸出了其中的茶葉，給雙方沖泡了一杯。
一如從前。
“我覺得，你直接把那些傢伙殺了，才是統治這座城邦最好的選擇。”
梅爾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林恩微微一愣。
他透過升騰的水霧好好的看著此刻梅爾的眼神。
那是一種帶著堅定的眼神。
她不是要洩憤。
“怎麼說？”林恩笑問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你的野心絕不會僅僅止步於拿下那麼一小塊土地，這滿足不了你的胃口。”梅爾篤定的看著眼前的林恩，吐出一口氣，
“既然你能夠在兩年時間之內讓祖安成長成現在這幅模樣，皮城在你的掌控之下我至少還能夠安心。
那些人……等他們緩過神了，他們就不會像今天這麼好對付了。”
“嗯……”林恩微微抬起下巴，仔細的盯著梅爾看了一會，失笑道，“是啊，這才像是符合你諾克薩斯背景的一句話啊。”
林恩輕飄飄一句話，卻讓梅爾童孔一縮，整個人都有些失控。
“你是怎麼知道的！”
“灰夫人。”
林恩的回答讓梅爾原本升起的恐懼、猜忌瞬間消散一空，她苦笑一聲：
“也是，我都忘了，灰夫人落在了你手裡了。”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梅爾閉上眼睛，似乎想起了自己被驅逐的那段時光。
諾克薩斯的米達爾達家族驅逐了一位家族的繼承人，這樣的訊息自然瞞不過在諾克薩斯有所不知的菲羅斯家族的密探。
在灰夫人掌控時期，菲羅斯家族的密探便是整個符文之地最好的斥候之一。
也正是因為是有著諾克薩斯的背景，她才會被灰夫人另眼相待，一路扶持到了現在的皮城議會首席的位子上。
只是她一直都把這個秘密藏在心底，就是為了能夠有一天，能夠光明正大的告訴母親，即便沒有家族的幫助，她梅爾一樣能行。
林恩沒有拓展的問下去。
梅爾的身份背景自然不是卡密爾說的，那老女人接受了最頂尖的符文科技的改造，全身上下除了大腦之外，其他的任何部位都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覺。
於此同時，她的性格、情感也被壓制到了一個很極端的地步。
想要在這樣的人口中翹出訊息，無異於痴人說夢。
林恩沒有直接回答梅爾的疑問，而是話鋒一轉，從座位上站起，抬頭看向了小會議室牆上的凋紋：
“說真的，梅爾，我對你很失望。
在知道你諾克薩斯的身份背景之後，我把那十支微光藥劑連帶著灰夫人的腿刃一齊送給了你，我本以為，你會做出一些諾克薩斯人應當做的事情。
你在皮城生活的已經太久太久，你適應上流社會的交際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一點。”
梅爾明白林恩的意思。
“不是每個諾克薩斯人，都是只想著殺戮、暴力的瘋子的。”梅爾起身，望著林恩的背影，有些倔強的說道，
“最起碼，我不是，我在日後也不打算更改。”
她當初因為仁慈、因為惻隱之心，被母親排斥出了家族。
如果她當時悔改，身為家族的長女，她怎麼都不至於淪落到要來皮城討生活。
曾經她也後悔過，可漸漸的，後悔變成了固執。
鐵血？
梅爾要真的選擇這條路，這就意味著她這些年努力的所有理由都是一團泡影！
林恩勐地轉過身，逼視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伸出食指不斷的在她身前點著：“所以你才會淪落到現在這幅樣子！
我給過你機會，梅爾！
你本身可以藉此機會拿下那些議員，無論是軟禁也好，還是別的什麼也罷。
這座城邦根本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之前的那些政策我也知道了，這些都是很好的政策，是有力對抗祖安封閉市場的底牌。
你的心軟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了！”梅爾低喝一聲，像極了一隻困獸，死死的盯著林恩，“況且，這種局面不真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嗎？
你謀劃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嗎？
不用在這裡跟我惺惺作態，林恩，你贏了！”
“我贏了？”林恩的眼皮不斷的顫抖著，他死死的咬著牙，用力的一拍桌面，徹底的喪失了原本的風度，
“這場戰爭真的有贏家嗎？雙城本就一體！皮城本身就是幾百年前，從祖安那邊分離出去的！
身為祖安的首領，我對皮城的感情比剛剛議會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要深！
這場戰爭，真的對你們造成了多大的損害嗎？或許是吧。
你們這幫高高在上的貴族，丟掉了自己的面子，損失了一定的人手，金錢。
但跟此刻生活朝不保夕的皮城人民比起來，跟在地下不斷的支援著我們軍隊開撥的祖安人民比起來，你們所受到得那些傷害不值一提！
我現在光是想到雙城之間，那些飽受傷害與困苦的民眾們，我的心好像刀割一般的疼痛！”
你沒事吧……
你認真的嗎？
我們皮城的事情關你一個祖安人什麼事啊？用得著你在這裡心痛？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就是你嗎？
你不會真覺得皮城與祖安之間就是一體的吧？
梅爾的心中有一千句一萬句想要反駁眼前的林恩，可當她看到林恩那赤紅的雙目的時候，她還是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林恩……真是這麼想的？
梅爾頓時自己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傢伙，原來一直都沒有把雙城看做是分開的兩個城邦，他一直都以為這是一個暫時被分開的整體，恐怕在他的心目之中，雙城遲早有一點要在他的手中統一的吧。
這傢伙……
梅爾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比較好了，大腦宕機之下，只能順著林恩的話說下去：
“那麼？”
林恩閉緊雙眼，隨後緩緩睜開，表情恢復了些許的平靜：
“雖然我很想要雙城馬上就統一，但是皮城已經失落了太久太久了，他們高高在上，忘卻了歷史，甚至於一直對自己的祖先之地充滿著偏見與歧視。
我一向是個實事求是的人，想要皮城人認可祖安，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這也是我之所以不馬上佔領皮城的理由。
壓迫只能迎來反抗，唯有讓皮城主動的去瞭解祖安，去認識祖安，才能夠心甘情願的接受自己曾經是祖安的一員的身份。
所以，我選擇讓祖安先強大起來。
想要獲得尊重，首先要做的就是強大自身，人只會尊重比自己強大的事物。
再然後，就是打通雙城之間交流的一個渠道，我在皮城南部挑選的那塊土地就有這樣的作用。
我相信遲早有一天，皮城人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看著林恩的這幅激動的樣子，梅爾也沒空感慨林恩為什麼把自己對日後的計劃和盤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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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硬著頭皮的“嗯”、“啊”，表示自己同意。
原來這就是林恩的志向？不知道怎麼說……
林恩不動聲色的瞥了梅爾一眼，見著她的反應，心底一片平靜。
雖然操縱的是大勢，一舉點燃了雙城之間的矛盾，引爆了這場戰爭。
但在這其中，起到關鍵推動的作用的，畢竟是自己。
可以說，在梅爾的眼中，將事情推動到現在的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自己了。
不過嘛，雖然同樣是林恩。
一個想要侵略別人的野心家林恩，跟另一個想要讓皮城認識到自己的根源的英雄林恩，其中所代表的含義是截然不同的。
大義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它一方面可以讓人們自己欺騙自己，方便以後更好的融入到如今的祖安；另一方面，它也能夠弱化侵略帶來的非正義性。
看著梅爾的這幅樣子，顯然是已經相信了自己策劃這一切根本的出發點了。
儘管在她的眼中看起來很荒誕、很好笑，可這種荒誕這種可笑，如何不是消減了對林恩侵略行為的恨意呢？
這種認知的擴散，對日後皮城民眾的傾向是有著一定的引導作用的。
只能說，不枉林恩在這裡演的一出好戲了。
當然，林恩也沒有騙梅爾。
他的確是不打算直接佔領皮城，雙城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絕非一朝一夕之間就能夠化解。
如果讓祖安強勢佔領皮城，先不說皮城民眾的反彈問題。
最首先一個，一直以來遭受欺壓、傷害的祖安民眾如果來到皮城，他們會不會站在一個勝利者的角度對皮城的民眾頤指氣使？
高高在上的思想，林恩是不能容忍在祖安出現的，至少不能落實到明面，形成主流思潮。
有高低貴賤，就會形成血緣之外的遠近親疏，從而推導到抱團、黨爭、階級固化……
當民眾不再能夠透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林恩就會失去人民的信任，這是他的基本盤！
在祖安，人與人之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有的只是職業分工不同！
無論具體落實會到一個怎樣的地步，但林恩一定要用實際行動，讓這一點融入到無數祖安民眾的內心之中。
而與之相對的，便是皮城民眾對林恩的信任問題。
林恩本身是不需要皮城的，需要皮城的是祖安，是正在不斷發展的祖安。
祖安需要藉助於皮城目前的人口、技術、土地這些資源的優勢，進行更高速度的經濟增長。
但林恩所需要的，是皮城民眾的信任。
認可度，才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立足的絕對根基。
這就意味著，皮城與祖安，林恩需要一視同仁，大家都是親兒子，沒有乾兒子。
但這又會出現一個問題。
祖安民眾的心中會存在不滿，在他們看來，皮城是失敗者，皮城是敵人，是仇人。
林恩對皮城一視同仁的對待，在祖安民眾眼中，是優待，是要侵犯他們的利益的。
如果強行推行下去，即便民眾不反對林恩，也會在他們的心中留下芥蒂。
因為其本質就在於，祖安與皮城，就目前而言，還不夠統一。
這個問題很難解決，又很好解決。
在這其中，起到絕對影響的因素，便是時間。
時間、政策。
經濟交融到文化交融，這不是一個短時間之內就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林恩需要一個緩衝。
從皮城要的那塊土地，就是這樣的一個緩衝。
林恩也必須要承認的是，在融合的過程中，皮城跟祖安的人民之間，一定會出現數不清的矛盾。
有人會承受、會失去，同樣的也有人會釋放、會擁有。
林恩只能讓這個過程儘量的公平一些，儘量的緩和一些。
雙城之間本質上是相互依存的關係，地緣的接近、文化上的如出一源，決定了如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總體情況。
皮城需要祖安，祖安也需要皮城，雙方之間如果能夠統合到一起，絕對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的。
那為什麼雙城之間又會形成這樣的特殊的剝削關係，而且這種剝削、壓迫一持續就是幾百年呢？
制度、文化、人性……
歷史總是曲折螺旋上升的。
林恩抬頭望著牆壁，目光彷佛要透過議會的高聳，投射到無數此刻正在灰狼管束當中的皮城底層民眾的身上。
你們飽受剝削與壓迫、你們整日困頓又悲哀、你們抬頭望天求索，卻毫無辦法。
誰能拯救你們？誰能帶給你們平等，誰能讓你們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祖安的天空一片黑暗，但那裡的人民已經站在了陽光之下；皮城的天空一片光明，但這裡的人民依舊在黑暗當中前行！
去祖安吧！那裡有著未來，有著希望！
要知道啊，思想，才是最強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