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飛星實在難受的慌,這段時間他晝夜顛倒,作息混亂,白天除了飯點以外的時間都在房間裡補覺,晚上便獨自枯坐在桌前,對著空白的紙張陷入寫不出的焦慮以及寫作的痛苦之中。
他身前是攤開的筆記本,桌上隨意散落著幾個被揉成一團的紙團,桌腿旁邊的垃圾桶裡也堆滿了白色的紙團,手上握著黑色的中性筆,筆尖懸在紙上遲遲無法落下。
他寫不出任何一句話、一個字、甚至是一道筆劃,大腦裡只有一片空白,如同一塊枯竭到乾裂的貧瘠土地,上面荒涼的什麼也沒有。
往日裡熟悉的一個個漢字突然不再認識,如同一個個支離破碎的陌生怪物,既不明白意思,也無法組成一句順暢流利的句子。
思緒混亂,理不清也說不出,樓飛星焦躁的咬住筆帽,牙齒將脆弱的筆帽咬的咯吱響,無時無刻不想逃離這張不大的書桌。
他艱難的與逃避心理作鬥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硬著頭皮寫下一段話,不長,就四五行左右,寫完他讀了一遍什麼垃圾玩意。
樓飛星嫌棄地皺眉,提筆將剛剛寫下的話重重劃去,層層疊疊的黑線將底下優美的字跡完全覆蓋,再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他又開始抖腿,腳尖不斷點在地面上,面對空白的紙張憋上一個小時才能寫出一小段話來,而這一小段話還會被他刪刪改改,最終能留下一句能用的都算狀態好。
樓飛星不時摸摸什麼也沒有的衣兜,前所未有的想要抽菸喝酒,緩解放鬆緊繃的神經,但這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左思右想還是忍住了,免得上癮以後戒不掉,繼續痛苦的憋下一句話。
就這麼斷斷續續的一句話、一句話的慢慢拼湊出了第二版稿子。
完稿的那一瞬間,樓飛星身心都得以解脫,靈魂彷彿升入天堂之中一般輕鬆,沒寫完前的每一天都備受煎熬。
他吃不好也睡不好,不論是走路還是睡覺,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該如何寫,晚上的壓力難受過大時,休息時甚至會從夢中驚醒,而後就再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對自己的質疑。
他真的適合寫作嗎?
不過現在好了,可算是寫完了,樓飛星松了口氣,疲倦的眉眼間久違的染上輕鬆,他好好睡了一覺,養足精神後帶著鬆快的笑意開始通讀第二版稿子,準備進行修改,順利的話改完就可以投稿了。
然而樓飛星看到一半的時候,唇角的笑意就完全消失不見,他手上不自覺用力,將平整的紙張捏的皺皺巴巴,目光也快速跳躍,從一字一句的細讀轉為一目十行,匆匆看完剩下的部分他就忍無可忍地摔了本子。
樓飛星不由得捂住臊得通紅的臉,平庸、枯燥、索然無味,他這段時間耗盡心血,寫出來的就是這種玩意嗎!
他崩潰地放下手趴到桌上,額頭抵在冰涼的桌面上一下下撞擊了起來,無力的呻.吟聲從他口中溢位:“神啊……”
誰能來幫他這破爛玩意人道毀滅!!!
樓飛星不知什麼時候將臉埋進了胳膊裡,右手五指分開,深深插.進頭髮裡,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只有悶悶的嗓音傳出:“……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在產出垃圾,連謄到手機裡的價值都沒有。”
對自己無能的憤怒,付出與收穫完全不成正比的失望,統統糾結在他的聲音裡,樓飛星喪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慢吞吞地抬起頭,露出一雙通紅的兔子眼,“重來吧。”
樓飛星給自己打氣,重整旗鼓開始新一輪征途。
第三版,垃圾。
第四版,垃圾。
第五版,寫的什麼鬼東西。
第六版,稍稍順眼點的垃圾。
……
樓飛星一個人鉚足了勁的折騰,他揉揉發酸的手腕,對微涼的指尖輕輕呵氣,手指稍稍不再僵硬後,便重新拿起筆繼續寫。
每一個靜謐的無人夜晚,陪伴他的只有明亮的燈光、冷漠的紙筆以及窗外濃墨似的夜空。
頭頂耀眼的白亮燈光照下,被拉長的細細黑色人影投在地面上,裝修溫馨的寬敞房間內只有樓飛星一個人的影子。
他獨自一人,周身被冰冷的空氣環繞,埋首在桌上筆耕不輟,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樓飛星清楚意識到,寫作的道路孤獨且痛苦,這條路上佈滿傷人的荊棘,他獨自走在上面,沒有光,沒有聲,沒有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被荊棘扎的滿身是傷。
不斷的否定,不斷的懷疑,在第一萬次無法寫下去時,第一萬零一次鼓勵自己重新爬起來,在這條艱難孤寂且黑暗的路上摸爬打滾,跌跌撞撞地前進。
樓飛星靠在椅背上撥出一口涼氣,寫作是一個人的事,一個人的戰場,從開始到結束都只能他自己一個人面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幫忙。
困難尚可以忍受,努力克服,但如影隨形的孤獨卻叫他無法忍受,樓飛星扔了筆,這次是真的徹底寫不下去了。
他將自己團成一團窩在椅子裡,他抱住併攏的雙腿,抬眼環顧四周,明亮的燈光灑下,溫馨的房間反倒顯出一室悽清。m.
夜已經很深,窗外除了路燈以外再找不到其他燈火,人人都陷入了黑甜的夢鄉之中。
唯有他的房間還亮著燈光,在黑暗的夜晚中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島、一片孤舟,沉冷的孤獨頓時洶湧地席捲他全身,牢牢攥緊他的心臟。
孤獨寒徹骨髓,那是滲進骨頭縫裡的陰冷,樓飛星的手指腳趾都冰涼不已,他將自己抱的更緊,就好像是在擁抱另一個人一樣,希冀於這樣就能減輕些許沉重的孤獨感。
但結果卻沒有任何改變,孤獨感沒有減弱半分,他仍是獨自一個人。
耳邊有過去的聲音竊竊響起,嗡嗡的聲響擾的人頭疼,樓飛星臉色變得蒼白,身體也冷的厲害,吸進吐出的每口氣都冷的帶著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刮的他肺一陣生疼。
他不是喜歡獨自一人待著的型別,難受的樓飛星傾訴欲空前高漲,他迫切的想要與人交流,想要有人和他聊聊天、說說話。
不需要太多,也不需要太熱鬧,一個人就足以。
這股衝動一波強過一波,在心頭如野草般瘋長,壓不下也控不住,樓飛星凍僵的手急切地掏出手機,險些差點將手機摔出,他挑來挑去,最後選了最有可能醒著的夜貓子鬱四。
他開啟對話方塊,手指按下a鍵,刷了一長串的“啊啊啊啊啊”給鬱四發了過去,緊接著丟起表情包:
早上好.jpg
你的小可愛突然上線.jpg
嘿,兄弟!我們好久不見,你在哪裡.jpg
……
刷了七八條訊息樓飛星才收手,安靜等起回覆,鬱四一般都是秒回,最遲十分鐘內也會回覆如果他醒著的話。
樓飛星等待的時候順便點開其他人的對話方塊看了看,大多最後一條訊息都是數月,甚至數年前的時候發的。
他的通訊錄裡人雖多,但大部分後來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了聯絡,名字留在列表裡躺屍。
樓飛星戳開一個院裡倖存的小夥伴,對話停留在兩年前自己的日常關心問候上,對面一直沒有回覆。
他記得這人在f市上學,算算時間,當時正是準備高考的時候,八成是因為學業繁忙才沒有回覆,兩年過去,這個號現在估計已經不用了。
樓飛星看完一圈,十分鐘很快過去,鬱四沒有回覆,螢幕上全是他發出的訊息。
“不在嗎……”期待落空,他低低的聲音裡滿是失望,眉眼間也蒙上了一層陰影,眉梢眼角都掛著落寞,雙眼裡迅速失去了神采。
樓飛星長嘆一聲,嘴角耷拉了下去,他起身走到床邊,放任自己的身體摔到床上,右手抬起,蓋住目光空洞的雙眼。
認識的人雖多,現在卻連個聊天的人都找不到,列表裡的人雖多,還有聯絡的卻連十個都不到,大家還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歸宿。
樓飛星不禁想起朋友們的狀況,鬱四就不用說了,從小被寵到大的,就算胡鬧,就算與家裡吵架,他家的大門也永遠會朝他開啟。
一個老婆孩子熱炕頭,是個地地道道的妻奴和孩奴,每天幸福快樂的圍著自己的家庭轉,其他人都要在他家人面前讓道。
還有一個雖然也是單身,父母早些年也因病去世,但卻有感情要好的哥哥,這些年兄弟兩個互相扶持著,日子過得同樣和諧美滿,彼此都是對方最重要的人。
錦程也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兩人都很疼愛這個失而復得的孩子,無論未來如何,他都有一個永遠可以回去的避風港。
……
“真好啊……”樓飛星乾燥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裡充滿羨慕。
一個個都有感情深厚的穩固家庭,不出意外,永遠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不受傷害,都有會一輩子關心他們不離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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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是一個人。
只有他四處漂泊,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種獨自一人的感覺史無前例的清晰,夜晚將這種孤獨感無限放大,更深的寂寥將樓飛星從頭到腳完全吞沒。
他翻了個身,側躺著身體無助地蜷起,小小一團窩在寬敞的大床中央,看起來十足可憐。
樓飛星閉上眼,每到孤獨的深夜,不想再是一個人,想要一個家的渴望便格外強烈。
他曾擁有過一個大家庭,雖然有不完美的地方,但也溫馨快樂,是想到就會讓人安心的存在,他知道有一個家的滋味是多麼美妙,失去以後更加想重新擁有一個牢固的家庭。
想要可以肆無忌憚撒嬌的家人,想要不用與其他人分享獨屬於他的家人,想要一直都在,永遠不會離開的家人……他也想要被人寵愛,想有人為他遮風擋雨,什麼都不用思考,只要享受就好。
朋友總會離開,不會時時都在,成家後更是大半注意力都放在經營自己的小家上;戀人也會有感情破裂,分手離婚的可能;但是家人不同,感情深厚的家人,在血緣的聯絡下關係牢不可破,只有死亡能將他們分開。
樓飛星微微睜開眼,纖長的眼睫低落地垂下,流露的幾許眸光充滿憂鬱,什麼時候他才能找到他的父母。
一生都找不到親生父母的不在少數,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還在不在人世也是個未知數,就算順利找到,能不能順利相認也猶不可知。
樓飛星搖搖頭,拒絕去思考最後一種可能,院長媽媽說撿到他時,他脖子上掛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那他的父母應當對他還是有點感情的,遺憾的是後來玉佩不小心弄丟了,少了一條尋找相認的線索。
往好裡想,或許他的爸爸媽媽也正在四處努力找他呢?
寂靜的夜晚總是容易多愁善感,樓飛星暗嘆口氣,有點想二號那個小家夥了,二號要是在的話,也是個很好的聊天物件,不會讓人感到寂寞。
他長臂一伸,一把抓住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了起來,還是睡吧,睡著了就不會想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了,醒來又是充滿活力的全新一天。
樓飛星闔上眼,身體縮在被子裡,彎成蝦米的形狀,他想要睡覺,但腦內亂糟糟的,怎麼也止不住胡思亂想。
幹躺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有半分睡意,整個人清醒的不得了,他又開始想自己的小說,重寫了幾版後回過頭再看,還是第一版最好,雖然都是垃圾,但第一版好歹不是有害垃圾。
明天把第一版翻出來再改改好了,他越想越禁不住懷疑人生,自己這段時間的折騰到底是為了什麼,第不知道多少次懷疑自己,他真的適合這條路嗎。
樓飛星閉著眼東想西想,怎麼也睡不著,他鬱結地睜開眼,果然還是想和人聊聊天,不想一個人待著。
但這大半夜的正常人早睡了,樓飛星越發煩躁,一頭小捲毛無精打采地垂下,他耳朵忽地動了動,敏銳捕捉到不屬於這個寂靜夜晚的樂聲。
是鋼琴的聲音,從斷斷續續到流利,悅耳動聽的琴音清晰的從屋外傳入他耳內。
樓飛星一個鯉魚打挺,快速坐起身,愕然抬眼看向房門,這棟房裡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個人在,江先生竟然也還沒睡!
他掀開被子,一陣風似的跑到門邊,興沖沖地一把拉開房門,還有人在!而且他竟然還會彈鋼琴!
樓飛星循著鋼琴的樂聲摸向二樓,那裡他還沒有去過,他用力踩在樓梯上,快速向上面跑去。
他淺棕色的眸子重新綻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一掃之前濃厚的陰霾,胸腔內的心臟激動的不斷撞擊胸口,急急想蹦躂出來,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那個人。
樓飛星呼吸急促,雙目晶亮。
想見他、想和他說話、想和他靠在一起坐著,現在、立刻、半秒都等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尷尬了,七點快寫完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現在才醒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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