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的天氣預報，明後兩天又將有雪。
但這跟已經踏入工作狀態中的我來說沒什麼關係，至於昨晚的那場雪，等到進入市區的夜晚的時候，它已經化為溼淋淋的地面。
在外隨意的走了那麼一小會，褲腿上已經沾上了不少泥點。一想到又要洗衣服的我，莫名就覺得有點累。
雙手深深植根口袋，仰天打完一個大哈欠，目光落回正前方的時候，才發覺，不知不覺中，竟已走入了有回憶的地帶。
十字路口，紅綠燈閃爍，在我左前方的那個街角，矗立著一家二層樓的咖啡店。
雖然隔得距離有點遠，但我還是清楚異常的看見了這家咖啡店的銘牌——西橋洞，58號。
行人的紅燈綠燈，已輪轉了一個來回。身旁的人潮洶湧而過，從無停頓。唯有我一個人，在哪兒，定定的側頭望著那家咖啡店……好幾分鍾。
如果說歌是回憶的最佳住所的話，那麼“曾經到過的地方”就是回憶插在腦子裡的一把快刀。
在那幾分鐘裡，我感覺就好像是，地面上所有融化掉的水珠，全部倒湧而上，澆遍全身。
還算無風的夜裡，我穿著保溫的厚外套，卻覺得冷的可怕。
我不知道是什麼促使我走到這裡來的，我只記得在自己刻意的逃避下，尹恩靜的影子已經在我的記憶裡淡到幾乎快要看不見。
不過當下這一刻，這影子又突然濃到化不開……直到最後，變成了實質。
沒錯，是實質。
我沒有揉眼睛，來否定離我不過二三十米遠的那道影子。
命運，是無數個巧合編織而成，手掌心的那根線。
我們就在這樣的一個當口，這樣的一個冬夜，重新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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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橋洞58號，咖啡店，二層樓。老位置有別的情侶你儂我儂著，而且我倆也沒說非要忠於回憶，執著於那個位置。
隨便找一個不再靠窗的位置坐下後，尹恩靜還是第一眼望向了我的那雙白布包紮的左手。不過上次紗布包紮的並不緊實，隆起的白色之間依稀造就一根小拇指的輪廓。
我不想開口說出已經過去的事情，所以即使在她的眼睛裡找到了疑惑，我也沒開口解釋。而是就那樣用淡如溫開水的目光，定定的望著她。
真要認真的講，我其實……在她的臉上只找到了一絲藏的很深的憔悴。
那一絲憔悴，深到差點讓我以為是錯覺。又或者，那就是錯覺。
因為顧此及彼，我在頹廢了那麼一段時間之後，也已經是走出來很久了。
在我的臉上，大概也是沒有任何一絲，因為感情而來的憔悴。
這種狀況，讓我有點愧疚。
我在想，我是不是逃的太快，該受的煎熬，熬的太短。
當腦海中的思緒繁雜如斯的時候，進入到我眼睛裡的她，當然還有一些別的。
比如，依舊而來的長髮。
比如，近乎素顏的妝容。
比如，以前天天被我唸叨著的，她眼下那天然的小小臥蠶。
再比如…………她此刻慢慢綻放出來的恬靜如格桑花的淺淺笑容。
“這次，又輪到我先開口說自己的近況嗎？”
突然蜿蜒出來的，那是我曾經所執著了很久的聲調。這一瞬間我突然在想，它雖然沒有金泰妍的那樣軟，但卻有別樣的靜好味道。
初一開口，她跳過了我的傷口。這就是我熟悉的那個她，我不說，她不問。儘管在很久以前的最後一個時刻，她第一次有過逼問。那之後，我們便散了。
望著面前怎麼看，都是在努力明朗的尹恩靜，怔了許久之後的我回過神來。
既然我們都在努力過的更好，那麼為什麼我要沉入回憶的不好漩渦，還想著要把她帶上。
用輕微的幅度擺了擺腦袋，將思緒全都甩開，然後我抬起眼瞼，從鼻腔中噴出一股同樣明朗的呼吸，外加聳了一聳肩膀。
“如果要我說的話，克靚，那什麼，還不是不停的工作，外加偶爾的休息。過兩天準備去進修班再學習學習，基本上可以說是忙的焦頭爛額。”
當兩個人的心情都調整開來的時候，我倆之間的氛圍，開始漸漸地向咖啡店裡該有的氣息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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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er適時的過來，她點了一杯摩卡，我點了一杯瑪奇朵。隨後aiter走開，她順了順頭髮。
“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好像就一直忙到了現在。什麼時候也給自己放個假吧，你不是挺喜歡旅行的嗎？現在條件也允許了，可以試著去一個遠一點的地方去休息休息。”
這是第N個人跟我說“你已經條件允許了，可以出去旅行旅行”的話，對此我採用了一貫做法。那就是笑一笑，不置可否。
很早以前就已經習慣了我的性格的尹恩靜，見我笑而不答，只是擺了擺頭。她突然向後靠到椅子上，側頭看了一眼窗外。
在我看不到的角落裡，她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虛惘了起來。
“年前這段時間，首爾這邊會很忙，所以總部暫時把我調了回來。”
明朗的表情說消失就消失，尹恩靜偏著頭，跟我說了為什麼我們能重新遇見的原因。
這時那兩杯咖啡杯端了被過來，我拿起調羹，漫無目的的在杯子裡攪著，尹恩靜轉回了頭。
“其實最近，我有遇到了的人。”
因轉頭的動作而飄動的髮絲，在空氣中搖曳著。片刻前的虛惘在尹恩靜的眼裡消失，她又變回到恬靜的樣子。
這會兒我倆對視，她突然說自己有遇到了的人，我的瞳孔有過那麼一瞬間的顫動。見此，她抿起雙唇，唇端微翹著搖了搖頭。
“還沒到交往的程度，只是彼此認識著。和他相處，有一種讓人舒心的感覺。”
“那麼你呢，聖誕節怎麼沒有和秀晶見面，還一個人在街上到處走。”
乾淨的手指拿住杯耳，尹恩靜一邊看著我，一邊喝下了一口咖啡。
在杯子裡跳舞的調羹一時間停住，我拿目光盯著不停旋轉的咖啡，說道：“她回美國了，另外，我沒和她在一起。”
假若只有單單“沒和她在一起”這數個字，或許大多數人都知道，我說的是地理位置上的“不在一起。”
但因為有了“另外”，所以尹恩靜很快便從中飲到了別的味道。
她慢慢的放下咖啡杯，望向我，目光不再純粹。
“我以為我走了之後，選擇變成一個，你就不會再有任何為難了。”
空中帶有咖啡的味道，以及疑惑的味道，向我飄來的話，一下子竄入耳朵，並攪亂所有神經。我掏出煙點上，吸了不過兩口，便被店員給按熄在了菸灰缸裡。一起被按熄的，包括紛紛擾擾的思緒。
神情在閃動不已，一直注視著我的尹恩靜將我的整個表情照單全收。最後她嘆了一口氣。
“你還是分辨不了自己的感情……如果你不早做抉擇，或許會再有人離開。”
剛剛我只是在魂魄離體的情況下說出了那一句“不在一起”，尹恩靜卻像是全部都猜到了一樣。等於是說，在她走之後，又有了新的選項加進來。
對此，她沒有罵我三心二意，也沒問那個選項是誰，只是勸我，儘快做選擇。
這讓低下頭來的我，心底隱隱閃過一抹疼。
人渣這個詞那麼適合我，卻從來沒有人怪我。現在我只是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癢，想給自己一巴掌。
“你不罵我麼？”
嗤笑，說著這話的時候，我在嘴角吊著對自己的嘲笑。
坐在對面的尹恩靜，毫不費力的讀懂了我的所有情緒。她沉默片刻，然後嘆了第二口氣。
“沒什麼好罵的，愛情從來就沒有對錯，不管在哪一個時候我都是這樣覺得的。你會有新的喜歡的人，我也會有。”
“我只是覺得，你既然分不清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那麼就把所有想法說出來。就好像當初，你只是一聲不講的照顧著我，又照顧著秀晶，什麼也不說————你不說，沒人能懂你心裡在想什麼，等到正在說開的時候，也就再沒了迴轉的餘地。”
“我們既然已經這樣了……希望你別再讓誰感到傷心。”
聖誕節最後的一個夜，尹恩靜喝完最後一口咖啡，留下最後一句話，起身離開。
我坐在位置上，一個人想了很久。
這是久違的一次重新見面，我們倆沒有聊太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在說，我在聽。
只有旁觀者才說得清別人的感情，只是不知為何，她竟已成了旁觀者。
直到過了這麼久之後，我才明白，和這些彼此靠近的人一起如此之久了，我卻從來沒有和她們交過心。
她們都只感受到了我的照顧，我也只感受和接受了她們的親近。
感情的事情果然不能靠猜，你不說，就沒人明白。沒人明白，就會有人離開。
不管感情會如何糾葛下去，說了，總比不說好。只有說了，才能提前預留出位置，讓大家都能把自己的心給好好的整理一下。
正是當初我的默不作聲，自欺欺人，才使得感情跨越了尹恩靜的限度，從而致使了她的離開。
沒再去看四圍的情侶任何一眼，我嘆了今天最後的一口氣，然後將雙手重新插回口袋，起身，離開咖啡店。
背後的西橋洞58號，就此又變作了回憶。
街道的盡處，已模糊了無數雙影子。我彷彿聽到風中，在飄著這樣一句飽含情緒的話——
它說，
歲月還漫長，終會有一人，陪你騎馬喝酒，走四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