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五條悟是黑著臉回來的。
“那群傢伙……”他咬牙切齒道。
直哉剛從影子中退出來不久，為了平復發現新世界的激動心情，他還特地衝了個涼水澡, 毛巾掩蓋下的髮間淌著水。
見五條悟臉色不佳, 他愣了一下：“怎麼了？”
“還不是我家裡那群蠢貨，找我就算了，不知怎麼搞的, 居然鬧得人盡皆知……”
東京這些年能以第一流大都市的體量，維持表面上的穩定，其實很大部分要歸功於五條悟的存在。
只要他還坐鎮在五條家, 外面那些詛咒師就算再蹦躂, 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前段時間發生在一色村的一系列事件算是這些年來情節最嚴重的了，如果不是五條悟在明面上鎮壓, 類似這種的情況還會層出不窮。
但凡五條家有點輕重緩急，都該知道尋找五條悟的行動必須在暗地裡進行, 一旦被外人察覺到他失蹤，東京咒術圈必然迎來一場規模不小的動蕩。
五條悟原本是這麼以為的。
“誰知道他們比我想象得還要蠢, 居然被人發現了馬腳。”
他湛藍的雙眸像淬了火，裡面燃燒著的是震怒。
直哉被他忽然展露出的威勢所震懾, 後退半步，好久沒敢吱聲。
雖說在咒術天賦方面已經得到了對方的認可, 但是作為一個古老家族的繼承人, 以及未來的統領者，他還是差了許多。
五條悟注意到了他的怯意，有些煩躁地揉了揉一頭白髮，“我本來打算立刻就走的，但是忽然想到你可能知道一些情報, 所以回來問一問。”
情報？和東京有關的嗎？
直哉：“你說。”
五條悟瞥過來：“當初盤星教和一色村那件事，你也有參與其中吧？”
他還記得自己在祭祀現場發現的殘留咒力，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但他仍然記憶猶新。
那是與直哉的咒力極為吻合的波動。
直哉被他說中了秘密，眼神猛地一暗。不過他很快想到五條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於是又放鬆了下來，點頭應道：“是，怎麼？”
五條悟果然沒有追問他出現在那裡的原因，而是單刀直入：“你知不知道盤星教的背後究竟還有什麼人？或者說……為他們提供咒靈的詛咒師，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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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哉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
五條悟立刻發現了，並眯起眼睛，
這次他離開後，東京忽然陷入混亂，背後就有盤星教餘孽的影子。
當初一色村事件爆發後，他就一直在追查那個神秘的詛咒師。東京是他的地盤，他絕不允許有人在這裡撒野。而那群人在咒術界有著自己的眼線，一旦五條家有所行動，他們就會像狡猾的老鼠一樣，縮回陰暗的洞窟裡。
但是在五條悟的一力追查之下，好幾個咒術界內部的奸細被揪出來，眼看著這夥人大勢已去了。也正是因此，他才選擇在這個時候單獨跑出來見直哉。
誰知盤星教還另有後手，當五條家開始大肆搜查六眼的下落時，他們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緊接著，數只一級咒靈被投入市區，雖然情況第一時間就被五條家的術師控制住，沒有造成傷亡，但畢竟該區域內還有許多不知情的無辜平民。以五條家目前的戰力，很難在不波及其他人的情況下將這些咒靈祓除。
而現在，這些情報已經跨越了數百公裡，傳到了遠在京都的禪院家耳朵裡，自然也就被五條悟知道了。
“本來已經快抓住那群人的馬腳，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這樣的底牌……”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是我輕敵了。”
盤星教的時機抓得很準，趁著五條悟不在東京時掀起這股騷亂，接下來短時間內五條家對他們的封鎖都會變得薄弱。就算五條悟立刻趕回去也是一樣。如此一來，幕後的詛咒師就有了逃脫的機會，接近半年的封鎖與追查，到如今都變成了笑話。
在聽完這樣一番話後，直哉的臉色不禁一白。
當初他和甚爾救走了條月御子，接下來的調查行動就完全交給了東京本地的咒術師。他只能從由紀子寄來的信件中大概瞭解一下後續的進展，如今看來，事態比他知道得還要嚴重許多。
明面上，盤星教已經解散，教眾該入獄的入獄，該通緝的通緝，看起來是已經解決的樣子。
然而實際上，罪魁禍首依然逍遙法外，有待追查。
但有一件事直哉說什麼也想不通：御子分明已經失去了咒力，怎麼可能再產生新的咒靈，為禍東京？
除非……是她還困在盤星教的那段時期，當時留下的咒靈。
當初滅盡龍吞噬了來自御子的咒力，直哉從中獲取了少部分記憶，其中就包括了害得條月家家破人亡的那個神秘疤頭術師。
雖然那個人在之後的記憶中再也沒有出現過，不過直哉就是有一種直覺——如果有人手中控制著御子曾經生產出的咒靈的話，那必然就是這個人。
在五條悟的注視下，他緩緩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
“原來如此。”
五條悟神色陰晴不定，“這下就說得通了。”
他完全沒有責怪直哉的意思，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這樣，只能說是陰差陽錯。直哉已經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好，換作是他自己，也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把條月御子交出來。
他們兩個明明是真正意義上的初見，卻對彼此都懷有一種信心。
這個人/這傢伙不會欺騙我——這是他們不曾言明的默契。
直哉說：“東京那邊，條月小姐就要拜託你多關照了……”
五條悟自然地回道：“沒問題。至於你，也小心一下你們家的某些人吧，比如那個叫‘扇’的傢伙。”
五條家就是再不濟，就不至於這麼快就把自家的訊息洩露到京都來，除非禪院家有人一直在關注這件事。
五條悟在禪院扇那裡聽到了這則訊息，自然也就記住了這個之前沒怎麼聽過的名字。
直哉聽了後，眼神一暗：“啊，我知道了。”
又是他……當初在禪院家襲擊他的咒靈，也和這個‘叔叔’有關。
看來就算是為了震懾別有用心的人，他也必須儘快變強了。
“我打算去影子內部走一趟。”
臨分別前，他忽然對五條悟如此說道。
五條悟微微一愣，然後抬起頭思考了片刻：“唔……有把握？”
“沒有也得有。”
“……也對。”五條悟輕笑一聲。
比起他，直哉在禪院家的處境要更加危急，現在已經不是追求穩妥的時候了。
雖說各人有各人的命運，但對於直哉，五條悟願意多留心一句：“小心點，別死了啊！”
直哉連連擺手：“要你烏鴉嘴？快走快走！”
他們兩個的相遇就好似被種種巧合包裝起來的註定，短短半天的時間，卻都給彼此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五條悟心血來潮的探訪，恰好使陷落低谷之中的直哉發現了不一樣的機遇。除了影中的新世界外，還有更多遺留的問題需要他去解決。迫害了條月御子的那個神秘術師，他究竟有什麼目的？以及他與盤星教，與禪院扇，究竟都有著怎樣的關聯？而這些關聯又會怎樣影響到直哉自身？
……有太多的問題懸在頭頂了，直哉沒有時間沉湎於過去的遺憾。
目送著五條悟消失在天邊，他暗自下定了決心。
下次見面時，絕不會再像現在一樣迷茫而弱小。
……
東京，港區，此時已是凌晨一點，街道上的行人卻依舊繁多。
一家名叫‘孔氏’的小事務所，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在門外站定。
他整理了一下肩上的球包帶子，眯起眼睛讀出貼在門口的告示：“由於特殊情況，本所暫停營業一週，有緊急業務需要辦理的客戶請撥打……”
他又念出一串電話號碼。
轉念一想，感覺這串數字似乎在哪裡見過……啊對了，這不就是他當初交給那個女人的名片上，‘孔時雨’三字下方的號碼嗎？
“嘖，”他不禁抱怨道，“這種時候，跑哪裡去了啊……”
周圍一圈，是燈紅酒綠的酒吧餐飲街，人群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唯有這個燈都沒開的角落裡，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對著事務所的休假通知慪氣。
忽然，他耳朵一動，視線如刀鋒般投向一旁的小巷深處——
只見幽暗的陰影中，一道常人不可視的詭異身影緩緩浮現出來。
它用極其沙啞的嗓音呢喃著：‘別看我……別看我……’
揹著球包的男人嘆了一口氣，緩步走向這團被黑暗籠罩的‘空氣’。
“平時的話，我是懶得理你的，但現在我心情正不好啊。”
他一邊輕言細語，一邊在無人注視的角落裡，反手從球包中抽出一柄長刀。
那純黑色的雙眼中，似乎隱約映出了某個醜陋而險惡的身影——
“——心情不好，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他喃喃自語一聲後，手中刀光如霹靂劃過夜空。
伴隨著一聲錯覺般的輕響，無色無形的汙血濺滿了正面牆壁，並緩緩蒸發在空氣之中。
男人已經收回了刀，做了一個血振的動作後，緩緩將刀收回背後。
他絲毫沒有出手消滅了一隻怪物的成就感，反而落寞地垂著眼眸：“唉……今晚該在哪裡睡呢？”
說罷，他的身影融進小巷的黑暗之中。
……
某間陰暗的房間內。
一片符咒無火自燃，很快消失在陣法之中。
“咦？”一聲疑惑的輕響，“五條家的人應該都被我牽制住了啊？怎麼還會有人發現我的咒靈？”
遍佈東京各處的一級咒靈，不過是他佈下的障眼法，他的真實目的其實透過放出自動追蹤造物主的咒靈，找出數月前失蹤的某位少女。
但現在最有希望找到她的咒靈已經被消滅，他的計劃儼然已經擱淺了。
“唉，在東京躲躲藏藏這麼久，最後還是功虧一簣呀。”
他嘆息一聲，收拾起零零散散的物件，準備徹底撤退。
臨走前，他隨手劃出一道咒力，引燃了剩餘的幾張符紙……
東京四處，那些正處於咒術師嚴密監視與控制之下的一級咒靈們，忽然紛紛膨脹起來。
有見多識廣的咒術師已經開始尖叫：“不好！這是要自爆！快，快張開結界——”
然而他說的太晚了，早在眾人做好防範之前，咒靈就已經膨脹到了極限，體表爆出一蓬蓬的血霧！
生命的最後關頭，它們紛紛哀嚎著：‘爸爸！媽媽——’
守在它們周圍的咒術師們目眥欲裂：“不行了，來不及！！！”
面對生死危機，有些人還堅守在戰場上，有些人卻已經嚇得兩股戰戰，轉身欲逃。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災難已經不可避免的時候，數道手指粗細的光線忽然從天而降，直直穿透了咒靈們的核心！
“噗嗤——”
就像鼓脹到極限的氣球忽然洩露了一個小口子，所有積攢其中的咒力忽然找到了傾瀉的出口，一股腦地順著這道傷痕朝外界瘋狂逃竄！
不知自己剛剛才經歷過一場生死危機的普通人們，只覺得平底颳起一陣猛烈的強風，風波過去後，一切都一如往常。
而眼睜睜看著光線輕鬆解決了他們久久解決不了的問題的咒術師們，則是劫後餘生地跌倒在地上。
這些五條族人認出了光線的主人，紛紛狂喜道：“是悟大人——我們的‘神子’回來了！！！”
半空之中，五條悟的身影被夜幕籠罩，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有人懸浮在高空。
他緩緩收回手，輕輕擦拭掉唇角冒出的一絲血跡。
強行催動無下限術式，同時發出六道超遠距離的‘蒼’，已經嚴重傷害了他的身體。但他表現得就像是沒事人一樣，要不是喉嚨裡直往上泛的血腥味，以及眼球表面遍佈的血絲，沒人能看出他經受了多大的痛苦。
正如他對直哉所說的那樣……強行開發天賦，他早就經歷過太多次了。
這一次是為了力挽狂瀾，抵消咒靈的自爆，而像這樣的事，以後只會越來越多。
很久的時間裡，這些事都只有他一個人扛，但現在他已經見過了有可能與自己比肩的人，而對方也在拼命向上攀爬。
火烤般的痛楚從六眼一路燃燒到大腦，可五條悟卻像是毫無知覺一樣，雙眼冒著驚人的亮光，緩緩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禪院直哉……”他像是嘆息般說出這個名字。
快點追上來吧，他真的等一個‘對手’，等了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豬豬哇，快變強吧，這麼多人都在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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