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來生（中篇小說）張寶同
又過了三年，李小樂已經上高中了。他上的高中是白水縣一中。這是整個白水縣的最高學府，自然也是白水縣的重點中學。按規定學生要是進到這所學校，不但中考的分數要達標，而且還要交上相當數量的贊助費。可是，李小樂因為中考分數高出了重點學校錄取線三十多分，所以，一分錢也沒交，就被學校早早地錄取了。他是靈泉村唯一一位被白水縣一中錄取的學生。
李秀英很為兒子自豪和高興，可是，白水縣離靈泉村有四十多裡路，乘中巴車也要一個來小時，車費是8元錢，來回一趟就是16元錢。所以，李小樂一般都是半個月，有時是一個月才回家一次。
白水縣一中有宿舍樓，學生都住在學校，吃在學校，所以，花費就明顯地比白山鄉鎮中學要大得多。學校住宿費是每月50元，伙食費再節省每月也得要二百多元。這自然給當母親的增加了不小的負擔。再加上新生剛入校要買校服，要參加軍訓，要買書本，所以，剛開學不久，李小樂就花去了四五百元。沒辦法，母親只好把養了大半年的豬賣掉了。
為了供兒子上學，李秀英不但養豬，還開始養羊了。過去，她曾養過兩隻羊，一隻是她用那片土地跟賈有根家換的，可是那只羊給跑丟了。另一只是她用50元錢從賈有根家買來的，那只羊後來病了，給殺掉了。那時，她養羊是為了給孩子餵奶。現在她養羊是為了給兒子攢錢。國家開始大量收購羊奶，每斤也從原來的7角錢增加到了9角錢。如果養得好，每天就能擠兩三斤羊奶，可以掙到兩三元錢。兩隻羊一個月差不多能掙到兩百元錢，就是兒子一個月的伙食費。而一頭豬半年就能養到將近兩百斤，可以賣到七八百元錢。有了這七八百元錢，學校裡再要交這費交那費，也就不再讓人發愁了。
李秀英依然是農忙時忙地裡的活，農閒時繼續拾破爛。拾破爛時，她把兩隻羊牽到河邊的草地裡，為了不讓羊再像過去那樣丟失，她用一根鐵釺子用力地插在地裡，把羊拴著，然後就在旁邊的垃圾堆旁拾破爛。等拾得差不多，該回家做飯了，再把兩隻羊一牽，回到家裡，把羊關在那間小屋裡。那間小屋裡，不但關著兩隻羊，而且也關著一頭豬和十多隻雞。
日子一天一天地在過著。想念兒子時，就覺得一天一天過得很慢，可是，看著地裡莊稼的長勢，又覺得日子一天一天過得很快。從兒子上中學到現在，已經幾年過去了。兒子再也不是那個整天跟在她身後的小男孩了，而是長成了一個大男孩了，說話的聲音和口氣也不一樣了。她很懷念孩子小時整天圍在她身邊的那段時光，她可以隨時地看到他，照顧他，跟他說話。當然，她也喜歡兒子現在這種樣子，高高大大的，像個大男人一樣，只是她現在不能時常地見到他了。
這一天，她在垃圾堆裡撿到了一個鏡子。她把鏡子擦乾淨，從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老多了，臉上佈滿了皺紋，頭髮也白得不成樣子了。其實，她並不是現在才發現自己老了，這些年裡，她就明顯地感到自己的腰彎了，背駝了，氣力也不足了，幹什麼活都不如原來有勁了，而且幹完一天活，晚上睡覺時身子和背部都是疼的。但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會老得這樣快。可是，再一想，孩子今年都十七八歲了，自己也都六十五六歲了，怎麼還能不老？
那年冬季，夜上颳起了大風，風聲打著呼哨在荒野上旋轉著，像個魔鬼似地在狂躁怒吼。李秀英嚇得把頭躲在被子裡，生怕大風會把房子掀倒。大概到了下半夜，又聽到屋頂上發出著呯呯咣咣的響聲，像是瓦片被什麼東西砸爛了。可是，正值深更半夜之時，她嚇得不敢出門。
第二天一大早，她才從屋裡出來，看到屋頂的一些瓦片被冰雹給砸壞了，而且關羊和關豬的小屋頂上已經露雨了，地面上積了許多水。她把小屋裡的積水清除了，用灶房裡的幹灰把地面上鋪上。然後就去村裡找村主任，想讓他幫忙想辦法把房頂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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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她就不是本村的村民，村主任可以完全不理示她，可村主任是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叫來順。聽了她的話，就對她說，“我可以給你找人，但具體事情要你們自己商談。”說著，他給一個包工頭打了電話。打完電話，來順對她說，“你先回去，吳老板一會就去你家。”
果然，不過一會，來順就帶著吳老板來到了她家，一看這房子，吳老板就說，“你這房子有三四十年了吧？”李秀英想了想，這房子是養父在世時蓋的，那時她才只有十二三歲，這樣一算，這房子差不多有五十多年了。吳老板一聽這房子都有五十多年了，吃驚地說，“人家的房子頂多住上二三十年，可你這房子都住了五十年了，早就是危房了，趕緊拆了重蓋，別說遇上個三級五級的小地震，就是哪天來上一場大風就能給吹倒。”
李秀英問吳老板，“蓋新房要多少錢？”吳老板說，“至少也得要三萬五萬吧。”李秀英搖了搖頭說，“我們家蓋不起。”別說是三萬五萬，就是三千五千她也拿不出。她說，“你們還是幫我把這豬圈羊圈的頂棚給修一下吧。”吳老板朝著小屋的頂板看了一會，說，“行，你給五百元。”
李秀英一聽，把眉頭一皺，說，“這點活就要五百元，也太多了。”吳老板說，“你要是嫌多，那就算了，我們的活還忙著呢。這種小活我們都顧不上。”可是，來順卻對吳老板說，“吳老板，你也是個大老闆了，這點錢對你來說算不了啥，可是，李嬸她是個孤寡老人，整天靠拾破爛為生，還供著一個在縣城裡上高中的兒子。她哪有那多的錢。要不，你只當為窮人做件好事，幫人家把這小屋給修一修算了。”
吳老板想了想，就對李秀英說，“你的事我也聽說了，把一個撿來的孩子培養成了高中生，將來說不定還能上大學。就為這，我也該為你做件好事。這樣吧，我下午派兩個人過來，把你家小屋給修一下。”李秀英就萬千感謝地把吳老板和來順送走了。
下午，來了兩個民工，帶著梯子和一些瓦片，上到小屋的房頂，把頂棚修好了，還鋪上了瓦片。李秀英想感謝一下吳老板，要去縣城買些東西，再順便去看看兒子。因為兒子已經差不多有一個月沒有回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