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宏偉首先要做的事,也是躺在病床上時的決定,出院後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去看望曲婷婷。
每當想起曲婷婷犧牲時的情景,懊悔、痛心、自責和遺憾,就時時啃噬著他的心。
由於當時臥床,活動不便,曲婷婷的追悼會他沒能參加,他準備一出院就去曲婷婷的墓前祭奠。
與魯書記透過電話後,韶宏偉打了一輛車,直望溪嶺鎮而來。
到了汽修廠,拿上早已修好的哈弗H6,買了鮮花等一應祭祀用品,望後山坡上而來。
事先,韶宏偉已經讓鎮農經站同事王興泉在山坡下等他。以方便找到婷婷的墓。
山坡上有鎮上的一處墓園。
韶宏偉事先得知,鎮長馬坤尊重婷婷父母的意見,把她埋在她小時候喜歡在那裡玩耍的山坡上。
既遠離鎮上紛繁的打擾,又能俯瞰整個鎮子。
韶宏偉把車子停在山坡腳下,與早已等在那裡的王興泉順著墓園小道拾級而上。
到了位置,韶宏偉謝過王興泉,表示自己想在這兒單獨呆一會兒。
王興泉勸慰了幾句,回去了。
因為當地習俗的原因,婷婷的墓前還沒有立碑。
韶宏偉擺好鮮花等祭奠用品,燃起三炷香,說了句:“婷婷,我來看你了。”
說完,對著婷婷安息之處,深深地三鞠躬。
抬起頭來時,已是淚流滿面。
剛剛王興泉離去的時候,韶宏偉還是冷靜的。
他以為自己一見到婷婷的埋葬之處,就會很傷心。
事實上並沒有。
韶宏偉在擺放鮮花和祭奠用品時,還比較剋制。
當一切就緒後,他望著眼前的一堆新土,四周剛剛凋零的鮮花,意味著這裡埋葬著和自己朝夕相處,活潑可愛的婷婷時,他的心頓如刀割。
兩個人在一起時,曲婷婷的音容笑貌,淘氣頑皮,以及對自己種種的好,一下子湧進腦海。
尤其是想到臨別時,婷婷對自己說的話,讓自己緊緊抱著她,不要鬆手。當自己說了那句遲到的‘我也愛你,特別特別愛你’時,婷婷最後帶著滿足的微笑離去的情景時,韶宏偉終於忍不住了。
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奔湧而出,難以抑制。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猛地跪在墓前,失聲痛哭。
悔恨、自責、遺憾、痛心,交織在他的心中,化作嚎啕,響徹在山坡上。
驚起了墓園裡的鴉鳥,聽得人毛骨悚然。
走下山坡不遠的王興泉忍不住轉過頭,看著山坡上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默默地抹去了眼角的淚。
嘆了一口氣,繼續走了。
韶宏偉不去理會周圍的世界,只管跪在那裡宣洩著。
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終於,哭聲減弱,山坡上歸於寧靜。
韶宏偉燃起香,盤腿坐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訴說著兩個人曾經的往事。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到一起下村。
從坐在哈弗車裡搞怪,到辦公室裡的親密。
韶宏偉幾乎記得兩人在一起的所有點點滴滴。
也不知坐了多久,說了多久,香是燃了一柱接一柱。
只坐到太陽西斜。
韶宏偉這才起身,對著婷婷三鞠躬。
出了墓園,來到那日自己被處分鬱悶發洩時,婷婷找到自己的地方。
他坐在土臺上,燃起一根煙,看著山坡下的鎮子呆呆地出神。
滿腦子依舊是婷婷的影子,心裡全是對她的思念。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面前,沒有珍惜,當失去時終於知道那份愛將永不再回。
韶宏偉此刻就是這種情緒。
連著抽了三根煙,他的目光落在鎮東頭的一溜平房上。那裡夾雜著一些小二層樓,再向東不遠,就出了鎮子。
此時,幾縷炊煙裊裊升起,這讓韶宏偉的心猛地一動。
一個念頭在心底油然而生。
單純的悲傷有什麼用,自己應該為婷婷做點什麼。
想到這兒,韶宏偉掐滅手裡的煙,起身走下山坡。
來到車前,上了哈弗H6,直奔曲婷婷家而來。
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晚,多次下村回來送過婷婷,韶宏偉對她的家是再熟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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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路在水果攤前買了幾樣水果。
車子停在婷婷家門前,下了車,來到門前。
輕輕扣門。
“誰呀?”
門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您好,我是婷婷的領導,韶宏偉。”
韶宏偉自報家門。
門很快就開了。
面前是一位五十出頭的婦人,韶宏偉料定就是婷婷的母親了,就道:
“阿姨,我是代表鎮上來看您二老的。”
婷婷母親猶豫了一下,身後一個男子的聲音道:
“快請進,請進來,別讓領導在外邊站著。”
韶宏偉進了小院,門廳處迎出一位同樣五十開外的男子。
“叔叔好。我叫韶宏偉。”
婷婷父親上前接過韶宏偉手裡的東西,遞給老伴,再伸出雙手緊緊握住韶宏偉的手道:
“知道,知道,經常聽婷婷提起你,說你是個好領導。”
“聽說你受了傷,現在好了嗎?”
曲父上下打量著韶宏偉,又輕輕搖動著他的手臂。
“差不多好了,不礙事,大叔。”
韶宏偉見曲父如此熱情,心裡不禁慚愧萬分。
曲母則在一旁不住地抹眼淚。
顯然,見到曲婷婷的領導,又觸碰到她的傷心處。
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突然遭此橫禍,任何一個母親都難以釋懷。
韶宏偉環顧著不大的院落,曾經一個鮮活的生命是這裡快樂的源泉,現在,竟然物是人非,怎能不令人心痛。
曲父將韶宏偉讓到屋裡,張羅著給他沏茶。
韶宏偉看著自己曾經和婷婷一起呆過的房間,鼻子一酸,眼眶再次溼潤。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使自己失態。
曲父沏好茶,曲母在一旁幫忙拿了個杯子,給韶宏偉斟茶。
韶宏偉起身,雙手接過。
曲父在一旁開始感謝不已。
說鎮上、縣裡好多領導和部門,都來慰問過了。
縣裡要給婷婷申報革命烈士,鎮裡給了家裡補貼,一些企業也紛紛贊助,更有一家房地產企業贈送了一套住房,各界的捐贈也有五六十萬了。
曲父不停地感謝著政府和各界人士,對曲婷婷犧牲所做的一切。
曲母在一旁依舊不停地抹眼淚。
對曲父說的這些,韶宏偉早已聽說,比如申請革命烈士稱號,鎮裡補貼之類。
社會各界以及一些企業的慷慨之舉,更讓韶宏偉感到欣慰。
現在的世界,還是正義善良的人多,善心義舉更能得到大多數人的尊敬。
本來還對婷婷之後曲父曲母的生活有些擔心,現在也放心了許多。
畢竟曲婷婷是曲家的獨女,二老再無別後。
但韶宏偉今天來曲家,不是聽這些訊息的。
他在心裡已經做了決定。
韶宏偉放下茶杯,起身。
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曲父曲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