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更大了。
保持身形對於牌九來說漸漸變成了最困難的事情。但此刻，他老人家的注意力全在骰子大人身上。
“坍塌了”三個字帶著無盡的衝擊力，輕易地剝開肆虐的狂風，直衝牌九的腦門。他就像從未見過骰子大人一般看著他。
要知道，一直都充滿理智的骰子大人很少露出這樣瘋狂甚至可謂猙獰的一面。
“怎麼了？”骰子大人的聲音恢復了冷靜。
“沒，沒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對一切不聞不問，巍然不動的貓咪突然叫出了聲。
“喵嗚！”
兩隻血紅色的眼睛霍然看向逐漸變成灰黑色的天空，有力的四肢也都蜷縮起來，彷彿做好了隨時躍起的準備。
“來了，馬上就來了。”骰子大人也隨著貓咪看向天空。
來了？
什麼來了？
牌九覺得雖然骰子大人說了很多話，但最關鍵的東西還沒有說。
他當然知道大家在等待渡神大人的第二個靈魂，也就是那條傳說中的海魂魚。但他實在不明白運送這樣一條六尺長的魚竟然需要這樣大的風。
他努力運功將自己釘在地上，僅有的一隻腳已經插入了泥土中。牌九覺得這樣的狂風莫說是一條六寸長的魚，就是一條百斤重的大魚也能夠乘風飛翔了。
就在這個時候，灰色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亮晶晶的點，就像一顆懸在天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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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呢？
牌九定睛細看也看不真切，但這亮點好像越來越大了？
“你知道嗎？”骰子大人忽然說話了，“經過狂牙不斷的努力，終於在方舟上找到了駝神餵養海魂魚的地方。”
牌九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更加努力的盯著那個不斷變化的亮點。
難道，難道海魂魚就在其中？
這究竟是什麼呢？
“這個地方非常隱蔽。”骰子大人繼續說道，“就算你將方舟上的每一寸土地都踏足千萬遍也不會想到。”
此刻，隨著不斷靠近，銀色的亮點有一隻玻璃球大小了。它似乎沒有那麼透亮了，內部彷彿充滿了流動的雜質？
“我說過，那艘山一般的方舟被駝神固執的打造成一條海魂魚的形狀。內部廣闊的空間就是那些人活動的場所，而一隻山洞般大小的魚眼就是這艘方舟的入口。”骰子大人望著不斷接近的亮點繼續說道，“自打狂牙上船後，他用三個月的時間默默造訪了每一個房間。甚至每一寸甲板上，都留有他的足跡。但最終，他仍然一無所獲。在我不斷的催促下，狂牙心急如焚。終於有一天，在不知道多少次穿過魚眼大門時，他忽然想到，既然這是一條巨大的魚，那應該有兩隻眼睛才對。為何，自己從來只見過一隻眼睛？”
骰子大人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已經不必說了。那個隨狂風而來的那個亮點已經足夠大，足夠清晰。
那分明就是一隻魚的眼睛！
在潔白無瑕的眼白內鑲嵌著一枚巨大的黑眼珠。眼珠晶瑩剔透，隱隱有水波流動。
牌九驚呆了！
這絕對是他見過的最大的一隻眼睛，比疾風管局中那遮天蔽日的巨獸的眼睛還要大。
這只眼睛正隨著呼嘯的狂風疾馳而來，彷彿能騰雲駕霧一般。
距離越近，眼珠中暗藏的水波就越清晰。距離越近，給人的壓迫感就越強烈。當距離足夠近時，牌九大人他老人家甚至覺得這是一顆劃過天際的隕石！
“喵嗚！”
貓咪一聲怒吼，強壯的後腿猛然蹬出，皎潔的身形沖天而起。
“砰”的一聲，黃白色的貓咪竟然一頭扎進了烏黑的眼珠內，就如同穿過了一層透明玻璃紙，被封印在眼球中的水瞬間向外飛濺，水波也猛烈地盪漾起來。
非常湊巧的是，水流順著缺口無情的傾瀉下來，帶著慣性與被狂風捲起的弧度不偏不倚的澆灌在牌九他老人家的頭頂上。
更加糟糕的是，在呼嘯的狂風中，牌九大人能夠保持自己的身形已不容易，根本無暇顧及躲閃的事情。
最最糟糕的是，這看似透明的清水竟似帶著一股異常難為的魚腥味？
好在，眼球很快就從自己的頭頂滑過，如同流星般墜落在自己身後十幾米的地方。
“咚”的一聲巨響從自己身後傳來，牌九小心翼翼的轉過身，赫然發現那顆巨大的眼球竟然還是完整的，並沒有隨著距離的撞擊而四分五裂。
穿過半透明的黑眼珠，可以隱約看到那只黃白色的貓咪在裡面奮力拼搏著。
不知什麼原因，隨著眼球墜地，呼嘯的狂風也漸漸平息了。彷彿這些風並不是大自然中無拘無束的精靈，而是帶著護送這只魚眼的任務有意製造的。
“風，風終於停了。”牌九費勁力氣才將自己深入泥土中的那只獨腳拔了出來。
“當然，貨物都送到了，送貨員也就沒用了。”骰子大人說道。
“什，什麼？難道，難道這些風是大人製造出來的？”
“哼哼。”骰子大人高深莫測的笑了。
能夠自由操縱風？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能力，難道骰子大人身上也有什麼神靈附體不成？
牌九重新用自己一雙濃密的眉毛下面的圓圓的眼睛仔細打量起骰子大人來，三角形的鼻子因為專注而微微收縮，從絕對的等邊三角形變成了狹窄的等腰三角形，而絕對半圓的嘴巴則因為驚訝而擴張成了將近一個完整的圓形。他就像從來都沒有見過骰子大人一般。
但骰子大人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牌九身上。雖然他正面對著牌九大人，但一雙眼睛似乎在眺望著遠處的那顆眼球。
此刻的長街忽然安靜下來，只剩下貓咪發出的細微聲。半晌後，骰子大人終於說話了。
“怎麼可能。”他輕聲說道。
“什，什麼？”
“隨意製造風，這怎麼可能。”
“啊？”牌九大人又吃了一驚，大半個圓的嘴巴終於圓滿了。
原來不是骰子大人製造的，那您剛才為何那樣笑？
“你知道嗎，狂牙死了。”骰子大人又笑了。
雖然隔著面具，但牌九確定骰子大人笑了。這笑令牌九不寒而慄。
您的親信死了，為何您這樣高興呢？
“他的死讓我確定了一件事情。”骰子大人伸出一隻手說道，“那就是這次災難降臨的確切位置。”
“您是說，兩天前，狂牙無法聯絡了，所以，所以您推斷方舟出了問題？”
“你說對了一部分。”骰子大人繼續說道，“你是知道的，在這座島上到處都是我的人。兩天前，當分裂之日降臨，我立刻聯絡了遍佈島上各處的勢力，最終確定這座島上沒有事情發生。但這就奇怪了，因為根據殘存的手感，靈魂分裂的日子，一定會有災難降臨。於是，我就想，既然島上沒事，那麼災難一定降臨在海上。那麼，會不會是那艘礙眼的方舟出現了問題呢？”
“最終，您確定了災難就降臨在方舟之上，對嗎？”
“對。”骰子大人很肯定的說道，“我的每一個眼線，每天都要想方設法向我匯報情況。比如，他所在的區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今天打算做什麼。而狂牙的情報會更複雜一些，除了他自己打算做什麼外還有那個老女人打算做什麼。除此之外，還包括了他每天所在的具體位置，因為狂牙與別人不同，他是流動的。每一天，得到情報後，我都會在手繪的地圖上記錄下方舟的位置，但是兩天前，這資訊竟然斷了。 我想，狂牙一定是出事了，但這不代表駝神也出事了，因為，一旦駝神發現狂牙的真實身份，他必然會出事。於是，為了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派出了自己在海上的力量。他們穿過呼嘯的狂風與層層疊疊的滔天巨浪，在折損了近一半的船隻後，終於到達兩天前我在地圖上標記的那個位置。最終，除了茫茫海水外，果然打撈上來幾片方舟的殘骸。我終於相信，那艘承載著駝神瘋狂夢想的方舟與她自己一同覆滅了。”
“原來，原來是這樣。”牌九由衷的讚歎道，“您做事情一向是這樣縝密。不過，有一點屬下就不明白了。”
“講。”
“據您所說，災難的發生是因為渡神大人靈魂的解體？”
“沒錯。”
“根據您的推斷，渡神大人的一部分靈魂會附身在海魂魚中。而這條魚就被圈養在方舟的一隻眼睛內？”
“對。”
“而最終，災難居然正好降臨在這艘巨大的方舟上？這屬下就不明白了，為何會這樣？這不相當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好問題。”骰子大人讚賞的說道，“但你也看到了，即使方舟已經粉身碎骨，但那只巨大的魚眼依然無恙。這說明，這世界是一隻自私自利的生物，只懂得保護自己，根本不在意別人的死活。”
“有，有道理。”
“所以，”骰子大人又笑了，但這一次絕不是冰冷的笑容，“我們必須要將災難的核心徹底摧毀，然後重建這個世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