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我回到樓蘭之後，立刻派遣使者前往匈奴，進獻珠寶，並將大漢的通商路線告訴他們。匈奴人很快派來大隊人馬，分別守在我說的幾個關口，靜候運著貨物的大漢商隊出現。
但是他們並沒有等來所謂的商隊，反而是一隊又一隊的大漢精兵。在樓蘭士兵的裡應外合之下，埋伏的匈奴士兵被全部消滅。
樓蘭夾雜在匈奴和大漢之間，為了安定不得不選擇兩屬。但稍有不慎，便會帶來殺身之災。因此，我選擇了和父王完全不同的一條路，在匈奴和大漢之間選擇了大漢來依附。
那之後，我將樓蘭的幾處城鎮送給大漢做為屯田之地，既可以得到軍事保障，又能提高農業水平。此外便是興漢學，築堤壩，開墾荒地，讓樓蘭百姓可以衣食無憂。
我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強大樓蘭這件事情當中，以致忘記了善雅的存在。偶爾想起來去看她的時候，竟然見到她在對著一把鑰匙念念不休，滿臉哀愁。
我向她保證：“善雅，我會等樓蘭真正強盛起來的時候迎娶你。我要你風風光光地讓全天下的人知道，你嫁的是一個了不起的、不會被人輕視的樓蘭王！”
我孜孜不倦地治理著樓蘭。它在我的手中漸漸佈滿綠洲樹林，牛羊肥碩、糧食豐收，成為西域一帶不可忽視的強國。
我讓人快馬加鞭給漢帝傳訊息，在信裡狂妄地讓他們儘管派兵來攻打吧，現在的樓蘭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任人揉捏的樓蘭了。
然而使者回來告訴我，已經沒有漢了，現在的長安屬於晉。
晉？那時我想，強盛如大漢也滅亡了嗎？而使者又說，如今的晉也正遭受著戰亂。我忍不住想仰天大笑，樓蘭可是一片歌舞昇平啊。
我終於想起了善雅。而今，我終於可以送一場令天下人矚目的婚禮給善雅了。
我對善雅說：“士泥城將會是樓蘭的長安，我要你永遠像我的母后那般一生榮華富貴。”
善雅沒有說話，只是用她一貫溫柔的目光看著我。
善雅好像好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但她自小便是安靜溫柔的性子，我也沒有在意，等著婚禮那一天的到來。
婚禮那一日，國都士泥城的街道上鋪滿了用金線織成的紅毯，人人衣裝鮮亮，漫天都是璀璨煙花。各國使者帶著豐厚的禮物前來道賀，表情恭敬而謙卑。
這就是樓蘭啊，我心心念念的樓蘭。它終於強大了。
再後來，善雅生了我們的孩子，那孩子繼承了我的王位，登基那一日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漢還是晉，或者是其它的國家吧，想把自己的公主嫁給他，卻被他拒絕了。他選擇了自己心愛的姑娘。結婚的那一日，他的婚禮比我和善雅的那一次還要豪華。
我欣慰地想，樓蘭終於強大了，我終於可以安心和善雅在一起了。我是那麼喜歡善雅，可是卻因為想要把樓蘭治理好，一直沒有對她說過什麼甜蜜的話呢。
“善雅，我愛你。”
我說著，扭頭去看身邊的善雅。是的，她總在我的身邊，哪怕我忙得連看她一眼的時間也沒有，她依然在那裡。
然而，扭頭的那一剎那，卻是地動山搖。一片混亂之中，我看到善雅衝著我微笑，接著化為了一具枯骨。
鋪天蓋地的黃沙落在了我的身上。
07
再後來，一捧黃沙落在我的臉上。我醒了。
我看到自己站在一條河邊，白水拍岸，發出的聲音如同嗚嗚的哭泣聲，無法挽留地奔向遠方。
一個人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全身被華麗的黑衣包裹著，看不出是男還是女，胸前掛著一顆發光的珠子。
“你終於從黃粱夢裡醒過來了，可惜善雅已經死了。”
我知道是面前的黑衣人在說話，可那聲音卻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依舊聽不出對方的性別。
“你說……善雅死了？”我不相信。明明記得我和善雅成親了的，我們還有了孩子，那孩子繼承了我的王位，後來他也結婚生了孩子……等等！我為什麼那麼清楚後代的事情？
我瞪大了眼睛，卻聽見黑衣人說道：“而今天下分為十六國，西域各國處在涼國的統治之中。你，是樓蘭最後一位王子，死在登基的那一天。”
“啊？連我也死了嗎？”我忍不住低頭看自己，河水倒映出一張格外年輕的臉龐，年輕到不可能結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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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指向面前的河流，說道：“這裡是忘川。渡過忘川，將一切過往留在忘川之中，便可心無掛念地重新轉世。”
“我就這麼死了嗎？樓蘭呢？善雅呢？我努力的一切呢？”我望著眼前嗚咽的河水，心中湧出幾許不甘。
那人依舊用縹緲而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說道：“看來你還沒有明白啊。你和善雅的婚禮在你登基的這一天舉行。但就在這一天，有敵國來犯。樓蘭弱小，被準備充足的對方攻破了。你有宏圖大志，不甘心就此死去，於是善雅便利用十方界之鑰將你的靈魂留在樓蘭存在的時空。但你的執念太過強烈，竟然有了意識，附在當時的樓蘭王子身上，篡改了真實的歷史，重新建立起了一個強大卻不存在的樓蘭，以致時空錯亂。樓蘭成了你臆想中的樓蘭，但樓蘭以外的世界依然是真實的。但十方界之鑰的啟動依靠的是善雅的魂魄，時空的錯亂快速消耗著善雅的魂魄。善雅魂飛魄散之時，你的樓蘭夢便也醒了。”
我怔在忘川河畔。
我想起來了。大漢國已經遠去，群雄並起，天下分封，西域動盪，樓蘭的命運如同草芥一樣隨時可能折斷。我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生，因為無法接受自己小國弱民的身份，妄圖透過戰爭使樓蘭強大起來。可是樓蘭真的太弱小了，兵力根本不足以支撐我取得一場勝利。而這個時候，又因植被破壞，河流改道，通商之路遷移，樓蘭國最後的依仗也失去了。
可我依然不想失去樓蘭，苦苦掙扎，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遲和善雅的婚禮，只為了能在榮耀加身的那一刻迎娶她。
可耳畔冰冷的聲音再一次提醒我：“善雅已經死了，作為她的戀人，你有權決定如何使用十方界之鑰。”
隨著那聲音的出現，我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鑰匙，觸感有些溫熱，像是誰一直貼身收藏著。
我認了出來，這把鑰匙便是母後當年送給善雅的。我真正的母后自然不是大漢公主，卻也是涼國的一位貴女，不滿意被安排嫁給樓蘭王的命運，於是逃回了涼國。這把鑰匙是她遺忘在樓蘭的。
如今看來，依照黑衣人的說法，善雅在母后的寢室中發現了這把鑰匙，並瞭解到其來歷，因此加以利用。
黑衣人說：“善雅原本想用這把鑰匙鎖住你們兩個人的緣分，下一世的和平年代你們可以依然在一起。可是，因為你至死都在念著樓蘭，她便改變了主意，將你留在了樓蘭存在的時空裡，直到她自己魂飛魄散的那一刻。”
那把鑰匙忽然在我的掌心裡變得灼熱滾燙起來，燙得我眼淚都流了下來。
不僅僅是在夢裡，連現實之中我也在執著於自己可笑的樓蘭夢，卻忽略了身邊的人。真正的善雅備受我的冷落，卻沒有一絲怨言，最後竟然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成全我的痴心妄想。
多麼荒唐啊。為了這輩子都無法完成的痴夢，我竟然遺忘了一件事——真正該努力珍惜的，是我所擁有的啊。
“我可以用這把鑰匙找回善雅嗎？”
“可以，但你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