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崢三人從昭陽出發的這一天,紀家村風很大。
大風帶來更多寒流,紀家村今天格外要冷一點。趙夫子攏住袖口,以免寒風往裡面鑽,不知是不是有點受涼了,他輕輕咳嗽幾下,聲音不大,甚至沒讓學生們抬頭。
所以,紀小樓遲震等人沒看到,他咳嗽時臉色漲紅,過了一會兒才消退。
對趙夫子來說,每年入冬都很難過。乾燥與寒冷,會令他格外難受。
三四年前遺留下來的傷勢一直好不了,反而正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加劇惡化。就猶如跗骨之蛆,始終揮之不去,成為身體裡的最大隱患。
幾年挨下來,連他也說不清,以後還能挨多久。
趙夫子和往常一樣教學,天氣冷,天又黑得早,放學後便沒留紀小樓和遲震開小灶,而讓學生們都回家。
“夫子,明天我要走親戚,不來學堂了。”
“夫子,我爹說,我課業變好全靠夫子,讓我請夫子明天去家裡吃飯。”
趙夫子或答應或拒絕,目送這些學生們陸續離開,打從心裡感到平靜與快樂,笑罵:“這幫混小子。哎,讓你們跑慢點……”
學生走光了,一切安靜下來。他環顧一眼微微一笑,紀家村和外界一比,平靜得令人以為這裡的時間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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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以為,自己不適宜這種日子,還是嚮往外界的喧囂與名利。可幾年下來,他不知不覺早已經適應,並悄然喜歡上這種平靜的生活。
“大概因為我老了吧。”他想。
可其實,他還夠不上“老”這個字。只是傷勢加重,令他失去活力:“天底下更多的精彩,更適合紀崢紀山他們去爭取,去經歷……”
紀大富早已回來,所以,紀崢在宗族大考中的出色表現,以及最終被逐的事,也不出意料的被帶回來。
想到紀崢,他不由微微一嘆,替最喜愛的學生擔憂。以他的閱歷和眼光,不難猜到,紀崢那孩子之所以被逐,怕是無意中捲入紀家的鬥爭。
世家的鬥爭、貪婪、愚蠢、還有爾虞我詐,幾千年幾萬年來都一模一樣。
“只可惜了紀崢這孩子,剛展露十分驚人的天賦與實力,就遇上這種事。”
但想想紀崢骨子裡的野性和求知慾,他又隱隱綽綽覺得,以那孩子的性格,即便沒有這一災,恐怕還是和紀家弄不到一塊的。
一邊想著,他一邊不緊不慢回到家裡,剛一推開門,立刻全身僵硬。
屋裡有人來過!
屋裡的氣味,溫度,甚至炭火灰燼都無一不說明了這一點。
趙夫子臉色變幻,肌肉鬆弛下來,一聲長嘆,飽含憤怒與恐懼等難以描述的多種情緒在裡面:“四年了,那件事都四年了。想不到,他們真的找上來了……”
他無力地坐下,靠著椅背,默不作聲半晌,彷彿僅有的活力也被抽乾。
良久後,他眼神與表情終於恢復平靜。洗漱一番,換上一身乾淨衣裳,走出家門,來到山坡上一片樹林裡。
林中一名高大的黑衣人背對著他,這時轉過身來,不摻雜一絲感情的看過來。縱然一言不發,也足以教人感覺到一股肅殺氣氛。
對林子裡出現黑衣人,趙夫子似乎覺得毫不出奇,凝視此人:“你是來殺我的?”
黑衣人道:“是。”
果然在劫難逃!趙夫子一閉眼,一睜開,緩緩道:“四年前那件事?”
“是。”
“你們可真有耐心!居然一直在追查,還真的被找到了。我只有一個請求,能否讓我死得明白點?四年前,燕鬼頭究竟做了什麼事,以至於你們不依不饒!”趙夫子平靜地說。
黑衣人道:“燕鬼頭盜取了一件他千不該萬不該去碰的東西!所以,他得死,你們也得死。”
趙夫子咬牙,為了這件東西,燕鬼頭死了,鍾鐵山一家全府被滅門,還有自己……一直被追殺,幾次險些喪生:“我只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黑衣人冷笑:“燕鬼頭盜取那件東西之後的八個時辰裡,所接觸過的每一個人都統統全死了。那件東西是什麼?是大人物的事。你以為,我敢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難道要當個糊塗死鬼!趙夫子茫然。
“既然你的遺言說完,現在就該我了。”黑衣人緩緩走近:“你的七寶鏡在哪裡!”
這人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七寶鏡?趙夫子不多想,搖頭平靜道:“當年我被你們追殺跌掉淚河,最後雖僥倖生還,可漂流二百裡,七寶鏡早已不知遺失河中某處。”
“我不信!”
黑衣人冷冷高舉左手,透過微弱月光依稀看到,他的左手無名指明顯少了一截……
趙夫子心神劇震:“是你?”
………
趕路十天剛一回到紀家村,風塵僕僕的紀崢三人還來不及高興,就看到村口掛著慘白飄飄的……招魂幡!
招魂幡在寒風之中飄來蕩去,宛如孤魂野鬼,有一股子說不出的陰森和蕭瑟。
回來第一眼看到陰慘慘的白幡,怎都讓人感到不安,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是不是九叔家太奶奶過世了?大家都說前兩年就可能挨不過去的。”紀大威猜的是老人。
紀崢揪心想到的,是村裡哪家獵手出事!
再精明的獵手,也不敢說進山就絕對回得來。一次失手,一次不小心,說不定人就沒了。這在紀家村或任何一個以打獵為生的村落,都不奇怪。
紀山失神:“都不是,這這幡,幡是掛在村口的。”
“我爹說過,如果哪個村子口掛著白幡。”他臉色迅速慘白,一句話聲音越來越微弱無力:“通常不外乎是村子裡死了不少人,像是瘟疫、獸災、山匪……”
紀崢猶如挨了當頭一悶棍,腦子嗡的一下便炸了。
瞬間隱約記起,曾經小時候那次獸災之後,村裡處處招魂幡飄飛的一幕幕,那其中包括父親紀北……
對,村口掛幡,是出大事了!
“娘!小弟!”紀崢呆了呆,突然瘋了一樣翻身下馬往村裡狂衝。
紀大威和紀山也陸續想到了家人,緊跟著拔腿狂奔衝向村裡,一邊揪心地暗暗祈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