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託瑪城,皇宮。
國王陛下的寢室裡一片安靜,亨利躺在床上,後背墊了兩個厚厚的枕頭,讓自己能夠斜靠在床頭。
他的臉色一片慘白,眼睛裡滿是血絲,兩側臉頰都深深凹陷了下去,顯得顴骨很突出。
跟參加魔鬥演武大賽的頒獎時相比,才過了幾天功夫,亨利已經消瘦了許多,整個人就好像縮水了一般,顯得皮包骨頭。
醫師模樣的老者仔細地檢查了亨利的身體,然後對一直守護在旁邊的馬爾文耳語了幾句,隨後躬身退出室外。
寢室中便只剩下亨利和馬爾文兩個人。
“陛下,醫生說你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只要好好休息,不日即將痊癒。”馬爾文輕輕說道,同時從旁邊端起一杯水,“陛下,口渴嗎?”
“不渴。”亨利搖了搖頭,有些疲憊地睜開了眼睛,“現在只有你和我,就不用叫得那麼生分了。”
馬爾文猶豫了一秒,還是點了點頭:“好的,哥哥。”
“嗯。”亨利笑了笑,“你剛才說,我的身體將痊癒?”
“是。”
“別騙我啦,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亨利輕輕嘆了口氣,“跟我說實話。”
馬爾文咬了咬牙,沒有開口。
亨利看著馬爾文的臉,苦笑了一下,輕輕說道:“如果連你都不敢跟我說實話,那偌大的皇宮之中,我不知道還能真正信任誰。”
似乎是被亨利的話所觸動,馬爾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亨利的床旁坐下,低聲道:“哥哥,你的身體狀態很不好,醫生說你中毒時間太久,現在雖然暫時壓制住了,但卻無法根除,所以你的身體只會一天不如一天,最後……”
“最後的結果我早已經猜到了。”亨利嘆了口氣,“我還有多少時間?”
“一個月到半年。”
這一次,輪到亨利陷入長久的沉默中,而馬爾文也沒有多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旁邊。
“馬爾文,還記得父親去世前把我們倆叫過去那次嗎?”亨利突然岔開了話題。
“記得。”
“父親當時說,要在我們倆之間選擇一個人繼承王位,我當時心情患得患失,你卻一秒鐘都沒猶豫就拒絕了,我繼承王位後問你,你說是對國王這個位置沒有興趣,我總覺得你是怕我多疑。”亨利看著馬爾文,“現在我時日無多,能告訴我真正原因嗎?”
“嗯。”馬爾文點頭道:“因為我當時已經擁有了同調者的天賦,繼承王位很可能會和同調者矛盾,你知道的,繼承王位後必須承擔的那種力量……所以我放棄了。”
“原來你早知道……是父親告訴你的。但是你卻沒有告訴我。”亨利苦笑了一下,“虧那時候我們還總開玩笑,說能夠為對方做任何事。”
“……是。”馬爾文點了點頭,“父親原本希望我能繼承王位。”
“原來是這樣。”亨利望著天花板,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後他緩緩開口,問道。“我如果現在將王位傳給你,你願意嗎?”
“我拒絕了一次,已經無法再繼承國王的那種力量……”
“我明白了。”亨利點了點頭,岔開話題道,“我昏迷的這些日子裡,王國沒發生什麼大事吧?”
“還好。”見亨利精神似乎不錯,馬爾文乾脆把這段時間裡發生的大事挑重點說了幾件。
“陛下,迪亞洛得到以太賢石後便前往塔爾塔洛斯許願,不過根據當時雲鏡傳輸的影象來看,許願應該是失敗了。”
“嗯。”亨利點了點頭,“許願本就有失敗的機率,這也不奇怪。”
“如果單純只是許願失敗……”馬爾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根據最近剛剛收到的訊息,塔爾塔洛斯發生了巨大變故,有一隊士兵押送犯人前往塔爾塔洛斯,遭遇遺忘者走出了塔爾塔洛斯的大門,在救贖之地上攻擊能見到的任何生物,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聽說救贖之地近期的天氣顯得十分異常,似乎有一股新的以太風暴正在匯聚。”
“怎麼會這樣?”亨利用手撐住床沿,在床上坐直了身體,“這一切跟迪亞洛有關嗎?”
“不知道。”馬爾文搖了搖頭,“當時和迪亞洛一起去塔爾塔洛斯的,有哈格爾博格家族和王庭共同派出的一個車隊,還有以達尼恩為首的四位奧利家族的使徒,但是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人回來。”
“那塔爾塔洛斯的獄卒和守衛呢?”
“也沒有任何訊息。”
亨利陷入了沉默之中,馬爾文陪著他坐了一會兒,咬了咬牙說道:“最近一段時間,格蘭貝爾的形式越發錯綜複雜,一些以前不曾出現過的特殊情況,都接二連三的出現,我不覺得這一切都是偶然。”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亨利突然打斷了他,“你有確切證據嗎?”
馬爾文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讓我怎麼辦?”亨利苦笑了一下,“我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你不能接手這個位子,我還能指望誰?”
“我們或許可以去教廷,請求他們……”
“請求他們廢掉我唯一的兒子嗎?”亨利的聲音突然大了幾分。
馬爾文張了張嘴,最終沒能說出話來。
氣氛突然陷入尷尬之中,就在此刻,一位侍女通報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亨利愣了一秒種,隨後點了點頭:“叫他進來吧。”
馬爾文皺了皺眉頭,亨利昏迷這麼多天,克勞德只是在第一天的時候來看望了一下,後來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現在亨利剛剛醒來,他就過來獻殷勤,訊息還挺靈通的。
但是之前已經把話說到了那份上,再多說也沒什麼意義,因此他也只能說道:“陛下,那我先迴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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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去吧。”
……
馬爾文退出寢室,片刻後,克勞德走了進來,單膝下跪,問候道:“父親,您的身體好些了嗎?”
“嗯,好點了。”亨利拍了拍身邊,示意克勞德坐下,“這麼急著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就是聽說父親大人甦醒了,所以過來看望一下。”克勞德依言坐下,表情顯得十分關切,“看到父親大人精神狀態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嗯。”亨利點了點頭,突然岔開話題問道,“我昏迷的這些日子裡,你都做了些什麼?”
“也沒做什麼特殊的事情,就是按照父親大人之前的要求處理一些事情,希望能維持格蘭貝爾的穩定和秩序。”
“是這樣嗎?”亨利皺了皺眉頭,在他的印象裡,克勞德對於政事好像沒這麼大的興趣。
“是。”克勞德似乎看出了亨利的疑惑,笑著解釋了一句,“我的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學會為父親大人分憂了。”
他恭敬的態度讓亨利很滿意,亨利讚許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我聽說最近救贖之地那邊不太平?”
“是,除了看望父親大人外,兒臣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克勞德臉色開始變得嚴肅,“塔爾塔洛斯的確是出了大亂子,不久前那裡發生了一場奇怪的爆炸,導致大量的囚徒被以太侵蝕成了遺忘者,現在這些遺忘者已經走出了塔爾塔洛斯,在救贖之地上四處活動。”
“還有呢?”
“還有,當初在塔爾塔洛斯進行許願儀式的迪亞洛、達尼恩還有我們派去護送的車隊,以及塔爾塔洛斯的獄卒和守衛,目前都沒有訊息,多半已經遭遇不幸,而且有一場新的以太風暴正在救贖之地附近匯聚。”
聽完了克勞德的話,亨利的眉毛擰成了“川”字型。
克勞德和馬爾文所說的內容基本上一致,可信度應該很高——遺忘者和以太風暴一向是最讓他頭疼的兩件事,而現在,兩件事湊到一起了。
不過馬爾文當時說這些話時還只是以推測為主,但克勞德的語氣卻相當篤定。
他忍不住問道:“消息來源可靠嗎?”
“可靠。”克勞德毫不猶豫地點頭說道。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為了獲得準確訊息,我第一時間趕去了救贖之地,實地探查了一番。”
“你去了救贖之地?”亨利吃了一驚,從威爾託瑪城到救贖之地,哪怕是騎最快的馬,往返也至少要好幾天的時間。
更何況如果救贖之地真的發生了一些變故,克勞德還會願意冒著風險過去查探?
“是。”克勞德只回答了一個字,隨後摞起了袖子,在他的手臂上,有三道並列在一起的新鮮傷痕,就像被什麼動物的爪子抓傷的一樣。
“誰傷的你?”
“在救贖之地,我遇到了幾個遺忘者,這傷口就是被其中的一個抓傷的。”克勞德說道,“我帶去的侍衛為了救我而死,我僥倖逃脫,另外我也確實看到了以太風暴,風暴正在向救贖之地外蔓延。”
亨利一時無語,而克勞德又繼續說道:“父親,救贖之地雖然荒僻,但也居住著格蘭貝爾王國的平民,那些遺忘者們必須及時處理,不能讓他們傷害人民,以太風暴的蔓延趨勢也必須控制。”
“所以,你有什麼想法嗎?”
“兒臣願意帶領一隊兵馬,前去救贖之地,絞殺遺忘者,為父親分憂。”
聽到克勞德話,亨利心中湧起了一陣欣慰——自己這唯一的兒子好像長大了。
“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他緩緩開口道,“不過救贖之地這麼危險,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出現什麼特殊狀況,你可能就回不來了。”
“越是危險,越要有人去。”克勞德臉上一副堅定的表情,“父親您現在身體不適,我作為您唯一的兒子,這是我必須承擔的責任。”
聽到這話,亨利終於動容,微笑道:“克勞德,你剛才的話讓我很驕傲,既然你有這個決心,那我也不會攔著你,為了確保你的安全,我想是時候讓你繼承這個了……”
……
走出亨利的寢室,馬爾文情緒有些低沉。他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休息,而是一個人信步走入後花園,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有的時候,他偶爾也會後悔當年拒絕了國王的位子,當然,後悔不是因為他放不下,而是因為對格蘭貝爾王國未來的深深擔憂。
亨利只有克勞德一個兒子,從某種程度上說,克勞德就是繼承王位的第一人選。
克勞德小的時候聰明伶俐,馬爾文是很看好他的,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克勞德的性格開始變得偏激,隨著時間推移,他逐漸學會了兩面三刀,在國王面前裝好人,但是私下裡行為卻越來越暴虐和肆無忌憚。
馬爾文曾想過規勸自己這個侄子,但是克勞德表面上應付他一兩句,根本不以為意,馬爾文也曾經多次暗示過亨利國王,但是一來是他沒有確切的證據,二來是國王並沒有其他子嗣,所以也沒有什麼替代人選。
於是這樣的情況就一直拖到現在,眼看著國王的身體越來越差,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也許很快就會迫不得已把王位傳給克勞德吧。
馬爾文幽幽地看著月亮出神,這些事情他想控制也控制不了,還不如不多想了,省得心煩。
然而就在此刻,不遠處突然傳來幾聲短促的叫聲,那叫聲中充滿了驚愕和痛楚,一下子吸引了馬爾文的注意力。
王宮之中,怎麼會有這樣的叫聲?
緊接著,他的面前突然有金光匯聚,組成了三四個金色盾牌形狀的圖案,盾牌的邊緣閃爍著金光,就像太陽。
盾牌只持續了三四秒鐘,接著便從中間開裂,隨後又化作金光消散在空氣中,而這一刻,馬爾文只覺得如墮冰窖之中,渾身都開始顫抖。
這段時間王宮內不太平,為了保護國王,他在國王的貼身侍衛和侍女身上都下了“聖盾標記”,
而現在,一下子有三四個“聖盾標記”被觸動了,顯然王宮之內發生了大危機。
馬爾文屏住呼吸,貓著腰將身體藏在黑暗之中,開始向著叫聲傳來的方向移動。
……
噗通——之前給國王看病的那個醫師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兩下,直到死時他的眼睛依然睜得大大的,裡面滿是痛苦和難以置信。
帶血的匕首被握在一個黑衣人手中,像他一樣造型的黑衣人還有數十個,而艾佛遜則站在這一群人的最前面,臉上帶著某種難得一見的狂熱表情。
就見一道金光從那個醫師身上溢位,在空氣中組成了一面盾牌的形象,隨後投映在那個握著匕首的黑衣人身上,立刻化為如血般的殷紅,在他的頭頂上空形成了一個醒目的標記。
不過被標記的黑衣人卻似乎毫不在意,而艾佛遜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下次處理得再乾脆一點,別讓人發出聲音。”
“是。”幾個被標記的黑衣人一起說道,聲音沙啞。
幾個黑衣人從另外幾個方向走了出來,對艾佛遜說道:“沒有找到馬爾文的下落。”
“嗯,一個同調者,做不了什麼。”艾佛遜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關鍵時刻我不想節外生枝,等過了今天,克勞德繼承了王位,他說什麼都沒人會相信,也就不足為慮了。”
艾佛遜帶領那群黑衣人向著國王的寢宮走去,又突然停下,想了想說:“派個人守在馬爾文房間,如果他中途回來,格殺勿論。”
所有人都已經離開,黑暗中,馬爾文緩緩地站直了腰,咬著牙握緊了拳頭。
曾經的懷疑徹底被證實,這些實驗者們果然是被哈格爾博格家族人為製造出來的,沒想到艾佛遜是主謀,還和克勞德勾結在了一起。
馬爾文是一個同調者,戰鬥力不高,一定要和使徒配合才能起到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可是,別說他的搭檔狄安娜現在並不在這裡。就算在這裡,憑他們兩個人也絕對擋不住艾佛遜和他的手下。
他當然可以現在偷偷離開,然後將自己剛才所見所聞公告天下,然而就像艾佛遜說的,別人未必會相信,更何況如果克勞德繼位,話語權將全都掌握在艾佛遜那邊,又有誰會相信他的話。
又或者,現在去警告國王陛下?
可是來得及嗎?
就算來得及,國王陛下的身體狀態也很難逃走,自己大機率會白白丟了這條命。
馬爾文一時間陷入艱難的抉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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