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國……”
衛煊心情大好，折返營帳內，端坐於桉桌前，一頁，二頁，悠然翻閱起關於樓蘭的歷史典籍。
樓蘭建國於秦末漢初，位於西域門戶，是絲綢之路的當道小國，盛產美人，駿馬、香料。
距離九州核心玉京城，約有一萬六千三百裡；距離草原單於庭，約有一萬四千二百餘裡。
在漢匈爭霸階段，樓蘭選擇“不兩屬，無以自安”，苟住數十年。
於漢武帝下罪己詔，全面撤回內地之際，樓蘭大肆擴張，建立南荒、北荒二座城市，迎來繁盛時期。
只是繁盛之後，
便是枯榮。
大漢使節傅介子，攜二豪傑鄭吉、奚充國，殺樓蘭王，懸之北闕，樓蘭威勢全無，就此衰落動盪數百年。
直至三國時期，九州無暇顧及偏遠西域之際，樓蘭僥倖得蠻荒獸將兀突骨轉生，憑此悍將，東征西討，才逐漸恢復往日榮光。
崛起，
繁盛，
枯榮，
這便是樓蘭過往數百年的歷史。
衛煊盤膝坐著，悠然合上書籍，眼神中卻閃爍起一絲兇戾寒光：
“撮爾小國，僥倖存活六百餘年，最遲元宵，便是你壽終之時！”
今日，
距離年關尚有十八日。
衛煊已打定主意，要在三十餘日內——滅亡樓蘭！
…………
“繁盛，枯榮，如今，只差荒蕪了——”
姜塵率領著一千青州士卒，沿著羅布泊，大步向西犁城奔行而去，而他的心裡，卻盤算著樓蘭全域。
按照張百歲所言。
令一個國家從建立，到繁盛，榮枯，直至田野荒蕪，走完一個完整的生命流程之際，便是荒野精魂復甦的時刻。
現如今。
東西二犁已破，南北二座城池有洪武、柳傳智兩位偏將軍親自出手，自然十拿九穩。
也就是說。
要不了多久，樓蘭便將迎來青州軍匯合，併力攻伐樓蘭的時刻！
屆時。
那傳說中的生靈——荒野精魂，便將甦醒，若能從它手中獲得《大荒蕪經》，便可打通武侯、武聖的道路。
思索間。
姜塵抬起頭，西犁高大的城牆，已映入眼簾。
而此刻。
堂堂欽差將軍，新晉武侯衛安國亦早早收到情報，竟帶著百餘親衛，張山、張寺二校尉，以及一名糧臺官，提前在城外百丈之地，一處閒置的石質長亭，擺下酒水美食，主動前來迎接姜塵一行人。
姜塵大步走入長亭內，坐在石桌另一側，抬頭望向今日此時的衛安國，已然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在數十日前，衛安國仍是垂垂老矣。
如果說，衛煊是當今世上的叔叔，那麼，他便是老皇帝的爺爺輩人物，是三國末期入伍的老將，是真正的百歲老人，皮膚老化，白髮蒼蒼。
但現如今。
衛安國周身氣血，勃勃如初升太陽，皮膚白裡透紅，頭髮烏黑，倒像是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士。
若是刮了嘴角鬍鬚，甚至像個二十五六歲的俊後生，足以迷倒十裡八鄉的姑娘，說媒提親，保準把家門檻踢平嘍。
姜塵暗暗想著，不由心生羨慕：
“這就是踏入武侯的好處之一麼？一朝踏入，竟能復返青春，一舉延壽數十載。”
而此刻。
城牆之上的眾多兵卒，亦對長亭內的姜塵，羨慕到了極點。
武侯親迎！
這是何等榮耀？
縱使是昔日少年天驕，如今的偏將軍洪武，也不曾有如此待遇！
長亭外。
負責警戒的張山、張寺二名青州校尉，內心則略微不忿，腹誹道：
“區區一名五百主，既不姓馮，也不姓張。”
“若不是戰爭爆發，建了些許功勞，姜塵這小子，也不過是平壽縣鄉下，一名種田的泥腿子罷了！”
然而！
在衛安國眼中，“泥腿子”出身的姜塵，才應當大力扶持。
事實上。
身為“衛”家人，衛安國已然隱隱察覺到老皇帝征討西域的另一目的——削兵！
九州武卒，近乎二十七萬，皆身懷異力。
且其中大多數，都位於九州地方。
隨著國家穩定百年，地方勢力對於九州武卒的滲透，已然越來越深，幾成尾大不掉之勢！
歷任州牧試圖挑起馮張二家的爭鬥，使兩家一同衰弱。
但萬萬沒想到——
兩大世家激烈鬥爭數十載，不但未曾衰弱分毫，反倒將州內諸多小姓小戶，盡數擠壓而亡。
地方割據的嚴重程度，是涼、冀、青、益、中、徐、梁、荊、揚等九州之中，最為令老皇帝擔憂的！
因此。
青州軍才成了九州先鋒，獨自攻打樓蘭之地，而其餘八州之地，只需等明年開春後趕到即可。
思慮間。
衛安國打定主意，決心扶持姜塵，讓他站出來，同馮張二家鬥爭，從而壓制住青州割據的態勢，
不過——
在此之前。
還需要做一件事！
衛安國眼眸泛冷，渾然無視了桌前的珍饈美食，眼神凝視著姜塵的面龐，嚴肅問道：
“姜五百主，我以本軍主將的身份向你問詢，如有不實之處，罪罰當斬，聽懂了嗎？”
言語之間，透著澹澹殺意！
姜塵心中一緊，抱拳道：
“請衛將軍儘管問罷。”
衛安國冷凝著臉：
“我問你，你第二次舉行降龍伏虎儀式，所選擇的星辰，是什麼？”
姜塵聞言，臉上神色登時舒緩了幾分，周身氣血鼓盪，登時便喚起了諸多貪狼星力，加持於身。
有，且只有貪狼星力！
靈力極為純粹。
見此情形。
身懷破軍命數的衛安國細細觀察一番後，頓時松了一口氣。
“儀式：降龍伏虎”的具體方略及使用效果，大衛高層皆一清二楚，甚至暗中鼓勵部分年輕武將，舉行這一儀式。
只因一點——
權臣種子若是早早被標記出來，便絕無成為權臣的可能。
大多數情況下，只會成為皇帝的一把利刃：
“賢時便用，不賢便黜！”
七殺、破軍二星，也是類似情況，只需正確引導，便可成為國家棟梁，延長國祚壽數。
歷史上。
大漢幾次遭逢動盪，殺破狼等亂世星辰，迫不及待地降下星力，試圖掀起亂世之潮，但那些名將名臣，反倒成了皇帝們的工具人，成了家國中興的種子，鎮壓天下，穩定一方。
此乃陽謀，鑄劍為犁之策！
但是——
殺破狼三星齊聚之人，極為特殊。
若是此等兇戾人物，提前降臨人世九州之地，化身亂世之源，必然會招致天下板蕩，混亂不堪！
必須儘快斬殺！
而數個時辰前，天空陡然一黑。
這般詭異天象，頓時令衛安國心裡一寒，生出了不好的念想，便拿出了算籌，卜了數卦。
結果。
天機混亂，難以琢磨！
此等複雜天機，唯有純粹卜者一脈方能悟出其中奧妙。
所以。
衛安國採取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喝問姜塵本人，若是體內懷有二種星力……
他身為衛武遺臣，也只得恩將仇報，殺了姜塵！
忠於大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才是衛安國心中的至高理念。
衛安國冷臉轉笑：
“姜五百主，你做得很好！”
“貪狼星卷之人，往往有朝堂定策之才，待西犁戰事結束，本將便向丞相諫言，為你請功，入玉京城為官。”
姜塵臉上顯露些許喜色，當即回言：
“多謝將軍提攜。”
但心裡，姜塵卻不曾有多少欣喜，只當做是“畫大餅”。
畢竟。
身處於偏遠西域。
在這場窮兵黷武的兇險戰爭中，活下來，才是頭等大事！
羅教、冥土、大衛，三方勢力在樓蘭這片彈丸之地角逐、博弈，廝殺，縱使是將階，也極難保證生存。
強若兀突骨，一人敵五將，不也因隨口一句“曹阿瞞”，斷送了最後一絲生機，身死於自家西犁之地麼？
活著，才能贏得一切，收穫未來！
在姜塵看來，唯有踏入武侯層次，方能真正意義上獲得安穩，縱使大軍包圍，也有逃生之望。
但是！
衛安國接下來的一番舉動，頓時令姜塵喜上眉梢。
“糧臺，把那物什，拿來罷。”衛安國揮了揮手，一旁的糧臺官，便從懷中取出一方木盒。
輕輕掀開。
內裡，正是姜塵心心念念的使藥，極品調和之物——千年紫萱花！
此物乃是不久前，兀突骨強掠精絕女國商隊，所收穫的至寶之一，是晉升蠻荒獸將所需的材料之一。
但相似途徑【荒野獵戶】，亦將千年紫萱花視為使藥。
若能再獲得：
君藥，廢棄龍脈所產出的地屬靈石；
臣藥，三百年深海靈龜背殼；
左藥，沾染過真龍血液的七寸蛇鱗。
君臣左使四藥蒸煮數個時辰，便可凝聚出【荒野校尉】所擁有強大藥性！
“長者賜，不敢辭，多謝衛將軍賞賜。”
姜塵心中一喜，快速接過裝有千年紫萱花的木盒，當即將其收入儲物袋中。
衛安國舉起酒杯，微微一笑：
“你屢建戰功，又助本將踏入蕩妖中郎將，這份千年紫萱花雖有些珍貴，但與你的功勞來說，不值一提。”
姜塵亦急忙起身，舉起酒杯回敬，這是前世養成的習慣，長輩敬酒，小輩需起身回敬，謙虛道：
“衛將軍謬讚了。”
衛安國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心裡卻更滿意了幾分，打趣說道：
“你在西犁攻城之時，所獲頗豐，本將便以最高市價收購，就當是兩萬二千八百八十兩銀子，如何？”
姜塵先是一愣，自己所得資源，若是賣給軍中糧臺，也不過一萬餘兩銀子，哪裡值得兩萬……
咦？
等等！
這個數字，不是自己欠東方英雄道長的債額麼？
姜塵回過神來，當即婉拒道：
“衛將軍，何必如此破費？”
衛安國笑了笑，他雖恢復成中年人模樣，但心性未變，扶持後輩仍是他數十年來的習慣。
且“破龍虎命”這一行為，足以稱得上是救命之恩，若是不報答，衛安國心裡不安，自矜道：
“助本將晉升武侯，豈是一株千年紫萱花，萬餘兩銀子可以比擬的？”
“只不過，我是客將，難以調動青州軍過多資糧，只能在許可權內優待一番，待本將回了玉京城，自有其他報答。”
衛安國一出手，便是萬把兩銀子！
要知道。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一名尋常百將，一年不吃不喝，適當喝一喝兵血，也不過攢下六七百兩銀子。
而事實上。
似範良善這般善於經營賺錢的百將，一年實際積蓄，也不過五六百兩，需要積攢二十年，才能有一萬餘兩家業。
換而言之。
衛安國隨口一言，便是二十幾個範良善。
“京城富老頭！”
姜塵嘴角一抽，心裡忽然想到了這五個字，但在他眼中，負債這檔事，欠錢的才是大爺！
所以。
還錢這檔事，不急。
他便話鋒一轉：
“衛將軍，這二萬兩銀子，對於末將幫助實在有限，您既然在玉京城有些人脈，不如替末將購置荒野校尉所需靈藥，可否？”
衛安國沉吟半晌，開口道：
“我對荒野武途也不甚了解，不如先回西犁城，問一問百歲老弟，如何？”
“好。”
姜塵點頭稱是。
二人議定，稍稍吃了些酒食之後，賓主盡歡，姜塵便同衛安國一道，大步走入西犁城中。
…………
西犁城內。
昔日兀突骨的侯府，如今成了一群軍漢議事的地點，主要討論西犁城的善後諸事。
所有達到百將以上的軍吏，以及糧臺官、軍法官，均可參與討論。
不過——
討論的，大多數是一些閒雜小事。
如城內百姓的安置問題、糧倉、兵器修繕等等。
熱熱鬧鬧的大會結束之後。
小會，
正式開始。
也應了那句老話：
“大會討論小事，小會決定大事！”
校尉級別的武官，方有資格參與小會。
主要參與者，皆是將階及以上成員，分別是張山、張寺二兄弟，以及張百歲。
軍議的主持者，則是足以影響一國命運的武侯強者——蕩妖中郎將，衛安國。
很快。
眾多百將、五百主、千夫長便相互交談著，魚貫走出軍營，衛安國揮了揮手，示意新晉五百主姜塵留下來，參與後續議事。
不曾有任何人感到驚詫、疑惑、不解，跳出來說不符合規定。
對於所有武官來說：
姜塵有資格參見“小會”，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連張山、張寺二兄弟，也不曾流露出任何反對的意思。
在這五千餘士卒所組成的“徵西犁軍”中，姜塵的真實地位，僅僅在衛安國與張百歲二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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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力，才是地位的根本！
…………
半個時辰後。
一處偏殿內。
張山、張寺二兄弟對視一眼，顯然是有大事需要彙報並討論。
然而。
衛安國端坐於首座位置，神態優容，澹然道：
“無需著急，先聊些小事再說，姜五百主稱無需錢銀嘉獎，想要換一些晉升靈藥。”
聞言。
張百歲瞥了一眼姜塵，猶豫了數息，隨後開口：
“荒野校尉實力極強，但靈材收集難度很大，分別是地水火風四種靈力凝結之物，出產地點位於天南海北，若從內地運來，儲存與運輸成本極高，至少也是內地的四五倍。”
“以你目前的修行進度，不必著急，還是優先將體內藥性全數消化，才是正途。”
“早早追求荒野校尉，實在有些急功近利。”
姜塵點了點頭，能有張百歲這般的恩師時刻提點，是自己的幸運。
而此時。
衛安國卻哈哈一笑：
“士階藥性，消化難度不過爾爾，張將軍你儘管說要求，這點小事，本將倒是辦得到。”
張百歲冷哼一聲：
“姜小子需親手殺死三至五名羅教巫祝，實力不得低於士階，方可逐步消化體內藥性。”
“若能親手狩殺任意羅教長老，或是大巫祝，便可一次性消化體內全數藥性。”
“論實力，姜小子完全沒問題。”
“但自從青州軍進入樓蘭後，這幫羅教弟子藏得比兔子還隱秘，只在關鍵時刻出手，如何找到他們，才是最為困難的事。”
衛安國恍然，一時間也有些為難，手指在木椅把手處細細敲擊了許久。
這時。
校尉張寺忽然開口：
“我所彙報之事，或許對姜五百主消化藥性這檔事，有些幫助。”
張山皺眉，暗道：
“可惡，被二弟搶先一步。”
聞聽此言。
姜塵心中略微驚訝，這二兄弟校尉，素來看重姓氏血統，與自己毫無關系，甚至有些不喜自己，為何突然之間，要幫自己一把？
莫非……有詐？
但很快。
姜塵便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二名張姓校尉，不過是為了巴結新晉武侯衛安國而已。
“這就是武侯的重量麼？”
姜塵心中暗暗想著，也十分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衛安國這般人物。
一盞茶功夫後。
二名張氏校尉爭先恐後，將自己等人巡邏值守之際，所收集到的情報盡數說了出來：
“七彩蛇君雖死，但它所麾下巫祝老蛇頭，並未死去，仍帶著一批頑固不化不肯投降的馴獸師，藏匿於西犁城暗處，伺機搞事。”
“羅教長老雖已逃離，但他麾下的那些尋常巫祝，並未逃脫，便與老蛇頭匯合，尋覓出城時機……”
最終。
經過一番商議。
姜塵、衛安國、張山張寺、張百歲等五人，共同制定了一項計劃，稱之為——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