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教都,七神大道盡頭。
日出後的第一響鐘聲從教堂最高處的尖塔鐘樓上響起,沉寂一夜的街頭漸漸散發出人煙的氣味。
歐菲莉亞大教堂位於教都的中心地區,說是大教堂,實質卻是一座坐落繁華地區的宗教性質建築群落,當中包括主禮拜堂,教宗殿,教廷辦公事務所,薔薇騎士學院,聖地神殿等建築。其中來往穿梭的,除了趕早進行禮拜的虔誠信徒,便只有身穿白色薔薇教袍的教職人員。
教堂四周的高達十米的花崗岩外牆,牆上剁口,敵牆,馳道一應俱全,完全可以充當城牆作用。再加上神聖薔薇教廷與教都的特殊性,使之這座宏偉的大教堂,當之無愧地成為教都的內城。
主禮拜堂。
在太陽升起的前一刻,達利便站在主禮拜堂室內的聖泉面前。
每日拂曉,第一滴聖水會從主禮拜堂的聖泉孔中滴落,漸漸滿溢整壇聖泉。從聖泉中取出拂曉的聖水,潤溼頭髮,誦讀《見殉道者》第一至五卷,便是一名虔誠信徒的早禮拜。
於是,只要達利當天拂曉,人在教都,便從來不會缺席。
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今日達利人在教都,自然不會缺席。
但是,凡事總有例外。當他如常沾溼聖水,開始誦讀《見殉道者》的第一段第一個字時,兩名白衣教士便來到他的身邊。
“司教大人要見你。”
沉寂了片刻,達利臉帶無奈,放下手中的聖書,隨兩人步出大門。
大教堂中最高大的建築物——主禮拜堂西北側,陽光無法照耀的陰影處,一棟平頂單層建築孤獨地放置在林間小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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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偉正高大的主禮拜堂相比,這陰影處的建築顯得有些多餘。樓頂上肅立的銀色十字架象徵著它仍然屬於教廷的一部分,但就其地位及位置,顯然無法跟門面上的主禮拜堂、教宗殿、薔薇騎士學院等等光鮮的建築相提並論。
懺悔廳,書寫在鐵門右側的建築名字,就藝術性來講,並不出彩。當然,名字的含義,也不會令人覺得討喜。
清晨的陽光透過狹小的通風口滲進懺悔廳內,但這點光線對於這棟採光極其不良的建造物來說,可謂無濟於事。
於是,室內靠牆的兩邊儲物架上,亮起了一排蠟燭。
一身白色教士長袍的達利正站在中間的位置。
他沒有戴上長袍的兜帽,黑白相間的短髮上還餘留著少許溼潤,面對著擺放在禱告臺上,巨大的諾亞光明神像,他正輕聲彙報第一百三十四次審判的細節。
神像沒有耳朵,自然不會也不能聽懂達利說話,真正的聆聽者是菲利普司教。他此時正背手侍立在巨大的神像面前,銀黑斑駁的頭髮,背稍駝,一副將睡未睡的樣子,倒是和臉容一片模糊的諾亞光明神像有些相似。
彙報早已結束。
而老人卻沒有一點反應。
一時間,懺悔廳中沒有一絲聲息。
無名風在半空中迴轉。
過了良久,菲利普司教望向達利。
“猶大。”
達利頷首示意。
“以你所述,原屬‘諸神之刃’之叛徒‘示梅’,以及‘智慧聖壇’魔女海倫,均在第一百三十四次審判中被你部擊殺,而遺失的惡魔遺物‘信仰法杖’也被成功取回。此事,是否如你所述?”
“正是如此。”達利確認道。
“關於信仰法杖,經由尊貴的蒙德主教閣下及尊崇的聖贊格威爾教宗陛下共同認定,實證其為真物。於斯,我判定一百三十四次審判——”
“我有異議!”不知從何處傳來聲音。
懺悔廳的大門一下子被開啟了,只見一名騎士裝扮的中年男人從門外闖入,徑直向中堂走來,身上的金屬掛件則是隨著他的步伐,琅琅作響。
達利眉頭緊皺。
這人身披一件光澤閃耀的銀白色半身胸甲,銀白色劍鞘斜掛腰間,此時與達利尚有一段距離,但從盔甲上散發出來的油蠟味道卻十分濃郁。
男人在離達利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左手握著一本簡縮版本的《見殉道者》,巨大的銀色十字架項鍊掛著頸間,十字架底部卻已觸及腹部,似是一副虔誠信徒的樣子,確實隱隱有聖騎士的風範。但他嘴唇上方兩撇油光可鑑的八字鬍以及露出怪笑的薄嘴唇,卻令人產生異樣的違和感。
“馬裡恩伯爵。”菲利普司教疲弱無力的聲音再次出現。“你有何異議?”
馬裡恩伯爵臉色一沉,說道:“關於‘示梅’以及‘魔女’海倫是否伏誅一事,我卻有不同意見。”
中年騎士馬裡恩伯爵刻意輕咳兩聲,正要再次開口時,卻被達利打斷。
“請馬裡恩伯爵閣下稍等片刻。”
馬裡恩伯爵一窒,目光像刀子一樣瞪向達利。
然而刀子卻像打在空氣裡一樣,達利對此沒有任何回應。他此時正視著菲利普司教,說道:“尊敬的菲利普司教,歐菲莉亞大教堂是我等光明七神最忠實信徒所共同敬仰的聖地,而伯爵閣下……”
達利將目光斜斜投向惱怒中的騎士,語氣忽然變得尖銳:
“請饒恕我的無禮,其人身為無信仰者,此刻掛劍滯留於此,個人認為,無論是在貴族圈子中,還是在平民市井裡,都是一種毫無禮儀的行為!”
馬裡恩伯爵臉上瞬間變了顏色,厲聲道:“達利?哈德爾!注意你的言辭!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帝國世襲伯爵!”
“在神的面前,眾生卑微,即使是皇帝也一樣如孩童般謙恭,何況一個小小的伯爵!”
“你小子找死!”馬裡恩伯爵的臉漲成豬肝色,身子猛地站起,手中聖書啪一聲砸在地上,伸手便往腰間摸去。
“馬裡恩伯爵。”菲利普司教輕聲呼喚,保持著背向的姿勢,但暴怒中的貴族騎士卻對此不管不顧,嘴唇上兩撇八字鬍被吹得蹬直,右手抓著劍柄便朝達利衝去。
但就在此時。
菲利普司教倏然轉身,臉容早已不見原本的蒼老,原本看上去似睡未醒的眼睛猛地睜開。
“轟——”
沒有人可以形容這種感覺,就如同沒有人可以形容太陽的光輝一樣。自菲利普司教為原點,整個懺悔廳有如翻起滔天巨浪。
達利眼前一黑,在這個瞬間裡,仿似被一隻無形的巨爪抓起,擲入深海之中。黑障開始蔓延,無情的海水重重擠壓,將他的骨頭輾壓成灰,連體內的最後一絲空氣全部壓出,直至死的盡頭。
這一個瞬間結束時,世界已經被無盡的虛無所吞噬。光墜入黑暗,時間失去意義。
“嗡——”
但在下一個瞬間開始時,一切都沒有發生。
洪水消失了,被淹沒的一切再次重現。
沒有人知道上一個瞬間發生了什麼,達利也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氣,因缺氧而產生的短暫視力喪失漸漸恢復,眼前的黑障漸漸拉開。
他依然站在陰暗陳舊的懺悔廳之中,兩旁支架上的蠟燭拉長影子,在陰影中散發著黯淡的光。
微弱的光線映照著室內的光景。高大的諾亞光明神像依然安坐在禱告臺上,只不知是不是產生的錯覺,達利總覺得光明神像的面容比之前更加模糊。
菲利普司教依然是一副老得快要死去的模樣,眯起的雙眼藏在深深的皺褶中,不知是睡是醒。
而原本洶洶作勢的馬裡恩伯爵卻整個坐在地上,雙手後傾撐地,微微發福的身體不住顫慄,眼中血絲迸出,神情驚恐像是看到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一樣。
菲利普司教凝視達利良久,終於將目光移開:“在主的面前,眾生都理應保持禮儀及謙卑。”
一陣純白色的聖光將馬裡恩伯爵的身體籠罩起來,無形的力量緩緩將他沉重的身軀扶起站直,連《見殉道者》也回到他的手中。
“好了,馬裡恩伯爵。”菲利普司教的閉上眼睛,“請開始你的陳述吧。”
馬裡恩伯爵立即輕聲稱是,臉色緩和下來,裝模作樣地哼哼兩聲,重新將達利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本人帝國世襲一等伯爵,騎士,帝國十二騎士榮耀徽章授予者,帝國東境重鎮拉蒙城領主,信徒馬裡恩?皮爾克斯以信仰作保……”
說道此處,馬裡恩伯爵指向達利,嘶聲大喊。
“在此控告,諸神之刃全體,犯下瀆神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