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從旅館的榻榻米上醒來，紅子一睜眼便見到了桐野茜的睡顏，距離不過遲尺。
“……”
而她自己的被褥在兩米之外。
看了她一會兒，紅子躺平身體，望著天花板。
夢中的旖旎還沒有完全消散，她夾緊了雙腿。
“宗谷……”
待意識變得清醒了些, 她又稍微起身，望了望靠窗的兩張床。
有一面牆擋著，她能看見的只有朝霧鈴的雙腳，看不見靠裡的另一張床。
也不知道管原學姐有沒有回來睡覺……
昨晚泡完溫泉，京子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在隔壁宗谷和月讀的房間坐下了。她們也是如此, 玩了些莫名其妙的遊戲，直到深夜才過來睡覺。
而京子說要在那邊稍微多待一會兒。
桐野茜喜歡睡榻榻米, 紅子便陪著她睡在地上，將兩張床留給了朝霧鈴和京子。
隨後便是睏倦來襲，她稍一閉眼，就一覺到天明了。
“才剛到七點嗎。”
摸到眼鏡戴上，紅子看了看手機，又掀開被子，坐起了身。動作小心，一點也沒有打擾到旁邊睡著的桐野茜。
時間還早，她想再去泡會兒溫泉。
畢竟是兩萬日元一晚的溫泉旅館……
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轉身要帶上房門時，她看見朝霧鈴從床上探出了腦袋。
“……”
四目相對，紅子舉了舉手裡的毛巾，表示自己要去泡溫泉。
朝霧鈴只是點了下頭，接著就縮回去了。
慢慢拉上房門, 紅子又望了眼隔壁的房間。
直到此時，她仍不知道裡面躺著的是兩個人還是三個人。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紅子深吸一口氣，抬起了手。
慢一些，小心一點, 如果裡面的人還睡著的話，是不會被察覺的……
“……”
果然鎖門了。
她咬牙懊惱，又稍微用力地跺了下腳，然後飛快地轉身下樓了。
來到松雲浴場，紅子脫了浴衣，沖洗身體後一路走到外面的露天溫泉，一眼便能眺望到不遠處的錦江灣。
太陽已經升起有一會兒，照著底下的海灣，晨光裡碧波盪漾，讓人心曠神怡。
雖然這番美景在她眼裡十分朦朧——眼鏡和浴衣一起留在更衣間了——但她的心情還是放鬆了許多。
走到溫泉池邊，她試探著落了腳，然後慢慢坐了下來。
在白水館住宿，有些人會選擇早起去海邊看日出，之後便來泡溫泉，此時池子裡稀稀落落地坐著幾道身影。
誰也看不清，紅子也誰都沒打擾，獨自坐在角落裡, 又慢慢挪到池邊的一塊巨石旁。
溼潤灼熱、而又稍微有一點粗糙感的巨石，靠上去的感覺很舒服, 是她昨晚泡溫泉時發現的。
嘩啦——
剛靠著巨石坐下，背後傳來一陣水流波動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回頭，與巨石另一邊的女孩子正面相對，兩人都怔住了。
“吉川同學。”
“……管原學姐。”
原本打算挪個地方的京子，又靠著巨石坐了下來。
“是我離開房間的時候吵醒吉川同學了嗎。”
“誒……不，沒有。”
原來學姐昨天晚上回來睡了……
莫名緊張之餘，紅子又悄悄松了口氣。
“是我想在離開之前再過來泡一會兒。”
“是嗎。”
簡短交流後，背靠著同一塊巨石的兩人，又各自沉默下來。
紅子沒有心情去感受巨石的粗糙感，腦海裡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躲不掉了。
難得她們想到了一處、同時來泡溫泉，這裡也不會有別人過來打擾，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機會了。
如果她還想開口的話。
即便她要說的，是對方已經瞭然於心的事。
“學姐……”
察覺到心底的遲疑正如從山頂滾落的雪球一般迅速壯大，紅子主動打破沉默，先一步挖斷了自己繼續猶豫的後路。
京子循聲回首，“吉川同學。”
紅子看著她：“我喜歡宗谷。……不，不對……我是說，我有話想對學姐說……”
“……”
京子看了看她，吸了口長氣。
“你已經說了。”
“……”
泉水灼熱，而臉頰似乎更燙幾分。
話已出口，紅子緊抿著唇，兩眼一動不動地望著她，想從她沉靜的面容上看出更多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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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京子只是看著她，唯一的動作是抬手撩起一捧溫泉，澆在另一條白嫩胳膊上。
等待片刻，紅子先按捺不住了。
“……學姐沒什麼想說的嗎？”
“吉川同學想讓我說什麼。”
她張了張嘴，“學姐不在意嗎？”
京子看著她，“在意。”
“那……”
“雖然在意，但我並沒有什麼要對吉川同學說的話。這是你的自由。”
紅子咬了咬嘴唇，又挺起胸。
“即便宗谷也喜歡我？”
“……”
她的臉上終於多了一點別的情緒……
紅子腦海裡剛閃過這樣的念頭，京子跟著開口了。
“即便如此，也不會改變什麼。不是嗎？”
她什麼也沒問，但從昨天傍晚在紅子眼底見到的哭泣痕跡，她也能隱約猜到是宗谷跟她說了什麼；
而此時紅子的情緒變化，也印證了這一點。
“是啊！”
紅子忽然提起聲音，胳膊砸在水面上，眼底垂下的兩行熱淚像是不小心濺上去的泉水。
“學姐應該很高興吧？無論如何，宗谷最在意的始終都是學姐……到底是為什麼啊！”
京子微微張嘴，隨即唇角又浮起一抹笑意。
無論如何，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種話，即便眼下不是高興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滿心歡喜。
不知不覺，從昨天傍晚開始一直糾纏著她的一點陰鬱，也被衝散了不少。
“我很高興。”
“……”
紅子咬著牙，又深呼吸幾次，接著竟然平靜了下來。
“我不是來聽學姐炫耀的。”
京子看著她。
“學姐還是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京子又想了想，開口道：
“我對吉川同學並不熟悉，不如芳明同學對你的瞭解。如果他跟吉川同學說過什麼，我想，一定比我考慮再多的話都要實際。”
真聽他的話就完蛋了。
紅子沒有理會，而是跟著問道：“也就是說，學姐並不反對我繼續喜歡宗谷？”
京子看了她一眼，“我的反對有意義嗎。”
“沒有！”
“那吉川同學何必問我。”
“還有一個問題。”
紅子又緊張起來，兩眼盯著她，不想漏過她臉上的一絲情緒波動。
“學姐會讓宗谷……會讓他跟我斷絕關系嗎？”
“……”
京子頓時沉默下來。
這正是她在今天早上兩人相遇於溫泉池前，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念頭是止不住的，可自小養成的性格，令她無法將這樣的考慮訴諸於口，甚至常常會自己中斷考慮的過程……
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紅子，京子緩緩開口。
“我相信芳明同學……吉川同學也應該相信他的話。”
“——太好了！……不對，我是說，我知道了……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