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動土地鎮祭，乃是建造房屋前不可或缺的傳統儀式。
所謂“地鎮祭”，即藉助神官這樣的中間人，向一直居住在此處土地裡的神或靈發出問候，申請使用這一片土地，以求家宅平安、人與神靈和諧並存。
對大部分稍有規模的神社來說，為當地居民舉行地鎮祭, 確實是平日裡最常見的業務之一，但扶雲神社是其中的例外。
因為除了四月份才加入的宗谷，社內並沒有第二位可以稱為“神官”的男性神職人員，全是巫女。
雖然沒有性別上的硬性規定，但大部分委託人都希望主持自家家宅地鎮祭的神職人員，是一位至少看起來成熟穩重的男性神官，而非普通高中生都可以兼職的巫女。
至於神社內的另一位男性, 也即宮司菅原隆行, 早些年還算勤懇, 現在則將親自主持地鎮祭之類的神道儀式當成了某種身份或財富的象徵，從不接受普通家庭的委託。
一來二去，附近的居民以及建築公司也都慢慢知曉，扶雲神社已經多年沒有接到主持地鎮祭的委託了。
直到今天上午，宗谷自作主張地答應了上門的委託人。
“這個地址嗎……我知道了。”
接過紙條，京子掃了眼地址，“今天下午兩點，我們將會上門為山崎女士家的土地舉行地鎮祭儀式。”
山崎女士點點頭，接著又略帶遲疑地開口道：“費用的話……”
京子臉上沒什麼表情，“那是供奉神明的禮金，您看著給就可以了。”
“啊……好的，我知道了。”
又問了一些在意的事項，山崎女士才離開神社。
日頭漸高。
宗谷望了眼天空，再收回視線時, 發現京子正看著他。
“……我知道了。”
她笑了笑。
“時間還早，我去找神道儀式的資料，宗谷同學先在這裡熟悉一下吧。”
“好。”
京子暫時離開，轉身走進了社務所。
再出來時, 她拿著兩本書和一本筆記，一同交給了他。
“地鎮祭的儀式並不複雜，宗谷同學只要閱讀一遍，就能理解整個過程。需要注意的地方，一是‘修跋儀’時，唸誦祭神祝詞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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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陽昇到天空正中央前，宗谷一直待在京子身旁，翻著書和她自己整理的筆記，抓緊時間學習地鎮祭的儀式過程。
......
“沒問題吧？”
開著車，野間南瞥了眼旁邊的宗谷，“前面就是委託人的住宅基地了。”
“大概吧。”
“別緊張。”她放慢車速，“普通人什麼也看不出來，忘記儀式流程就搖搖笏板假裝拜神，我和京子會提醒你的。”
“……”
宗谷搖了搖頭，已經換上了一身厚實的淺藍狩衣。
“真的沒問題。”
“是嗎。那就看你的了，宗谷神官。”
舉行地鎮祭需要搭建神位和供臺，得從神社帶些東西過去，野間南只是來給他們當司機的。
停下車，宗谷開啟車門，幫著後座的京子一起搬運。
野間南也並非除了開車就什麼事都不幹，而是跟委託人夫婦還有建築公司的人打起了交道，為他們說明儀式中需要注意的點。
“那位神官小哥真年輕啊……”
“啊……看起來確實比較年輕，不過他已經出道五六年了，主持地鎮祭的經驗非常豐富，完全不用擔心。”
來到宅基地，建築公司的人已經用繩子在四周圈出了房屋的具體方位。
走到空地中間，宗谷跟京子開始搭建供臺，然後將神位擺在正中間的位置。
將山崎夫婦準備的清酒、水果和大米等供品擺上供臺，再將幾株新竹插在四周，宗谷深深呼吸，儀式也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等一下……”
京子走到他面前，拉了拉身上的神官服，又調整了一下腦袋上的烏帽子。
“熱嗎。”她輕聲道。
宗谷點頭，又揮了揮手裡的笏板，“如果這是扇子就好了……”
京子輕笑一聲，“扇子是女性拿的。”
他低聲嘆息。
“開始吧。”
“嗯。”
手持笏板，宗谷站到神位前，委託人夫婦和兩名建築公司的工作人員也都集中過來。
敲響神鼓，他宣佈儀式正式開始。
所有人躬身拜神。
隨後，宗谷拿起白紙摺疊而成的御幣，先對著月讀的神位掃了掃，其次是地上的小土堆，最後又來到低著頭的委託人夫婦面前，在他們的頭上揮舞了幾下。
回到神位前，他深深吸氣，隨後開始以京子教授他的特殊語調，吟誦起祈禱建造順利的漫長祈文。
兩名巫女各站一邊，看著神官和面前的人，神情肅穆。
修跋儀、降神儀，祝詞吟誦，散米撒鹽……依照既定流程，宗谷有條不紊地將儀式進行了下去。
期間，也有需要房主和建築公司的人一起參與的部分。
“嘿、嘿、哦！”
山崎夫婦和兩名工作人員先後拿起木鏟，一邊喊著，一邊鏟了三下土堆。
隨後是“玉串奉奠”，由新建房屋的房主家族，將“玉串”也即楊桐樹枝敬獻神明。
“請將‘玉串’順時針旋轉半圈，以根部朝向神明。”
將樹枝交給山崎夫婦，宗谷提醒著。
兩人照做，他繼續提醒道：“二禮、二拍、手一禮。”
又念了幾句祝詞，宗谷同時為面前的四人以及自己各倒一杯清酒，最後舉杯。
“請乾杯。”
四個大人帶著不同的表情，將清酒一飲而盡，他則傾杯灑向土堆。
將供品全部撤下，宗谷又取出鎮宅神符，一同交給房主。
“請將‘鎮物’放在房間的高處，等房屋建造完成，再送回扶雲神社。”
“啊，好的……”
接過鎮宅神符，山崎女士遞上三色繩帶繫著的信封，上面寫著“初穗料”，也即供奉神明的禮金。
宗谷接過，不動聲色地捏了兩下，也沒感覺出來裡面到底塞了幾張萬元鈔票。
地鎮祭到此結束，而這一套完整的儀式流程走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
宗谷和京子收拾著東西，野間南又說了幾句建造順利、家宅安康的吉利話，隨即也回到車上。
“多少錢？”
“……”
宗谷取出初穗料專用的精緻信封，“現在就開啟嗎？”
“那不然就讓宗谷把禮金捎給神明？”
“好啊。”
“好你個頭，快開啟。”
拆開信封，裡面是五張嶄新的福澤諭吉。
“五萬日元嗎……也不是小數目了呢。”
野間南抽了一張過去，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從地鎮祭的禮金裡拿分成是哪一年的事情了。
“這是我的，剩下的你倆分了吧。”
沒想到供奉神明的禮金還沒回到神社就要被瓜分乾淨，宗谷搖了搖頭，將整個信封遞給身後的京子。
“……”
她看了看他，默默接過信封。
野間南也不動聲色地觀望著。
這是上交的第一筆工資嗎……